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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樓裡的小花4:昨日惡種

作者:V.C.安德魯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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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13、兄弟之愛

第二部

13、兄弟之愛

「巴特,你確定嗎?你是真心愛著美樂蒂嗎?或者,你只是因為她是裘瑞的妻子,所以才想得到她?」
「妳走吧!拜託,我現在想要自己一個人思考一下。我累了。母親,妳的種種要求和評斷讓我變得脆弱。這一次請妳給我一個公平的機會,讓我證明我並不像妳所想的那麼壞,也證明我不像自己以前所想的那麼瘋狂。」
我站在巴特的房門前,他的雙開門扉上鋪著豪華的黑色皮革,並且鑲著金工雕飾的花押字與家族家徽。我輕輕喚了一聲:「巴特,你在房間裡嗎?」
他以冷硬的目光不屑地看了那張輪椅一眼。輪椅一直擺放在他房裡,他每天都看得到。「那玩意兒會翻掉。」
其實,我也很少看見美樂蒂。這間大宅實在太寬敞了,如果你不想見到某人,要避著對方一點也不難。最近除了早餐之外,她連午餐都在自己的房間裡吃。美樂蒂的房間,在裘瑞房間外面那條走廊的另一頭。
「不必了,媽媽。雖然我一向喜歡秋天,但今年的秋天讓我覺得悲傷,我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所有重要的一切,我就像是一個壞掉的指南針,轉啊轉的就是找不到方向。這世界已經對我沒有任何意義了。我被耍了,而且我討厭這種感覺。我討厭白天,但晚上的感覺更糟。我希望可以永遠留住我之前擁有的夏天,因為秋天的落葉就像我心裡所流的眼淚,夜裡的風聲也好比我痛苦的哀號。飛往南方的候鳥就像在提醒我:我人生的夏天已經離去,我永遠都不可能再開心了,也永遠不可能再覺得自己有任何價值。我現在什麼都不是,媽媽,我什麼都不是。」
雨水瘋狂打在窗玻璃上,正如我此刻心跳的節奏。強風吹在大宅外呼嘯,我的頭也隱隱作痛。我沒有辦法把美樂蒂分成兩半,平分給裘瑞和巴特,我只能堅持做正確的事。巴特對美樂蒂的愛戀是不對的。裘瑞才是最需要美樂蒂的人。
他突然以一種稀鬆平常的語氣問我:「我的妻子去哪裡了?她很少在下午五點之前來看我。她一整天都在忙什麼?」他問我的時候並沒有看我的眼睛。
他房間的主色調是黑色和白色,中間點綴一些紅色,看起來相當具有戲劇張力,但不知何故又有一點冷冽感。我在他的白色真皮沙發上坐了下來,這張沙發足足有三公尺半長;我的腳踩在他的紅地毯上,背後墊著黑色的天鵝絨緞面抱枕。起居室角落有一個很特殊的吧檯,上面擺放著閃閃發光的水晶瓶和高腳玻璃杯,以及他私人收藏的各種名酒,還有一些點心類的食品。吧檯旁邊有一台小冰箱和一台微波爐,可以用來融化起司,或者加熱他想吃的輕食。
房門在她身後用力關上。
「不,妳一點也不愛我!妳怎麼可能愛我卻一直提到裘瑞?妳去找他吧!看看他還能夠給妳什麼!」
「難道妳不明白我為什麼不能放棄她嗎?因為她喚醒了我對愛和性的渴望,我以前甚至不知道自己渴望著愛和性。我總認為性是一件罪惡的事,每次我從女人的身上離開時,都覺得自己相當骯髒,比我對她所做的事更骯髒。我和其他女人做|愛時,都有一種罪惡感,我總覺得兩個赤|裸的身體在、一起做激隋的事是邪惡的,但我現在有不同的想法了。美樂蒂讓我明白愛情是美好的,如果沒有她,我就活不下去了。裘瑞已經沒辦法照顧她了,就讓我成為她所需要且想要的丈夫吧!這麼一來,我可以幫助她擁有正常的人生,同時也幫助我自己……否則……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巴特那雙深色的眼睛轉向我,懇求我能理解他的感覺。
裘瑞因為意外而殘廢,至今已經過了漫長又悲慘的三個半月。對他而言,這段時間有如三年半那麼難熬。他被迫變成另外一種人,而且我看得出來,他非常不喜歡這種改變。
我站在門邊看著他,希望讓他想起以前的自己。然而,天色突然變暗,下起大雨,色彩繽紛的落葉在雨中淋得溼透,沾黏在窗玻璃上。我說:「以前我們住在格拉斯通的時候,所有的家務事都由我爸爸負責,我媽媽總愛抱怨她得花兩倍的力氣打掃防風窗……」
由於室外突如其來的暴風雨,讓起居室裡變得相當陰暗,也許他可能不會察覺到我正坐在他的白色沙發上。他直接走到吧檯,以熟練的技巧用水晶瓶調製了兩杯雞尾酒,並且切了檸檬片。他把那兩杯酒放在銀盤上,然後端回寢室,並且用腳關上房門。
我假裝沒看見,繼續設法說服他。「這麼一來,我們就可以輕輕鬆鬆推你出去走一走,等巴特叫工人把步道上的障礙物清理乾淨,我們就可以到森林裡散步。在那之前,你可以先到露台上坐著享受陽光,把膚色晒得健康一點。再過不久,天氣就會變得很冷,到時候就不適合到戶外去了,但現在我還可以推你去庭園和森林裡走走。」
「聽我說,裘瑞,今天晚上你要坐上那台電動輪椅,並且換上你父親的西裝,因為我突然想到你沒有帶冬季西裝來。」我說。雖然裘瑞立刻表示反對,但我非常堅持。
我不停想像他們究竟做了哪些事,而且我一想到裘瑞還在他的房間裡等待一個不願意去探視他的妻子,就感到相當噁心。我覺得嚼心,因為巴特竟然對自己的哥哥做出這種事情。他以前非常敬愛和崇拜這個哥哥,雖然只有短短的一段時間,短到令人感到可憐的時間……這個時候,寢室的門突然打開了,巴特昂首闊步地走出來,全身上下一|絲|不|掛。他走得很快,修長的雙腿快速擺動。看見巴特的裸體讓我感到不好意思,於是我蜷縮在柔軟的沙發上,希望他沒有看見我。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因為我不應該出現在他房間裡。
我獨自坐在房間的壁爐前,思考下一步應該怎麼做。我必須優先考量裘瑞的需求。這三個月以來,裘瑞原本壯碩的雙腿已經開始萎縮成痩竹竿,讓我想起巴特小時候痩巴巴的雙腳。那個時候,巴特痩痩短短的腿上經常傷痕累累,布滿各種刮傷、割傷和瘀傷,因為他一天到晚跌倒,還常常骨折,彷彿因為自己誕生在這世上卻無法像裘瑞一樣優秀而懲罰自己。一想到這裡,我決定到裘瑞的房間去一趟。
哦!美樂蒂!妳怎麽可以如此對待裘瑞?
「巴特!你不能搶走裘瑞的妻子,現在正是裘瑞最需要她的時候!當初她因為絕望和孤單而感到脆弱時,你不應該趁虛而入。放棄她吧!不要再和她上床了!你應該善待裘瑞,因為他一直對你很好。以前無論發生什麼事,裘瑞總是力挺你www.hetubook.com.com,你應該記住這一點。」
我轉頭看著巴特寢室的房門,寢室房門上同樣包覆著黑色皮革。美麗的門扉與氣勢宏偉的寢室,裝潢風格和起居室一模一樣。我隱約聽見一些聲音,有男人低沉的大笑,也有女人溫柔的輕笑。是我聽錯了嗎?我以為沒有人能讓美樂蒂重展歡顏,沒想到巴特竟然辦到了?
上午就喝雞尾酒?現在還不到中午十二點……
「好,我去叫她。」我語氣堅定地說。「她肯定在她的房間裡聽芭蕾舞的音樂。」
約爾宛如一隻只有一個朋友的忠狗,一天到晚跟在巴特身後到處走,但他不敢進入巴特的辦公室和臥房。約爾每天在吃早餐、午餐和晚餐之前,會先到他那個小房間裡禱告。他睡前也會祈禱。甚至就連到處走來走去的時候,他都可以禱告。無論他看見什麼事物,只要可以激發起他的虔誠之心,他就會開始對自己小聲碎唸《聖經》裡適合該情境的經文。
我每天仔細觀察巴特和美樂蒂的互動,確定他們兩人經常見面,裘瑞反而沒有什麼機會看見他的妻子。我原本試著說服自己:美樂蒂只是想安慰沒繼承到預期巨額財產的巴特……然而,事情顯然並非那麼單純,他們之間不只存在著憐憫與同情。
在黑暗中,我終於看到美樂蒂從巴特的寢室裡走出來,而且她身上只穿著一件透明的罩衫,我可以清清楚楚看見她罩衫裡面什麼都沒穿。一道閃電照亮了她,以及她即將在一月初臨盆的碩大孕肚。
我依然佇立在原地,在地毯上動也不動地站著……巴特對於被愛的渴望讓我感到不知所措。以前我曾多次誤認巴特做了邪惡的事,但最後都證明他是無辜的。難道是因為我自己造孽生下了他,導致我的雙眼受到詛咒,所以才看不見巴特善良的那一面?
裘瑞的手臂已經锻鍊得夠強壯,可以讓他把自己的上半身擺動到椅子上。克里斯和我在一旁看他,不給他任何協助,因為我們知道他必須靠自己來。裘瑞似乎覺得有點丟臉,但因為他一次就輕鬆做到,也對自己感到有點驕傲。儘管半身不遂讓裘瑞難過痛苦,但當他成功坐進電動輪椅時,看起來相當高興。「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糟糕。」他從我手中的鏡子端詳自己的臉,然後滿意地說。裘瑞啟動了電動輪椅,試著在房間裡四處移動,不禁對著我和克里斯露出笑容。「這個玩意兒比床好多了。你們一定認為我是個傻瓜,現在要我在聖誕節之前完成模型帆船就更容易了!有了這個玩意兒的幫忙,或許我可以重新振作起來。」
「先等一等,你先等一等,先讓美樂蒂生下孩子,然後你再找她好好談一談,也找裘瑞好好談一談,三個人一起面對現實問題。巴特,你必須告訴裘瑞你對美樂蒂的感覺,不要不給裘瑞機會表態,就擅自偷走他的妻子。」
網球場空蕩蕩的,因為巴特找不到球伴。雖然克里斯願意利用星期六與星期天陪巴特打網球,但巴特仍然不想理睬克里斯。
感覺就像等了一輩子,巴特寢室的房門才又再度開啟。我知道裘瑞還在焦急等待美樂蒂出現,說不定他現在已經火冒三丈了。巴特剛才調了兩杯雞尾酒!兩杯!所以,美樂蒂一定在巴特的寢室裡!她一定在裡面!
哦,聽到他說的這些話,讓我百般煎熬。我一直希望能夠得到巴特的信任,現在他終於向我傾訴心聲,我應該怎麼做才對?我愛巴特,正如我愛裘瑞一樣。我站在那裡,不知所措地絞著雙手並扭著良心,用罪惡感折磨我自己,因為這一切在某種程度上都是我造成的:我總是忽略巴特,偏愛著裘瑞和辛蒂……
我本來以為美樂蒂起碼可以來陪裘瑞一起組合模型。
我繼續坐在原處,覺得自己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了。
「秋天會讓你開心起來的,裘瑞,而等到冬天來臨,你就要當爸爸了。無論你願不願意相信,生命中真的還有很多愉快的驚喜在等著你。我和克里斯都深信,好事還在後頭。我們來想一想有什麼東西可以代替你的雙腳。既然你現在已經可以坐起身子,為什麼不願意坐到你父親替你準備的輪椅上呢?裘瑞,拜託你,我不希望看見你一直躺在床上,試試那張輪椅吧!或許坐上去之後的感覺不如你所想的那麼討厭。」
「需不需要我點燃壁爐,好讓你溫暖一點?」
閣樓上有鬼。我們的鬼魂還在閣樓上。
「所以,這就是我對妳的意義嗎?」巴特憤怒咆哮。「妳利用我來填補妳的需求?我還以為妳愛我!我以為妳是真心愛我!」
「母親,請妳真正試著站在我的立場來思考。其實我並不壞也不邪惡,更不是什麼禽獸,可是妳有時候會讓我覺得我很糟糕。我只是一個對自己沒有好感的男人,請妳幫幫我,母親,也讓美樂蒂擁有一個她現在最需要的丈夫。裘瑞如今已經沒有辦法盡丈夫的義務了。」
我以前認為所有的日子永遠都是灰色的,裘瑞現在也如此認為了。他不願欣賞山裡美麗的秋景,因為他以前可以在森林步道上散步,也可以在棕色草原上跳舞,還可以彎下腰聞聞秋天的花香,或者和美樂蒂一起慢跑。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是雙腳自動帶我走過去。我這一生幾乎都是靠直覺行動,將來應該還會繼續這麼做。但是,我為什麼要走到這裡來?我為什麼不去其他的地方找美樂蒂?什麼樣的本能引導我來到我次子的房間?巴特向來不讓我到他的房間。
我往西廂走去,西廂是巴特的房間。
「我欠妳什麼了,母親大人?」他帶著嘲諷的尖銳口吻問。「麻煩妳告訴我,我到底欠妳什麼?我欠妳一句謝謝嗎?謝謝妳幫忙殺死我父親?謝謝妳在我小時候對我這麼冷淡,讓我過得很悲慘、對自己缺乏信心?還是要謝謝妳讓我的人生變得這麼錯亂,害我沒有辦法活得像個正常人,也無法感受到愛?」
我幾乎是以偷偷摸摸的方式走進巴特的起居室。起居室裡一塵不染,每一本書和雜誌都擺放得整整齊齊。牆壁上掛著巴特的網球拍和釣魚竿,至於高爾夫球袋則放在角落裡,門扇半開的櫥櫃中有一台划船機。牆上有一些巴特最喜愛的運動明星照。看著那些照片,我總覺得巴特只是假裝喜歡足球明星和棒球明星,因為這麼一來他才能與同性友人有共同話題。依照我對他的認識,他如果老實一點,牆上的照片應該是一些從股市致富的人,或者是企業大亨與政治家。
裘瑞很少埋怨每天只能待在室內,但他經常望向窗外,看著秋天的美景發呆。
他固https://m.hetubook.com.com執地搖搖頭。
他立刻從寬敞的大床上跳了起來。「母親!妳跑來我房間做什麼?出去!馬上出去!」我還是繼續大步往前走,一秒鐘之後就已經來到他的床邊。
「因為剛好有人打電話來……裘瑞,我有時候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好了,你最喜歡哪一套西裝?」
快看啊,就是現在,裘瑞。你現在快點看。這麼漂亮的畫面,將來可能很難看得到,別錯過了,你應該要像以前那樣珍惜眼前、把握當下。
我惶恐不安地走向美樂蒂的房間,因為我知道我即將告訴她我發現的真相,等到我全盤托出之後,或許她就會直接奔向巴特的懷抱。那是我必須承擔的風險。
鮮豔色彩的十月令人目不暇給,也讓我不禁感嘆大自然的神奇。我們被困在閣樓裡的那段歲月,從小窗窺見的樹梢就是這些樹木。如今當我抬頭瞥視閣樓的小窗,彷彿還能看見我們四人望著窗外的謎樣。當時雙胞胎才五歲,他們日漸消瘦的臉頰讓眼睛變得更大,看起來宛如小精靈。我們蒼白的臉龐緊貼在骯髒的窗玻璃上,眼睛注視窗外的世界,心裡嚮往自由的生活,也就是我此刻視為理所當然的一切。
閃電的光芒每幾隔秒鐘就會照亮一下這個陰暗的房間。
「妳給我出去!」巴特大吼,急忙遮住自己的私處。他黝黑的胸毛宛如發怒般挺立著。「妳竟然偷窺我的私生活?」
我移動到起居室裡比較隱蔽的角落,藏身於一盆高大植物後方的陰影中,然後繼續等待。
約爾會如何評論巴特這種白天喝酒的行為?
我和克里斯散步時,還特別停下腳步看著空中往南方飛去的加拿大雁,牠們似乎暗示著我們,今年冬天會比往年早到。我們聽見那些勤奮的鳥兒在遠處發出憂鬱的鳴啼,然後牠們的身影就消失在早晨的雲層中,飛向南卡羅萊納州。我們也曾經在寒冬侵襲之前,前往南卡羅萊納州。
窗外雷電交加,雨水打在窗玻璃上,
從美樂蒂的側影,我可以感覺到巴特這句話深深傷了她的心。她難過地哭了出來。「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我每天來找你?你為什麼要我每晚來陪你?你為什麼要一天到晚查探我的行蹤?巴特,你明明也需要我!你明明愛我!你只是不好意思承認!請你不要用這麼殘酷的方式對我說話,因為實在太傷人了!在裘瑞住院期間,你趁我在最脆弱無助的時候引誘我,你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得§我,還對我說你才是我最需要的人!你明明知道我很擔心裘瑞會死掉……我當時需要有人陪我!」
「你為什麼要和你哥哥的妻子上床?那個女人是你受重傷的哥哥的妻子!」
最後我和克里斯不得不出門,否則裘瑞會認為自己妨礙了我們的生活。所以,我們離開了,只希望美樂蒂可以趁我們不在時去陪陪裘瑞。
這句話讓我畏縮了一下,然後巴特又繼續往下說。「起初她拒絕我非次,我甚至因此開始對她產生敬意,認為她和那些隨隨便便的女人不同。但是,她愈拒絕我,我就愈相心得到她,除非讓我占有她,不然我會死掉。我愛她!是的,她讓我變得脆弱不堪……如今,假如沒有美樂蒂,我就活不下去了!」
裘瑞不置可否地聳聳肩。在那場意外發生之前,他很重視穿著打扮,隨時隨地都要讓自己看起來帥氣又完美。「我穿什麼都沒差,媽媽,現在已經都沒有差別了。我看得出來妳沒有帶著美樂蒂一起過來,但既然她在休息,妳為什麼去那麼久才回來?」
我坐在床上看克里斯替裘瑞刮鬍子並抹上鬍後水與古龍水,過程中裘瑞表現得很有耐性。我忍不住開始猜想巴特正在做什麼,以及我該如何告訴美樂蒂我已經知悉她和我次子之間的關係。
我們已經派人去紐約拿裘瑞的衣物,但美樂蒂竟然表示不需要拿她的衣服過來,這一點讓我氣在心裡,但我表面上什麼話都沒說。
「你怎麼好意思說這種話?你們剛才吵架的內容我全都聽見了!」
我在走回自己房間的路上,一度想去找美樂蒂談一談,然而我太過心煩意亂,必須三思之後才能面對她。她此刻的心情已經非常混亂,我必須考慮到胎兒的健康。
後來克里斯帶了一台客製化的電動輪椅回來,輪椅上有一根操控桿,可以讓裘瑞自行駕御輪椅。男護士開始教裘瑞如何藉著擺動身體的力量下床,並且坐到鎖在床邊的椅子上。男護士已經預先把椅子靠床那側的扶手拆掉。
裘瑞住院期間,最炎熱難熬的八月已經來過又走了,到了九月,夜晚變得非常涼爽。不知不覺中,色彩繽紛的秋季開始了。園丁們下班之後,克里斯和我在庭院裡掃落葉。原本以為是園丁粗心,這麼多落葉沒掃乾淨,但後來發現其實是因為樹葉持續掉落,幾乎不曾停止過。然而,我們覺得無所謂,因為我和克里斯都喜歡掃落葉。
如今,我和裘瑞都必須為此付出代價……再一次付出代價。
我站在裘瑞的房間門外,對著我的長子露出燦爛笑容。我剛才已經先洗掉臉上的淚痕,並且用冰袋冷卻哭過的雙眼,好讓眼睛看起來沒那麼紅腫。「裘瑞,美樂蒂正在休息,但她在晚餐時間之前會來看你。我想,如果你倆在壁爐前共進晚餐,感覺應該會很不錯。外面在下雨,因此待在房間裡面比較舒服。我已經交代崔佛和亨利多拿一些木柴過來,還有那張特製的小餐桌,好讓你們享用晚餐時更方便。今晚的菜單都是你愛吃的料理。現在能不能讓我替你換件衣服,把你打理得更英俊?」
他翻過身子,拉起黑色的床單遮住私處,眼神深處透露出一絲脆弱,讓他看起來像是受了傷害,他又變回從前那個可憐兮兮的孩子了,一個受了傷又不愛自己的小孩。他的聲音嘶啞地說:「是的,我愛美樂蒂,我愛她愛到想要娶她為妻!我的每根骨頭、每塊肌肉、每一分每一毫都深愛著她,因為她喚醒了沉睡中的我!妳知道,她是我第一個愛上的女人,我以前從來不曾被哪個女人觸動或感動,像我對美樂蒂的感覺。她疆了我的心裡,我已經沒有辦法忘掉她。她穿著漂亮的衣服偷偷走進我的房間,閃閃發亮的秀髮披垂在肩上,身體散發出剛洗完澡的清香甜味。她只是站在那裡,眼神中透露著一種哀求,就足以讓我的心跳開始加速。我每晚做夢都會夢見她,她已經變成我生命中最美好的際遇。
巴特繼續開口,他的聲音壓得低低的,而且因為哽咽而變啞,使得躺在床上的他看起來更小也更脆弱,彷彿試著將他的快樂鎖在一個安全和*圖*書的地方,不讓我碰觸。他以這種方式保護自己的快樂,永遠不輕易在別人面前展露。
「如果你把自己打理好,心情也會變好,這場戰爭你就贏了一半。你現在已經變得不再關心自己的外表。就算你打算蓄鬍,我還是要把你的鬍子全刮掉,你長得那麼帥,不應該讓那些硬如剛毛的鬆子遮住你的臉。你有全世界最好看的嘴巴和堅毅的下巴,只有下巴不好看的男人才應該蓄鬍遮醜。」最後裘瑞終於不再堅持,自嘲般地笑了一笑,同意讓我把他變回原本好看的模樣。「媽,妳真的很了不起。妳管的事情未免也太多了!我不打算追問妳為什麼要這樣累壞自己,但我很感激有人這樣關心我。」
我還記得閣樓裡非常寒冷,簡直就像北極圈。然而,現在我們終於有機會可以體驗到樓下的冬天是什麼樣的感覺。當時媽媽與她的父母、朋友,以及她的新情人享受著舒服的暖氣,而我們四個沒人要的小孩卻在閣樓裡挨餓受凍。
「巴特……」
雖然我經常寄禮物給辛蒂,但她仍不時以各種小女生的理由要求更多東西。她交了很多男朋友,每次來信都提到不同的男孩。她和喜歡打獵釣魚的男孩子約會時,需要休閒風格的服裝;她和喜愛歌劇和音樂會的男孩子約會時,需要正式的禮服。她還需要牛仔褲和保暖的上衣,以及華麗的內衣和睡衣,穿便宜的衣物會讓她無法安睡。
「他還能說什麼?母親,告不告訴他有什麼差別?他已經輸了!他不能跳舞了,他甚至無法走路,他已經殘廢了!」
星期天早上是最美好的時光,因為克里斯和我可以悠閒地共處。我們在裘瑞的房間裡吃早餐,這麼做才不會讓他覺得自己被家人冷落。我只有幾次成功說服巴特和美樂蒂加入我們。
但是,我希望他們兩個人都是贏家。
「我得去洗個澡,然後換件衣服去看裘瑞。」美樂蒂回答。她站在門邊猶豫著,同時以充滿渴望的眼神看著巴特。「我很想留下來,我真的想留下來,但裘瑞有時候會需要我陪陪他。」
巴特的眼神充滿了希望和感激。「妳願意幫我?」但隨即又出現一種不敢置信的表情。「我從來沒想過妳會願意幫我……」
這時克里斯正好從夏洛茲維爾開車回到家,他也馬上表示要幫忙把裘瑞變回原來的帥樣。他用直刃剃刀替裘瑞英俊的臉龐刮去鬍子,並說直刃剃刀是每個男人的必備用品。
「我愛你啊!我是真心愛你!」
我認真觀察大自然,像個農夫一樣,然後再轉述給裘瑞聽。兔子變胖了,松鼠儲存了更多松果,長滿毛的毛毛蟲排成一列,宛如毛絨絨的小火車,駛向安全的地方過冬,無論牠們心目中的安全歸屬是哪兒。
「說夠了沒?妳走吧!」巴特原本愉悅的口氣瞬間變得冷冰冰,但我看不見他的表情。「我當然不需要妳,我不需要任何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對妳的感覺是愛情還是欲望。雖然妳現在大腹便便,但妳依然很美。不過,就算我現在很享受妳的身體,不代表我明天還會繼續喜歡。」
涼爽的日子轉瞬間變得極為寒冷,舒服的秋夜也馬上變得冷颼颼。候鳥早已離去,寒風吹過樹梢,在大宅四周發出呼嘯聲,甚至吹進我們的房間。彎彎的新月再次高掛在天空,月光灑滿我們的床,點燃了全新的浪漫火花。乾淨、冷靜又明亮的愛情,讓我們的精神為之一振,並且讓我們明白,我們並不是最糟糕的罪人。有些人的婚姻在短短幾個月內就觸礁,然而我們的愛情可以持續如此長久,可見我們不是最糟糕的。如果我們對彼此的愛情如此深厚,怎麼可能會是罪人?我們的愛會傷害別人嗎?不會,根本不可能傷害別人。因此,我們得到一個合理的結論,其實巴特是自己傷害自己。
辛蒂的來信讓我想起自己不曾有過的十六歲少女時代。我還記得克萊蒙市,以及我住在保羅醫師家的那段日子:杭妮在廚房裡教我做菜,喑啞的她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全部只以動作來示範。我當時還買了一本教人靠做菜抓住男人心的烹飪書,如今想起來真是幼稚。我不禁嘆了一口氣。或許我的少女時代和辛蒂的一樣美好,雖然是不太一樣的美好,畢竟我們逃離佛沃斯大宅之後,日子就好過多了。我先聞了聞辛蒂的粉紅色香水信紙,然後才把信收起來。我將注意力轉移到現在佛沃斯大宅裡的種種問題,雖然閣樓裡已經沒有小花了。
結果我猜錯了,美樂蒂並不在她的房間裡。
當他轉頭看我的時候,才發現我有多麼難過。他頓時覺得羞愧,心裡充滿罪惡感。「對不起,媽媽,這些話我只能對妳一個人說。爸爸那麼完美,我在他面前必須表現得像個男人。我向妳傾訴心裡的感覺之後,就不會那麼難受了。請原諒我把自己的情緒轉移到妳身上。」
「我穿睡衣和睡袍就可以了。」他冷冷地回答。
巴特既不是裘瑞的朋友,也不是他的敵人。他只會偶爾把頭探進裘瑞的房間,寒暄幾句,然後就匆匆去做他認為更重要的事,因為陪伴殘廢的兄長對他而言只是浪費時間。我常常在想:他除了研究金融市場、買賣股票與債券之外,到底還做了哪些事?我懷疑巴特的美金五十萬元當中,有一大部分被他拿去投資了。他想向大家證明自己比克里斯睿智,也比佛沃斯家族中最狡猾的麥爾坎高明。
巴特沒有再次要求我不要告訴裘瑞或克里斯,他可能已經相信我不會那麼做。於是我站起身子,轉身離開他的房間。
「我只想見到我的妻子!妳到底要我重複幾次?叫她過來,讓她來點燃壁爐。」
我走過大廳時,覺得這個大廳似乎和我小時候走過的大廳一模一樣。那些緊閉的房門,彷彿就是我在十四、十五歲時偷偷打開的那些沉重堅固的門扉。我覺得無所不知的麥爾坎和充滿敵意的壞心外婆就站在我身後。
巴特凝視著我,眼神中閃爍著懷疑,然後他又轉頭望著天花板,說:「我還沒有想過要怎麼處置孩子,我還沒有想得那麼遠。我盡量不去思考小孩的問題,請妳也不要急著去找克里斯或裘瑞討論這個問題,妳這輩子從來沒有給過我機會,但這一次請妳讓我擁有屬於我的東西!」
我沉默了一會兒,才想到一些沒有意義的說詞回答巴特。「巴特,美樂蒂是真的愛你嗎?我剛才坐在你的起居室裡,我聽見了她對你說的話。她對於你們之間的感情並沒有明顯表態,我認為她還不太確定自己應該選擇繼續愛裘瑞,或者投入你的懷抱。你不能因為她心意未決就逼迫她,也不能因為裘瑞殘廢就https://m.hetubook.com.com認定自己占了上風。先給裘瑞一點時間,等他康復,然後你才去做你想做的事。如果你趁著裘瑞無力反擊的時刻搶走他的妻子,這樣太不公平了。你也應該給美樂蒂一點時間去適應裘瑞癱瘓的事實,等到她完全接受之後,如果她決定選擇你,你就可以大方接受她,這樣一來,她會如你所願令裘瑞更加難過。但是,你打算怎麼處置裘瑞的孩子?你會像偷走裘瑞的妻子那樣,一併帶走他的小孩嗎?你真的打算讓裘瑞一無所有嗎?」
巴特轉過身子,用他深色的眼睛看著我,眼神中有我從未見過的真誠,懇求著我的了解。「一開始,我確實是因為美樂蒂是裘瑞的妻子,所以才想得到她,這點我承認。我想要搶走裘瑞最珍愛的人,因為他搶走了我最重視的人,也就是妳!」
「沒錯,我確實不明白,因為只有弱者才要靠別人支撐。」
沒有任何回應。不過,因為這間大宅的房門都是由堅固的橡木打造的,厚厚的木板上還鋪著華麗的襯墊,房內的人可能沒聽見我的聲音。這些隔音效果極佳的門扉與厚實的牆壁,最能保守各種祕密,難怪當年沒有人知道我們四個人被藏在閣樓上。我試著轉動門把,原本以為門把應該鎖住了,沒想到一轉就開。
至於克里斯,他覺得新的工作環境讓他宛如置身天堂,他認為這是他人生中最美妙的時光,起碼他是這麼說的。「我愛我的新工作,與我共事的夥伴們都非常聰明、富幽默感,而且有說不完的故事與我分享,讓這個原本應該單調乏味的工作變得一點都不沉悶。我們每天進實驗室、披上白袍、確認培養皿裡的情況,並且期待奇蹟發生。就算奇蹟沒有發生,我們也都能一笑置之。」
十月中旬,骨科醫師帶著巨大的電動剪刀來訪。他先從中間剪開裘瑞的支架,然後再用小剪刀拆除支架剩餘的細部。裘瑞開玩笑地說,他現在就像是少了龜殼的烏龜,因為他原本強壯的身體已經在支架底下變得枯槁。「只要鍛鍊幾個星期,你手臂和肩膀的肌肉,以及你的胸肌,都會變得像以前那樣健壯。」克里斯鼓勵裘瑞。「你需要強壯的雙臂,所以盡量多使用吊環練習。我們會在你的起居室裡加裝雙槓,到時候你可以練習讓自己恢復到站立的姿勢。你千萬不要認為自己已經被人生打垮,因為所有的挑戰都還在後頭,現在根本不算什麼,你還有好長好長的路要走,不要忘了這一點。」
十月底某個星期二的早晨,克里斯開車去上班之後,我便立刻上樓到裘瑞的房間,看他是否一切安好。克里斯請了一位男護士來照顧裘瑞,不過這位男護士每兩天才會來一趟。
「你們去走一走啊!」裘瑞發現我不時瞥視窗外,便說:「你們去走一走,不必擔心我會因為自己無法走路而嫉妒妳和爸爸可以出去散步,我又不是幼稚的三歲小孩,而且也沒那麼自私自利。」
這對裘瑞來說似乎只是一個隨口提起的問題,碰巧這個時候他的男護士走進房間,告訴我們他要下班了,準備上課去。男護士愉悅地向我們揮手道別,離開大宅。男護士不在的時間,通常由我或美樂蒂負責照顧裘瑞,讓他覺得舒適且不無聊。其中最困難的部分,就是讓他專注地做某件事。他的人生一向以肢體活動為主,如今卻只能做些精神層面的活動。他最近的活動當中,最需要使用肢體的就是組合帆船模型。
牆上的每一張照片都有黑色或紅色的襯邊,外面鑲著金框。三面牆壁的壁面鋪著白色的雲紋綢,另外一面牆壁則鋪了有線條圖案的黑色皮革襯墊。這面黑牆是假牆,其中一個皮革按鈕可以打開藏在後面的大型保險箱,巴特的股票和債券都放在這個保險箱內。當初巴特的房間裝潢完成時,他曾經得意洋洋地向我展示房間內的設備。他還操作那些祕密的按鈕給我看,並對於錯綜複雜的操作方式感到相當滿意。樓下辦公室裡的保險箱,則是用來放置比較臨時且不重要的資料文件。
「現在你好好練習,裘瑞……我去找美樂蒂。」我說。我很高興看見他此刻的模樣,他的眼神透露出愉悅的光彩,他很興奮自己又能夠到處移動了,雖然仰賴的是電動輪椅的輪子,而非他的雙腳。「說不定美樂蒂已經換好衣服,準備下樓吃晚餐了。你也知道,我們家以前那個懶散隨興的巴特,現在對於生活品味可是非常講究的。」
這兩兄弟只有一個人能贏。
一種不知名的原因,讓我不想立即去找美樂蒂。由於天色變暗,雖然現在才不過早上十點鐘,裘瑞卻已經不得不打開電燈。
裘瑞用他深藍色的雙眸穿透了我,眼中充滿苦澀。「可不可以請妳現在去找美樂蒂,告訴她我馬上要見她,就是現在!不是等一下,不是等到她想來的時候才來,因為她顯然根本不想來。」
我們把落葉掃成堆,拿火柴點起一把火,然後就蹲在旁邊高處的草地上彼此相偎,觀賞這堆樹葉被烈火吞噬。熊熊火焰散發出來的熱度,溫暖了我們的雙手和臉頰。位於下風處的火堆並不危險,所以我和克里斯可以一面觀察火勢,一面凝視彼此,看著火光照亮我們的眼阵,並且在我們的肌膚上映出美麗的紅影。克里斯以一種充滿愛戀的眼神注視我,還用手背輕觸我的臉頰、撫摸我的頭髮、親吻我的頸部,以他恆久不變的情意深深感動我。那天晚上,在燃燒落葉的火光中,我們發現了彼此的新貌,那是一種成熟的全新模樣,比我們以前認識的彼此更迷人,而且感覺無比甜蜜。
「那我們就買一張電動輪椅給你。電動輪椅很重,坐起來比較穩,不會翻掉。」
「我要馬上見到我的妻子!馬上!」
另外一個會輸。
於是,我留下裘瑞獨自一人,因為我知道再繼續待著只會讓他更生氣,他現在只想見到美樂蒂,而且也只有美樂蒂可以幫助他找回自己。
我兩手一攤,然後在他的大床床緣坐下。「哦,巴特為什麼你不能愛上別的女人呢?真是太可惜了。除了美樂蒂之外,隨便哪個女人都好。我很高興你終於體驗了愛情,明白性|愛不骯髒也不罪惡。如果上帝不希望男人和女人結合,男人和女人就不會互相吸引了。男女在一起本來就是上帝的旨意,而且正因為有了愛情,人類才能繁衍下一代。然而,巴特,你一定要答應我,你不可以再和美樂蒂單獨見面,先等她把孩子生下來,然後你和她再決定該怎麼做。」
裘瑞默默地點點頭,勉強自己露出笑容。「好吧。也許有一天我可以接受電動輪椅。」
我僵硬地從椅子上起身,抖動www•hetubook.com•com的膝蓋隱隱作痛,每次一到下雨天,我的膝蓋就會發疼。我一拐一拐地慢慢走向巴特寢室緊閉的房門,然後毫不猶豫地將門推開。在巴特還來不及開口抗議之前,我打開了電燈開關,將他原本只靠壁爐火光照明的舒適房間變得燈火通明。
「巴特.佛沃斯!不准你對我大吼大叫!我是妳的母親,而且你還沒有滿三十五歲,沒有權利叫我離開!我想離開的時候自然會走,只不過時間還沒到。你虧欠我太多了,巴特,你欠我太多了!」
這天,美樂蒂又沒有來探望裘瑞,因此裘瑞再度問起美樂蒂的行蹤,以及她到底都在做些什麼。「媽媽,妳有沒有聽見我的問題?請妳告訴我,我的妻子一整天都做了哪些事情?」他原本愉悅的聲音變得有點緊繃。「我知道她並沒有來看我,這點我很確定。」
「叫她動作快一點!」裘瑞在我身後喊著,聲音聽起來就像變回了從前的他。「我肚子餓死了!而且看著壁爐裡的火光,讓我格外想念美樂蒂!」
巴特啜泣著側身躺在床上,然後滾了一圈遠離我,原本遮住他私處的床單因此幾乎滑開。「我剛才只是說氣話,她也是。她認為她愛我就等於背叛裘瑞,我也這樣覺得。有時候我們可以拋開罪惡感和羞恥心,好好享受彼此相愛的感覺。在裘瑞住院期間,你和克里斯整天都待在醫院裡,我根本不需要花什麼力氣誘惑她,她只有稍微抗拒一下,就投人我的懷抱了,因為她很高興終於有人關心她。並且了解她的感受。每次我們吵架都和罪惡感有關。如果沒有裘瑞擋在中間礙事,她早就迫不及待想待在我身邊,成為我的妻子。」
「回房裡來!」巴特以一種模糊不清但心滿意足的口吻說。「外面下雨了,房間裡的壁爐比較溫暖,反正我們也沒有別的事情好做……」
「沒有關係,我希望你隨時告訴我你心裡的想法。如果你不告訴我,我就不知道應該如何幫助你。我想幫你,裘瑞,為人父母的就是要幫助孩子。千萬不要以為你父親無法理解你的感受,因為他會明白的。你應該把心裡的感受告訴他,就像你剛才向我傾訴那樣,把你想說的話全部告訴他,不要有任何隱瞞。在合理的範圍內,你可以要求我們做任何事,我和克里斯一定會盡全力幫助你,但請不要叫我們做一些不可能辦到的事。」
「我剛才給妳的,他能給妳嗎?」
裘瑞這番話傷透了我的心。
「是啊。」裘瑞意興闌珊地喃喃自語,空洞的雙眼往房門那頭望去。美樂蒂很少從那扇門走進來看他。「我還有好長好長的路要走,最後才能找回一個可以正常運作的身體。我猜我可能會開始相信來生和輪迴之類的說法。」
一張小桌子架在裘瑞的床上,帆船模型的零件散放在桌面上,他則一臉無趣地把這些模型零件逐一黏合在一起。他很少打開收音機,彷彿他的耳朵痛恨美妙的音樂,因為他再也無法隨音樂起舞。他也不愛看電視,認為看電視浪費時間。除了組合模型之外,他其餘的時間都在看書。他用鑷子夾起一小塊木片,塗上膠水,然後瞇著眼睛完成了模型帆船的船身。
有一天早上,我們醒得很早,發現地面上的霜還很厚,但農夫為了補充糧食而種在玉米堆下方的南瓜竟然成熟了。南瓜上的霜看起來有如甜蜜的糖粉,等太陽出來之後,那層霜大概就會融化。
美樂蒂離開了巴特的房間,她單薄的罩衫在身後翻飛,讓我突然覺得她像一個瘋狂逃走的鬼魂,急著去找尋新的生命。
我惶恐地離開,留下裘瑞繼續組他的模型帆船。我回頭看他一眼,頓時覺得大宅外面的冷風又再度吹起,樹葉也不停掉落。雖然他現在不願欣賞那些金黃色、緋紅色與赤褐色的落葉,他以前甚至可以聽見顏色發出的旋律。
我拿出原本打算捐贈給慈善機構的冬季大衣,以及我認為不可能在夏威夷派上用場的厚毛衣與羊毛裙。辛蒂在九月時就已經飛回南卡羅萊納州的高中上課。今年是她在那所私立貴族學校的最後一年,她說她「非常喜歡」這所學校。她經常寫信來,那些信件就像是不可能出現在寒冬的溫暖春雨,然而信的內容全是向我們討錢買這買那。
他的聲音變得哽咽,並且低下了頭。「不要用妳那雙受到詛咒的佛沃斯藍眼睛看著我並指責我,因為我在妳面前沒有任何罪惡感。我一出生就是如此!我趁著美樂蒂傷心難過且需要別人安慰時誘拐她上床,我給了她自信和愛的感覺。這個一生只愛過一個男人的聖潔女子,讓我頭一次感受到從小聽聞或讀到的愛情。妳知道這種女人非常少見嗎?美樂蒂是第一個讓我覺得自己像個人的女子,我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可以完全放鬆,放下我的防衛,因為她不會傷害我。她愛我,母親,我覺得我這輩子沒有這麼快樂過。」
「你從來沒有愛過人,巴特。」她聲音嘶啞地回答。「所以你無法理解。你引誘我、利用我、讚美我有多麼好,但你並不愛我,也不是真正需要我。你想從我身上得到的,其他女人也可以給你。被別人需要的感覺很好,知道有人對你的渴求勝過一切的感覺真的很好。」
「別這樣,巴特。他需要我,你不明白被別人需要是什麼感覺。」
但是,我自己以前懂得把握當下嗎?現在的我把握當下了嗎?
「儘管如此,為什麼我還是會夜夜陷入惡夢?我已經練就了一身本領,可以藉由思考生活中各種小細節來阻斷令人不安的想法。此刻驚人的大自然美景,最適合用來轉移我的注意力。我要利用美好的大自然來治癒我的心靈創傷,還有裘瑞的創傷,或許連巴特的創傷也可以一起治癒。」
偌大的游泳池以前是辛蒂的最愛,但現在池裡的水已經被抽乾,整座游泳池被打掃得乾乾淨淨,並且蓋上防塵罩。大宅的紗窗都關上了,窗戶的玻璃被擦拭得乾乾淨淨,然後關起防風窗。我們在車庫後方的隱密處堆滿木柴,並且請人運送好幾卡車的煤炭過來,以便在大宅的燃油暖爐失靈或停電的時刻派上用場。大宅雖然有輔助的發電裝置可供應電燈與電器用品所需之電力,但我非常害怕這個冬天會像我們當年被關在閣樓時那麼酷寒。我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
我們身後就是美樂蒂的房間。美樂蒂始終把自己深鎖在那間恐怖大宅的房間裡,她肚子裡的寶寶也愈來愈大。
「夏天已經走了。」他語調平淡、毫無生氣地說。一陣風吹起地上五顏六色的落葉,就像在和它們玩遊戲。「而且把我的雙腳也一起帶走了。」
「我們本來就這麼認為啊!」克里斯愉快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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