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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惱怒回應，好像我會把他這個晚上給毀了，而且他想當然耳跟我一樣不知情。

「瘋？這是我在雜誌文章讀到的，作者是那方面的權威人士，是個心理醫生，」我想他一定很驚訝。「他說女孩的心理層面比男孩更早熟。」

「克里斯，有一天我會在愛我的丈夫懷裡跳舞，要是他真的想要寶寶，那我也許會同意生一個。」

然後……然後……他沒浮起來！哦天啊……他死了……溺水了！

我們默默地離開那座湖緩步穿過樹林，沉浸在身處外界踏在地面上的感受。

他嗓音中帶了一股嘶啞，只有在他感到痛苦時會這樣，而且不是身體上的痛。我想抹去我那些問題造成的痛楚。「克里斯，電視裡我這年紀的女孩和你那年紀的男孩，他們開始約會了。你知道約會要做什麼嗎？」

我沒辦法告訴他我真正的想法，那就是媽媽一定早就能設法找時間告訴我們她的行程才對。他跟我一樣明白。

我雙唇溢出一聲驚叫！我離地面六公尺高！

「克里斯。」我抽咽叫喚，開始朝他潛入冰冷湖水的位置游去。

「你覺得我很笨？」

「有。我們沒做什麼，只是在地面上走路奔跑然後游泳游了一會兒，但我覺得更有活力更有希望。」

「那文章的作者只是憑他自己的不成熟來評斷全部的人。」

「你怎麼知道我也想當歌手和演員？」

「可是，看跟做是不一樣的。」

「別問我這種問題！她是我媽。她是我們唯一僅有的，要是妳期待我會撒謊說些她的壞話，我不會這麼做！不管她今晚在哪都會想著我們，而旦她就要回來了。她會給我們一個離開那麼久的完美理由，妳可以指望這點。」

「當然，我在電視上看了很多。」

「凱西，別挑我毛病。我並沒有什麼都懂，還差得遠。」他轉頭對上我目光，我們的視線膠著在一起，似乎誰也沒辦法看向別處。

「妳不只是夠漂亮而已，」他好像很難為情。

「但你還是能大概知道要做什麼要說什麼。況且，妳還不到跟男孩子約會的年紀。」

「克里斯，我們走吧。」

柔和的南方微風吹來，在我髮間舞動，吹乾了我臉邊的小撮頭髮。我感覺到風如輕吻般拂觸，我又想哭了，不為什麼，只因為這夜晚如此甜美怡人，而我又是多愁善感的年紀。微風在我耳邊輕訴著好聽話……我好怕再也沒有人會對我這麼說。不過，待在月光閃爍的湖邊躺在樹下，這夜晚美好得我嘆息。我覺得自己以前來過這裡，在湖邊的這草地上。哦，蝙蝠盤和-圖-書旋鳴叫，蚊子發出嗡嗡聲，遠方某處貓頭鷹在呼哮，那怪異念頭把我帶回那個夜裡，那時我們剛來到這裡，像逃亡者般，試圖躲避那個沒人需要我們的世界。

要是他不提起任何讓我想起佛沃斯大宅的事時就好了。我只想仰望天空，感受那新鮮的夜間空氣拂過我濕淋淋的皮膚。我的睡衣是一件白色薄棉衣，繡滿了玫瑰花荀還縫上蕾絲邊。睡衣像我第二層皮膚般緊貼在身上，克里斯的白色短內褲也是一樣。

「我不知道她會在哪裡，」他終於回應。

「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突然我的雙腿被人一抓！我尖叫然後往下沉，我被克里斯拖進水裡，他兩腿強勁踢水，帶我們雙雙浮上水面，我們大笑，我朝他臉上潑水，懲罰他玩這下流把戲。

他破水而出，繼續踢水唱著，「跳吧，芭蕾舞者，跳吧！」他往我臉上潑水，我也朝他潑回去。「旋轉腳尖，帶著心痛隨著旋律……」他把我擁在懷中又笑又叫，我們打鬧時像是又變回孩童般瘋狂。哦，他在水裡來去自如地像個舞者。我突然累了而且極度疲倦，累到我覺得自己像塊濕抹布那麼無力。克里斯用手臂攬著我，協助我上岸。

「當然，我一直都明白妳長大就會改變心意。」

「不了。我們回去吧。」

「金頭腦先生，讓我告訴你吧，我這年紀的女孩其實比你那年紀的男孩還大上一歲。」

我看不到自己的處境，我只能照著他指示做。我邊抖邊用大腿夾住繩索。恐懼讓我愈發無力。我停頓得愈久就愈害怕。我開始喘氣發抖。然後淚水流下，愚蠢的女孩兒淚水！

「克里斯，記得媽媽告訴我們，讓世界轉動的是錢，不是愛？嗯，我覺得她說的不對。」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妳離我的手沒多遠了，」克里斯叫著。「只要再爬幾十公分我就能抓到妳。凱西，別慌。想想雙胞胎有多需要妳！加……加油！」

「想了什麼？」

「是嗎？再多想想。為什麼不能有愛又有錢？」

「我們做得到的，因為我們非得回去不可。」

愛，當愛前來敲響我的門，這就已足夠。

他躊躇地深思一番，他的思考模式跟我不同。「我不是這方面的權威。我知道我在學校時見到漂亮女孩會馬上心動。如果我們交談後我發現她有點笨的話，那我就對她一點感覺也沒有了。不過要是她不只漂亮而且還有其他出色之處，我想我會一眼就愛上她，雖然我讀過的書上說那種愛不過是肉體的吸引力。」

「比起被關在那個該死和_圖_書的炎熱房間，這不是好得多嗎？」他問道，雀躍地像個瘋癲狂喜的人！進到他腦中的些許自由彷彿是烈酒，他已經醉了！他繞著我游，試圖再次抓住我的腿將我拖下水。不過我現在識破他了。他踢水仰著游，還會游蛙式、自由式和側泳，而且游的時候還講出泳姿名稱。「這是仰式。」他邊說邊示範，賣弄著我之前從沒見過的泳技。

我得再次大膽發問。「克里斯，你覺得媽媽在哪？她漸漸離我們而去，而且她從來不正眼看雙胞胎，就像他們現在也害怕她一樣。可是她之前從來沒這麼久不來看我們。她已經超過一個月沒來了。」我聽到他沉重悲傷的嘆息。「凱西，老實說我不知道。她對我講的事沒多過她告訴妳的，不過能肯定的是她一定有個好理由。」

不時有螢火蟲閃動著明明滅滅的檸檬黃尾光出現，是雄蟲向雌蟲發出訊號，或者相反。「克里斯，會發光的是雄蟲還是雌蟲？」

「沒有。」

他轉過頭來對上我的目光，然後像他過去常做的那般皺起眉頭。「妳說得對，」他欣然贊同。「我只懂自己讀過的東西，我感覺到的那些讓我困惑得像個小一學童。媽媽的所做所為讓我很氣憤，而且我體驗了那麼多不一樣的事情，卻找不到一個男人跟他談這些。」他手肘支在地面低頭看我。

他當然知道怎麼走。媽媽曾告訴我們她與兄長們如何偷溜出去跟朋友一起游泳。

有個不知名的作者寫道：出名還不夠，出名又有錢也還是不夠，出名有錢又有愛，依舊不夠。天呀，我真替他感到遺憾。

這就是我的克里斯多弗．瓷娃娃，永遠的樂天派，他在我旁邊伸展手腳，全身濕透水光閃爍，頭髮貼在前額上。他鼻子朝著天空時看起來跟爸爸的鼻子一模一樣，他豐厚雙唇形狀美好，不需噘嘴就顯露性感，他方型的強壯下巴帶著凹陷，而他的胸膛開始變得寬闊……他強健大腿前方的男性小丘也有所成長。男人強健好看的大腿有股吸引力令我亢奮，我別過頭去，沒辦法在雙眼飽覽他肉體之美時不感到罪惡羞慚。

我們朝著自己的責任走回去。自製繩索繫在上方煙囪處，我們在繩索旁站了好久。我沒想著我們是如何垂降下來的，只是想著我們短暫逃離了囚牢卻又得進去，這趟行動到底得到了什麼。「克里斯，你覺得有什麼不同嗎？」

「哇！」他緊摟著我低聲說道。「妳比我更在行！」

「當然有，我當然有想過。」

「你真的覺得我夠漂亮，能讓男人愛上我？」

頭上的樹和-圖-書枝間有鳥兒築巢。牠們帶著睏意的細小吱喳叫聲不知為何讓我想起雙胞胎，令我悲傷又眼中泛淚。

「妳是這麼想的？」他問道。「我也是……就像我們被遺留在一場做得太久的噩夢裡。」

「妳十四歲，跟媽媽一樣。」他用沙啞的嗓音說道。

「她可能病了。」

「可是什麼原因會讓她連個解釋都沒有就離開？她至少還能做到這點吧？」

「我實在不確定，」他一副不在意的樣子說道。「我想都會發光吧，只不過雌蟲待在地面發出訊號，而雄蟲飛來飛去找雌蟲。」

「要是我有小孩，我永遠不會像她那樣把小孩拋下。我絕不會把我四個小孩擱在一間上鎖房間裡然後忘了他們。」

「克里斯，你快十七歲了，跟爸爸第一次見到媽媽是同樣年紀。」

「妳瘋啦！」

「她不會生病，媽媽從沒病過。」

「克里撕，」我試探開口，害怕會毀了這個柔美的星月交輝之夜，「你覺得媽媽去哪了？」

在月光和燦亮繁星夜空下我望著那湖泊，覺得自己從沒見過如此美麗的湖水，從未有個夜晚令我滿是狂喜。

我們從屋頂上出來時是十點，十點半時，我們已經找到林木圍繞的那個小水塘。我們很怕那裡會有別人壞了興致令我們不滿地打道回府，但湖面一片平穩，沒有風或泳者或是帆船激起的波紋。

我很高興克里斯說服我來這裡。真是太好了，能夠再次躺在草地上涼爽得精神一振，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

房間角落的夜燈發出玫瑰色光芒。我們在微光中對視。「我不後悔我們出門的事。我很高興。我好久沒感覺到這麼真實了。」

「再游一趟，然後就回雙胞胎身邊。」我身旁的他仰躺在緩坡上。我們一同望著滿是閃爍星星的天空，銀金色的弦月隱沒在綿延長條的黑雲後玩捉迷藏。

我浮上水面發著抖，划水找克里斯。然後我看到他爬上石堆，一時只看得清他的身影。他展開雙臂然後優美地用燕式跳水躍向湖心。我抽了口氣！要是湖水不夠深怎麼辦？要是他撞到湖底然後跌斷脖子或跌斷背呢？

我們身處在佛沃斯大宅後院，大宅裡所有房間都暗著，但大車庫那頭的僕人住處每扇窗都映出明亮黃光。「來吧，麥德夫，往水塘去，」我低聲說道，「要是你知道路的話。」

和-圖-書「要是我們回不了屋頂上呢？」

「你就常常心滿意足？」

「不，穿貼身衣物游吧。」

他咧嘴一笑伸手摸我頭髮。「沒有。我希望妳沒覺得自己笨，因為妳不笨。凱西，妳的毛病在於妳太多方面都有天賦，妳什麼都想做，可那是不可能的。」

「我希望妳的頭髮不會長太慢。我希望我現在不會再用上剪刀……一點用處也沒有。」

「克里斯，你還跟以前一樣那麼愛她相信她嗎？」

「你不是每件事都很肯定？你不是什麼都懂嗎？」

「抓緊！」克里斯在上方喊著。「繩子就在妳兩腿間。妳只要趕快把腿併攏就好！」

我想了想。想了很多。我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那也是我跳舞的地板，我將愛與人生思考了一遍又一遍。我從讀過的每本書取出人生哲學的智慧之珠，然後把它們全部串成玫瑰經念珠，用我的餘生全心信奉。

「妳不會有任何小孩，記得嗎？」

克里斯躺在他床上凝望著我。「凱西，我們躺在湖畔時，有那麼一兩秒時間看起來有點像天堂。然後妳在繩子上搖搖晃晃的時候，要是妳死掉，我以為自己可能也會死去。我們不能再這麼做。妳的手臂沒有我那股力氣。我忘了這點，很對不起。」

「我們要裸泳嗎？」克里斯眼神古怪地看著我。

「那她為什麼不來告訴我們她要離開，然後何時會回來？」

「她可能出門替外公洽公。」

他依舊望著北極星，那顆北方之星。

麻煩的是，我連一件胸罩也沒有。不過既然我們人到了這裡，愚蠢的假正經阻止不了我前去享受月光照亮的湖水。「最慢下水的人是臭蛋！」我嚷著，然後拔腳奔向短碼頭。但我跑到碼頭盡頭時不知怎地察覺到湖水一定很冰冷，我輕手輕腳地先用腳趾探了探——好冰！我回頭看克里斯，他已經取下手表擱在一旁，然後朝我快速跑來。該死地快，我還來不及鼓起勇氣下水，他就跑到我身後把我推下去！噗通一聲，我整個人撲進水裡從頭到腳同時浸濕，沒像我打算的那般慢慢入水！

我們兩個倒在長著青草的湖邊聊天。

「要是我們想，我們可以逃走，今晚就走，不用等媽媽回來。我們可以回到上面，用揹帶把雙胞胎背著然後趁他們睡覺時帶他們下來。我們可以逃走！我們會得到自由！」

我們靜靜地躺在那裡，不時望著引起我們注意力的事物，像是在草叢裡相遇交配的螢火蟲、樹葉的沙沙聲、飄浮的雲朵、以及在湖面上閃動的月光。這個夜晚好像有魔咒一般，讓我再次思索著人的天性和這天https://www.hetubook.com.com性所有奇怪之處。雖然我還有很多方面都不懂，為何我現在會在晚上做夢，為何我會悸動轉醒，而且渴求我永遠得不到的某種充實滿足。

我一點一點地往上攀著繩索，爬到克里斯能探身伸手抓住我手腕的高度。他強壯雙手一抓住我，一陣安心感鼓動我的血液往下送向手指指尖和腳趾。沒幾秒他就把我拉上來然後緊擁著我，我們一起笑開又差點哭出來。然後我們一直牢抓繩索朝陡峭屋頂攀爬，直到抵達煙囪，等我們垂降回到屋裡熟悉的角落，顫抖才平息下來。

他沒回話，只是開始往屋頂上攀爬，他用雙腳夾住床單繩索兩手輪替往上移動。等他到了屋頂上我才開始爬，因為我們怕繩索無法承受兩個人的重量。比起往下爬，往上爬難得多。我的雙腿似乎比雙臂有力多了。我抬手伸向下個繩結，然後挪動右腳。突然間我的左腳滑出踩踏的繩結處，我整個人在空中擺盪，只靠無力雙手支撐。

哦，諷刺的是，我們竟然很高興能回到這裡！

「克里斯，你以為自己什麼都懂，沒有人什麼都懂的！」

他抓著我的手，然後我們踮著腳尖從大宅往外走。在一個和煦夏夜裡腳踩著地面來到戶外，感覺好奇怪。把我們年幼的弟妹留在上鎖房間裡。我們走過一座人行小橋，明白我們現在踏出佛沃斯家地界，這令人開心到幾乎無拘無束。不過我們還是得小心，不能讓人看到。我們朝樹林和媽媽提過的那座湖泊奔去。

他笑得柔軟低沉。「儍女孩，妳九成時間都在演戲，妳覺得自己心滿意足的時候就會唱歌，可惜的是這情況不太常有。」

我得對著自己喊話，讓自己鬆開一隻手伸向高處的另一個繩結。我一再告訴自己，我能做得到。我踩過草地的雙腳滑不溜丟，可是克里斯的腳也是，而他辦到了。要是他做得到，那我也可以。

「你沒猜測過？」

他很不情願地起身然後伸手比著。「再游一趟？」

克里斯兩手兩腳|交互輪替，緩慢謹慎地垂降到地面上，而我趴在屋頂邊緣看著他往下爬。月亮出現在空中燦亮照耀著，他舉起手揮了揮，這個信號讓我知道可以準備出發。我已經見識到他是如何移動的，所以我可以依樣畫葫蘆。我告訴自己，這跟盪著那些繫在閣樓椽木的繩索是一樣的，繩結大而牢實，而且我們明智地每隔十公分就打個結。他告訴過我，一旦離開屋頂就別往下看，只需專注地將一隻腳穩穩地踩住下方繩結，然後再挪動另一隻腳探向下一個更低的繩結。不到十分鐘，我已來到地面，站在克里斯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