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你動作也太慢了。」霍夫曼不客氣地說。
「在他公寓的一間臥室裡。狄婁尼大樓的頂樓他留下自用,我不只一次跟他在那上頭喝酒。喝的可是戰前的綠河威士忌啊,小子。」他拍拍我膝蓋,看見我手上整杯未動的酒。「把酒喝掉。」
他斜眼看我。「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對狄婁尼這麼感興趣,他都死二十二年了,二十二年又三個月。他自己開槍射死了自己,你知道吧?」他眼中閃過一絲理智,專注地看著我的臉。
「很傑出對吧。」他搖搖擺擺起身,用雙手緊握我的雙手,靠我撐住身子。
「讓他先消消氣吧,我先陪他坐一坐,晚點也想跟你聊聊。」
「我們別使用暴力,小隊長,留下紀錄不好看啊。」
「我確定。負責辦這案子的人就是我。」
「這事還在進行中。」我特意措詞模糊。「你和我晚點可以再細談,現在我急著先和霍夫曼先生說話。」
他啜泣了一聲,也可能是打嗝。然後猛然坐起,光腳用力踏在地上。
「槍擊案發生的時候,狄婁尼在喝酒嗎?」
我回到關熊的籠子裡,霍夫曼坐在沙發邊上,手撐著頭。
「沒有。」
「放輕鬆,小隊長,你可不想自殺。」話說出口我才想到,也許他正有此意。
「海倫不這麼想,她說那是謀殺,而且目擊者她認識。」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個好主意,厄爾已經崩潰了。」
「這窩囊廢胡說八道,他說我醉了,你告訴他,他錯了。叫他道歉。」
哈格提一時語塞,無助地望著我。
我點點頭,決定不說是霍夫曼太太告訴我的。他是那種不願意讓太太佔先的男人。
「我想應該懂吧。」
「你剛說到路克.狄婁尼成長的故事。」
霍夫曼喝光杯裡的酒,把杯子放到地上,身體保持前傾的姿勢不動,我有點擔心他要吐,或是朝我發飆。但他一分鐘後就回復坐姿,口中喃喃說些要幫我之類的話。
他茫然站在門口,忘了請我進去。他有種失眠後的狼狽樣,雖然頭上沒有灰髮,可是一整天沒刮的鬍子裡有幾根卻白閃閃的。他的小眼睛因為有意識地承受痛苦而炯炯發光。
「那是魏倫的詩,她只是譯者。」
「少來這套,你這個破爛知識分子,沒用的傢伙,沒用的知識分子。不是隻有你會用四個音節的字。還有,別再叫我厄爾,我們之間已經沒有關係了。當初要是有我說話的份,你一開始就不會跟我有任何關係。現在你是個不相干的人,卻跑來我家窺探我的私人生活習慣,你是什麼東西,是個老太婆嗎?」
伯特.哈格提拾起雜誌遞給他。「別費事了,厄爾,那不是海倫寫的。」
「伯特,拿冰塊和杯子來,亞瑟先生要喝酒。你耍大牌不跟我喝,亞瑟先生跟我喝。」
但霍夫曼的好心情已經一去不返。他笨重的身子站了起來,逼向我和哈和_圖_書格提,兩隻眼睛一隻看我,一隻看哈格提。我覺得自己好像跟一隻病熊以及養熊的人關在同一個籠子裡。
「有什麼好笑的,伯特?你覺得我難過很好笑,是嗎?你如果是個男人,有辦法留她在家,她就不會死了。你為什麼不把她從雷諾帶回來?」
「噢,那是當然。你要和他談什麼事?」
我試圖操控他的心智,包括酒後多愁善感的部分、酒後狂暴易怒的部分,以及埋藏在最深處的理性。
哈格提僵住,眉頭皺了起來。
「他女兒的命案。希望他能幫助我了解案情。」
霍夫曼挑釁地動了動肩膀。「你的意思是說,我壓下了一起謀殺案?」
他說得有點像咆哮,這話題就到此為止了。倒不是說我怕霍夫曼,我比他年輕十五歲,又沒喝那麼多酒,可是如果動起手來,我怕不得不傷他。
「狄婁尼的死是意外。」他明確而倔強地說。
「你確定?」
「這問題太爛了,先生,要不是我喜歡你,會一拳把你頭打掉。」
「這已經是第三次還第四次了。」他低聲說。「我不是故意惹他生氣的。」
我們坐在沙發上,我把命案的情形很快講了一遍,包括之前的恐嚇,還有海倫覺得布里吉頓追去的事。
「一切都變得爛透了,」他說。「那個娘娘腔伯特.哈格提真惹氣,不曉得幹什麼老纏著我。」他心情好多了。「幸虧你沒丟下我,來,自己弄杯酒喝。」
「沒有,她對『他』沒興趣。她迷戀那個叫喬治的電梯小弟,所以才逼我給他那份工作。當時狄婁尼大樓算是我在管的,我跟路克.狄婁尼之間有那份交情。」
「認得。」
「我會扭斷你的脖子。」他岳父說。
「怎麼會,在去年春天之前,她有二十多年沒踏進這小鎮一步,去年也只是回家跟她媽說要離婚而已。跟他離。」他指向屋子後方,我聽見敲冰塊的聲音。
「小隊長剛剛跟我說了些古時候的事,他的記性好得跟大象一樣。」
我一口吞下半杯,這不是戰前的綠河。
「很遺憾霍夫曼先生不太舒服,但我恐怕無論如何都得和他談談,我老遠從加州飛來,不能白跑一趟。」
「我知道你醉了,可是凡事都有個限度……」
他說的是岳父,也是他自己。空蕩蕩的雙手在身側漫無目的地動,右手手指都讓尼古丁染黃了。
「那個女學生解除嫌疑了?」
「我沒有侮辱你的意思。我不是來參加酒會的,小隊長,我是真的很想查出殺死令嬡的凶手。假使狄婁尼死於謀殺……」
「事情怎麼發生的?」
「無意冒犯。」
我對哈格提眨眨眼。「霍夫曼小隊長很清醒,伯特,他酒量很好。你最好在出事之前先走吧。」
「自殺?」
他腫腫的眼睛裡滾出了蒸餾酒色的淚珠,流過受傷的臉。他斜倒在沙發上,沒死,心臟跳得很大聲。我幫他把身體拉直放平(那雙腿重得像沙包),在他頭下面墊了一個靠枕。他睜眼瞪著天花板上的燈,發出了鼾聲。
老警察不會說那種話,厄爾.霍夫曼也不像特例。他塊頭很大,像www.hetubook.com.com走下坡之後的職業足球員或摔角選手。鼻樑斷過,灰髮剪得很短,嘴看起來很硬,像塊彎曲的鐵。
「她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她這樣說是什麼意思?」他笑容的紋路還在,像小丑的妝,但樣子卻已經變成了齜牙咧嘴。
這條高速公路在布里吉頓沒有交流道,我開著租來的車,回頭穿越市郊大片住宅區,看見了前方商業區不算太高的高樓,還有左邊南方一整片的工廠。現在是星期天早晨,只有一根菸囪朝深藍色的天空放煙。
「路克.狄婁尼有點花心,」他露出溺愛的表情,「可是不會去動朋友的女兒,而且也不喜歡年輕的,他太太比他大個十歲有吧。總之,他不會碰我女兒,他知道我會殺了他。」
「不只一點,很多。」
「不是,他為什麼要自殺?他什麼都有了,有錢、有女人,還在威斯康辛有間打獵用的小木屋。他私下帶我去過不只一次。那起槍擊完全是場意外,紀錄上是這麼寫的,不會改變。」
門鈴壞了。我敲敲金屬紗門,有個鼻子很高、年紀不大,看起來卻有點蒼老的人打開內門,有氣無力地看著我。
「好,路克.狄婁尼是誰?」
「狄婁尼太太怎麼樣?」
「是的,但我想這只讓他更難過。當你跟所愛的人生氣的時候,總是會在心裡偷偷希望將來有一天能夠和解,可是現在那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
「是哈格提先生嗎?」
「那又怎樣?借酒消愁是男人的基本人權,而且我頭腦清醒得很,不信你問這位亞瑟先生,唉,亞徹先生。」
「我姓亞徹。」
「聽說狄婁尼太太還健在?」
霍夫曼無奈地對我笑笑,舉起拳頭,檢查檢查壞了沒有,然後一拳打在自己胸上。他走過去掀開掀蓋書桌,桌上有幾瓶酒,還有一儲用過的酒杯。霍夫曼拿起一瓶五分之一加侖的波本,倒出半杯,喝掉大半。他女婿低聲說了些什麼,卻沒出手阻止。
他把他那杯乾了,打個冷顫。我把我那杯拿在手裡,過了一會兒,他發現了。
霍夫曼流著血說:「我打了我可憐的小女兒,她被我趕出家門,再也沒有回來。」
「怎麼不能,留著。」他從我手上奪過雜誌,捲起來,塞進我外套口袋裡,威士忌的氣味噴到我臉上。
「你認得……你認得我女兒海倫嗎?」
「哪裡?」
「私家偵探。」
「我是說,意外發生的地點在哪裡?」
「有些時候,不能接受離婚的人,倒能接受謀殺。」
「應該是吧。」
「當然。現在她住參議員一九〇一年在山景大街北面蓋的房子,一百零三號吧,我想。」他很努力要表現得像百科全書,不願辱沒好名聲。
他啞著嗓子說:「因為想起,如斯歲月,都已逝去。」
「穿過右眼。」
「路克一九〇三年出生於春日街,」他說得非常認真,「在兩千一百多號那個街區,在南邊,和我小時候住的地方隔一個街區。我們是在小學裡認識的。他是那種會送報存錢送班上所有同學情人節卡片的人。他真的那麼做唷。他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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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很好,校長還帶他到各班教室去展示他心算的本事。他跳了兩級,前途無量。「他爸爸是水泥工,戰後建築大量使用水泥,這行生意興旺,路克就拿出積蓄,買了一部攪拌機,自己開了家公司,在二十年代大展鴻圖。全盛時期在全州有五百多名員工,就連大蕭條時期也不減風采,是個會盤算又有衝勁的創業者。當時只興公共建設,他就大力爭取聯邦和州的合約,還娶了奧斯本參議員的女兒,這婚姻對他很有幫助。」
「魏倫?沒聽過。」霍夫曼把雜誌塞到我手裡。「你看看這個,你看可憐的小海倫多有天分。」
「有沒有人跟他一起住那間公寓?」
「你不能什麼都怪我。」哈格提也有點失控了。「我跟她處得總比你跟她好,要不是她有戀父情結……」
我在休息站停車加油,在電話簿裡找海倫的父親厄爾.霍夫曼的地址,問服務員霍夫曼家所在的櫻桃街怎麼走,他指指工廠的方向。
「乾杯。」他說。
「你的酒沒喝,你想幹嘛?想耍我?想侮辱我這個主……主……?」他的嘴唇已經笨到連「主人」這個詞都講不完了。
「在家,在山景路,離很遠。他們算是分居狀態,她不能接受離婚。」
我對著那絲理智說:「海倫和狄婁尼之間有沒有什麼?」
「至少她對老爸還有一點點敬意?」
「那就給你,你留著它,紀念可憐的小海倫。」
「事情發生的時候她在哪兒?」
他費力找了好久,才發現適才無意間從手中掉落的那本橘色雜誌就平躺在地上,雜誌名稱叫《布里吉頓之聲》,看起來像份校刊。
一口下肚,霍夫曼臉上就冒出了汗,這酒好像倒令他清醒了些。他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
「我朋友,戰前在鎮上是大人物。她也跟你說了他的事?」
「她說謊,想讓我沒面子,她一直就想讓老爸沒面子。」
哈格提大笑起來,笑得很不快樂,好假。那笑聲太詭異,我想拍拍馬屁緩和一下氣氛。
我報上姓名、職業,告訴他我從哪裡來。「就在你太……你前妻遭人殺害之前,我見過她。」
「最好是沒有。別忘了,我是警察,生是警察,死也是警察,永遠都是警察。」他舉起拳頭,在眼前轉了轉,當那是催眠工具似的。「我這輩子一直都是個好警察,我年輕的時候是鎮上最好的警察,我要敬自己一杯。」他拿起杯子。「一起喝?」
「我對狄婁尼毫無敵意,他對我很好很公道。總之,我跟你說過了,他是自己射中自己的。」
「海倫這麼說?」
「他在清理點三二自動手槍。因為他常身懷鉅款,所以需要有槍防身,這把槍的持槍許可還是我幫他弄到的。他把彈夾拿了出來,但一定是忘了彈殼還在槍膛裡,就射到了自己的臉。」
「哈格提先生,我可以進去嗎?」
「是吧,我想是吧。他很懂槍,頭腦清醒的時候不會犯這種錯。」
「我不能收。」
「亞徹先生,這詩很美吧?」
「那件事真是太可怕了。」
「當過。」
「不高興的話請便。」
「別和圖書這樣對我說話,厄爾,我不是傭人。」
「那狄婁尼太太呢?」我問。
「很美。」
「聽見了嗎?別惹我。」
「你殺了他嗎?」
當秋風的小提琴
開始嘆息
淒涼
單調
撕裂我心
當鐘塔
傳來報時的聲音
我落淚
因為想起
如斯歲月
都已逝去
於是
我隨風
如樹上落下的
枯葉一片
且讓風帶我
四處飄零
開始嘆息
淒涼
單調
撕裂我心
當鐘塔
傳來報時的聲音
我落淚
因為想起
如斯歲月
都已逝去
於是
我隨風
如樹上落下的
枯葉一片
且讓風帶我
四處飄零
「亞徹先生,從加州來的。」
他鬆了一大口氣。這種感覺終會消逝,借酒消愁的人什麼也留不住,但至少此刻感覺很好。眼前這一刻,他相信女兒在他們持續一生的激烈對抗中對他終究有一點認可。
他提高了音量,我們坐在那裡聽這話的回聲。他讓手裡的空杯子落到地上,在地下,緊緊握住拳頭,那好像成了他最主要的表達工具。我準備好要接拳了,但他並沒有向我揮拳。
「海倫是個傑出的女孩,我剛剛還重讀她的詩,她十幾歲念大學的時候寫的。來,我拿給你看。」
「哪種女人?」
「我?找我有什麼用?我從來就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她從來不讓我知道。她比我聰明太多了。」他陷入了醉鬼的自憐之中。「我做牛做馬供她去念我自己當年念不起的書,她卻不肯理這個老爸,連問她現在幾點她都不理我。」
他想把中指勾在食指上,老勾不住,最後得靠另一手來幫忙。他手指很粗,顏色不勻,很像未經烹調的早餐腸。
「我以為已經破案了。」
「小隊長,我對你沒有半點指責的意思。」
「我就只見到她那麼一次,她說『哈囉,你好嗎?』如此而已,沒別的。她跟她媽說要和伯特離婚,她媽怎樣都改變不了她的決定。伯特追到雷諾去勸她回來,也沒用。他真不是個男人,連個女人都抓不住。」
「誰醉了?我可沒醉。」
我說好。這樣下去,我們大概離衝突不遠了。酒精也許能軟化衝突,或是醉倒他。我把酒喝掉,把杯子遞給他。他在杯裡斟滿純威士忌,滿到杯緣,然後給自己也倒一杯,坐下來深深望進那棕色的液體,彷彿那是一口井,他的一生都沉在井裡。
他的拳頭重重打在自己臉上,一打再打,打眼睛、打臉頰、打嘴巴、打下巴。他原本面色如土,現在臉上打出了一塊塊紅印子,下唇裂了。
我就看了:
「你能跟我說更多,小隊長,我聽說你的記憶力跟大象一樣好。」
「他不是。」
「那是首美麗的詩,伯特。」那張鐵嘴說。
「我打老遠來就是指望你能解答這個問題。」
「你已經連喝二十四小時了。」
「為誰?」
我調了杯很淡的威士忌蘇打,拿著酒回到沙發上。雖說酒後吐真言,但紅酒也許還行,威士忌……尤其像霍夫曼這種灌法,只會招來一堆幻想,跟老鼠似www•hetubook.com.com的順著腿向上爬。
「永久的是沒有啦。路克.狄婁尼有很多女人,我每個都查了,但出事的時候她們全都在一哩之外。」
「不是她寫的?是她寫的。上頭有她名字的縮寫。」厄爾.霍夫曼翻到那一頁,「看到沒?」
「是的。」說這句謊話我一點也不會良心不安。
「我知道你們大吵一架,她就離家出走了。」
「喝一杯?」
他很樂意。我送他到走廊。
「對。」
「加州,唉?就是我可憐的小海倫送命的地方。」
我把地址記進腦中。人未到聲先到,鏗鈴鏗鈴的,伯特.哈格提捧著放有冰塊、水和杯子的錫托盤,走了進來。我在桌上清出塊位子讓他把錫托盤放下。根據上面的字樣,那個托盤原本為布里吉頓旅館所有。
「假使他是的話,那麼殺死海倫的可能也是同一個人。我聽了很多,她的話和別人說的話加在一起,讓我覺得這很有可能,你不覺得嗎?」
「從妓|女到受人尊重的已婚婦女都有。當時她們的名字沒列入紀錄,現在也一樣。」
「伯特,你這位朋友是誰?」
「好啊,要加冰塊和水,麻煩你了。」我早上通常不喝酒,但今天情況特殊。
「收下吧。」伯特.哈格提在我身後低聲說。「順他的意,別惹他。」
「那就拿兩個杯子。」他傻傻張著嘴笑。
「我以為他和女兒已經決裂很久了。」
「亞徹先生也要喝。坐吧,」他對我說,「讓腿輕鬆一點。跟我說說可憐的小海倫。」
「她告訴你了,唉?」
「你是什麼東西,另一個娘娘腔?乾杯。」
「她跟你說她怎麼罵我了吧?瀆職的納粹狗腿?我只不過是盡我應盡的職責而已。你也是警察,一定明白被家人扯後腿是什麼感覺。」他斜眼看我。「你是警察沒錯吧?」
「現在做什麼?」
「當時公寓裡有沒有別人?」
「一個姓金凱德的,你不認識。我認識令嬡,我想查出誰殺了她,而且我認為答案就在布里吉頓。」
「還沒有。」
我把掀蓋書桌蓋好,用桌上的鑰匙把酒鎖起來,關上燈,帶著鑰匙走出屋外。
這是條中產階級街道,街上都是堅固的兩層樓房,經濟能力好的人都逐漸往市郊搬,但這裡的狀況還沒變得太糟。霍夫曼家和其他房子一樣是髒髒的白磚屋,不過前廊上回粉刷應該不是太久以前的事,還不至於沒有活人記得。一輛老雪佛萊雙門轎車停在門前的人行道旁。
「我就坐在車上等。」
我向前一步,把兩人隔開。
「如果你堅持,那好吧。只怕你沒法讓他神智清醒。」
霍夫曼斜著那雙失焦的眼睛看我。
「要是我懂就好了。你懂嗎?」
哈格提帶我走進屋子,走到他所謂「厄爾的窩」,我就明白他的意思了。那個空間裡有張掀蓋書桌、一張扶手椅,一張沙發床。隔著混了威士忌酒氣的煙霧,我看見一個魁梧的老人穿著橘色睡衣癱在沙發上,頭枕著靠枕。閱讀燈的強光打在他呆滯的臉上,那雙眼睛好像抓不到焦距,手卻握著雜誌,雜誌封面也是橘色的,和他的睡衣挺配。牆上的裝飾品是來福槍、獵槍和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