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尼克和瑪姬站在她身後,用手電筒的光線檢視地板,米勒則站在一旁,雙手插在口袋裡。稍早,他已經派人檢查過地下室,在幾個鐘頭前就已經有了結論,於是他好整以暇地等著看其他人做出同樣的判斷。
D.D.在廚房裡展開行動。只要她稍微向左轉個頭,透過廚房門口看出去,就可以辨認出深綠色雙人沙發上那個男人的輪廓,以及椅背上披的一條七彩菱紋毯。傑森.瓊斯靜坐不動,下巴抵著另一顆滿頭鬈髮、幾乎同樣一動也不動的小腦袋。他的女兒芮伊似乎睡著了。
「丈夫初步檢查過後,沒發現有其他東西短少。」
我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想找個慰藉。我安慰自己:一切都會沒事的,何況我一直照表操課,不沾菸酒也沒上網。我定期出席討論會,循規蹈矩,潔身自愛。
「不如說冷靜,」米勒更正:「他的妻子已經失蹤了好幾個小時,但是他甚至不打算撥電話給任何家人或朋友。」
「那麼,那條被子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米勒問道。
為什麼有人有時間洗被子和睡衣,卻沒時間收拾大家都看得到的床頭燈?有哪個女人會丟下孩子、皮夾和車子,然後失去蹤影?
我撒謊功力一流——當事情與警方有關時,更是如此。
「戰況如何,瑪姬?」
又有哪種丈夫回家時發現妻子失蹤,卻等了三個小時才報警?
D.D.點點頭。掃描臥室尋找體液的時候,有兩個需要注意的重點。一是當牆面上出現明顯的潑灑痕跡,或是地板上有大面積的螢光反應。二則是完全找不到體液的痕跡,這代表有人用化學藥劑仔細清理打掃過現場。就像瑪姬所說的,每個臥室裡多少都有些東西。
今天,要來真的。
D.D.打定主意不去看這對父女,不想一開始就讓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這上面。米勒的直覺沒錯,警方面對的是一個聰明的嫌犯,而且他似乎很清楚司法系統的運作方式。這也就是說,如果他們打算提出具體問題來偵訊這名丈夫和可能成為目擊證人的四歲女娃兒,那麼他們得做好妥善的準備,而且動作要快。
「那盞打破的床頭燈呢?」D.D.問。
她一時興起,動手檢查洗衣機和烘衣機。就在這時候,她的心臟幾乎跳到了喉頭。
「該死!」她說。洗衣機的蓋子還開著,一件藍綠相間的被子出現在她的眼前。
「牙刷怎麼樣?」
我把米香脆片放進嘴裡咀嚼,吞下去,然後繼續吃。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什麼也沒找到。」
米勒看了她一眼,顯然覺得自己不該被如此低估。「有的,長官。沒找到不該有的東西。」
D.D.往前踏出一步,和瑪姬握手,接著對第二名鑑識人員——尼克.克勞佛——伸出手。他們是舊識,太常在這樣的場合碰面。
警察。
星期一到星期五的早晨,我的鬧鐘會在六點五分準時響起。我起床,沖澡刮臉,然後穿上舊牛仔褲和舊T恤。我是那種喜歡穿白色合身內褲的人,我也喜歡邊緣織有三道藍邊的白色運動短襪。我一向如此,也會繼續下去。
「開機看過了嗎?」問話時,她幾乎掩不住心裡的意圖。
D.D.沒有語音信箱的密碼,所以沒辦法聽留言,但是她不擔心,因為米勒會繼續和電信公司聯絡,要求他們先凍結留言,並且提供通聯紀錄。電信公司的資料庫裡有用戶訊息備份,即使是已經刪除的簡訊也仍然找得到,對有意追根究底的人來說十分管用。米勒同時也會要求電信公司提供珊卓拉的最後幾筆通訊資料,追蹤發射訊號的基地臺位置,以利確認她的最後行蹤。
「我不知道,」D.D.說:「除非……除非她不是在房裡遭到殺害。說不定她成功地逃下樓去。有可能事發當時她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接著才聽到門鈴響起。或者,是丈夫回到家……」她認真思考,在腦海中演練不同的場景。「他在別的地方殺害她,然後回家拿被子,在拉起被子的時候打翻了床頭燈www•hetubook•com.com。這麼做安靜多了,比較不會吵醒孩子。」
幾分鐘之後,D.D.做出了判斷。地下室讓她聯想到廚房,不太髒,但也稱不上一塵不染,大約合乎一家三口的正常活動。
「還真是個小心謹慎的傢伙。」
「其他的衣服呢?行李箱?」
「是啊。」
這麼說,珊卓拉.瓊斯在晚上九點左右依然健在,而且人坐在自家廚房裡,接著……
「你們有什麼看法?」D.D.問他們。
D.D.手上還戴著乳膠手套,這項榮幸理所當然地落在她身上。「我猜是珊卓拉.瓊斯的睡衣。」說完話,她攤開溼漉漉的紫色長版T恤,衣服正面的圖案是隻頭戴皇冠的小雞。
我的工作在下午六點結束,中間有一個小時的午餐時間。一天的工時不算短,但是加班費很優渥,何況我剛剛說過,我有雙靈巧的手,而且沉默寡言,因此老闆不介意我多留。結束一天的工作之後,我會走路回家,通常會加熱義大利餃當晚餐,再看看電視的《歡樂單身派對》影集,然後在十點鐘上床睡覺。
「丈夫表示妻子穿的是紫色長版T恤,衣服胸前有戴著皇冠的小雞圖樣。目前我們找不到這件T恤。」
「你們勘驗過浴室了嗎?」D.D.問道。
我不想再吃早餐,一屁股重重地坐在廚房的餐椅上。
瑪姬輕手輕腳地攤開被子,要尼克拉住一端,自己則拉起另一端。被子和所有放在洗衣機裡好一段時間的溼衣物一樣皺巴巴的,但仍然聞得到淡淡的洗衣精味道,很清新、很乾淨。他們把被子抖了抖,一團紫色的小球滾到地上。
她的微笑,她甜蜜的笑容。她看著我的樣子,讓我宛如十呎高,而且還能一手掌握全世界。
到目前為止,這個廚房和D.D.見過的所有廚房沒有兩樣,沒有必須湮滅的異常強迫行為——或過度嚴謹的秩序。這裡不過是一個母親準備晚餐的地方,而且水槽裡待洗的盤子上還有結塊的乳酪通心麵。
D.D.轉頭對米勒說:「我猜,她的信用卡沒有任何刷卡記錄吧?」
D.D.再次有種不舒服的感覺。這就好像是她看著某件明確的事,卻看不出個所以然。
前門的敲門聲仍然沒停。
四個人無精打采地下樓,經過前廳,看到一名穿著制服的員警守在門口監視傑森.瓊斯和沉睡的小女孩。一行人穿過門廊的時候,瓊斯先生抬頭看著他們,D.D.瞥見他目光渙散的棕色雙眼。接著米勒拉開門,後面有一道搖搖晃晃的木梯通往充滿霉味的地下室,下面只有四盞光禿禿的燈泡,光線陰暗。他們小心緩慢地走下階梯。老實說,根據數字統計,摔下樓跌傷背脊的員警人數遠超過外界想像。這對任何人來說都十分尷尬,畢竟如果要因公受傷,好歹也要有個像樣的原因。
她剛踏入警界時曾經偵辦過一起家暴案。這家人姓戴立,頤指氣使的丈夫派特強迫妻子喬伊絲每天刷洗家裡的地板,而且必須以軍事行動的精準度來執行。D.D.還記得自己當時穿梭在各個房間,刺鼻的氨水味讓她眼眶泛淚,一直到她走進最裡面的房間時,當然啦,讓人作嘔的血腥味才終於蓋掉了氨水的味道。好妻子喬伊絲在那天早晨顯然沒有精準地整理好床鋪,所以派特痛毆她的後腰。喬伊絲的腎臟受到重創,開始血尿,她明白自己可能活不了多久,於是到丈夫卡車後廂裡拿來一把獵槍,打算讓派特一路陪著她到來世。
「如果是兩個人呢?」瑪姬大膽建議。
第二個警察在前一人出現的約一分半鐘之後現身。這傢伙個頭比較大,約莫六呎一吋或六呎二吋,有一頭短短的金髮,豐厚的下巴讓我這種瘦子一見就想揮拳揍過去。他穿著類似的卡其褲,夾克的樣式倒是不同,搭配白領襯衫。二號警員負責街道的右側,也就是我住的這一側。
「你說『不是用拖的』是什麼意思?」米勒困惑地問。
「他洗過被子了?」D.Dhetubook.com.com.大聲說出自己的想法。「丈夫洗過被子了,但是在打電話報警之前沒時間烘乾?還是說,是妻子自己洗的,害我們在過去幾個小時裡忙得團團轉?」
她幾乎要開口說出來,但想想還是忍住。最好再等等。先把一切安排好再說。而且要快。
這全沒發揮作用。我又踏上了過去的老路,回到我心知肚明的現實。
屋裡沒開燈。我的房東胡立翰太太到佛州探望孫子,只有我在家,所以沒必要浪費電。
「我不想自己一個人看。」米勒回答。
「我們把燈從地上撿起來了,」尼克開口:「連帶收拾了散布在鄰近範圍的碎片。初步判斷,床頭燈應該是翻落在地板上的,而不是被用來當做武器。至少,經過目測檢視,燈底座上沒看到血跡。」
我通常會在早上六點三十五分吃完一碗米香脆片,洗過碗和湯匙之後,把餐具往平鋪在不鏽鋼水槽旁一條褪色的綠色擦碗巾上一擱。六點五十分步行到我工作的當地修車廠,在廠裡套上一件沾了油污的藍色連身褲,然後就工作崗位——車蓋下方。我有雙靈巧的手,這讓我不曾缺過工作。但是我一向是站在車蓋後的技工,而不是站在前方面對客戶的人員。我從來沒做過那種工作。
現在是早上六點四十二分。再怎麼說,我今天都不可能繼續「裝正常」。
D.D.轉頭研究從後院通往廚房的狹窄樓梯。
「他們的作業用廂型車停在哪裡?」
兩名鑑識人員站在窗戶前面。他們剛拉下窗簾,正在房間裡投射藍色光源。當一名白衣人掃描牆壁、天花板和地板找尋可能殘留的體液時,D.D.和米勒禮貌地留在走廊上等待。一看到斑塊出現,第二名白衣人便會放下標籤註記,以便日後分析之用。整個流程大約進行了十分鐘。他們沒有檢查床鋪。不必說,床單和被子一定早就被捲起來送進檢驗室裡去檢驗。
我把另一口米香脆片放進嘴裡咀嚼,吞下去,然後繼續吃。
「鑑識人員到了嗎?」她問道。
「這樣的意思是說,我們還沒找出犯罪的第一現場。」米勒低聲咕噥,邊說話邊皺起眉頭。因為根據他的看法,他們已經完成了最基本的工作,而在這個過程當中,他們應該要找出血跡。
我把米香脆片放進嘴裡咀嚼,吞下去,然後繼續吃。
「珠寶首飾呢?」
「最貴重的是她的手錶和結婚戒指,兩者都不在。另外,她最喜歡的一對K金圈圈耳環也不見了,丈夫說,那是她最常配戴的耳環。我們在珠寶盒裡找到幾條項鍊,幾只自己做的手環——顯然是孩子送給她的禮物。丈夫認為物品的數量大致正確。」
要去哪裡?離開多久?我根本沒有足夠的盤纏……
「嫌犯徒手制伏了珊卓拉,」米勒也提出自己的看法:「可能把她悶昏。」
「這麼說,」她大聲說出心裡的想法:「所有的跡象都顯示珊卓拉.瓊斯昨天下午下課回家,為孩子準備晚餐,哄孩子上床睡覺,接著開始改作業。期間的某個時間點,她刷過牙,換上睡衣,而且還回到自己的臥室裡,然後就在房間裡……」
「很好。他們檢查過樓梯了嗎?」
米勒靠了過來,兩名鑑識專家跟在他後面。「這是不是……?這是在開什麼玩笑,之前我派兩個蠢材下來檢查這地方的時候——」
「會發出雙倍的噪音,形跡敗露的機會也會倍增。」
瑪姬早已靠上前去,從上開式的洗衣機裡拉出被子,一邊小心地不讓被子接觸到地面。
「有。」
「車道上那輛灰色富豪休旅車的車鑰匙,兩把是家門的鑰匙,我們還不知道另外四把的用途,不過我們猜,其中至少有一把是教室的鑰匙。我會派人追查。」
地下室裡的灰塵雖然多,但並不雜亂。所有物品都整齊地靠牆排放,留下中央一整片地面做為洗衣工作之用,說不定還可以在裡面騎腳踏車——這是根據放在樓梯隔板邊的紫色小三輪車所做的判斷。
D.D.又嘆了口氣,扶著欄杆走和圖書上漆成巧克力色的樓梯。
「發生一場衝突,打翻了床頭燈?」瑪姬聳聳肩提議:「說不定有人早已經埋伏在臥室裡等著襲擊她,這可以說明為什麼我們找不到噴濺的血跡。」
我感到呼吸困難,心臟噗通噗通地狂跳,手心也開始冒汗。我立刻想到了好多事,瞬時頭痛欲裂,而且我還聽到有人呻|吟。愣了好一會兒之後,我才發現這聲音來自我自己。
廚房和這幢小屋的其他部分一樣,同樣有古雅的風情,但明顯看得出歲月的痕跡。拼貼成黑白棋格圖案的防水合成地板已經有些剝落,有些人可能會認為廚房裡的設備走的是復古風,但看在D.D.的眼裡卻顯得老舊。廚房的空間非常狹小,弧形吧檯的空間只夠兩個人各坐在一張紅色塑膠高腳凳上。廚房窗前有張茶几,但上面放了一臺電腦,因此沒有多餘空間擺放其他物品。
來到地下室,D.D.發現這地方就和大多數的地下室一樣糟,由石塊砌出的地基和水泥地板上遍布著裂縫。他們的正前方放著象牙色的洗衣機和烘衣機,洗衣籃擱在老舊的咖啡桌上,前面還有一罐洗衣精。在洗衣機的後面有不少毀損的戶外躺椅、舊搬運箱、以及幼兒在成長過程中會用到的家具。樓梯邊有一組塑膠架,顯然是用來擺放廚房儲藏櫃裡放不下的食物,D.D.看見好幾盒早餐穀片、乳酪通心麵、餅乾、乾麵條、湯罐頭,全是廚房裡常見的雜貨。
「看看走廊上的灰塵。問題就在於我看得到腳印,如果有人用被子裹住屍體拖下樓,由臥室一直延伸到樓梯口一定會有一道乾淨、沒有灰塵的痕跡。但是這裡並不是這樣,這表示珊卓拉不是被拖出去的。」
我想起了一件事,雖然我不太願意去想,但卻又縈繞在腦海中揮之不去。昨天晚上在關掉電視之後,我聽到了一個聲響,隨後我立刻走進浴室,瞪著自己映在水槽的倒影看。我可能知道了某件我不想知道的事,可是現在偏偏又忘不掉。
D.D.走到隔板旁,仔細觀察右邊角落一大片蜘蛛網和深色門把上的灰塵。地下室的門顯然有一段時間沒有打開,但她既然已經來到了地下室,就要換個角度來思考。如果嫌犯在地下室裡殺了人,難道他真的會把屍體一路移上樓?何不把屍體直接放在一堆置物箱下面,或是在寂靜無聲的深夜裡,找條舊床單來包裹屍體就好?
早餐時,我已經注意到第一個便衣警察。我沒作聲,只管把米香脆片倒進碗裡,往前靠向美耐板餐檯吃了一口。我從廚房水槽上方的小窗戶往外看,哈!他就在那裡,定在小窗的蕾絲框裡:白人男性,身高大約五呎十吋至十一吋,深色的頭髮和眼睛,沿著人行道往南走去。他的卡其褲腰間沒有抓摺,仿花呢材質的運動夾克裡面穿的是藍襯衫,耐用的深咖啡色鞋子有黑膠厚底,右手拿著一本用膠環固定的小筆記本。
「男性嫌犯扛著用被子包裹起來的成年女性通過那麼狹窄的走道?」D.D.懷疑地揚起一道眉毛。「真是這樣的話,首先,嫌犯必須是個強壯的男人。但就算如此,他不可能通過樓梯的轉角,如果他真過得去,勢必會四處留下證據。」
D.D.覺得這很值得深究,也有些訝異。一家三口人,卻只有兩張座椅。這是否為這個家庭的互動模式留下什麼線索?
牽涉到電腦就複雜了。他們絕對想看,但又百分之百需要丈夫的同意,因為他對電腦享有隱私權。假如他們手上有籌碼,這倒是可以協商。
「到地下室去吧,」D.D.說:「每次出事的地點似乎都在地下室。走吧。」
他們經過一間狹小的浴室,裡面的裝潢和廚房一樣保留五〇年代的風格。浴室對面有間簡單的臥房,裡面只有一張鋪著粉紅色被子的單人床,床鋪的正上方是傾斜的屋簷。天花板和屋頂都漆成天藍色,還點綴著雲朵、飛鳥和蝴蝶。這絕對是一間女孩房。D.D.看到這麼可愛又溫馨的房間,不禁為小卡芮伊莎.珍.和圖書瓊斯感到不捨。孩子原本躺在舒適漂亮的小殿堂沉睡,醒過來時,卻看到一大群宛如夢魘的警察,穿著深色的制服在她家裡走來走去。
我正常生活,當個正常人,不是嗎?
幾個人彼此對望。
「老樣子,贏面大。」
「沒有管線間。閣樓很小,塞了很多聖誕節用的裝飾品。」米勒向D.D.報告。
他們花了點時間檢查這兩樣東西,想找出褪色的粉紅色痕跡——比方血漬,或撕裂毀損——掙扎拉扯的跡象,但是什麼也沒找到。
喬伊絲並沒有因腎臟受傷而過世,但是被獵槍轟掉大半張臉的丈夫——派特——卻沒有熬過來。
這是我唯一會的生活方式。
「你檢查過休旅車的後車廂了嗎?」她嚴厲地問道。
我一向擅於辨認警察。別人可能拿著一對小牌就能在撲克賭局裡吹牛,我啊,沒那麼幸運。但是,我就是能一眼認出警察。
「接著用被子裹住屍體,拖到屋外去。」米勒下了結論。
「先悶昏後勒斃。這種手法很安靜,而且不會製造出混亂的場面。」尼克表示同意。
「閣樓和管線間檢查過了嗎?」D.D.大聲問米勒。尼克和瑪姬忙著摺起被子好帶回檢驗室。如果嫌犯沒有用漂白水,那麼被子上可能還留有證據。他們從D.D.手上拿走紫色T恤,放到另一個證物袋裡。
「檢驗枕頭套,」D.D.說:「說不定嫌犯趁她睡著的時候悶昏她。」
於是她把注意力集中在廚房裡。
沿街查訪。警察在沿街查訪。他們是從北邊一路過來的,所以說,一定有事發生,而且應該就在這條街的北側不遠處。
有些孩子勉強寫出一兩個句子,只有幾個學生寫滿整張紙。每張作業上至少有一兩個評語,分數則被圈起來標在頁首。評語的字跡很女性化,還在幾個孩子的作業上畫上笑臉符號。D.D.認為如果有人假冒珊卓拉批改作業,絕對不會想到要加上這些細節。所以,到目前為止,她相信珊卓拉.瓊斯確實曾經坐在吧檯前批改作業,根據丈夫的說法,珊卓拉通常會先哄小芮伊入睡,再改作業。
D.D.把注意力轉移到廚房吧檯上的黑色皮包。米勒一言不發地遞給她一副乳膠手套。她點頭表達謝意,接著動手翻看皮包裡的物品。
D.D.搖頭。「不,不是用拖的。事情從這個階段開始變得複雜。」
米勒再次擺出自己並非白癡的表情。她猜想,這個回答應該就足夠了。
D.D.重重地嘆了口氣。拋出最後一個想法:「丈夫的車子呢?」
我不出門,不泡酒吧,從來不約朋友去看電影,光是睡覺、吃飯和工作。每個日子和前一個日子差不多,其實這不算真正過日子,比較像是存在。
「嘿,這不就是那條被子嗎?」尼克問道,這實在不是個高明的問題。
D.D.沒在小臥室裡久留,而是順著走廊來到主臥室。
「藍綠相間的被子不見了,但是其他寢具顯然完好無缺。」
她先檢查珊卓拉.瓊斯的手機。丈夫對妻子的手機不享有隱私權,因此他們得以光明正大地仔細研究。她檢視收到的訊息以及通話記錄。她只找到一個號碼,顯示的對象是「家裡」。做母親的打電話回家,想知道女兒是否安好,一定是這樣。常用電話的第二順位是「傑森的手機」,D.D.推斷這應該是妻子打電話找丈夫。
精神科醫師對此有個說法,說我這叫做「裝正常」。
「當然啦,又大又寬的港口就在旁邊。」
D.D.看到勾子上掛著一條擦碗盤用的紅格毛巾,於是湊上前去,嘗試性地聞了一下。米勒帶著好笑的神情看著她,但是她自顧自地聳了聳肩。
皮包旁邊還有一大串鑰匙。D.D.帶著詢問的表情拿起鑰匙。
「是一輛小貨卡。稍早他陪我們去看車斗。但是他拒絕打開前座車門。」
D.D.點頭。「寢具呢?」
D.D.沒費心向他道歉,她放下鑰匙,然後拿起一疊學生的作業,上面有清https://m.hetubook•com•com晰的紅墨水批改痕跡。珊卓拉.瓊斯給班上學生出了一段寫作練習,要每個學生回答「如果我建立自己的囤墾村落,我給開拓者定下的第一條規則會是……原因是……」。
皮包裡另外只剩下三條深淺不一的粉紅色口紅、兩枝筆、一支指甲銼、一條燕麥雜糧棒、一個黑色髮束、一副眼鏡,皮夾裡則有四十二塊錢現金、仍在效期內的麻州駕照、兩張信用卡、以及三張超市和一張書店的會員卡。D.D.最後掏出一本用膠環固定的小筆記本,裡面寫了各式各樣的清單,包括雜貨購物單、待辦事項、和不同的約會時間。D.D.把筆記本當成首要清查的物件,米勒點頭同意。
樓上的氣氛和樓下一樣舒適。D.D.努力克制,沒在老舊燈具刷過她頭髮時彎腰躲閃。走廊上鋪著足以讓屋主引以為傲的硬質木地板,這個空間也漆成和樓梯一樣的深巧克力色。經過歲月的洗禮,地板的角落堆積了些灰塵,幾個毛球隨著她的腳步怒氣沖沖地飄了起來。有寵物,D.D.這麼猜。但是到目前為止,沒有人提過這件事。
我得思考,要計畫,擺脫這天殺的困境。
這句話讓D.D.下定決心。「好,」D.D.說:「我們來會會瓊斯先生。」
我剛放下手上的牛奶和米香脆片,警察偏在這個時候轉身走下前梯。我走到廚房的另一邊,在這裡監看他走向鄰居家敲門。
她停住腳步,讓自己有足夠的時間回頭看剛剛走過的這段路,她看到布滿灰塵的地板上有一排混雜的腳印。她心想:還好,地板已經採樣過了。接著她皺起眉頭,因為她立刻想到一件重要的事。
廚房還算整潔,吧檯擦拭過,雜物靠著擋水板排成一列,但整體又不會顯得過度整潔:水槽裡放著用過的餐盤,餐具瀝水架上的乾餐盤還沒收進櫃子裡。爐子上有個老式的鐘,指針分別是叉子和湯匙,帶來了歡樂的氣氛,而窗戶上頭的淺黃色窗簾印的是鮮黃的荷包蛋圖案。這些陳設雖然舊,但是很有家的感覺。顯然負責布置的人費了一番心思。
「衣櫃、冰箱、冷凍庫、屋外的附屬建築,還有烤肉區呢?」
「我們到的時候,有兩支牙刷還是溼的。一支是兒童用的粉紅色芭比電動牙刷,另外一支是百靈牌歐樂B電動牙刷。據丈夫說,這是妻子的牙刷。」
第一個白衣人啪一聲拉開窗簾,打開臥室裡另一盞完好的床頭燈,然後興高采烈地和D.D.打招呼。「你好啊,警長。」
「五條街外,停在一家酒吧旁邊。我不想張揚。」
三十秒之後,他開始敲我的前門。
米勒皺起眉頭。「那好,所以嫌犯扛著她下樓。」
瑪姬聳聳肩。「找到些痕跡。當然啦,我們會再檢驗,但是沒發現螢光反應。我是說,美國境內的每一間臥室裡,多少會有些體液。」
「到了。」
接著,她一湧而出的淚水沿著臉頰往下淌。「不,不,不。求求你,艾登,住手。不要……」警察遲早會找上我。先是兩個、三個,然後是一整隊霹靂小組幹員聚集在我家門口。像我這樣的人就是為了這種事而存在。因為,任何社區都得有個惡人,再怎麼「裝正常」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她翻動這些嬰兒床、推車和嬰兒椅,接著繼續檢查靠在牆邊的盒子以及逐漸腐朽的戶外家具。
「那是我要他們做的第一件事,」米勒向她保證,然後補充道:「警長,我們早上六點就已經到這裡來了,期間我一度派十名員警搜索屋子,檢查地下室、臥室、衣櫃、還有外面的灌木叢。在徹底搜索之後,我們只發現主臥室裡有盞破掉的燈,還少了條毯子。所以我請鑑識人員到樓上做他們該做的事,要其他人到外面去,他們要不就把珊卓拉.瓊斯找回來,否則也得找些證據回來,讓我知道她出了什麼事。我們知道該怎麼做,只是目前還找不出任何線索。」
「睡衣呢?」
D.D.的目光移向電腦,相較之下,這臺放在紅色茶几上的「戴爾」個人電腦顯得相當新。她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