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4
仁恩完全搞不清發生了什麼事,前一秒他還站在隊伍中,下一秒已經被一個陌生人抱在懷裡,耳中盡是驚喜叫喊聲,無數的親吻落在他的額頭上。其他男孩彼此交換著目光,仁恩感到一陣陣的電波從他這裡傳送到整個隊伍,傳到全院子。一旦確定被選中,他就有了家人,他將永遠離開這個孤兒院。他感到一陣狂喜貫穿全身,臉頰漲紅,直到那份欣喜突然變得沉重,到了遠非他所能負荷的程度。他感到暈眩噁心,口一張,吐了出來。
班傑明.納伯靠過來,仔細看著男孩們,好像在找什麼,但很難猜得出來,因為他在每個男孩身上找的東西都不一樣。他抬起他們的下巴,讓臉對著光。他摸著他們的脖子,用手指衡量他們的眉毛,有兩次他甚至拉起一團褐髮放在鼻子前嗅聞。
三個男孩尷尬而安靜地站著,一直到易奇從腳下挖出的泥土中撿出了一塊石頭。他用衣袖把它擦乾淨,送給仁恩。石頭被太陽照得溫熱,黑色的表面崎嶇不平,帶著一點會閃亮的深紅寶石顏色。仁恩把這塊石頭放在手中賞玩了一會兒,然後把它握在手心裡;他感覺得到小木肩仍刺在肉裡。
約瑟夫神父拿起那本書,翻一翻,「這是哪兒來的?」
「我學會了用槍,學會喝酒賭博,加入那些好的印第安人,花了幾年的時間跟他們獵水牛,住帳蓬,同時找尋那些殺害我們父母的兇手。我學會如何在沒水的情況下找到水源,無路的情況下找到出路,無處可躲時找到藏匿處。」
「呻|吟聲是母親發出的。她臉上淌著血,正癱在地上用力拉住你的腳踝不放。有個印第安人猛扯著你的手,連母親一起拖在泥土上前行。他們經過木柴堆時,我看到母親摸到了一把斧子,但在我還來不及看清楚之前,她已揮甩斧子,把你的手砍斷。」班傑明.納伯注視著仁恩的眼睛,「我確信她要砍的是那個印第安人。」
十五分鐘後,約瑟夫神父衝進教室,喘著氣,長袍底端還染著酒漬。他的眼光掃過所有男孩,說出他們都在等的那句話:到雕像前集合。
「後來,我遇見一輛馬車,上面載滿了在西部拓荒不順利、正要返回東部的人。我請他們把你交給一個有教養、能讓你受教育的好人家。」班傑明.納伯的表情變嚴肅,「然後我掉頭回去找那些印第安人算帳。」
約翰神父來到孩子面前,樣子跟出手鞭打他們之前一樣不自然。他一手拿著文件,另一隻手藏在衣袖裡,表示他手上拿著鞭子。陌生人跟在後面不遠處,長長的大衣拖在泥土裡。
他轉身環視著釀酒場、教堂,還有孤兒院。很難相信他未來不會在這片土地上工作、禱告或睡覺了。一直以來他唯一渴望的就是離開這個地方,但現在,離別將至,他卻感到一絲不安。他走到那座圍繞整個園區的石磚牆旁邊,把他濕潤的手掌緊貼著牆。石牆一如往常厚實堅固。
茶奉上後,神父無聲地啐飲了一口,好像沒打算說什麼,約翰神父常用這種靜默的方式來逼出男孩們的自首告解。但這種姿態並沒和-圖-書有嚇到班傑明.納伯,他把潑到碟子上的茶吸掉,發出窸窣的聲音,態度非常自然安逸。他咂咽嘴,放下茶杯,開始說起仁恩是如何斷了一隻手。
「他要帶你去哪裡?」布拉姆問。
「你看起來像個小大人。」
書房裡,端坐在書桌後的約翰神父示意班傑明.納伯坐在唯一的一張椅子——受鞭凳上面。男人把它拉到屋子正中央坐下,身體往後傾,仁恩擔心那張凳子真的會垮掉。仁恩站在老遠角落處,但約翰神父嚴厲地看了他一眼,他頓時明白自己有了個新的位置——班傑明.納伯身邊。
「太矮。」他評論一個男孩。
混亂中仁恩跟著人群朝聖安東尼像跑,但卻直覺運氣跑在他面前,越離越遠。男孩全部排隊站好後,約瑟夫神父走過來,把他們衣服的下襬塞進褲子裡,整理他們的領子。院子對面的小修道院門開了。
「太高。」這是另一個。
「我們跟設陷阱的獵人以及當地的士兵講價,請他們幫忙出力,蓋了我們的第一間小木屋。由於我們沒有玻璃可以蓋窗戶,加上建築的木材上又塗滿防風的樹脂,因此屋裡總是一片漆黑。我們堆起石頭蓋了個火爐,用一條管子抽走屋內的煙。晚上我們圍著火爐睡在塞滿玉米穀的墊子上,眼睛被煙薰得燒痛,你因此生了場大病,咳個不停。母親很擔心,所以就帶你到前哨站去住了一個星期,好清清你的肺。」
下樓梯時仁恩的手順著舊木欄杆滑下。這是我最後一次摸這欄杆,正想著時,有一片小碎片刺進他的手掌內。仁恩一邊吸吮著皮膚,試著用牙齒把那小木屑拔|出|來,一邊跑出屋外,跑過院子。陽光下他仔細檢查皮膚下那片半隱半現的小木屑。一片小小的聖安東尼決定跟隨他離開這個修道院。
今天男孩們練習在小石板上輪流抄寫聖經,詩篇第一一八篇第八節:「投靠耶和華,勝過信任人。」彼得神父的頭一沾桌,孩子們就開始竊竊私語,指著窗外。仁恩從坐在前面的人所發出的吱吱喳喳聲中抬頭,正好看見院子裡有個男人朝修道院走來。
教會認為神父們必須教導男孩一些知識,至少必須具備足夠讀聖經的語文能力,還有不被新教徒矇騙的算術能力。為什麼彼得神父會負責教學,男孩們想不透;大多時候他只是把前額擱在桌上打盹,完全不管男孩們在做什麼。男孩所學到的大多來自其他小孩,那些知識像疾病般一個傳一個傳下來,主要就是一點點新英格蘭的歷史:義勇兵、北橋、吉兒絲.寇里中被指控施行巫術、折磨判死的受害者之一。)和克李斯普斯.阿塔卡斯。和-圖-書
「打仗時留下的舊傷,」那男人說:「天氣一變冷就有點酸痛。」他把腳放下,用力頓足,一下,兩下,然後咧嘴露出開心爽朗的笑容,先是對著神父們,接著對一排排的男孩。那種笑容馬上贏得大家的好感。
「嗯,」約翰神父停了一下,仁恩看得出來他正逐漸失去耐性。「這些男孩中有沒有哪一個你看起來眼熟?」
吸氣吐氣,仁恩深呼了一口氣。他好像可以感覺到那些濃煙仍在角落徘徊,一塊塊的煙霧卡在他的喉嚨最底下。他想像母親正越過長長的樹林,他被緊緊地抱在母親懷裡,毯子下是她匆忙的步履。
班傑明.納伯戳了一下仁恩的肩膀,戳得很用力,好像逮到他在打瞌睡。
約翰神父回過神來,重新看著文件:「納伯先生在找他從小被送到這一帶的弟弟。他說他大概是十一歲……對嗎?」
「請你,」約翰神父終於開口:「把這些東西收起來。」
「你真的要走了?」
班傑明.納伯將頭皮收回大衣裡,「他是我弟弟;他是我的。」
彼得神父用修道院的前廳當教室,課程的內容視情況(似乎主要視天氣)而定。雨天時,他拉出地圖講述世界各種事物的所在。出太陽時,他唸詩。下雪天,他搬出一個算盤討論數字。起大風時,他什麼也不做,只是注視著窗外被風吹來刮去的樹。
「我該歸還這本書嗎?」
「一切得從我們的父親帶著我們駕馬車往西走開始說起。我們在軍事前哨站『瓦卡波那克堡』那裡清出一塊耕地,你知道那個地方嗎?」約翰神父說他不知道。班傑明.納伯望著仁恩,仁恩頓時明白他在等自己回答;於是他也搖搖頭。
仁恩的眼光落在神父那件沾著酒漬且骯髒無比的長袍,然後又看著他下垂的大肚子,肚子上綁著一條繩子充當腰帶。這一去,以後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了。儘管如此,他還是無法撒謊,「我偷來的。」
「她接連砍倒了三個印第安人後,終於被印第安人制伏和圖書,我趁機把你搶過來,衝向林子裡。你一路尖叫,我只好把上衣塞進你嘴裡。我跳入河裡,把你的頭舉高,任隨流水帶我們前進。冰冷的河水是你得以保命的唯一原因。」
「違反了主的誡命喔。」
班傑明.納伯、約翰神父和仁恩一起看著桌上那兩塊頭皮。神父咳了一聲清清喉嚨,仁恩心裡有一股衝動,想要伸手去碰觸那些髮絲,他可以看出兩條金色捲髮在某處編成一個結。
布拉姆和易奇在井邊等他。
男孩在床旁跪下低聲禱告起來,約瑟夫神父坐在帆布床邊,他的體重把那小木床壓得嘎嘎作響。男孩懺悔完畢,神父將《聖徒的一生》交給他。
仁恩兩手放在背後,右手包覆著左手的斷截處,那個部位陣陣刺痛,好像碰到了冰水。約翰神父傾身向前,腰帶上掛著的那串重重的木質念珠碰撞著桌緣,隨著他的呼吸一進一出,發出輕輕的嗶剝聲。
他對仁恩點點頭,「但我還是很怕單獨出去提水。」
約瑟夫神父在男孩前額劃了個十字。「你帶在身邊,」他說:「它現在不算是偷的了。」
講到這裡,班傑明.納伯停下來,斜著眼說:「花了我整整十年,最後終於找到那些印第安人,找到了我們的父母。」他從大衣口袋裡拿出一個小皮革袋子,解開,取出兩束頭髮放在桌上。一片是四方形的褐色絨毛,一片是鋸齒狀的淡黃捲髮。
男人閉上眼睛,好像努力要記起什麼似的。然後他跪下,雙手抱住男孩。仁恩的頭緊靠在他的衣領上,聞起來像趕路後混合著汗水及泥土的味道。他聽到班傑明.納伯哭喊著:「就是他,就是這個。」
「舌頭給我看看。」馬克斯把舌頭伸在陽光下,那男人考慮了一下,又搖搖頭。
「春天到了,我們終於能夠離開屋子,在屋外起火。土壤結冰前撒下的幾把種子也發芽了,河水開始解凍,破碎的冰塊聚集在水壩旁。白日漸長,長日下我們種了五英畝地,砍樹、清理石塊和樹根,趕走了琢木鳥、野兔、狐狸、田鼠、野鹿、熊、駝鹿和鼬鼠。」
「父親很高興,他夢想要給我們蓋一座城堡,挖一道護城河,裡面養滿鱷魚。他說城堡裡會有大床,牆上掛著掛毯,天花板上掛滿點蠟燭的吊燈,有上千間臥房,我們可以一天選一間住,而且永遠不必整理。當然,我們會有僕人,還有幾十個廚師隨時準備為我們烹煮喜歡的食物,佃農為我們耕田。每年冬天都會有新衣裳。有牛、雞、豬、羊,還有巫師會消魔除咒,讓我們長生不老。」
「我不是故意讓你這麼激動的。」
他年紀很輕,臉上雖然有不少皺紋,但長相非常英俊。跟他的頭搭配起來,耳朵顯得太大了一些。他來到聖安東尼像前,兩臂交叉,靠著雕像站。他從鏡片上方環視著男孩們。他的眼睛是藍色的,夏日天空那種藍,也是仁恩所見過最藍的一雙眼睛。
仁恩不知如何作答。他當初偷書是因為想知道聖安東尼故事的結局。但他還讀到了聖莫妮卡以面紗和-圖-書治癒了提琵黎雅的故事,以及聖本篤從一塊石頭中引出水的故事。當然,也讀到了聖伊莉莎白的圍裙是如何綴滿了玫瑰花。因為他擁有了這本書,在某種程度上也讓他擁有了書中的故事。白天他盼望著太陽快下山,一旦大家都就寢,他就可以把那些故事再讀一遍,他把這件事看得比飲食和睡覺還重要。想到最後他終於回答:「我要那些神蹟。」
「嗯,」班傑明.納伯說:「你以前知道的,不過我想你可能不記得了,你當時很小。那裡的樹跟房子一樣大,要二十個男人手臂圍成圈才能環抱。樹枝上的鳥跟驢子一樣大,大到能把狗和小孩抓去餵養牠們在高空中的幼鳥。那裡的山高聳入雲,形成獨特的氣候——夏天落雪,一月如沙漠般燥熱。你就是在那裡,在那山腳下,那片澍林和一條充滿危險的河流之間出生的。」
約瑟夫神父的眼光在那書與男孩之間來回,他的手指劃過封面,「你最好趕快懺悔。」
仁恩聳聳肩。
「我們的父親滿腦子夢想,總想走到天涯海角。而那地方就是天涯海角了,舉目所見全是荒野和叫不出名字的東西——快速穿梭樹葉間的小怪物,夜晚過境不停的大怪物。我比你大得多。」
仁恩點點頭。雙胞胎手插在口袋裡。仁恩知道他們想要為他感到高興。布拉姆皺著眉,易奇用鞋子在地上踢土。男孩們過去所分享的一切,似乎都留在易奇用鞋子在土中所挖出的那條界線裡,界線也把他們分隔了。他們和仁恩同桌吃過每一頓飯,一起玩過每一年的第一場雪,一起在窗前目擊士兵一次又一次帶走另一個男孩。打從他們進入這所孤兒院開始,他們的每一天晚上都躺在仁恩旁邊睡著,第二天早上在他旁邊醒來。
「這是納伯先生。」約翰神父介紹。他瞄了一眼手上的文件,轉身注視著那個現在正以單腳站立,並不時扭動著腳踝的陌生人。
約瑟夫神父在外面的走廊等著,一看到仁恩臉上的表情,他呼地鬆了一口氣說:「看來,就是這樣了。」他帶仁恩回到小男孩的寢室,上樓時步伐顯得沉重。他說:「我以為我們還有幾年的相處時間呢。」然後他打開門,穿過通道。仁恩收拾枕頭下的東西時,他等在一旁。仁恩的東西不多,就是那片有藍色字母的衣領、一雙襪子,和《聖徒的一生》。
「那年夏天你開始學走路,」班傑明.納伯說:「母親在你身上綁了條繩子,怕你亂跑,她怕自己一轉身你就被野狼給咬走。但是野狼沒有來,來的是印第安人。」
這句話表面聽起來像稱讚,但仁恩擔心是別有所指,他自知自己的身形比其他男孩小。班傑明.納伯跨步向前,藍眼睛嚴密審視仁恩的臉、脖子和肩膀。仁恩任他檢查,一顆心卻在胸膛裡撲通撲通跳,身體則挺得跟木板一樣直。男人往下捏掐他的手臂時,他想要縮躲,但班傑明.納伯的手突然停住不動。仁恩知道,對方已經發現他缺了隻手掌。
「我不知道。」仁恩說,心中突然冒出一股後悔,眷戀著即將失去的一切:孩子身上的魚味、https://www.hetubook•com.com早餐的燕麥粥、薄薄的毯子,還有包圍著這個地方的冰冷石牆。但是他也很清楚被遺棄又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而這是他生命中的第一次,第一次不是抱著絞痛的胃在門這邊看著別人被帶走。他說出大家都說過的那句話——我會回來看大家——而,跟所有離開的人一樣,他心裡很清楚:他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應該沒錯,但是已經過了這麼久,實在很難記得準。」
房間裡的空氣靜止了。仁恩從沒見過印第安人,但他現在幾乎能感覺到旁邊就站了一個,躲在書架後的陰影中,體型強壯,身上塗著五顏六色的戰彩,近在呎尺,仁恩幾乎可以聞到他混濁的呼吸。
站在一旁的約翰神父目睹了一切。接著,很不尋常地,他邀請班傑明.納伯進屋喝茶。仁恩還在頭暈噁心中,但也湧出一股恐懼:約翰神父打算勸退這個陌生人,阻止他挑選自己。他握著男人的手帕,卻不好意思用它,只是一如往常用袖子擦了擦嘴。他祈禱自己的失態不會把事情搞砸。他一抬頭,上帝似乎已經有了答案:班傑明.納伯並沒有繼續往隊伍裡走。他臉上依然掛著相同的怪異笑容,伸手把手帕拿了回去。
「噢,」神父說:「當然。」突然間仁恩明白,神父會讓他離開這個孤兒院。他在這裡過了一輩子,在這片石牆裡學會說話、讀書。神父不再質疑,他把手放在仁恩頭上,給他祝福之後,要他去收拾自己的東西。
「我們的父母只剩這些。」
班傑明.納伯把仁恩推開,從口袋拿出一塊手巾仔細擦拭自己的外套,表情起了巨變。但是一碰到神父的目光,他馬上又堆出笑臉,把手帕遞給仁恩,並拍拍他的頭。
「我出去提水,」班傑明.納伯說:「等我挑著兩桶水走回木屋時,我聽到了一種非常奇怪、像病人的呻|吟聲。我放下水桶,躲進樹林裡,看到一群印第安人,他們個子不高,褐皮膚,穿著女人的睡衣——白色摺邊,跟我們母親的一樣。但只有一個穿得對,其他人把睡衣圍在肩上,有一個像穿圍裙似的把袖子綁在腰際。他們在菜園裡,站在什麼東西上面,用棍子亂打著。當其中一個人拉起他的腿脫去他的鞋子時,我認出來了,是父親。」
神父把書闔上,「你為什麼要偷這本書?」
仁恩感覺到身旁雙胞胎開始煩躁不安,布拉姆握著拳頭,易奇雙腳整齊併攏,但是班傑明.納伯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就快步經過,好像知道他們會帶來厄運,又好像怕被感染似的。他停在仁恩面前。
那人戴著眼鏡,稻草色的頭髮用緞帶綁住,看起來像個學生。他沒戴帽子,但是穿著長靴和類似馬車夫的翻領長黑大衣。約瑟夫神父正領著那男人走向修道院。孩子們看到那男人停了一下,重心移向一邊,好像腿疼似的。他的身材瘦長,進屋前,仁恩看得出他的手蒼白瘦削。他不是農夫。
「再會了。」他說。感覺好像還不夠,因此他用盡所有力氣重重地踢了那牆一腳,腿骨因此顫抖不已。他站在那兒喘了一會兒氣,然後跛著腳走開,靴子裡的腳趾陣陣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