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除了我們。」珊蒂說。
貝琪躲在收納外套的衣櫥裡。
艾佛瑞,這個戴著金框眼鏡的中年人,給了她一個淺淺的笑容。幾分鐘之內,他已經吃光蘋果派,並用餐巾紙輕輕擦拭上唇,把它當成是高級麻料製成的餐巾。珊蒂還不確定自己是否喜歡這個男人,對她而言,這個人似乎太誇耀自負,太有錢,總是一副勝利者的模樣。但是自從第一次在執法工作場合碰見他,薛普就很喜歡這個人,當時艾佛瑞擔任某單位主要發言人。薛普甚至稱他為「朋友」,雖然珊蒂知道這並非事實。艾佛瑞.強森在他們的身後繞著圈踱步。他住在奧斯威哥湖畔一幢華美的房子裡,他會接下這個案子肯定不是因為他有副好心腸。珊蒂想像著這男人可能開價每小時五百美元,而且連他吃派的時間都算進去。
「槍啊,歐格拉迪太太,我是說槍,放在你們家槍櫃的兩把手槍怎麼會跑到學校去?」
「我有六個月的時間。」
「嗯,去他媽的司法體系!」珊蒂知道自己表現得不講理。
接著,珊蒂的父母親來了,他們給她一個擁抱,和她一起哭泣。他們把貝琪從衣櫥裡拉出來,然後哭得更大聲.他們面無表情地看著薛普,薛普知道,無論如何,整件事情都是他的錯。接著,珊蒂的母親走到廚房,開始烤東西,她的父親坐在沙發上,努力表現出堅強的樣子。
珊蒂的怒氣緊緊壓著她的胸前,她看著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們的父親,一副不知所措、脆弱的樣子,一副壯碩肩膀垂喪不振。她腦中想到的只有,如果丹尼被逼得犯下殺人案,那肯定是薛普的錯,他對孩子太嚴厲,從未欣賞過丹尼與其他孩子的不同。他比較聰明,比較像她,但薛普從來不在意這些,他只要丹尼進入他那自負的男子氣慨的世界。
現在,他們的律師艾佛瑞.強森正在廚房裡和他們說話。他們剛從青少年法庭前舉辦的審前聽證會上回來,草率的訴訟程序嚇壞珊蒂。那個空間看起來和高中教室沒什麼差別,全白的牆壁,地上則鋪著油布毯。法官身穿黑袍,顯然,兩名穿著西裝的律師令他嚇了一跳,所以他開頭說的第一句話是:「你們不是很常來這地方,對吧?」
「看看你們倆!這樣討論法律理論有差嗎?這不是球賽,不可能在今晚結束的時候就論定輸贏。這是我們的兒子!我們的社區!如果丹尼有罪,我們要怎麼樣走在街上?我們要怎麼跟貝琪說?我的天哪,薛普,你沒看見他們在我們的車庫寫了些什麼嗎?他們要殺了他。我們的鄰居認為丹尼應該為那兩個小女孩的死負責,遲早有人會殺了他的。該死!該死!該死!該死!」
夜裡,貝琪醒來低聲啜泣好幾次。有一回,大概凌晨三點,薛普發現她從床上跳起來,跑向衣櫥。薛普試圖把她搖醒,但她哭得更用力,所以他最後把她和大熊玩偶一起抱回床上,貝琪咕噥地對他說要先檢查有沒有怪獸,才能好好入睡。
「聽著,」艾佛瑞簡要地說,「讓我跟妳說明一下整個程序,也許聽完妳會更清楚我們希望達到的目標。接下來六個月到一年對丹尼的未來很重要。」
「因為就算他現在是集體謀殺案的凶手,長大後也會奇蹟治癒嗎?」
珊蒂.歐格拉迪不停想著:丹尼死定了。
「我們一毛錢都不用出嗎?」珊蒂問。
「現在,你們必須正面看待這件事,」艾佛瑞.強森說。「丹尼才十三歲。數據是站在他這邊的。」
珊蒂不想離開,她並不想回到會自動變出砂鍋菜的家裡,也不想回去面對端和圖書出一盤又一盤派的母親,好像完美的派皮就是掌握人生的關鍵。她也不想再看到牧師,他是她和薛普婚禮上的牧師,現在牧師用肅穆而同情的眼神看他們,好似他們是麻瘋病患。她也不想看著家裡的車庫,今天早上有個人用紅色油漆在那裡寫下「兒童殺手」幾個字。
「妳不要被怪獸抓走,媽咪。」貝琪說,然後轉身走向客廳,珊蒂的父母親正在裡面看電視。
薛普重重嘆了口氣,站起來為自己切了第三塊派。
「我知道這段時間對妳而言很難熬。」艾佛瑞開口說。
「你這是在假定丹尼有罪,」珊蒂簡單扼要地說。「為什麼你要假設我的孩子有罪?」
艾佛瑞.強森給她一個和緩的淺笑。然後他的聲音變得尖銳。「歐格拉迪太太,我知道妳不想聽這個,但是丹尼很有可能犯案,有人看見他拿槍指著薛普,他把你們家的槍帶到學校去,而且,他還坦承犯案。」
昨天晚上歐格拉迪家的前廊上出現了第一道砂鍋菜,旁邊附了一張字條,寫著:獻上最深的哀悼,沒有署名是誰送來的。然後珊蒂就明白以後的日子會有多難過。鄰居們明白他們的痛苦,有些人甚至同情他們,但在這個情況下,大家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歐格拉迪太太,還沒有人知道這個答案,沒有人知道。」
她看了薛普一眼;她看得出來他很生氣,她提到錢的事情,但她就是克制不住自己。警長的年薪只有兩萬五千美金,而珊蒂的工作,一個小時還賺不到九塊美金。她想賺更多,原本希望沃爾瑪案子結束後就能加薪,但那件事看起來彷彿已經是一百萬年前的事情。那時她頭也不回地跑出辦公室,到了晚上,米契爾傳了封非常友善的訊息,告訴她工作的事慢慢來不用急,但她感覺得出來他很失望,因為他當下就需要協助處理會議相關工作。她那樣子離開,他也別無選擇,只能找其他人。這就是工作。「青少年法庭會支付這名專家的費用。錢是法庭基金出的。」
「我會證明——」
「我們的工作就是證明一切並非如此。好消息是,統計數據結果對我們很有利。絕大多數犯下刑案的孩童,進入成年階段並不會再犯案。此外,我們更可以強調的是,相較於和其他孩童一起關在青少年監獄,孩童若與成人一起監禁,未來再犯案的機率較高。因此,丹尼如果能接受青少年司法系統管束,這樣對國家而言最有利,他可以藉此改過自新,在他二十五歲的時候,重新開始人生,作為一個對社會有貢獻的成員。」
「去你媽的說什麼鬼話。」珊蒂說。
「這就是現行的司法體系。」
「沒錯,但這並不是奇蹟,我整個晚上都在閱讀有關於青少年犯罪的文章,專家們稱之為『疏離現象』。從十二歲起至十八歲,由於體內荷爾蒙增加,一切的發展變化超過他們的適應能力,男性青少年容易有犯罪行為。到了十八歲,等他們成年,有了工作,找到更穩定長久的關係,他們就會安定下來,犯罪行為傾向就會瓦解,甚至過去被描述為『麻煩』的青少年,也都能過著正常的人生。」
「這樣要花多少錢……」珊蒂猶豫地問。「我是說……」
「這確實是個挑戰,」他同意。「對一個十三歲的青少年而言,成年人法庭等於沒有未來。」
「這就是我剛才試著想解釋的部分。這個審判的重點並不是要定丹尼為凶手,重點是要評估他是否會再犯。青少年法庭會指派一位法證心理學家,去評估丹尼的狀況,他的人格、過去的https://m•hetubook•com.com行為、暴力傾向等等,有各式各樣的參數,這位心理學家會分析,因此需要一些時間。專家分析完丹尼之後,會寫一份報告。在這種情況下,由於丹尼可能犯下嚴重刑案,法證心理學家可能會作出兩份聲明。一份會說,假設丹尼真的犯下此案,那他未來有百分之幾的機率再犯。如果他沒有犯下這起集體謀殺案,那他又有多少百分比的機率恢復。」
薛普總算開口說話。「如果我們不滿意專家的分析結果呢?我們不能找我們的心理醫生嗎?」
珊蒂有種感覺,這些天來,薛普和她以加倍的速度變老,她非常想拿起話筒跟瑪格麗特或是麗茲或是瑪姬來聊聊這個話題。過去六年來,這四位母親總會比較她們的育兒筆記,但她不能跟她們聊最近的事,她的孩子是很痛苦沒錯,但是她的兒子可能是造成大家痛苦的原因,身為他母親,現在她應該有所補償。
珊蒂不斷想著丹尼沒救了。
如果有人過世了——會準備砂鍋菜,爸爸的火腿番茄驚喜砂鍋菜,奶奶的豐盛七層塔可餅,烤個火腿或是火雞,總之,用誠心準備豐盛的菜餚就是了。送過去的時候要再送上一包面紙,最好再加上讓寡婦可以倚著哭泣的肩膀。兩天以後,你會收到一盤布朗尼或是幾個蘋果派,這些悲傷、還活著的人遲早會尋求甜食的慰藉,這就是人生。
丹尼被送到卡波郡青少年看守所時,他是穿著防彈背心的。警方整晚都在歐格拉迪家,這些人珊蒂和薛普都沒見過,他們臉上的表情令人生厭,穿著繡有CSU的深藍色防風外套。他們封鎖丹尼的房間,把他的床舖和衣櫥拆開,還有他的書桌和其他家具都逃不過相同的命運,然後他們把他碰過的東西都裝箱。他們摧毀了丹尼.歐格拉迪的房間,到處都撒了指紋粉,最後陰沉沉地離開,就像他們初來到此的時候一樣。
他毀了他們的孩子,毀了他們的家庭,珊蒂恨他。
「因為要讓每個和聽證會相關的人做好準備,就是需要這麼長的時間,這可不是小事一樁。」
她轉過去看著艾佛瑞.強森。「坦白跟我說,你覺得機會大嗎?其他犯了校園槍擊案的男孩後來怎麼了?」
「約翰兄弟,那兩個男孩太年輕,阿肯色州並沒有規定要把青少年送到成年人法庭。」
突然之間,一股情緒突然淹沒珊蒂,彷彿要從她的體內將她撕裂,令她蕩然無存。她站在廚房裡,整個人空空洞洞,筋疲力盡,雙腳搖晃不穩。
艾佛瑞.強森堅定地說:「你是個警官,薛普,連你都不一定能證明自己兒子的清白——」
對於昨天下午發生什麼事,貝琪依舊不發一語,醫生預測她永遠也不會說。不管她經歷什麼,這對一個八歲的孩子而言都是太大的創傷。貝琪現在所做的就是把一切鎖起來,離得遠遠的。他們要求珊蒂和薛普提供女兒有安全感的環境,同時也得注意,不能以輕視的態度面對她的恐懼。天知道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不是所有人嗎?有例外嗎?」
珊蒂無助地看著薛普,他拿著滿是冰淇淋的叉子在空氣中揮著,「我的兒子沒有犯案。」他頑固地說。
丹尼才不是冷血無情的殺手,他只是個孩子,他是她的孩子,她想要她的家庭回到原本的樣子!
珊蒂總算仔細思考這件事情。她瞄了薛普一眼,他正在吃hetubook.com.com派,讓那塊派在他嘴裡滾動,表示他並沒有認真品嘗,她看得出來律師的話語令薛普沮喪,他的肩膀再次垂下來。丹尼很麻煩。丹尼有問題。這是薛普否認一切他不喜歡聽見的事情的方式,但是他沒有再多說話。律師的話語太過接近他們心底也在懷疑的事情。如果丹尼真的是個問題兒童怎麼辦?如果真的是他們讓他變成一個怪獸,那該怎麼辦?
「當然可以。明天早上第一件事我會向青少年法庭申請聘用指定的法證心理學家。他們還是會指定一位專家,但他算是為我們工作。」
艾佛瑞.強森同情地看著她,但也堅定地說:「丹尼有暴力傾向突然發作的問題,他長時間持有槍械,人們說他有反社會的傾向,這些事情會逐一浮上臺面,歐格拉迪太太。法證心理學家會參考所有事實,包括妳家庭中的緊張氣氛,或是其他造成壓力的因素。」
「如果你能讓他免於接受成年人法庭審判。」她仔細評估說。
「丹尼一直以來都是個很乖的男孩。」珊蒂不自覺地說道。
珊蒂把桌子往前一推,倏然起身,在他們的小小廚房內走了四步,才發現自己無法克制地流下了眼淚。薛普並沒有起身安慰她。薛普已經睡沙發好幾個月了,昨天晚上他試著走到珊蒂的床前,用沙啞的聲音說他只是想抱著她,也許他們暫時能將彼此的差異擱置,他們曾經是如此要好的朋友。
不行,他們還不能見他,他還需要更多時間,更多睡眠,也許明天吧。
珊蒂回到桌子前,坐下來。
「有了這些資訊,你們可以幫助丹尼。」艾佛瑞冷靜地說。
「幾乎一生都在牢裡了。但是大多數的槍擊者是十六歲,所以很自然地,判決權就落在成年人法庭了。」
「接下來的聽證會上,」艾佛瑞說,「我們必須堅持對這個孩子和社區最有利的論點。基本上,棄權聽證會有兩個關鍵點會放在丹尼的人格特質上:他是否會對其他人造成極大危險,以至於青少年司法系統無法處理;以及,他是否有意願改過自新。想當然耳,檢察官會聲稱丹尼的行為證明他是個不可能改過自新的重罪犯,因此他將不會被青少年司法系統接受,這個孩子應該被送到成年人法庭,但這就意味著這是重大刑案了。」
「所以如果丹尼是無罪的,他就是無罪。,但如果他是有罪,這表示他或許正經歷一個階段嗎?這就是法庭上我們要強調的嗎?」珊蒂的聲音變得尖銳,她沒辦法克制自己,這些話聽起來太荒謬、太誇張了。
珊蒂第一次感到充滿希望。「強森先生,這樣的做法有用嗎?」她焦急地問。「那他們現在對社區而言是否安全?是否是社會中有貢獻的一分子?」
她不知道他們要怎麼支付他費用。她不知道薛普究竟說了什麼謊,肯定是編了什麼話來掩蓋他們的經濟狀況,他才會出現在這裡。她只知道,薛普只要艾佛瑞.強森,其他人都不行,因為他是最好的律師,只要是關於他的兒子,一切都得是最好的,這就是他的父愛,但這同時也令她憤怒、傷心。
珊蒂舉手發問:「為什麼我們得等六個月到一年的時間。」
他會以五項謀殺重罪的罪名起訴他們的兒子,一項針對主要受害者,兩項針對次要受害者,因為他們都是這起集體謀殺案的受害者。如果成年人法庭判定有罪,丹尼可能會被判五個「三十年以上至終身無期徒刑」.的刑期。昨天傍晚開始他就接受郡級單位管束,他再也回不了家了。
「數據?」珊蒂虛弱地問,她將剛烤好的蘋果派剝成一塊和-圖-書塊,十分鐘前,她母親才剛端上來,旁邊還附了一大球香草冰淇淋。珊蒂看著那球冰淇淋融成一條小河,她把一塊塊的蘋果派加入其中,像屏障一樣。一會兒過後,薛普把她的盤子拿走,自己吃完蘋果派。面對危機時刻,他總是保有胃口,她則失去胃口。
薛普的頭低下來,珊蒂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們這破碎的婚姻。薛普狂暴的脾氣——向來不是處理侵犯行為的好榜樣,雖然幸運的是薛普從來沒在他的妻小前舉起他的手,但那些家具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她轉向門口,發現貝琪站在那裡,一雙陰鬱的藍眼看著她。
這時她丈夫發出一聲咆哮。艾佛瑞.強森向她保證不需要,這也是頭一遭,她在艾佛瑞眼裡看見一絲同情,或許他比想像中,更了解他們家實際的經濟狀況。
這時,他們都沉默好一會兒,思忖著這年輕生命危急關頭前面的道路。珊蒂揉揉她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他受到驚嚇,你自己也這麼說,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五月十六日星期三,下午四點四十六分
艾佛瑞.強森嘆了口氣,顯然認為他們都只是為反對而反對,於是他又說:「無論你怎麼努力解釋你的槍為什麼會出現在現場,你兒子為什麼把你當作人質,你兒子為什麼兩次坦誠殺了三個人,這些都只說明了丹尼是個問題男孩,他顯然有問題。因此,先不談所有法律的要求,身為父母親,你應該要把接下來六個月當作為丹尼取得協助的機會。兒童發展專家會替他作檢查,他會完成一連串的精神心理測驗,相關單位會徹底調查他的童年、家人、朋友。我相信這些事有時候令人感到害怕,但最後你們會更認識丹尼是個怎麼樣的人,他面對什麼樣的問題。我這樣說合理嗎?」
這是頭一次,丈夫的行為令珊蒂感到溫暖而感動。
珊蒂從小到大都住在這個鎮上,她全心全意地愛著這個小鎮。
她想當個戰士母親,除去那些想害他們的人。
在這個非常簡約的空間裡,一切程序都非常簡單,郡檢察官查爾斯.羅德力高茲——這個男人和薛普共事多年,珊蒂因為各種理由,邀請他來家裡用晚餐的次數也數不清——鑑於「丹尼.歐格拉迪在社區犯罪中顯露的凶惡性情」,正式提出訴願,請求放棄成年人法庭審理的豁免權。
她丈夫的雙眼下有著深暗的陰影,她必須轉移視線。
「珊蒂——」艾佛瑞開口說話,語氣和緩。
小型社區有他們自己的儀式,有一套既定的方式,來度、過人生中重大的時刻。幾乎所有的儀式裡都有食物——為新娘烘焙她最愛的麵包,並將食譜貼在烤盤上,為新娘未來的廚房作準備——如果有人生了第一個孩子,大家就會準備一大堆小靴子造型的手工糖霜餅乾——如果是慶祝畢業的烤肉派對,絕對少不了大受好評的媽媽手做三色豆沙拉。趁奧勒岡州大雨尚未毀壞作物前舉辦的年度捆乾草比賽中,大家會帶來自家後院栽種的新鮮玉米和番茄,還會為製作冰淇淋的人帶上幾袋糖和岩鹽,也許還有幾包巧克力餅乾。
只不過沒人能告訴她那些人是誰,沒人能告訴她昨天下午到底發生什麼事,讓她八歲大的女兒沉默不語、失魂落魄,讓她十三歲大的兒子成為殺人凶手。
她知道,昨晚薛普離開她的房間後,他躺在貝琪床邊的地板上睡覺。他們的小女孩拒絕睡在父母親的房間裡,最後她用動物玩偶圍著床堆成高牆。她最喜愛的大熊玩偶被賦予特殊貼身保鏢的任務;小馬漢娜放在門口;十https://www.hetubook.com•com二隻豆豆公仔將窗臺與房間區隔開來;為了以防萬一,她把狗狗帕格斯雷交給珊蒂,畢竟珊蒂也需要保護。
「這樣丹尼就不能回家了,對吧?你說被控謀殺的青少年是無法交保的對吧?我的兒子還沒受審,甚至也還沒被判謀殺罪,然後就要被關在青少年看守所至少六個月?天哪,這種事情怎麼會是合法的?」
電話鈴聲響起,薛普順手接起電話,他說了聲哈囉,然後臉色凝重,用力地掛上電話。「打錯了,」他喃喃說,但他們都知道他騙人。電話已經響了一整個早上。一個經過變音的人聲吼著:「他們最好宰了那混帳東西,他最好在牢裡被五馬分屍,死小孩殺人凶手,死小孩殺人凶手。」
「法證心理學家看的並不只是現在,歐格拉迪太太,他們看的是丹尼全面性的人生,而不只是這個他可能有犯也可能沒犯的單一事件。」
珊蒂打斷他的話。「我不知道我想聽什麼!也許我想聽的是我唯一的兒子不可能殺害三個人,也許我想聽到我第一個孩子不可能是殺人犯,全部都是誤會。」說完雙手用力拍在桌上。
「珊蒂,妳可以放一千個心,我絕對不會讓陪審團認為妳兒子是有罪的。」艾佛瑞再次給她一個微笑。「但是我們尚未進入陪審團程序,從現在起到六個月後,會由查爾斯.羅德力高茲、我以及馬修法官來『討論』丹尼的未來。坦白說,馬修法官是個老屁股,他希望公立學校能重拾私刑制,他很可能相信丹尼是有罪的,他可能會覺得丹尼應該被吊死。幸運的是,這和聽證會無關。在這個時刻,我們的重點應該放在,這個案子應該由哪個法庭審理。所以我必須聲明,無論是否有罪,就丹尼——以及整體社群——的利益而言,這個案子應由青少年法庭來審理。」
薛普一個不耐煩的眼神掃向她。「天哪,珊蒂,不然妳究竟想聽什麼?他只是告訴妳他的工作是讓丹尼不要被送到成年人法庭,這是他能處理的方式。」
「我想他們應該是被強制留在那裡直到二十一歲生日。」
早上六點,薛普移到客廳的沙發上。早上七點,珊蒂去看看貝琪,發現她縮在衣櫥裡遠遠的一角,四件洋裝被拉下來,遮住她閃閃發亮的金髮。
「丹尼沒有犯案,」薛普頑強地說。「我會證明的。」
「所以他們留在青少年看守所?」
「有專屬專家的優點是,他會謹守病患客戶保密協定,丹尼可以對他完全地誠實坦白,如果最後發現情況太糟糕,我們只要不讓這位專家作證就好了,沒有人會比他知道得更多。」
教區的牧師也來拜訪他們家。他和珊蒂、薛普坐在一起,提醒他們「上帝不會給人無法跨越的考驗」,他向他們保證,信仰會幫助他們走過艱難痛苦的時期。講到丹尼時,他都是用過去式,而且相當自然,這點幾乎要讓珊蒂抓狂。
「我不懂,如果丹尼並沒有犯案,那他應該百分之百能夠過著健康、正常的生活。怎麼會有第二份聲明,我不懂?」
「那……那如果丹尼真的犯了案呢?」珊蒂頭一次大膽假設,她顫抖地看著成功而富有的艾佛瑞.強森,他的雙手正緊抓著他們的家具。「如果所有的專家在觀察過丹尼後,認為他就是凶手,那該怎麼辦?」
丹尼還沒死,丹尼不是他們的負擔,他只是個困惑又被嚇壞的男孩,現在正在灰色且窗戶上有柵欄的青少年看守所裡。今早他們想去看丹尼時,醫生說他正處於驚嚇狀態。他用手臂緊抱著膝蓋,整個人縮成一團,彷彿覺得這裡的生活疲憊至極,想回到母親的子宮。
「你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