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警車鳴笛。救兵終於來了。
想到這裡，我勃然大怒。他們竟然侵犯我們的隱私至此。除了安坐在這上了鎖的房間，說不定還拿我們悲慘的命運來下注。十塊錢，我睹這女人會先哭，五塊錢，賭那個少女不敢在別人面前尿尿。
我的人往上彈，但壓低頭部，焦急地猛戳觸碰式螢幕，就希望能恰好碰觸到中控室的門開關。剛剛出現過保全系統的選單，我明明看見有一欄寫著解除門鎖。在哪裡，在哪裡，在哪裡……
我快不行了。米克身強體壯，又受過訓練，而我只是我，中年婦女，心臟急速跳動得快要爆炸。我頭暈又反胃，想設法把身體打到最高檔，這才發現連一點點力氣不剩。原來，這就是嗑藥後的身體啊—我真是瘋了，這種時候了還在想這個——顯然嗑了四個月的處方止痛藥，對身體毫無益處可言。
「開快一點。」泰莎對韋特下令。
而我自己……面對可能是生命的最後十分鐘，我茫然無措，只能在偌大的中控室裡踱過來踱過去。這裡比我預期得更大，正中央有一個馬蹄形的控制臺，此外，還有一整排正在充電的對講機，以及六、七扇門——我猜大概是儲藏室之類的。我還看到了赫赫有名的「鑰匙洞」。這是一個開口大敞的鐵管子，若遇到緊急狀況，監獄管理人員可以將所有的鑰匙丟入管子內，避免逃獄的囚犯拿了鑰匙，取得櫃子裡所存放的子彈和武器。
頭上方的天空依舊安靜，沒有那些可能從首府康科德起飛的FBI直升機，也沒有大鳴的警笛，即便當地警局必定已經上路，遑論州政府的霹靂小組。
我踉蹌往米克移動。已經出手攻擊的他被迫戛然縮手，之前往前衝的力道和大幅擺動的弧度使得他失去平衡，瞬間，我來到他的手臂底下，朝他的胸口用力撞上去。乍看之下，我像是給他一個愛人的擁抱，但其實我正瘋狂地伸手拍著他的背心，想找尋任何能幫助我的武器。
我的腦海閃過一篇文章，可能是在網路上看到的，要不然就是在賈斯汀的射擊俱樂部聽過的故事——跟敵人近身肉搏戰時，如果對方比你人高馬大，那你要拉近彼此的距離，甚至要走入對方的攻擊區域，這樣對方出手攻擊時就無法使出全力。於是，我憑著這個記憶，做出了當下唯一想到有可能讓自己逃過此劫的舉動。
於是，我彎腰，趁著丈夫斥責那個女探員沒乖乖按照他所說的去做時，開始自己操作起螢幕，最後終於按到監視器的選項。
我忍不住了，放聲尖叫，憤怒、沮喪，以及虛脫疲憊感。
FBI探員以權威俐落的口吻說：「賈斯汀，我跟你保證，錢正匯入他們的戶頭。」
「跟著槍聲就沒錯。你穿上防彈背心了吧？」
放眼望去，沒有可求救的人。就算是第一批急救人員也得要十五到二十分鐘才能抵達。
女兒沒再尖叫，也沒哭泣。
「穿了。」
果然是我想的那樣。寬刃鋸齒的大刀。米克早就等著拿它來對付我。迫不及待想這麼做。他抹掉額頭傷口的血，咧齒對我們冷笑。
我把注意力放在巨大的控制臺，伸手撫過純白的美耐板桌面，以及內嵌在傾斜高檯上https://m.hetubook.com.com的平板螢幕，此外，還有如雜草般一根根矗立的麥克風，共約六支。我想，監獄管理人員把自己鎖在裡面，就擁有了無限的權力，宛如奧茲王國的巫師，法力無邊，什麼都看得一清二楚，隨心所欲發號施令，只是必須永遠把自己關在鐵幕裡，才能擁有這種法力。
米克把獵刀在左右手之間擲來擲去，故意給我們來點前戲。
但對賈斯汀來說已經太遲。
忽然，我的女兒站起來，雙眼圓睜，頭髮散亂糾結。她舉起一張附有滑輪的辦公椅，使盡全身力氣，砸向米克。
韋特開車，泰莎負責拿手機。她跟克里斯．洛培茲通過電話了，要他說出丹比營造公司在新罕布夏州的荒郊野外興建的那座州立監獄的所有細節。
我轉身，剛好看到米克如拔山倒樹般，從我以為是儲藏室的一扇門走出來。他發出瘋狂似的笑聲，果然如老季所言，手持致命武器。
無聲無息，迅雷般的猛撲攻擊讓我措手不及。我看見刀刃在半空畫出弧形，聽見愛胥琳驚慌的尖叫聲，忽然，我的視界被一個九十公斤重、嚎吼恫嚇的龐然大物給占據。
他把槍口轉向我。我立刻蹲低，接著聽見一聲哀號，看見米克往側邊倒下去。原來，賈斯汀雖然倒了，但沒昏厥，剛剛朝米克的膝蓋骨狠狠地踹了一腳。
賈斯汀的怒吼，我的尖叫。我們十八年的情愛糾葛，包括最後這一刻，就要畫下句點了。
女兒仍躺在我旁邊的地上，我聽見她微微抽噎，看見她滿臉恐懼，掙扎著站起來。
監視螢幕上忽然出現一輛白色廂型車，在畫面中愈來愈大，最後占滿整個畫面。我發現我目光直視的人是雷達，他就坐在方向盤後方，沒抬頭看著監獄入口處必然有的監視鏡頭，而是望著副駕駛座那一側，彷彿在等什麼人。
「媽——」
她只是站在那裡，嚇到整個人怔愣。
韋特讓車子重重撞上小坡頂部，頓時警車騰空，就在這時，泰莎看見了。龐大的建築區，起碼十五公里外，位在一座小圓丘上。整個腹地多半被一座顯然是監獄的巨大建築物所占據，而且腹地四周有綿延數公里的刺網圍牆。
這座監獄位在深山裡，被高達六百英畝的山野和沼澤所圍繞，最近的鄉鎮在三十公里外，而最近的警局也差不多是這樣的距離。如此偏僻的監獄，勢必要有自己的警衛保全編制，只不過礙於經費短缺，這個矯正機構始終荒廢空蕩。
這次沒有高聲咆哮。
「這就是為什麼你必須跟州警廝混，因為我們不僅懂得如何開快車，也知道如何聰明地抄捷徑。」
「不……！」
雷達發動引擎。
我恨他們。非常非常地恨。恨不得剝了他們的皮，喝他們的血。恨到想要看見他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如果他們曾經把我們當成動物園裡的動物般觀看，那麼，現在我們在中控室了。況且，老季的放人條件裡又沒提到我們不能監視他們。
我們身後，米克再度開火。
我的目光往上飄移到賈斯汀身上。「他們付錢了嗎？順不順利？保險公司付錢了吧？」
我轉身面向她，一臉嚴厲，或許看起來像發了瘋，嚇得女兒倒抽一口氣。「你忘了他吧，愛www.hetubook.com.com胥琳．丹比。你也要忘了我，如果非得如此不可。你必須設法逃出這裡，這是我的最後一道命令，你絕對要記住。你必須活著，這是你父母對你的要求。」
警車落地，兩人都因撞擊力而哀叫一聲。韋特讓車子甩尾，回到泥土路，接著衝出樹林，駛回人工鋪設的路面。往右急彎，繼續朝北行駛，現在鋪設的路面行駛起來真的就跟飛一樣，兩旁的路樹也因此模糊成一條長長的綠色隧道。
老季被我撞倒。我不知道他以為我會怎樣，投降、屈服，崩潰？不過我很確定的是，他完全沒料到我會攻擊他。
「賈斯汀，錢已經匯入，你可以告訴我們你的所在位置嗎？我們準備好去救你們一家。」
螢幕的右下角有個時鐘，寫著3：09。再兩分鐘，我們的綁匪就會放棄贖金，發動攻擊了。或許直接炸掉我們，就像賈斯汀說的那樣。
米克那雙厚重靴子的腳步聲愈來愈大，就在我的身後。
「在新罕布夏州，兩點之間最短的距離都沒在鋪瀝青的。內行人就知道要找這種泥土路。十分鐘，」他說：「再十分鐘，保證讓你看到那所監獄。」
接著，他整個人撲向揮舞著大刀，想攻擊他家人的畜生。
車門關閉。
韋特用力踩下油門，車子再次往前奔馳。
除非他們已經拿到贖金了。直接匯到他們戶頭的那些錢。賈斯汀說得對：擁有九百萬美元的有錢人會比窮人更有理由在第一時間逃之夭夭。
我忍不住微笑揶揄他。
「媽？」愛胥琳來到我身邊。
「媽！」愛胥琳大喊一聲，抓著我的手臂，因這消息而振奮不已。我們安全了，錢匯進去了。我們安全了，警方就要來救我們了。
泰莎立刻從槍架上取槍，他朝圍牆發射一發後，將車子往右急轉，終於駛入監獄腹地。
泰莎忍不住想起了女兒，已經沒有爸爸的蘇菲。還有女兒的預言：去陰冷黑暗的地方找他們。有什麼地方比廢棄的監獄更陰冷黑暗呢？
這時，老季慢慢地走回等在一旁的廂型車，手仍摀著眼睛。顯然，他認為靠米克一個就可以搞定我們母女。
接著，在前方，將近五公尺高，通電的刺網雙層牆出現第一道閃光。
賈斯汀繼續往前衝，米克的大刀就這樣往我丈夫的胸口刺進去。
我瞥了一眼。一隻體型巨大的熊人出現了，他的半張臉被愛胥琳的飛彈擊中，淌著鮮血。他全身黑，穿著一件配備有各種槍枝和彈藥的背心。還有一把刀，就繫在他的大腿外側。一把巨大閃亮的獵刀，我敢說，他就是想用這把刀來對付我。
只要我們能跑到外頭。
但有那麼片刻，我在想，會不會米克的背心裡還有另一把槍。如果我可以將手指放在那把槍的扳機，只要扣下扳機，如此近的距離……
監視螢幕裡，雷達仍拿著手機，按下一些鍵，對著我看不見的人說話。
「門。」賈斯汀喊道。「門，門，門！」
「爸！」女兒竟定住腳跟，不讓我們往前奔。
砰！
我懂了。我們被困在這裡，這個小空間裡，米克花不了幾秒鐘就可以殲滅我們三個，所以，我們必須離開這裡。在遼闊的監獄裡，我們才有機會逃出和*圖*書去，或者起碼四處奔逃，這樣才有可能倖存。
第二張椅子又飛過半空，米克開始蹲低身子找掩護，一邊咒罵，一邊跟椅子的附輪交戰。他繼續蹲著，想要找掩護，但又被賈斯汀踹到膝蓋骨，整個人狠狠跌在地上。
在他旁邊的愛胥琳，穿著她的睡衣動來動去，看起來更像原本的她，但緊繃的五官和身體線條所散發出的焦慮情緒，又讓她看起來好陌生。
螢幕底下的時間顯示3：10。
解除解除，解除！對，對，對，對！
驚愕地倒抽一口氣。新的尖叫聲，是愛胥琳。這個站在監獄門口的十五歲女孩，仍有信心父親會替她斬魔除妖。
他將槍枝舉到眼睛高度，直直瞄準站在原地不動的我，然後扣下扳機。距離十幾公尺，任何一個受過射擊訓練的人都能輕易打中目標。只是，他的槍喀拉一聲，彈匣是空的。
又一槍響。兩聲、三聲、四聲。我的肩膀本能地內縮，而且真的感覺到第四顆子彈從我耳邊咻咻劃過。
上鎖的門保持完整，一排鐵窗也毫無損傷。沒有老季，沒有冒煙的瓦礫。
奇怪，照理說他應該在屋頂，荷槍實彈，準備對付第一批攻堅者啊。
我從監視器上，看見雷達拿起手機，說些什麼。他說話的對象我看不見，內容我也聽不到。
接著，有人把我從老季的身體上用力抓起來。米克那雙巨手抓住了我，把我舉得高高，我聽見我身上那件上等但脆弱的布料被撕裂的聲音，但這種時候，誰管這件從波士頓穿來的華服啊。米克把我拋向空中，我重重跌在瀝青車道上，落地的力道讓我體內迸出氣息，我趕緊倒吸一口氣。
「媽！」女兒猛拉我的手臂，歇斯底里地尖叫。
「我叫你跑，你就快跑。」我壓低聲音告訴女兒：「跑回監獄內，躲起來，警方快來了，現在只要爭取時間就行了。」
一會兒後，我走向她，摟著她顫抖的肩膀。我們站在那裡，聽著警車鳴笛聲愈來愈近，心想，我們有可能再度體會什麼叫安全感嗎？
我的射擊經驗很老道，如果能拿到槍，射程這麼近的距離，應該可以命中……
賈斯汀忽然整個人虛脫，彷彿這個好消息比死亡威脅更讓他全身無力：「我們在新的州立監獄，就在——」
不需要他說第二次。我們夫妻談好了，誰犧牲都無所謂，最重要的是保護愛胥琳。
巡邏車加速馬力，開始瘋狂奔馳。
我開始跑，跟在女兒身後跑向大門。如果能跑到外頭，就有很多地方可以躲藏，而且警察會知道。他們剛剛透過手機的即時視訊一定見到了一些畫面，一定什麼都聽到了。他們就要來救我們了。
愛胥琳看見了對講機。十幾支整齊地排在控制臺外圍的充電站上。她把它們變成飛彈，一枚又一枚，瞄準米克的頭。他再次咒罵，被愛胥琳的無情飛彈攻擊得只能躲在控制臺後方。
我抓住女兒的手，將她拉出中控室。
「想念我嗎？」他大聲說。
接人。他開車接老季和米克，他是同夥綁匪。
「我打算開槍。」泰莎說。
我面向中控室的門，人已屏息。我以為會見到老季從煙霧和瓦礫堆中走出來——像電影《魔鬼終結者》那樣，準備一舉殲滅警局裡的所有員警——以我們的例子來說，是殲滅被困在中控室和*圖*書的無助一家人。
老季站在我的正前方，即使被我一頭撞上也面無表情。他緊緊抓住愛胥琳的手臂，把它扭到背後，害她痛得皺起臉。除了他，雷達在怠速空轉的廂型車裡等著，車子側門是開的。
我變不出把戲了，只能舉起手，看著死神降臨我。
蘇菲還說了，愛胥琳需要她。他們全家人都需要她。
警方無線電劈啪響起，不斷傳來最新狀況。賈斯汀．丹比的手機傳出槍聲，還有女人尖叫聲。通訊中斷，FBI探員無法再跟丹比一家通話。
米克抓住我的肩膀，粗暴地將我甩開。我踉蹌，試圖穩住身體重心，可是以我不到五十公斤的軀體……
「步槍。」韋特下令。
米克將空槍往旁邊一丟，朝我逼近。
愛胥琳也踉蹌倒下，身側著地。我緊接著跳到他身上，用我參差不齊的指甲耙過他的臉，並試圖將拇指戳入他的眼窩。他左眼上那尾獠牙咧露的眼鏡蛇對我嘶嘶哮鳴，但我不理會，只專注於我的任務。弄殘他，傷害他，讓他見血。
愛胥琳傾身靠過來，點了一下控制臺的螢幕，出現一個白色按鈕，上面標示出「監視」二字，我們母女開始研究接下來出現的選項。
接著，一種新的聲音出現，微弱，但愈來愈近。
賈斯汀對著手機說：「對方收到錢了沒？現在已經三點十一分了，快告訴我，他們收到錢了嗎？」
一開始，我不明白他的意思。賈斯汀倒了，米克發射的第一槍讓他整個人倒下，肩膀湧出紅液。愛胥琳尖叫，本能地躲在我身後，留下我一人孤單地站著，一邊是偌大的控制臺，一邊是笑得像瘋子的米克。
但我不認為老季會直接摧毀整個中控室，在我看來，他是那種會俐落破壞門，在煙塵灰燼中大步走向前，掏出格洛克10型手槍，近距離處理掉目標的人。不浪費彈藥。
這一刻，我反而希望剛剛米克的子彈沒用磬，我寧可一槍斃命，因為，刀刃攻擊是近身肉搏。不過，從另一方面來看，若要使用刀子，他就得靠近我才能發動攻擊，這時我的掙扎或許可以替愛胥琳爭取一點時間，讓她得以成功躲避。剛剛在中控室，賈斯汀已經盡了他的責任，現在，換我了。
「真巨大！」泰莎驚呼：「要怎麼抵達那裡？」
愛胥琳按下雙層玻璃門，她跑得好快，雙扇門就像水一樣，在她這位跳水者面前一分為二。我見到一絲日光透進來。她跑出去了。
找到了！解除門鎖，我按下鮮紅色的鍵，一則對話框粗嘎地問我：「確定嗎？」一旦按下去，監獄內外的所有門鎖，都會解除……
我猛一抬頭，清楚看見廂型車裡的老季的那種眼神。懊悔。但不是懊悔殺了我丈夫，這點我很確定，而是懊悔沒把我們母女也殺死。
當然。剛剛從監視器的畫面，我就見到他們在這裡停車了。真是蠢啊，竟然朝他們跑來，分明是自投羅網。
就這樣，揚長而去。身價九百萬美元的有錢人。殺害我丈夫的冷血凶手。逃之夭夭了。
說完後，韋特忽然把整輛車往左偏，就這樣，車子顛簸地駛在一條泥土路上，泰莎敢發誓，這條路只有野獸動物會走。他踩下油門，她只能邊高聲驚呼，邊抓緊扶手。
他把我摔向石子路，我立刻感覺到數百顆小石頭摩擦我的手掌，灼熱刺痛。我掙扎著起身，米克再次擺好姿勢，雙腿wｗw.ｈｅtｕｂｏok.cｏm•coｍ微彎，熟練地將大刀從左手擲到右手。利刃閃閃發亮。
「在哪裡？在哪裡？」泰莎急著想知道。他們已經抵達監獄的第一面警告牌底下——警告汽機車駕駛不准在此搭載搭便車者。下一面警告牌寫著，此處是州政府的土地，繼續往前會有刺網圍牆，接下來會有守衛亭，亭子之後是六百英畝的監獄禁地。
「爸爸。」愛胥琳喘著氣說，雙手仍被我緊緊握住。
就在愛胥琳發射最後一支對講機時，中控室的門開啟。我看不見賈斯汀，但聽見他清楚下令：「快跑，該死，快把她帶離這裡！」
她拔腿就跑，沿著走廊直奔到門口。我很想說愛胥琳是被我的那番話給激勵到，但其實我知道，更可能是因為米克奔出中控室，踉蹌進入走廊追逐我們時，那毫無人性的怒吼聲把她嚇得拔腿就跑。
監獄的玻璃門打開。
老季跳起來，一手摀著自己的左眼，這時米克從腿上的刀鞘抓起獵刀，逼近我和我的女兒。
頭頂上方，天花板懸吊著四個大平面電視。現在是關閉的，但我猜想，綁匪就是透過它們監視我們。就算沒有上百支也有好幾十支的監視器把各種影像傳回這裡。於是，他們安坐在此處看著我們哭，看著我們吵架，看著我們慢慢但確切地變成更低等的生物，看著一個家庭徹底崩毀。
反正，再壞也不過如此了，我整個人衝向老季——那個抓住我女兒的人——伸手去挖他的眼珠子。
賈斯汀衝出來，他最愛的那件藍色襯衫被血染成一片紅，雙唇往兩側咧成詭異的表情。他的身子往右一扭，看著我，又往左一扭，看著米克。
「出去，我們非出去不可。」
全組隊員在兩點半就穿上防彈背心，因為他們預期該通電話之後就會開始行動。一般人總是期望最好的結果，但一個好警察永遠會做最壞的打算。
玻璃門好近，可我就是靠近不了……
我們逃出中控室，來到主通道。
「閉嘴，孩子，他就要來了，快跑！」
女兒跑了嗎？拜託，她千萬要跑啊。
米克舉起大刀，表情半震驚半防衛。
我，一個四十五歲，正為戒斷症狀所苦，身心幾乎要崩潰的女人，拚命重拾一些失去的年輕體力。
接著，明亮天光出現在我眼前，門自己打開了。
可是到目前為止，什麼都沒有。
賈斯汀倒在米克身上，一隻手臂抓著米克的背心。同樣人高馬大的他，足以把另一個大漢壓在地上。現在，老季跳出車子，看起來像做了什麼決定——畢竟，警車鳴笛已經接近。他沒花時間把賈斯汀的手從米克的背心上鬆開，而是幫助米克將賈斯汀癱軟的屍體抬進車裡，米克隨後也爬上車，然後，老季回到車上。
就在我開始清點米克背心上的武器時，他朝我衝過來。
「門！」丈夫又喊道。
「我恨你！」她尖吼著：「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他媽的恨死你！」
接著，他將半自動步槍舉到眼睛高度，扣下扳機，而我們只能呆站在原地，像甕中鱉，無處可逃。
可是，說不定……
「寶貝，快點幫我看一下，如果我們想看到監獄外面的情況，應該按哪一個鈕？」
賈斯汀拿著手機，不停地說、說、說。
愛胥琳沒說話，我知道她明白我即將要做的事。或許，她想提出異議，或者閃避我的提議，但眼前的大刀、閃亮的利刃，就在他的兩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