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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號公路女孩

作者:米莉安.泰維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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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還有別的事。我才剛剛被逐出教會、驅逐、閃避、放逐,隨便你愛怎麼稱呼。如果我爸想維持他的信仰,留在鎮上……是啊,他就得把我當成「幽靈」、一個他疼愛卻不能相認的孩子。從一種脆弱、充滿失去的角度來看,知道我爸決定讓這愛存活而離開,還頗令人安慰的。這裡的人如果不夠堅強到可以不靠某種信仰而活,或是可以挺身而出改變整個體制或推翻教會,就不得不這麼做。但我們誰有那麼堅強?反正不是尼克爾家人,這一點是可以確定的。
他還寫了附筆,那是另一段經文。要記住,離開的時候,要把你腳上的灰塵拭去,做為對抗他們的證詞。
生命既是如此,人不需要夢想報復,人只需要夢想就行了。我可以再次聞到那陣六月熱風。它開始了另一天,吹出溫暖甜蜜的承諾,準備要再次傷了「東村」所有門諾派信徒的心。
我有了一輛車,是福特的Custom 500型,伸腿空間很大。他離開前洗了車,然後把車停放車道上,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這時鄰居小孩在草地上翻滾,一隻手繞著我,揉著我的光頭,而我低聲說謝謝你。我的意思是謝謝我爸,因為在他自己那麼多的衰事和迷惑中,他知道一件事,就是我永遠不會離開他。而如果我有可能離開這個鎮,那他必須先離開。這是兩件事,我聽到他說。鄰居小孩說不客氣,因為她很有禮貌,還以為我在跟她說話。她是個好孩子。我們都是好孩子。阿門。然後我該走了,她也應該回家了。
聽起來很好吧?其實我還沒有把手環拿過去,不過我會的,很快就會,我很確定這一點,現在我有車了。我只要賣了房子,屋況完好,不附家具的平房,理想居家,價廉。說真的,在這個故事結束的時候,我仍坐在我房間的地板上,心想如果我離開這個鎮,不知道我會變成什麼人?同時又想到和圖書我小時候,想到當時我多麼喜歡在我的床上睡去,聞著新除的草香、聽我姊和我媽在廚房的談笑聲,還有我爸在院子裡努力想讓我窗外呈現美景而四處忙碌的聲音。
看起來好像我仍想用我的故事打動你,好像打不打得動有什麼了不起。我像是一個得了不治之症的病人,還在夢想攀登上「聖母峰」。我的這一部分還需要你的讚許,我不知道為什麼。也許因為我是一個老師的孩子吧。或者我只是要你認為我和我姊同樣有創意,也或許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你會把我的故事念給全班同學聽。
基於你在這個鎮上的瘋狂名聲,我指的是你的精神失常狀態,所以你說的話將一文不值。
我們實際一點,他說,這話連我爸都笑出聲了。不過這話倒讓我懷疑起來。如果她有計畫要遠離這個地方,為什麼把護照留在梳妝台的最上層抽屜裡?她會不會躺在「鼠河」河底,大睜著那雙榛子色的眼睛,以永遠驚恐的神情盯著被她哥哥「嘴巴」按在水裡行洗禮的十五歲孩子揮舞掙扎的四肢?或者她仍然好端端活著,在美國東部大西洋岸某個觀光城鎮裡賣「安麗」或者什麼東西?會不會她終於還是想辦法到了以色列,正在台拉維夫做快遞?我爸是不是真的去清理山上的垃圾,或者他人也沉在「鼠河」裡?不,我比較喜歡他去清垃圾的版本,那會是關於犧牲與痛苦的故事,這樣就還有機會,還有全家團圓的機會,幸福再度降臨的機會,會在真實世界的某個地方。因為這是關於永遠不墜的愛,而這是我願意相信的。我告訴自己的所有故事正在紛紛聚攏成一個夢,而且慢慢成真。在這個鎮上生活讓我學到一件事就是,故事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我們能相信,我是說真真正正地相信這些故事,我們就有獲得救贖的機會。「東村」給我信念,讓我相信總有一天全家幸福團和-圖-書圓的可能性。如果能夠幫助我們過日子,相信一個美麗的謊言難道有錯嗎?
他怎麼走的?走路?搭便車?沒有火車、巴士和汽車,你要怎麼離開一個鎮?
我爸只帶走他的新西裝、他的喝水塑膠鳥,還有他從小就有的《聖經》。他把所有重要事項都寫在一張紙條上,放在廚房餐桌上。如何賣房子、如何換汽車機油、盡量不要住公寓的地下室、只用我名字的縮寫字母登記電話號碼。N,他寫道(難道怕我忘了)?期待享用你答應的美味大餐。我會給你一年兩年或五年時間,發展出你的系統。在這段期間,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記住耶穌那些肯定的字句,諾蜜。「看哪,我永遠與你為伴。」
有很多很多次我好想跟你說,可是,我能說什麼呢?因為從種種錯亂複雜的情況中,我能夠了解你對我媽的吸引力以及她對你的吸引力,但是從另一種錯亂複雜的情況中,我卻又無法明白。我需要那個輔導諮商老師的時候,她又在哪裡呢,呃?
你給了我家一個結局。你牢記著自己的勸告。你實踐了你在課堂上教的內容。每個故事都必須有起頭、中間和結尾。隨我的「我們族人的逃亡」作業,附上你寫給你那悲傷甜美的楚蒂的最後一封信的部分摘錄。只不過在這封信裡,你不再稱她是你的悲傷甜美的楚蒂。你沒有絲毫正式的讚頌。以你最初感受到的「無底之深」的熱情來說,這似乎有一點無情。不過事情會變,故事會發展,敘述會拋出弧線等等。你只是讓事情有了開端。
她是不是因為很氣我爸讓她待在一個她知道最後絕對會拆散她家庭的鎮上,所以才和你有了曖昧關係?她是不是每天都要面對這個難題,既想要養育孩子成為自由獨立的人,卻又知道這樣的城鎮每天吞噬又吐出來的正是像這樣的孩子?「嘴巴」有一次暗示我媽有可能因為愧疚和和-圖-書悔恨而自殺。我想這是他最喜歡的結局,典型的悲慘結局,在他看來合情合理。
你罵她瘋子、又威脅要向「嘴巴」告發她,你還指望她回到你身邊?你不覺得送花會更有用嗎?
要喝你的牛奶嗎?我問。不——是,她說。她開始輕輕哼唱,一身白色睡袍繞著車子跳舞。
我有個主意。我有個很棒的主意,她說,那根指頭一直放在臉頰上。我拖了很長的時間,才把所有的東西都裝上車,準備要走。
我最喜歡的故事是:我媽離開這個鎮,免除我爸必須在教會或她之間選邊的痛苦——她知道這會要了他的命。我媽被逐出教會的這個故事有另一個可能的結局,這為她開了一扇門,一種離開這裡的方法,這樣就增加了我媽從沒有真正愛過我爸的可能性,或者她多年前曾經愛過他,但後來不愛了,或者她雖愛他但更愛自由,而這剛好是個很方便的藉口。這可能是實情,我不知道。
你要不要重新考慮跟我復合?
那個N很好,充滿神祕的圓滿感。我看著它好久好久。我想他在寫它的時候是很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正在寫它。我想他寫它的時候也許還放慢了速度,看看它,還笑了出來。它是我的。這是一個非常有感情的N。他其實不用寫的,我當然知道我自己名字的縮寫字母。
我懷疑。不過我喜歡。我喜歡它聽起來的感覺,和它給我的感覺。
我會跟漢斯說,你有柯里潘斯坦太太空房子的鑰匙,你和咱們本地的一些男人在晚上溜進去,從事通姦敗德的行為。而且不管你說什麼來反駁也沒人會相信你而不相信我。
當我在等待我知道不會發生的事的時候,就發生了這件怪事。我看了一會兒,然後開始慢慢把東西裝上車,一邊努力不要發出太大的聲音,因為現在時間還早,別人都還在睡覺。然後鄰居小孩穿著夏天睡袍從她家走出來,問我她可不可以看我把hetubook.com•com東西裝上車,我說沒問題。她跟我說她是一條「愛睡蛇」。她問我可不可以摸我的頭。她拿一根指頭點著臉頰,說她有個好主意。
我想到門諾.西蒙斯,以及他到底有過什麼樣的童年,才會使他想要帶領族人去荒涼的地方,等待「被提」的到臨,虛擬世界的大概樣子,還讓他們真的相信,對一個他們深愛了一輩子的人視而不見、好像她不在眼前是件對的事。我想到麗蒂絲在「伊甸」被電擊腦子,也想到那張從別處被風吹到鎮上、上面有「事情原本可以怎樣而不是這樣」的小紙片。那正是我所謂的作業。這句話有種不錯的意味,雖然它也有點讓我想到一首芭芭拉史翠珊的歌。我在右上角寫上我的名字,我會把它放到你家門廊上。我猜你會寫上「文意不夠完整」的評語,而且還用紅筆把這話圈起來。我不需要你發還給我,齊林老師,不用擔心。把它拿去餵雞|吧。還有,請好好對待麗蒂絲。
他留給我救贖的先知以賽亞一句經句:「你們必歡歡喜喜出來,平平安安蒙引導。大山小山必在你們面前發聲歌唱;田野的樹木也都拍掌。」
我把皮手環放在克萊頓媽媽家的門中間,回到車上。我知道她會找到其他方法讓克萊頓活在她的想像之中。我點了一根「甜伍長」,把座位調高一些,比較靠近方向盤,還找到收音機裡一首馬馬虎虎的歌,然後開車離開。
是嗎?我說。你要整理你的房間嗎?她說不——是。
我還有一個我計畫要好好學的法國號,一台「赤井」音響和唱片,泰雪的東西,還有一張看起來很正式的紙條,聲明這間房子屬於我。
對抗誰啊?我想著。到底要對抗什麼?
(全書完)
不過我有個理論:憂傷使我媽被你吸引,但愛卻把她拉回來。對我爸的愛,還有對我和泰雪的愛。起www.hetubook•com.com碼,還有一個完美的理念,就是我們全家能夠再度團圓。這個鎮上有太多「完美的理念」。但是愛比哀傷更持久,就像磨菇能夠高挺長在低賤野草之上。確實,愛是一切。愛「正是」一切中最偉大的。而我認為我們所有的人都會運用手上所有的力量、能夠得到的一切方法,努力要讓我們感受到的愛生生不息。所以,就某方面而言,你我之間唯一的差別是,你到外頭去運用教會(反正它從來就都在那裡,多驚人的傳統啊)!而我待在裡頭,在家裡,在我自己的床上,閉上了眼睛。
過來,小鬼,我說。我在前院拎起她轉圈圈,轉了好久好久,每當她要尖叫或大笑就跟她說「噓」。大概轉了十分鐘或十五分鐘,最後我們一起跌倒在溼草地上,每樣東西,天空、太陽、雲、頭上的樹枝通通都在轉圈圈,差點讓我吐了,於是我閉上眼睛,奇怪的事就在這時候發生了。我開始清楚看到鎮上的東西:水潭、水上的火、崔維斯彈吉他的綠手、他在我耳邊輕聲說跟我一起移動,還有「彈跳屋」、舊遊樂場和騎術競技場報幕室裡寫的東西,潟湖公墓雪車小屋「RK牧場」大馬、我那個沒有窗戶的學校和我的書桌和美國遊客和「嘴巴」和大街和「日落餐館」的野餐桌,和薛里登.柯里潘斯坦和一切,鎮上的一切,「東村」的一切,就在那一瞬間,這些似乎也不那麼糟了,我知道我再也不會看到它了,除非我閉上眼睛。然後我看到我爸穿著他的西裝站在「許利茲金服裝行」的鏡子前面,那雙綠色眼睛在他的大眼鏡後面閃閃發亮,一抹微笑正漾開……
我在他的黃色草坪椅上坐了一會兒,望著12號公路,等著,等著萬一他改變主意就回來了。他要運用他很大的肺活量去爬山、去清理山頂上的垃圾好幾年,而我要運用我的肺活量去學會好好吹法國號。如果這些都做不成,我們就只要呼吸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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