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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些照片卻沒有講出背後的祕辛，大家並不知道，就在拍照前沒多久。艾莉森在足球賽裡用手肘猛撞對方球員的肋骨，結果兩個人都出現瘀傷。還有，她在參加拼字比賽的時候，惡瞪著她九歲的男同學，害他緊張不安，拼錯了「白色體」但這原本是他就算睡著、也不可能出錯的字。艾莉森從來就不作弊，她不需要。但是她那種咄咄逼人的方式，卻讓大家愛得不得了，甚至，根本是在慫恿她。師長們認為艾莉森是他們一生中難得見到的奇才，女孩們很忌妒，但又不敢表現出來；男孩子覺得她很漂亮，但卻高不可攀。而在爸媽的心目中，艾莉森十全十美。

我走過廚房、打開後門，夏夜涼風吹拂著前額的髮絲。艾莉森房裡的空氣悶熱難耐，現在我終於能仰頭面天、迎接落雨。我重新將寶寶的毛巾整理好，彷彿是要為她遮風蔽雨。黑漆漆的天空躊躇不決，不知道下一步將何去何和_圖_書從，南方高掛著一輪明月，在快速飛移的層層雲朵間、趁隙向下凝望，想要辨識方向，這樣的微光已然足夠，但它依然昏昧不清，能讓我安心窩藏懷裡的甜蜜包袱。

「啊，艾莉森，」我好傷心，「你不需要擔心了。」我知道這個結果會讓艾莉森鬆一口氣。我要強調，不是開心，而是鬆一口氣。我站了好久，不知該如何是好，最後，我開口說話，只是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我來處理。」我拿另外一條毯子緊裹著艾莉森，「我下去幾分鐘，馬上回來。」

現在。這樣的水聲，變成數年前那一晚的傾盆大雨，敲打在窗戶上的激烈雨聲。

艾莉森和我幾乎從來沒有去過後頭的小樹林，媽媽總是警告我們兩個，絕對不可以靠近流經樹林旁邊的朱伊德河，「河流洶湧不息，」她的說法很嚇人，「只要有一個腳趾頭碰到水，它就會把你拖到水裡，一旦跌落水中，你就永遠和圖書沒辦法爬起來了。」我記得艾莉森的惡夢就是與在河中溺死有關。她大哭大叫，驚醒時上氣不接下氣，拼命揉眼睛，彷彿想要擦乾身上的水痕。

我坐在浴室裡，浴缸邊，約書亞則坐在沙發上，依然睡得很熟。我聽得到他們在樓下大吼大叫的聲音，我摀起耳朵，不想聽，但是它依然魔音穿腦，我只好打開水龍頭，嘩啦啦的水聲終於掩蓋了底下的噪音。

我很欽佩艾莉森的決心與衝勁，但我從來不覺得她是個完美的人，大家似乎都忽略了一件事——我的姊姊也是人，只要遇到重要的考試，她就會緊張嘔吐。每晚上床睡覺之前，她會做一百五十下的仰臥起坐，還有，她會半夜惡夢連連，最後溜到我的房間、爬到我床上和我一起睡。在那段時間當中，我以為她已經揮別了惡夢。因為她有好幾個月的時間都不曾進入我的房間，現在，我知道為什麼了，艾莉森不希望我發現她已經和*圖*書懷孕。

當我走入童年時代的格林童話森林之際，微弱的月光曾經一度消失。媽媽以前經常恐嚇我們，森裡裡有萊姆病，還有罹患狂犬病的野生動物，我懷裡抱著寶寶。心裡想到的是滿嘴口沫的動物正躲在樹後、隨時準備撲上來，牠們滿是病菌的毒牙將刺穿我的皮膚，痛飲我的鮮血。我小心翼翼走過滿是岩塊的泥地，我知道這是往河邊的方向沒錯。長滿新葉的尖銳樹枝低垂，逼得我必須彎下身子，如果是在白天，想必看起來柔軟青翠，但如今在夜色籠罩之下，卻像是毛茸茸的張狂手臂。我繼續向前走，已經聽到朱伊德河的水流聲。嘈雜又湍急，我的球鞋深陷在泥地裡！那年春天的降雨量創下空前紀錄，所有的河川溪流都悄悄暴漲，浸吞周邊的土地。

我坐在浴缸邊，手伸向那嘩啦啦的流水，蒸汽氤氳，我找到橡膠塞子。把排水孔塞住。«！要是能爬進浴缸裡、讓熱水潤滑肌hetubook.com.com膚，整個人沉入水中。享受全然寂暗的世界，該有多好。我為什麼會來到這裡？我不知道。

約書亞在隔壁喊媽媽，我驚覺臉上有淚，趕緊擦乾，去找約書亞。

「什麼？」艾莉森虛弱無力問我，她想抬頭看個究竟。

但似乎是出事了，她的矇矓眼神已經消失，又再度出現那可怕的專注表情，而且她比以往更用功，花更多時間運動。雖然我事後知道她懷孕，但依然很難想像她當初那樣拚命運動的時候、肚子裡居然有小孩。

就在她生小孩之前沒多久，我發現了姊姊不為人知的祕密，她在談戀愛。這個被大家認為聰明絕頂、不可能會交男友的女孩，這個將所有心力投注在運動與課業的女孩，居然與人瘋狂熱戀。這可憐小寶寶的爸爸。她從來沒有和我提過那男人。但是我知道有狀況，她以為沒有人注意，但是我卻看在心裡，她的肩膀不再緊繃，嘴角也會露出淺笑，眼睛裡會出現夢幻迷離的www.hetubook.com.com神情，姊姊終於也有開心的時候。我也知道她有時候會在半夜溜出去，有一次，我從臥室窗戶看到她偷偷上了一台車，那台車裡只有一個人，而且還刻意關了車燈。在漆黑夜色中，他們兩人激|情擁抱熱吻。

我俯看著約書亞的小姊姊，好安靜，動也不動。「不要，」我低呼，「千萬不要啊。」

我滿臉是淚，彎身抱起那動也不動的小嬰兒，淚珠撲簌簌落在她的肌膚上，宛如雨滴打在乾枯的土地上，她太小了，一切都太遲了。我顫巍巍走下樓，眼睛就是不敢看那小娃娃。我先經過客廳，牆上掛滿了家庭照，訴說著我們的童年故事，在這片艾莉森稱之為「鳥事榜」的牆上，我和艾莉森的照片原本各佔一半，但艾莉森十三歲之後就變得不一樣了，她是傑出的游泳選手、足球隊員、體操隊選手，還有拼字比賽選手，牆上都是她的照片，拿著各式各樣的勳帶與獎盃。笑得靦腆，臉上是一副「哎謝謝各位承讓」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