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傑西不敢相信他的好運。
傑西喜歡運動動物。他喜歡打球,特別是棒球。當然了,在運動動物網站上,負責衝鋒陷陣的不是傑西,是全壘打熊,也就是現在的僵屍熊。.所以傑西登入之後,他就成了他的熊熊了。身為全壘打熊,他可以在網站各處走來走去——交朋友、加入比賽、跟別人打球好獲得更多的分數。
他覺得心頭一暖。覺得自己是個特別的人物。
傑西點擊回應,看到一個新視窗冒出來。頭盔河馬的名字自動出現在視窗裡,不過沒有其他訊息內容。沒有詞句可以選擇。他得要自己來,一個字一個字打上去。不過他可以複製部分對方的訊息,偷看頭盔河馬是怎麼拼字的。
所以,他們談定了另一個條件。他可以玩電腦。電腦就放在起居室角落的四人餐桌上。家裡只有他跟媽媽兩個人,餐桌多出兩個空位,電腦占去一個,他等下要把作業跟考卷放在另一個空位上。晚餐後,母親要看他的考卷,那時是回家作業時間。他跟母親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傑西依然緊盯著螢幕,現在他左手緊緊捉住僵屍熊。所有的隊友都在說話,對話框此起彼落,眾人恭賀他替隊伍拿下關鍵分數。
之後,吃過晚餐、寫完作業、洗完澡、聽完床邊故事,傑西窩在他的星際大戰棉被下,抱著僵屍熊。他又想到他的全壘打。他又想到頭盔河馬。
她也有去上學。護理。只剩一年,她說到時候就可以得到更好的工作。賺更多錢,獲得更多福利,說不定他們可以搬到更好的公寓,旁邊還有遊樂場可以讓男孩子亂跑,展現男孩子的本色,沒有拿掃把柄戳天花板的花老太太。
等動畫跑完,傑西看著他的熊熊跟頭盔河馬和_圖_書踩過一個個壘包。得分、得分,傑西的隊伍取得領先,八比七。
第二球。壞球,可是傑西已經按了右鍵。揮棒落空,二好球。
傑西乖乖點開信箱。通常信件是來自站方。通知他有額外的點數、在他的生日送僵屍熊禮物,或是每週的特別獎勵——玩這個遊戲,就可以獲得這麼多分數!
傑西按下右鍵。螢幕上的全壘打熊揮舞球棒,清脆的撞擊聲從喇叭裡衝出,突然間,那個黑色小點又動了,往別的方向飛去,飛過頭盔河馬頭頂,飛向外野,但它沒有停下來……
傑西的母親在廚房裡忙東忙西。
有個回應的按鈕。
成交。傑西倒了杯牛奶,然後吸乾小蛋糕裡頭的奶油。
「全壘打熊。」信件開頭這麼寫著(在剪刀事件後,只有傑西叫他的熊僵屍熊)。「恭喜你打出逆轉全壘打。我相信你做得到!想再玩一場嗎?明天三點半我會在線上。我總是戴著紅襪隊的帽子求好運。你呢?」
傑西坐下來打開筆電。這臺老電腦是母親上一任男友的禮物,那人還算不錯,他喜歡紅襪隊,會跟傑西在公園裡玩丟球,還送了傑西他人生中的第一個填充玩偶(抱著棒球跟球棒的熊熊),那是他在運動動物網站訂的。它的名字是全壘打熊,傑西很喜歡。未來他想成為棒球選手。就跟紅襪隊的老爹一樣。
螢幕上跳出一個視窗,一隻戴著打者頭盔的河馬問傑西要不要加入他的隊伍。傑西瞪大雙眼,頭盔河馬大概擁有一兆分,他是運動動物網站的大師級玩家。傑西之前跟他組過兩次隊。頭盔河馬掌控全域和_圖_書。頭盔河馬從未輸過。
明天,三點半。傑西等不及了。
「好!」
傑西沒有回應;他知道母親沒指望他會回答。他進門,她回應,然後他抓起一把奶油夾心小蛋糕當點心,這是每天一成不變的放學回家儀式。
「媽咪,我回來了!」小男孩從公寓前門撞了進來,把紅襪隊的背包甩向左邊,將雪靴踢往右邊。深藍色的雪衣丟在面前,裹著襪子的小腳愉快地跳過自己丟下的衣物。他心滿意足地啪嗒落地,接著帽子往空中一拋。帽子還沒落地,他早就衝進廚房找點心了。
他再次點頭,幾乎沒聽進去。輪到他了。一人出局,頭盔河馬在二壘。要是打中了,傑西就可以上壘。如果打得夠好,傑西跟頭盔河馬都能得分,取得領先。
揮棒時,傑西要盯著飛過來的球,估測點滑鼠的時機。有時候球速會突然變快,有時候突然變慢,有時候會飛得太遠——保送上壘。跟現實生活中的棒球賽一樣,判斷與時機就是一切。
傑西露出燦爛的笑容,有個新的圖示在畫面底端閃爍。信箱。他的熊熊剛收到一封信。
傑西母親的工作就是講電話。賣東西。她說過很多次,幸好有這個工作。幸好可以在家裡工作,這樣他就不用參加那些恐怖的課後輔導班,在那裡讓人餵食像是燕麥棒之類的鬼東西,甚至還不是好吃的口味,而是那種又硬又脆、沒有哪個小孩子會喜歡的口味,但爸媽總是會買,因為它就是比較便宜。
完成這項儀式,他走進起居室。放學後他不能看電視或打電動。電視讓人的腦袋爛掉,母親總是這麼說,傑西以後如果想過好日子,就要好好保養腦袋。此外,電視跟電動都會發出噪音,www.hetubook.com.com干擾母親的工作。
為了頭盔河馬,傑西決定要當上最好的球員。
球來了,小小的黑點飛過螢幕,起初有些慢,接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頭盔河馬頭上冒出對話框。玩家不能想到什麼就輸入什麼——網站不允許他們這麼做。母親很贊同這種安全措施。你只能選擇官方提供的句子——很多跟運動相關的詞彙,基本的對話內容。網站也派人巡邏,阻止霸淩的行為。這都是母親跟傑西說的。那些固定對話內容都是:「上啊!」之類的東西,他不知道要如何用這個欺負別的玩家,或許系統有盲點,更會玩遊戲的孩子可能知道方法。傑西才不管這麼多;他還在學寫字,所以他喜歡直接按按滑鼠,替自己的熊熊選擇要說什麼話。
傑西的目標是一百萬分。可是他才十二歲,有的遊戲規則太過複雜。到目前為止,他只有一百二十一分。還好嘛,他想。等他拿到一百五十分,就可以獲得一個獎品。他想要那個獎品。所以最近每天一放學,他就會登入運動動物,在網頁上打棒球。他得要跟其他玩家一起加入球隊,某個背著足球的粉紅貴賓狗是他見過最厲害的全壘打選手。他不太清楚粉紅貴賓狗到底會不會打棒球,不過在這個網站、在運動動物的世界裡就是如此。
那個男朋友跟母親交往了整整一年。後來他顯然是遇到了別的對象,傑西的母親哭了,於是傑西不再喜歡米契爾,開始討厭他。有天晚上,他甚至拿了把剪刀努力摧毀全壘打熊,不過到了隔天早上,他覺得很不開心。畢竟這又不是熊熊的錯。而且傑西沒有多少玩具,母親總說他們家「經濟狀況不好」。
傑西嘆了口氣,努力放輕腳步,走向冰箱,用力拉開門。他們已經說好了:他可以吃小https://m.hetubook•com.com蛋糕,但要先喝一杯牛奶。
傑西拿銀色水管膠帶努力修好全壘打熊,接上四肢,然後是球棒,然後是棒球,然後是耳朵。他覺得他的熊看來超酷的。韁屍熊,現在它改叫這個名字。死而復生的全壘打強棒。
傑西只能用這臺電腦瀏覽三個網站。母親在同意之前,會先徹底檢查過那些網站。他不能進入那三個網站以外的地方,有一次他只是打錯了網址,她馬上就知道,隔天早上向他問起這件事。傑西聽電視廣告介紹過監視軟體。他想母親應該是用了這種東西。
「傑西。」他的母親在走廊另一端斥罵:「別弄出這麼多噪音。我在講電話。」
傑西咬住舌頭,艱辛地打出回應:「嗯。我會在線上。我也喜歡紅襪隊。」
住在樓下、大概有好幾兆歲的花老太太不喜歡傑西跳來跳去。「聽起來像是養了一頭大象!」她向他母親如此抱怨過好幾次。母親只能侷促不安地笑一笑。「男孩子就是這樣嘛。」說著,瞪了傑西一眼,表示「你最好乖一點,否則就完蛋了。」
傑西看了看兩隊的狀況,長長的名單裡有猴子、狗、貓、兔子、兩條蛇、一匹河馬,球員分數的差距很大。這樣就好,他遲早會被選上,他想。要是他的球隊贏了,每個球員都能得到十分,再加上每登入十五分鐘就能得到一分的額外獎勵,兩個小時後,傑西離他的一百五十分獎品就更近了。
他馬上接受邀請,螢幕上,他的熊熊圖示進入棒球場。現在是他們的主場。全壘打熊站在球場中央,傑西可以點一下滑鼠「接球」,然後用方向鍵瞄準,再點一次滑鼠投球。接球還算簡單,可是投球對他來說是個挑戰——他不怎麼擅長用方向鍵設定投球路徑。不過為了頭盜河馬,他會努力的。
「傑西,再五分鐘。」母和-圖-書親在廚房大喊。
傑西漫不經心地點點頭,眼睛黏在螢幕上。快輪到他了。他很緊張。他不想害球隊輸球。
「看著球。」頭盔河馬說:「你做得到的。我相信你。」
「快跑!」兩個字跳上傑西的螢幕。彩色碎紙如雨般撒落,勝利的音效響徹雲霄。全壘打。傑西做到了。全壘打!
僵屍熊正坐在筆電旁邊,等待最新的放學後冒險。在韁屍熊堅定的視線前,傑西終於成功開機,進入運動動物的網站。
今天,他發現有一場球賽已經開打,兩隊都已經招募到足夠的球員,所以你可以「坐冷板凳」等待某一隊換人的時刻。一般來說,對方會依據分數高低挑選救援打者。分數高的動物很快就能上場。低分的「菜鳥」就要等久一點。
四點多,傑西的母親放下話筒。她走進起居室,但他幾乎沒有注意到。粉紅貴賓狗上線了,馬上就被對手吸收。她已經打出了兩支全壘打,現在是最後一局,傑西的球隊落後一分,六比七,輪到他們的打者上陣。根據分數高低,頭盔河馬是他們的隊長。他正在激勵球員,要大家加油。他們一定會贏!
傑西的母親停在他背後。「運動動物?」她問。
第一球,傑西太早點滑鼠,一好球。
進了廚房,傑西爬上流理臺,打開上層的櫃子,抓下一個藍色塑膠杯。放好杯子,他從流理臺一躍落地——又是一聲讓人滿意的啪嗒。這回地板也響應了他的躍動。
傑西深吸一口氣。他做得到。為了他的球隊。為了頭盔河馬。
母親對著她核可的網站點點頭,走向廚房。「傑西,再過十五分鐘吃晚餐。」
可是傑西只看著一個隊友:頭盔河馬。「幹得好!你是冠軍!」
然而這封信不是網站寄來的。寄件人是頭盔河馬。玩家可以互通郵件。傑西之前不知道有這項功能,現在他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