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電話響起時珊蒂.歐格拉迪還沒睡著。她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上動來動去的灰色陰影。她剛剛夢見自己又是個小女孩,在田野間,和她最好的朋友米蘭達,一起躺在茂密的葉子之間,爭論天空的雲朵形狀比較像什麼。
但是丹尼已恢復原來的模樣;他原本急促的呼吸聲,現在也平靜了下來,然後他用手背揉揉鼻子,發出長長的鼻音。
珊蒂感覺胸口好緊。她想過這種事有天會到來,然而,聽見那些令她長久害怕的字眼被大聲說出來,這幾乎將她撕裂成兩半。她輕聲、無助地說:「對不起,親愛的,我好對不起,事情變成這樣。」
還是無人回答。
「別說這種話!你還很年輕,你做了錯事,但那是別人的錯,因為他騙你,丹尼。你不明白嗎?他在操控你。現在,告訴我們這個人是誰,求求你,丹尼。」www.hetubook.com.com
「丹尼,你還好嗎?」她保持輕鬆的語氣。她躺在床上,換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既然他都在電話線上了,她一定會跟他講久一點,這看起來是她最能與兒子近距離接觸的方式。
「是雙頭狗!」
早晨六點鐘,珊蒂瞪著天花板,想著自己的人生究竟哪裡出了錯,納悶該如何解釋這一切。她現在是個母親了,想辦法就是她的工作。
「丹尼?」
「看,那朵雲是一隻龍。」
「丹尼——」
一片靜默。
「丹尼?」
「我們很好。」她以平常的口吻說道。「我們很想你,你爸爸很努力想幫助你。我們請了一個律師,艾佛瑞.強森,我知道你已經見過他,他非常優秀,是菁英中的菁英,你爸爸和我很高興他能接下你的案子。」
「是誰,丹尼?我們想幫你——」
他沒精打采地說:「好吵,這裡的味道好可怕,不像電影裡面。是我扣下扳機的。好吵。」
還是寂靜。珊蒂再也受不了這種情況,她的兒子傷透她的心了,她準備掛斷電話,丹尼終於開口說話。
「喔、喔、是大象耶!」
小小的年紀,無憂無慮,世界裡的一切都會有答案。
醒來時,她臉頰上帶著兩行淚,幾乎忍不住要打電話給米蘭達,不過她知道其實不需如此。米蘭達結婚之後就搬到波特蘭,已經將近十五年了。珊蒂有去參加她的婚禮,當時珊蒂正懷著七個月的丹尼,從那之後,她們就再也沒說過話了,繼續過各自的人生,結交住得比較近、有較多共通點的新朋友,也不需要那麼費力保持聯絡。
五月十九日星期六,上午六點一分www.hetubook•com.com
「他會殺了我。」
「他們用力搖晃,那個鎖櫃爆開,大家倒下去。好吵。我做了那麼壞的事,媽咪。」他的聲音突然飆高說:「我做了那麼壞的事!」
他沒有回答。她聽著電話筒另一端背景的嘈雜聲,現在這聲音對她而言已經很熟悉。金屬碰撞,叮噹作響,或是遠方的嗡嗡聲。第一次嘗試探訪丹尼時,珊蒂就見過卡波郡的看守所設施,新穎且現代,比起某些青少年看守所的設施,這裡真的不錯。然而,在珊蒂的想像中,青少年看守所,依舊是灰灰暗暗的牢房,而這些嘈雜聲響很適合那種地方。
客廳裡傳來打鼾的聲音,因為薛普睡在沙發上;前廊的櫥櫃傳來沙沙作響的聲音,因為貝琪睡在地板上;而從丹尼以前房間傳來的,是一片寂靜。
這時,電話鈴響。
她說:「哈囉,丹尼。」
她並hetubook.com.com不是真的那麼想念童年時期的朋友,然而,她覺得自己應該要很懷念童年的時光吧。
「我想死,媽咪。我希望我躺下來,然後就……死了。」
珊蒂的雙眼開始感到灼熱,她把眼淚眨掉。「多希望我能看到你,丹尼,」她說。「我好想你,非常想。我會誠實對你。我已經——已經好多了。但這裡有好多人,他們相信你。教堂已經舉辦募款活動,幫忙我們籌措訴訟費用。你外公外婆他們每天都過來,想幫幫忙,他們不停說多麼希望這一場誤會能趕快過去。鄰居們帶食物給我們,而且你知道嗎,昨天我們還收到一套全新聖經!」
「我沒辦法,」最後他這麼說,他的聲音聽起來異常地成熟,異常地果決。「我不能告訴妳任何事情。媽咪。我他媽的太聰明了。」
他還是沒說話。
她又深呼吸一口氣。「貝琪已經漸漸恢復,昨
和-圖-書
天她得到一個新的填充玩偶,一隻灰色和白色的小貓。你知道她有多喜歡貓咪。其實,我們可能很快就會養小貓了,你會喜歡嗎?你爸爸終於覺得他應該可以應付一隻寵物,貝琪不斷發誓她一定會好好照顧小貓,甚至不會讓你爸感覺到牠的存在。現在我們得去一趟動物收容所,去挑隻小貓,我不確定貝琪能不能順利挑到,她肯定是看一眼就想把全部的動物都帶回家,那樣我們家可能會變成動物園。你可以想像你爸埋頭照顧那些小狗、小貓的樣子嗎?」趁著電話鈴聲尚未大肆作響,珊蒂趕緊接起電話。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我想念你,希望現在就能用力擁抱你,親親你的頭,我希望……」她的聲音越來越凝重。「我希望能讓每件事都回到正軌,因為我知道無論發生什麼事,你並不是故意的。你是個好男孩,丹尼。你是我的男孩,我好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