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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的哨聲

作者:萊思禮.凱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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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或許吧。
棒棒糖果然引起她的興趣,因為她對棒棒糖的興趣,遠大於她從地上撿來的、人家吃剩的熱狗或奶油塊。溫蒂非常喜歡吃糖。德露這時也過來了,看著溫蒂把鞦韆的速度慢下來,一面用一種哀傷、又有點羨慕的口吻說:「她大概是全世界最快樂的女孩了,對不對?」
「什麼樣的鞋子?」我心裡出現一種非常糟糕的感覺。
我猛然轉頭看著瑪麗.藍恩。「妳說這話什麼意思?」
「妳還好吧?」我問她,同時發現她身上常有的隔夜洋芋片味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強烈的怪味。
「最近都在偷偷幫我爸餵野獸,因為有隻該死的火鶴在他手上咬了一口。」瑪麗.藍恩邊說邊吐了一口口水到地上:「該下地獄的爛鳥!我恨死了這些鳥。牠們看起來很漂亮,久了你就知道牠們的性格最差勁,跟我們這附近的某個人很像。」她看著巴比替幾個正在跳繩的小女孩搖繩子。瑪麗.藍恩很討厭巴比。
「不是掰的,」她回答:「吉姆神父和蓋瑞.賈勒基的事情,也完全是真的。不信,妳去問伊瑟兒。」
瑪麗.藍恩可能在騙人,也可能講了實話。但這時巴比距離我們不到一百呎了,他開始跨著大步走過來。
瑪麗.藍恩是個超級大騙子,無時無刻不撒謊,彷彿如果不撒謊的話,她整個人就活不下去了:如果她活不下去的話,說不定還好一點。接著她又說,蓋瑞先生拉著吉姆神父一起跑了,跑到萊恩藍德市旁的一個大湖邊,湖裡有黏滋滋、滑溜溜的鱒魚,到那裡去和德國人一起做隔熱墊了。
我們從鞦韆上站起來,在夏日蒸騰的熱氣中朝著運動場另一邊走過去。這種海市蜃樓的熱氣景象,我們以前在電影裡看過,那部電影是講法國外籍兵團的故事。
「溫蒂.拉杜爾,快下來,我送妳一根棒棒糖。」我喊著。
「球鞋。」
瑪麗.藍恩回答:「昨天我偷偷看見他在小屋裡,翻找超市購物袋裡面的東西。」
我重複德露的問題:「那個袋子裡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妳說什麼?」德露遠遠喊著:「妳剛才說什麼?」
「好啊!」我說。
我又問了她一次:「妳真的真的確定嗎?」我越來越懷疑她了,因為她剛才講那個關於蓋瑞和吉姆神父的事情,簡直是荒唐到極點的謊言。吉姆神父和蓋瑞先生是一對?兩人是同性戀?但我隨即又想起吉姆神父穿著有白色襯裡的蓬蓬裙和高跟鞋的事情,以及蓋瑞先生平滑肌膚和和-圖-書尖細的嗓音。根據威利.歐海拉的說法,這些正可以用來判斷某人是不是同性戀,因為他媽媽認識很多同性戀,很多同性戀都是藝文圈的人士。除了平滑的肌膚和尖細的嗓音,威利還上下甩著他手腕,對我們示範說:「同性戀的手都是這樣動的。喔,還有,他們非常喜歡花。」花?蓋瑞先生真的很喜歡花,吉姆神父也一樣!神父在教堂旁的宿舍後院,種了十株紫色繡球花。天啊!我得立刻告訴伊瑟兒。
「然後他開始摸他自己。」
「吉姆神父和蓋瑞.賈勒基一起私奔了,跑到萊恩……跑到加州去結婚了。」瑪麗.藍恩用力對著遠處的德露喊著:「今天早上我在費茲派屈克先生的藥房裡,聽見伊瑟兒告訴費茲派屈克先生的。」接著瑪麗.藍恩裝出伊瑟兒說話的腔調,又模仿伊瑟兒說話時搖著一隻手指頭的動作說:「我早就在懷疑蓋瑞先生,他這麼黏媽媽,你瞭解我意思吧?現在大家都知道了,那個男孩是個變裝女王啊。」瑪麗.藍恩看著我,扮出一個鬼臉,好像在說:「伊瑟兒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啊?」但她接著繼續說:「吉姆神父在教堂放聖器的房間裡留了個紙條,說他很抱歉,但他情不自禁,他知道自己犯下了肉身大罪,可是他戀愛了,要和蓋瑞.賈勒基一起去加州了。」
我坐回鞦韆上,想把這件事好好想清楚。巴比並沒有走到我們這兒來,反而是停在飲水機喝水。我心裡又有一股罪惡感,因為我剛才竟然懷疑他的清白。雖然他今天顯然心情不太好,但他畢竟是個好蛋,不是壞蛋。他的服裝總是乾淨整齊,是我們大家的好朋友。看來,應該是瑪麗.藍恩又在騙人。
我轉過頭來看溫蒂,她已經把整條棒棒糖都塞進嘴裡了。她雖然是個蒙古症小孩,可是胸部已經開始發育;而且她沒穿衣服,所以還能看見她兩腿之間長了一些毛,我看了覺得非常奇異。溫蒂的身體自顧自地長了起來,完全沒有顧及溫蒂的心智。
「真的。」
德露說:「我們聽說了,雷西要走了。」
過去兩年來她持續恨惡著巴比,原因是有一次她倒吊在單槓上時,巴比走過來開玩笑說:「看看瑪麗.藍恩小朋友,看起來就像回到她的家囉。」然後還放了一根香蕉,一邊走邊做出在腋下搔癢的動作。好,真抱歉,我必須這麼說,瑪麗.藍恩還真的很像猩猩,身體細細小小的,手臂長長的,鼻子很塌。但無論如何,巴比不該這樣hetubook.com.com嘲笑她,那天巴比一定是心情不好,才會這樣。
我這時應該立即跑回大衛先生家裡,用他的電話打到警察局找他,告訴他說我知道變態殺人狂是誰了。但話又說回來,每個人都叫我要克制一下想像力,或許瑪麗.藍恩也應該克制一下,因為大家都說她是「騙子騙子被火燒褲子」。瑪麗.藍恩剛才講的,很可能只是她誇張的謊言。真的很難判斷到底是不是真的。
溫蒂臉上掛著微笑,根本沒在聽巴比的喊聲。她看見我時立刻大叫:「搭莉.歐罵莉,看偶!溫蒂是鳥兒飛飛!」
一等到他走遠,聽不見我們說話時,瑪麗.藍恩立刻說:「拜託!我真恨這個人。看到他就想到大蟒蛇,全身冷冰冰,滑不溜丟的。妳們知不知道,非洲的大蟒蛇好大,大到可以把小孩子一口吞掉。」
亞堤臉上顯現出一抹微笑,臉上沾到了棒棒糖的巧克力污漬,溫蒂臉上也沾到了。「沒錯,很棒吧,對不對?」
「有啥新鮮事啊?有人想玩繩球嗎?」巴比走到我們旁邊問道。「還是要去爬單槓?」他對瑪麗.藍恩擺出一副嘻皮笑臉的樣子。
「還有什麼事?」德露開口問。
「騙人。」
巴比放下手中的跳繩,開始朝我們這裡走過來。
「該回去找媽媽了,溫蒂,」亞堤扶著他妹妹下了鞦韆,這時他看見了德露,臉上便露出笑容。看來他還是很喜歡德露。
天啊,巴比怎麼了?竟然講出這麼難聽的話,完全不像他平常的樣子。說不定他是心情不好,天氣這麼熱,真的會影響人的情緒。我想跑到他背後告訴他:「溫蒂不是白癡,她這麼高興是在慶祝,因為雷西以前一直對她很壞,可是雷西要被送去蹲苦窯了。當然,今天晚上大衛先生會先把雷西下油鍋折磨一頓。」但最後我什麼也沒說,因為巴比跟我們是不同國的。等到下個月運動場關閉之後,他就會回去上他的大學,直到明年夏天才會再度露臉。所以這件事完全跟巴比無關。這只跟我們維利特街有關。
德露回答說:「啊……謝了。不過我們剛才聊到要去動物園那邊。」
我嘆了口氣,又開始懷疑她講的可信度了,懷疑她說的有關巴比和蓋瑞先生跟吉姆神父的事。
「騙人。」
瑪麗.藍恩盪過我身旁的時候說:「他們兩個人有一腿。」
直到德露點起香菸,吐出一個法式菸圈後說:「女孩子們!聽好,我有個計畫……」
德露在鞦韆上整個人往後仰,頭髮快要碰和圖書到地上了。「那他那個購物袋裡面有什麼東西?」我聽得出來德露不太相信瑪麗.藍恩說的話,想要嘲弄她。
「沒事的,德露,妳放心。」我回答。
巴比實在長得帥,德露的形容是「帥到不行的帥」。他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們三個人,一次盯著一個看。最後他才說:「那等妳們回來再玩球?」
溫蒂停下來後,我把口袋裡那條棒棒糖給了她,然後看著她光著身子坐在鞦韆上,歡天喜地吃著糖。
她把鞦韆停下來,我和德露也停了下來,因為瑪麗.藍恩講的實在是太勁爆了,我們想好好聽清楚。
溫蒂的媽媽出來應門,說溫蒂不在家。我只好到其他地方去找她,結果是在運動場上的鞦韆那邊看見她,她正在進行例行的裸體逛大街,而且把鞦韆盪得好高好高,遠在馬路對面我也能聽見鞦韆鍊條的嘎吱聲。我趕到鞦韆旁,只見輔導員巴比尖聲叫嚷著:「停下來!要不然妳會整個鞦韆翻轉一圈的!」
瑪麗.藍恩說:「他從袋子裡拿出一個東西,放在他面前的木頭桌子上,然後看著那個東西,彷彿在看某個很特別的東西似的。」
遠遠在運動場的另一頭,巴比大概感覺到我正盯著他看,因為他也回頭看著我。
真希望我們三人的鞦韆能夠同步上下擺動,但可惜沒辦法。我的位置在中央,右邊是德露,左邊是瑪麗.藍恩,三人都盪得很用力,但永遠無法同步上下擺動,每次都要等到我們的鞦韆交會時才能開口問:「吉姆神父和蓋瑞先生怎麼了?」
「巴比的事是不是妳自己瞎掰的?是不是?」我又問了瑪麗.藍恩一次,同時眼睛盯著巴比。這時他又用無窮精力蹦蹦跳跳往我們這裡來了。
「妳知道我在說什麼,他那個動作,就和雷西.拉杜爾老是在做的動作完全一樣。」瑪麗低頭看著自己短褲的褲檔部位。
在往動物園的路上,我一直感到不安。今天吃早餐時,大衛先生還警告過我們,不要接近動物園。但現在我實在好懷念山普森大猩猩,好想好想看到牠。德露沿路踢著石頭,從這一點我就知道德露也在想事情。瑪麗.藍恩一路上還是跑到旁邊去偷窺人家後院,然後回來報告一些沒什麼大不了的事,頂多就是雷蒙家裡放了一尊尿尿小童雕像而已。
巴比罵道:「真是個白癡混帳!」說完就走了。
「真的。」
我們停在距離山普森的坑外面幾步遠的地方,看著其他的獸籠。獅子的毛已經脫落了,看起來好像皮膚上長了癬和-圖-書的樣子。大象一動也不動,看起來像個假的。河馬潛在水中不肯露臉,這不能怪牠們,因為天氣實在太熱了,熱到我臉上都出油可以煎蛋了。
「妳也知道小屋的窗戶很髒,不容易看清楚裡面,可是我確定那是一隻鞋子。」
溫蒂放開了我,直直看進我眼底,接著做了一個我不曉得蒙古症小孩會做的動作,一個以前我從來沒見過溫蒂做過的動作:她對我眨了眨眼,非常明顯,錯不了!就在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原來那天溫蒂是閒晃時,不小心自己跌下了史賓賽家的樓梯,不是被人推下去的。而溫蒂卻故意陷害雷西,告訴她媽媽說是雷西把她推下去的。喔,溫蒂!妳這個陰險的女孩!我仔細看著她,想要確定是不是我在幻想,但她面露微笑地跑回她哥哥亞堤那兒去了。溫蒂這個女孩救了她親愛的哥哥亞堤,以後再也不會受到壞蛋雷西的欺負。我不知道亞堤是否知道實情,但我知道。不管怎樣,這次不是我的想像力在作怪,她眨眼的那個動作解釋了一切,溫蒂狡猾的微笑,就等於是在禱告最後要說的那兩個字:阿門!
她點頭:「快閉嘴,他走過來了。」
我整個人陡然從鞦韆上彈起,蹲到瑪麗.藍恩的面前:「別開玩笑,妳確定嗎?」
這時,我們後方響起一聲喊叫:「歐麥利!」我回頭看見瑪麗.藍恩正跑過運動場。她真的是瘦得令人無法置信,穿著黑色的大運動鞋和白襪子,整個人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個驚嘆號。國慶日之後我和德露就沒見到她了,現在她再度出現,令我覺得非常高興,差點沒上去擁抱她。我之所以沒抱她,是因為她這人又瘦又結實,抱她的話,她肯定會把你狠揍一頓。我唯一看過打贏她的人,就是德露。而德露打得贏瑪麗.藍恩,原因無他,只因為德露具有好戰的愛爾蘭精神。
我和德露、瑪麗.藍恩三人一起坐上鞦韆盪了起來。這時瑪麗才問我們:「妳們有沒有聽說吉姆神父和蓋瑞.賈勒基先生的事情?」
「然後呢?」德露問。
但這時我又想到:如果溫蒂不是被雷西推下史賓賽家的地下儲藏室樓梯,那麼那天晚上一路追著我進巷子裡、在法齊歐家後院攫住我的人,就不可能是雷西了,因為不可能有兩個變態同時襲人,是吧?絕對不可能。所以德露錯了,雷西.拉杜爾並不是變態虐殺狂。我不想跟她講她錯了,免得破壞她今天下午的心情。畢竟,要接受大衛先生是她新爸爸,讓她心裡一定很亂。等到https://www.hetubook.com.com以後時機對了,我再告訴她。
老天耶穌啊!耶穌的爸媽啊!難道以前伊瑟兒說蓋瑞先生有點不對勁,指的就是這個?我真想立刻跑去問賈勒基太太,想要親自驗證瑪麗.藍恩是否又在騙人。就在這時,瑪麗.藍恩又說了:「還有一件事,妳們知不知道?」
我出於禮貌,開口問她:「巴比有個祕密,這又是什麼意思?」我之所以會回應她這句話,純粹是因為她畢竟是我們最好的朋友,但我是非常確定她又在唬人了。
亞堤帶著他那全身光溜溜的妹妹回家,我、德露和瑪麗.藍恩在一旁看著。他們倆走到一半的時候,溫蒂掙脫了亞堤的手,跑回來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差點沒把我悶死。好不容易喘過氣來,我才有機會問她:「所以,那天把妳推下史賓賽家樓梯的,就是雷西對不對?」
我們爬上山普森對面的那棵大樹,一見到山普森大王,我就激動得差點要哭了。牠仰躺著在唱歌,可是我一叫牠的名字,牠就立刻轉過來面對我,眼裡流露出對我的想念,跟我想念牠一樣,彷彿失散多年的親人彼此想念。然後牠開始吸吮自己的腳趾頭,這個動作每次都會讓我哈哈大笑,牠就是這麼無憂無慮。我心裡的一切憂慮——巴比在小屋裡自摸、蓋瑞先生和吉姆神父是同性戀、大衛先生和德露會不會像廣播節目〈畢克森家庭〉的主角一樣處得不好……這些全部都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亞堤.拉杜爾正在運動場的另一頭玩繩球遊戲,於是我大聲喊他:「亞堤……」他當然聽不見我在叫他,因為雷西以前很用力打過他的耳朵。不過他換邊擊球的時候,恰好轉過頭來看我這邊,看見我之後便向我跑來。
「妳騙人。」
「大人物巴比有個祕密喔。」瑪麗.藍恩說。
「搞定。」他往後退:「待會兒見囉。」
巴比的頭髮捲捲的,讓他看起來有如唱詩班高音聲部的男孩,真難以相信他會在購物袋裡放著莎拉.海納曼的球鞋。如果去跟別人講,絕不可能有人會相信的。連我自己都無法接受,更別提大衛先生了。我實在不想得罪他,不想讓他覺得我和德露搬過去住是錯誤的決定。萬一他改變心意,那我們該怎麼辦?媽媽會氣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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