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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博拿出他以前的敏銳眼光看我。「這是個好問題。在目前的遺囑中,霍爾有許多方面得利。他自己是執行人,因此可以繼承一大筆錢,確切金額我不能透露。他的女兒席拉會繼承另一大筆,非常大筆。其他多項遺贈處理完之後,大部分遺產會捐給慈善團體,其中一個就是心臟病協會。亨利.蓋爾頓死於心血管問題。霍爾是心臟病協會的主席。這一切使他成了利益高度相關的人。」
「愛麗絲以前在芝加哥當模特兒,結過一次婚,失去過一個孩子,前夫對她很壞,我希望能彌補她,卻半點也不成功。」
「當然。特倫查醫師是西岸數一數二的精神科醫生。如果她的狀況再壞下去,他就要用電療了。」他靠著牆,茫然地低著頭,紅色的眼睛就像快要燒起來了。
「漢斯太太,她住的是哪家療養院?」
「做什麼的動機?」
「盧.亞徹。」
我忍住沒喊他們,爬上長廊,從院子看不見這裡。我按下大門旁的電鈴,有人解鎖開門,是位白衣護士,沒戴帽子,年輕又漂亮,真讓人意外。
「霍爾醫師雇我調查約翰.蓋爾頓的背景。是你把我帶進這案子裡的,所以我想得到你的同意。」
「你該回家睡一會兒。」
「抱歉,他吃午飯還沒回來。」
「我想找賽博先生。」
「不知道。我跟蓋爾頓和*圖*書夫人說,在這種情況下幫她擬定新的遺矚,我的良心會過不去。她說她會找別人。至於找了沒有,我不知道。」
「那錢是你自己賺的。至於問題,答得出的我就答。」
「都三點半了。」
他的聲音好絕望。
「我了解。霍爾說她給那小伙子騙了,霍爾自己深信他是個假貨。」
「您好。」
「這事我們討論過。約翰好像在跟霍爾的女兒談戀愛。」
「好,你見到我了。」他舉起雙手,又任其落下。
我從外頭往鐵絲網裡面看,賽博太太仍以原本的姿勢坐在鞦韆上,她的丈夫坐進藍色陰影陪她,扶起她前傾的頭,用自己的肩膀撐住。他們坐在那裡,像一對很老很老的老夫妻,等待午後的陰影漸漸變長,然後和黑夜融為一體。
「賽博先生在嗎?」
「沒錯,我來是要謝謝你寄那張支票,還要問你幾個問題。」
「雷諾?」
「賽博太太好嗎?」
原本在工作的漢斯太太抬起頭來,伸手順順染紅的頭髮,充滿母愛地驚聲說道:「怎麼會這樣,亞徹先生,你的傷怎麼這麼重?賽博先生說過你受傷的事,但我不知……」
從某扇窗簾半遮的窗子望出去,可以看見陽光普照的院子。我看見那位年輕護士走到藍色鞦韆旁,賽博一臉大夢初醒的樣子,勉強和妻子的身體分開和*圖*書,她的身體癱成了奇怪的姿勢,臉上映著帆布鞦韆椅的藍,看起來像睜著眼睛面無表情的洋娃娃。
「還是別細說的好。」
「我想賭一賭。我不會說我來過這裡,行嗎?」
我趕在三點鐘銀行打烊前把霍爾醫師的支票兌成現金。出納員指引我找到一家旅行社,訂好從洛杉磯飛底特律的機票。接駁機三小時之後才會離開聖塔泰瑞莎。
「是特倫查醫師開的,在萊特街。你想去嗎?換作我是不會去的。賽博先生去看賽博太太的時候,不喜歡受打擾。」
我搭計程車橫過整個鎮,下車時司機好奇地打量,也許是想看出我是病人還是訪客。
「我想見你。待會兒就要走了,所以時間有點趕。」
「快別這樣,不然我都要自怨自艾了。」
那兩位老太太原本對他點頭微笑,這下子給他的態度嚇到,做出了小孩子的反應。其中一位把披巾拉高裹住脖子,溜了出去。另一位向賽博伸出手,像要安慰他,然後維持這個姿勢不動,繼續看球賽。鬍子男依然望著牆角的天花板。
「我明白。賽博說她崩潰了。」
「您要我等嗎?」
「霍爾有沒有其他的特殊動機?」
她點點髮色明亮的頭,好像我這話是讚美似的。「有什麼差別?」
「沒錯。他現在可能就在那裡。他通常會過去陪她吃午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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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就留在那裡。我稱之為徒勞無功的奉獻。如果你問我,我會說,這種婚姻註定失敗。我用占星術算過,你絕對沒在星圖上見過這麼強烈的敵意。」「那好吧。」她有點遲疑。「在西區那邊,萊特街兩百三十五號。」
賽博拖著影子走那條人造鋪石路過來,看起來好矮,在藍天的對比下好像縮小了。直到進入會客室,那種感覺還在,他變老了,該剪頭髮,領帶也歪了。他紅著眼看我,聲音有點抖。
鐵網那頭有對男女,坐在一座有藍色帆布椅的鞦韆上,背對著我,但我認得賽博那顆白色的頭。女人金色的頭靠在他肩上。
「我要說哪位找他?」
「所以你也不相信那小伙子?」
不光是在星圖上。
「你來這裡做什麼?」
「不好。」他繃著臉把我拖到走廊上。「事實上,她可能快得憂鬱症了。特倫查醫師說她從前生過類似的病,在我還沒娶她以前。兩星期之前受到的驚嚇使舊病復發。天啊,那件事離現在才兩個星期?」
「我原本相信,但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麼想了。老實說,我最近沒怎麼想這件事。」他舉止焦躁,失足倒向一惻,肩膀撞上了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回去陪我太太了。」
「我原本就知道她長久以來有些問題,賽博自己也跟我說,他不得不和_圖_書送她去療養院。」
我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走了。這間療養院的院名也有個「家」字,是一棟灰泥外牆的長型建築,離街道有段距離,占地很廣。看起來沒什麼特別之處,但是旁邊的院子圍著高高的鐵絲網。
她斜著頭,樣子倒也不至於不討人喜歡,想臉紅,但那張有歷練的臉辦不到。「那就改天再說好了。現在有什麼我能為你服務的?」
「妳指的是命案吧?」
「自怨自艾有什麼不好?我就常常那樣,會開心一點。」
「哪樣對他?」
「她正在接受治療吧?」
「調查約翰,企圖阻止蓋爾頓夫人更改遺囑。」
「好啊,如果我沒出來,那你就知道意思了。」
恨意令她微醺,臉頰染上了紅暈。「多了。去年夏天她離家出走,全國亂跑,花錢如流水,甚至把錢花在別的男人身上,這像話嗎?最後他好不容易才查出她在雷諾,跟別的男人『住』在一起。」
我走幾個街區去賽博的律師事務所。私人電梯載我直上有橡木鑲邊的前廳。
「我知道。我想他今天可能不會再進來了。沒見到你他一定會很遺憾,自從家裡出事之後,那個可憐人的行程整個都給打亂了。」
我冒險問道:「她之前是什麼樣的背景?」
「真有意思。遺囑改了沒有?」
「雷諾。」她斬釘截鐵地說。「她原本可能打算跟他離婚之類的,但後hetubook.com.com來打消了念頭。依我看,她要離婚的話,可真是幫了他一個大忙。但那可憐的男人把她勸了回來,他似乎迷上她了。」她說得很哀傷,想了一會兒,又說:「我不該跟你說這些的,對吧?」
「除了那個還有別的。他太太狀況不太好。」
「妳是女人。」
「豈止一次,很多次了。三月裡有天晚上,我們在算所得稅,她跑來這裡罵我勾引她先生。我也想回罵,但是賽博先生在場,我當然一句話都不能說。我告訴你,他真是聖人,那女人這樣對他,他還肯繼續照顧。」
「上一次是什麼時候?」
年輕護士送我到門口。
「噢,他告訴你了?他對這話題很敏感,很少跟別人提呢。」她舉起指尖紅紅的手,垂直放到嘴邊,做出說悄悄話的樣子。「只有你知我知,她給他找麻煩這可不是第一次。」
「我最近都沒怎麼睡。睡,說起來容易,但你沒法靠意志力睡著。而且愛麗絲需要我陪,我在身邊她就比較平靜。」他動一動身體,振作起精神。「你來不是要聽我訴苦的。」
「當然可以,我不介意。但我不能代替蓋爾頓夫人表示意見。」
她讓我在一間算是客廳或會客室的地方等。這裡的家具都鋪著亮色系的印花棉布,兩位披著披巾的老太太在看電視上的棒球賽。有個留鬍子的年輕人蹲在牆角,望著對面牆角的天花板,嘴唇在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