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第五章
「要開記者會。」上頭只會這麼說。
「妳有聽見他說什麼嗎?」菲爾直接問道。
他們倆不發一語,菲爾試探地對咖啡吹著氣,D.D.已經開始啜飲咖啡。
「今晚稍早,妳有受理一位槍傷患者派屈克.海靈頓,對吧?」D.D.提醒地問道,「我們是想請問一些關於他的問題。」
「相信我,男人不會抱怨的。」
「就是某種家庭意外吧。」護士泰芮認真地推測道。「要問我的話,我會猜,也許他不喜歡他太太煮的菜,我們在這裡看多了這種事,男人們應該要試著喜歡焦掉的食物才是。」
「沒有,女士——喔,等等,他們推他去做電腦斷層掃描時,他有張開眼睛。」
「不,女士,他沒有意識。」
他們也去找護士泰芮。
「我是說,受傷後顱內壓會上升,干擾子彈穿過腦袋時的路徑。我們知道它從哪裡穿入,也知道它最後停留在哪裡。但在這之間,子彈可能彈跳過其他區域,也許可能性不大,」他保守地附加說明,「但有可能就是了。」
「太好了。」
「但我們必須問他一些問題。」她不耐煩地堅持。
「我今天早上會打電話問。」
「什麼意思?」D.D.說。
結果發現,目前是雙班制,當時急診室受理海靈頓的護士是瑞貝卡.摩爾。這時,她放下手邊那名正在嘔吐的三歲小孩,過來回答D.D.和菲爾的問題。
獲此殊榮的人正是D.D;雖然不太意外,但她還是覺得自己應該要發表一下得獎感言才對。
普爾醫生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別開玩笑了。「頭部受傷有三個問題:首先是出血的問題,其次是直接傷口,再來是之後的腫脹。目前為止,病患已經度過出血和直接傷口的難關了,但腫脹仍然是我們擔心的問題,因為那樣容易引發感染,並導致繼續出血。即使是最優秀的神經外科醫生,面對子彈對腦部造成的傷害,也只能做到這樣了。這種傷就像拿奶油刀丟進一碗布丁裡,布丁毫無招架之力啊!」
他們到達地下室的附設餐廳,普爾醫生抄最短的路來到咖啡台前,D.D.心想他肯定已經喝了不少的咖啡。
「另外先讓你們有個心理準備,醫生們只管回應上帝,他們才不管護士長,所以你們可能—得等一下。」
「分別是九歲、十二歲以及十四歲,全都死了。」
「不用了,我們喝過了,謝謝,」D.D.回答說,她和菲和_圖_書爾得加快腳程,才能跟上醫生飛快的步伐。「所以,醫生,我們有些關於病患的問題想請教,是今晚稍早被送到急診室的病患,就是派屈克.海靈頓——」
「那他在急診室的時候是否曾經恢復意識?」
「他的嘴唇在動,好像想要講話的樣子。」
醫生點點頭。「我會說那是近距離的穿入傷口。」
「嗯,頭部有小口徑的槍傷。」
D.D.靠在護理站旁。現在護士的肢體語言已經稍微放鬆了,趁這個機會,D.D.瞄了一眼那女人的名牌。「所以,泰芮,妳有聽說這男人對他家人做了什麼事嗎?」
「沒有,我忙著看他的頭。」
「受傷嗎?」
醫生又搖搖頭。「你想知道這個男人是不是舉槍自盡?你們是這樣想的,對吧?你們覺得這是自殺槍傷,對吧?」
「好,頭部單一槍傷,他送到醫院的時候,我們先進行清創,檢查頭皮的傷,評估頭部傷勢。當時病患沒什麼反應,從昏迷指數評估,情況很糟,於是我趕緊送病患去做緊急的電腦斷層掃描,然後把他轉到外科手術室,清除卡在左腦後前方區域的子彈。今晚神經外科應該是由貝傑醫生值班,他很優秀,也許你們會想知道這個訊息。」
「手術過程怎麼樣?」菲爾插話說。護士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他白色襯衫上的番茄醬污漬,她微微一笑。「手術清除了異物,應該會幫助。」
「是近距離槍傷嗎?」菲爾打斷他的話。
「他做了什麼?」
「他能不能說話由我們來判斷吧!」D.D.對護士說,然後他們秀出警察識別證。
「當然,我們希望到早上的時候,所有現場鑑識工作能完成——」
「什麼?你是說把男人拖回家,直接上了他嗎?嗨,哈囉,我房間在走廊那邊喔。要這樣嗎?」
「別問這個。」
接著醫生又開始含糊其詞。「除了自殺者幾乎都是男性之外,我不能說這是典型自殺傷口。因為槍枝類型、傷口位置……太多變數了,實在無法驟下判斷。」
D.D.微微一笑。「你調查過他嗎?」
「男人都是豬。」
D.D.緊咬著下唇,她知道菲爾想幹什麼。從警探的角度而言,開槍的嫌犯若死於命案現場是最好的。如此一來,法醫組辦公室就會採集這男人的指紋,保留左側太陽穴的傷口。法醫組會在陳屍現場檢測開槍者手上殘留的彈藥,並對子
和圖書
彈穿入的傷口進行鑑識。二十四小時內,他們會獲得科學證據,證明派屈克.海靈頓是死於自殺造成的頭部槍傷。「患者剛進到急診室時,意識是否清醒呢?」
「你覺得艾利克斯教授怎麼樣?」她問菲爾。
「我們想知道海靈頓的事。」她提醒他。
醫生說完便往樓梯上消失而去。
普爾醫生彎起一道眉毛。「這個男人的腦袋有一半都變成巴拿馬運河了,妳覺得現在他能跟你們說些什麼?」
「妳今晚順利嗎?」菲爾終於問了。
「是彈道的關係。你們仔細想想,子彈穿入的傷口位於左側太陽穴,子彈留在左腦後前方區域,這是很直的線條,要怎麼樣複製這樣的軌跡……」醫生放下咖啡,翹起右手手指比成槍的樣子,努力彎著右手腕,直線射入自己的左側太陽穴。「不是說不可能,但這樣很不方便,尤其這個男人可能處於腎上腺素狂飆的狀況,因為受傷、壓力和期待等理由,腦內啡在體內竄流……大部分我們看見的自殺槍傷傷口都有角度,也許自殺者在最後一刻突然由期待轉為瑟縮,倏地一動,槍管便往下或往側邊偏,但乾淨俐落的槍擊……」
「不知道,」她從椅背抓起外套,向她的組員菲爾做手勢,示意他該去開車了。「等我們從醫院回來再問我吧!」
「好。」
負責照顧他的護士拿起資料表,瞄了一眼上頭的筆記。「就我專業的角度看來,」她主動說道:「我知道才有鬼。」
他咧嘴一笑。「嘿,妳今晚不是和查理老婆的朋友約會嗎?」
護士上下打量著D.D;D.D.繼續仔細檢查周遭。醫院有一些針對病患權利與隱私的相關政策,此外,司法體系下也有一、兩條相關的法規規範。但從警探的角度來看,說到最後,世界仍然遵循著人性。有些護士長在保護病人的時候,會變得像鬥牛犬一樣;至於其他護士長,她們在看似合理的情況下,可能比較願意顧全大局。
房間後段傳來輕蔑、不滿的叫囂聲,幾個人把紙張揉成一團往前方丟。D.D.撿起離她最近的攻擊武器,緩緩地放低手將球拋回去。
「警探們。」他大聲喊道。
「嗯,這是早上的第一件事。」D.D.確認道。
「什麼?」
迎面而來的氣味令D.D.退縮,菲爾則老神在在,家裡有四個小孩的他總開玩笑地說,他在重案組工作就是為了擺脫這種噁心的hetubook•com•com景況。
「啊,但他不只攻擊太太,三個小孩子也無一倖免,他把他們全都殺了。」
醫生點點頭,他在杯裡加了好多鮮奶油和四包糖,再攪拌一下,最後找了個杯蓋。
「他有說什麼嗎?意識清醒過嗎?」
「沒錯,就是他。」
「普爾醫生。」D.D.和菲爾站起來。
D.D.翻了個白眼。「你和貝蒂絲不是結婚幾年了?幾百年了吧?你怎麼可能知道二十一世紀的約會型態呢?」
「這是我們努力想判斷的問題。」菲爾謹慎地說。
原本D.D.想用來大聲斥喝的台詞被她偷走了一部分。「妳覺得他什麼時候會醒來?」
「本人非常感謝大家對於我們的信任,謹代表本小組感謝——」
普爾醫生揮揮手,示意他們跟著,醫生快速走過等候室,他們倆也跟上腳步,接著他又通過另一組雙開門,穿越那如迷宮般的無菌室走道。「我要拿些咖啡,你們還要嗎?這裡的咖啡很好喝,醫院裡最好的。」
現在我們只剩急診室醫生對嫌犯傷口的第一印象,這樣的話,D.D.還寧可用法醫組那邊的資料就好了。普爾醫生把咖啡的杯蓋移開,在加了糖的沖泡咖啡上吹氣,看起來像在回想什麼的樣子。「我得看一下筆記,子彈穿入的傷口可能有直徑幾公分大,周圍有燒傷的痕跡——」
「現在你們可以回去保護波士頓的好市民們了。」周圍的喧鬧聲越來越大,D.D.做出結論,「這個案子我們先頂著。」
接著海靈頓的衣服會被小心保存,我們會分析上頭的血跡,採集行兇時留下的其他證據,吧啦吧啦,嫌犯A衣服上的血點和受害者B、C、D、E傷口所流的血有關聯,這就表示海靈頓先殺了全家再舉槍自盡。
D.D.和菲爾從地下室的附設餐廳拿了咖啡,舒服自在地等待著。等候室的椅子是低矮的凳子,三張擺在一起就能作為臨時的床鋪。D.D.專注地看著自己的咖啡。她前晚睡得不錯,看來要再好好睡一覺可有得等了。
案子就此結束,警探們繼續往前進。
「什麼意思?」D.D.問。
「沒錯。」
「這個案例跟其他的比起來怎麼樣?依你的直覺反應回答就好,不用很科學,這裡只有我們三個人。」
她坐下的時候,副總警監翻了個白眼,但什麼話也沒說。對他們而言,在那樣m.hetubook.com.com的命案現場裡,黑夜變得更冗長,警探們是有權利發洩怒氣。
「但我想你們應該自有辦法,讓醫生優先回應。」
這時她想到奇普,渴望好好做個愛卻不能如願,這種感覺折磨著她,只好把心思放回手上的案子。
「妳是說我的新跟班?」菲爾聳聳肩說,「看起來很好啊。聰明人,不會礙手礙腳,不大說廢話。到目前為止看來,他已經贏過局裡大多數的人。」
「我沒見過。」醫生雙手端著咖啡,感覺要再次移動了。他往醫院附設餐廳的出口走,他們緊跟在後,這一次比較慢了。
「可以請你描述一下他的穿入傷口嗎?」菲爾問。
最後一刻他突然轉身,「但,可能還得跟護士長確認一下,」他叫住他們,「弄清楚今天是誰受理他的,那個人可能會知道比較多的事情二。」
接著又是一陣噓聲,這時,有個比較聰明的傻子發現,還有六分鐘就是早上了,這次D.D.接過丟到她眼前的新紙團!視線盯著那位警探。
「頭部槍傷?」瑞貝卡問道。
「不知道,我得看一下他的資料表,我猜他用了大量的鎮靜藥物,這畢竟是最好的辦法。」
「我想我看的夠多了。」
「我們是這樣猜想。但還是得了解實情比較好。我是說,可能是他屠殺了家裡四口人,也可能是另一個喪心病狂的瘋子所為,這兩種情況有點不同,如果是後者,那瘋子還逍遙法外。我們真的只能問他,他是唯一還活著的人……」
護士並不意外。「甜心,這個男人正因為藥物而進入昏迷狀態。現在他頭骨旁邊還黏著血壓計,測量他的顱內壓,我不知道妳是趕著去投胎還是怎樣,但這個男人現在無法說話,他不能說話。」
「你看過滿多舉槍自盡的案例嗎?」D.D.問他。
他露出懷疑的表情,再度拿起咖啡杯,輕啜了一口,「不過別忘了,子彈穿過腦袋時的軌道其實很難預測。」
「能夠預測病患之後的狀況嗎?」菲爾說。
但現在,這個殺光全家人的嫌犯被抬上救護車,送到醫院,他沾滿血跡的衣服已經被剪開丟到一邊,手和傷口都被清理擦洗過;為了救這個混帳一命,我們犧牲了數不清的搜證良機。
「喔,但我有聽說啊。」
護士聳聳肩。「我不確定,聽起來像是『臭婊子』。」
護士泰芮猶豫了一下,眼神頭一次流露出對這件事感興趣。「他殺了自己的小孩?」
那三個小孩名義hetubook.com.com上的父親派屈克.海靈頓,於三小時前結束腦部手術,D.D.和菲爾抵達醫院時他還在恢復中。負責照顧他的護士說,他現在無法說話。
D.D.沉下臉,她想要更明確的答案,但也真的不意外,醫生總討厭把話說死。「你有注意到他的手嗎?」
「是受傷嗎?他送急診的原因是什麼?我沒時間記名字,告訴我是怎樣的傷勢。」
「他什麼時候會恢復意識呢?」D.D.問。
「你們先去吃晚餐,對吧?少來了,D.D.;妳現在應該更清楚才是啊!妳晚上休假,不能只是把時間花在美味的料理上,得在呼叫器響起之前,迅速切入重點。」
晚上十一點五十三分,現場工作結束,案子還沒完,但今天到此為止了,警探們準備返回總部開個案研討會。全警局的人力足夠辦案,卻不代表能終結這個案子。因此他們必須選出代表,如果無法完成工作,這個人會代替全體人員上斷頭台,以示負責。
「從電腦斷層掃描看來,我覺得不太可能。」
菲爾邊寫著筆記。
護士泰芮重重嘆了口氣,她的態度看起來總算是軟化了。「聽著,我沒辦法讓無意識的病患有意識,就連波士頓最好的醫生都沒辦法。但我想,如果普爾醫生在場的話,或許他可以提供你們一些資訊,他是當時急診室中受理他的醫生。」
此時,一名看來十分苦惱的醫生疾速通過雙開門,他棕色的頭髮一簇簇立起來,兩隻手隨意地插|進白色實驗袍服的口袋深處。
D.D.和菲爾交換了眼神,這不是什麼令人意外的消息,但卻讓人失望。
「辦案方針是什麼?」
「啊。」醫生點頭如搗蒜,往左走後再往右走,然後突然往下快走到下面樓層的附設餐廳。「是左側太陽穴的槍傷嗎?沒有貫穿頭部的傷口,所以我猜是點二二口徑的手槍,子彈像蘑菇一樣爆開,因為受到太多阻力,速度降低,所以無法從頭顱後面出來。你知道嗎?我上星期看到兩例由點四四口徑的手槍所造成的槍傷,頭骨都碎了。我想毒販一定是看了太多《緊急追捕令》。」
「甜心,我也不敢奢望啊。」
「喔,萬福馬利亞……」
「急救人員帶他進來,我先記錄他的生命跡象,接著廣播請普爾醫生過來,他根據頭部的傷勢,將患者轉給貝傑醫生!由他負責手術。」
「我已經告訴你,別提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