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卡特．魏斯特。」
第一隻喜鵲受到驚嚇，飛走了。
哲拉尼茲喊出「葛雷思！」柔伊大步走過去，顯然是氣得冒煙。她一把就搶走了檔案夾。「這種事太遜了。」她嘀咕著，回座位時經過愛莉旁邊。
她擔憂的表情害愛莉緊張。
「慘了，」柔伊低聲自語。「只有一個。」
沒有人想聚一聚。大家默契十足，上了樓梯就分手，各走各的路。
她知道她必須打開檔案夾，看是誰的隱私會受到她侵犯，是誰的誠實會受到她質疑，誰又會在這一週結束前就恨透了她。
可是訓練時的柔伊卻是個好夥伴。每次愛莉學得快，柔伊就會盡量誇獎她，不過往往會把話說成：「妳這次學得比較快。吃錯藥啦？」
默默禱告了一聲，她睜開眼睛。
「我看到了人身牛頭怪。」柔伊說，仰天而躺，看著蔚藍的天空。
也像平常一樣，教官只跟他們說這是將來他們或許必須要做的決定，答案並無所謂對錯。所以他們都要各自抉擇。
「你們誰能相信？」盧卡斯一臉的厭煩。
可是是誰呢？
「不可能只有一個。」柔伊喃喃自語。「不可能只有一個。」
「對！二是喜！」
「他們會知道……」可是一看見裡面，她就忘了自己在說什麼了。藍色墊子消失了，房間另一頭擺了張桌子，金屬折疊椅擺成一排一排的。
幾個字瞪著她，黑色俐落的筆跡浮在雪白的紙頁上。
「厚，真無聊。他為什麼就不能做點有趣的事情？像是打架，或……反正不要像這樣就好。」
他向後靠，讓愛珞伊接手。「指派的對象許多是你們已經認識的人——事實上是你們很熟的人。」房間裡盪開驚愕的喃喃聲。「藉由這項訓練，你們會學到公私分明。不過，你們應該知道，你的對象不會看見你寫的報告。報告是絕對的機密文件，因此絕不能有所隱瞞。」
最後，她閉上眼睛，盲目地伸出手。她能感覺到指尖下的封面又涼又滑，然後是尖銳的邊緣。她打開了檔案夾。
有一天愛莉在說他們的科學作業，話還沒說完就被柔伊打斷了。
哲拉尼茲面前的那摞檔案夾漸漸變少，愛莉看著盧卡斯、然後是茱兒取走他們的指派書。
十分鐘
和圖書後門打開來，緊張氣氛到達最高點，空氣還真的劈啪響。夜間部的教官一齊進來，彷彿是要上戰場——愛珞伊、依莎貝兒、哲拉尼茲、傑瑞、拉吉，都是一身黑，步伐一致。他們都不看學生，直到在房間前部坐下，才漠然地掃視學生。
愛莉不是很記得。她母親有時看到一隻喜鵲在面前走過，就會唸這首童謠。一是愁，二是喜，三是女娃，四是小子……
柔伊二話不說，回頭就跑，又回到她們剛才玩看雲的地方，躺了下來，抬頭看天，像個沒事人一樣。
「慘了，柔伊，我們把菲利普跟丟了。」
愛莉以眼角觀察他，他的表情如罩上了一層烏雲。她沒說話，私下卻很慶幸他並沒有把夜間部的一切要求都奉為聖旨，很慶幸他也跟她一樣會懷疑這樣可以嗎？還是一點都不行？
拉吉先開口。「你們這個星期要做的事並不容易，可是卻是關鍵。每一個人都獲得指派，面試別人。你們必須問到他們生活的每一面，並且呈上書面報告。報告中你需要判斷你調查的這個人是否誠實。這一週你們會學到一對一的測謊技巧，本週結束前，希望你能夠辨認出所有的虛假跡象——聲音的顫動、舉止態度、言談等。你們要利用這些技巧來斷定真偽。」
等到傑瑞．柯爾指定他們練習跟監技巧，愛莉已經快相信她永遠也贏不了柔伊的心了。現在雖然十月了，這天下午卻異常溫暖，兩人練習完畢後，愛莉一直以誇張的語氣說：「夜間部居然上日課……日課……日課……」最後兩個字故意重複，加強回音的效果，而柔伊則神情不善，怒瞪著她。
兩人的作業是跟監一名叫菲利普的夜間部學生，為時三小時，不能被察覺。她們必須把他的一舉一動都登記在一張表上。
愛莉仍然瞪著天空。「對，只有一個鴨兔，柔伊。」
「他把球攔下來了！」柔伊說，透過一層羊齒蕨盯著菲利普。「唉呀，又失誤了。」她轉身面向愛莉，背對著球賽。「他很爛。」
最後兩人決定玩遊戲來打發時間。先玩猜謎，玩膩了又換看雲猜動物。
愛莉以兩根大拇指夾住一片厚草葉，放在嘴邊吹，吹出了似鴨叫的聲音。ｗwｗ.ｈetuｂｏｏｋ.ｃｏｍ.coｍ後來也吹煩了，就放開了葉子。
「指派對象絕對不公開——唯有你和你的對象知道你在調查他。絕不可向別人透露一星半點。」他冷冷地掃視他們。「若發現有人洩漏了這件事，嚴責不貸。」他伸手去拿地板上的公事包，抽出了一疊薄薄的黑色檔案夾。「聽到你的名字，請上前來拿你的指派書。安德生……」一名高瘦的女孩上前去拿檔案夾，愛莉和卡特互換了一個絕望的表情。
菲利普先單獨在圖書館裡念了一小時的書，然後就進了洗手間。而且像是在裡面孵蛋。
她兩手平放在桌面，強調接下來的話。「欺瞞訪談你的人，處分是從夜間部以及西默利亞中學開除。」
愛莉把襯衫下襬扭絞得太緊，指頭的血流不通。
此刻她和卡特走在螢光燈閃閃爍爍的地下室走廊上，空氣有霉味，她的皮膚濕濕涼涼的。「太恐怖了。這是哪門子問題啊？」她說，「他們怎麼能不告訴我們怎樣才是正確的？」她對著天花板揮拳。「我需要知道什麼是正確的！」
她每次想來想去都是這個結果：夜間部的人不可能會背叛依莎貝兒以及這間學校的學生。可就有人是叛徒。
「妳以後就會習慣了，」卡特說，「他們常常問我們這種東西。」
愛珞伊說被指派的人是他們很熟的人。
柔伊雖懷疑，還是踮著腳尖，極目遠眺，隨即開心地尖叫，歡喜地鼓掌。
「也許。」
有隻鳥從樹木間飛到附近的地上，歪頭看她們，隨即改變心意，振翅飛走了。愛莉只以眼角瞄了一眼，專心搜尋一朵比較有趣的雲來和柔伊的人身牛頭怪競逐。
當初拿到作業時，兩人都覺得還滿酷的。
茱兒從來不煩惱。
最後叫到的人是卡特。他站起來，給了愛莉無奈的一眼。
結果卻是無聊到爆。
「他們到底是想教我們什麼？」愛莉問他，「怎麼當壞人嗎？」
「真的？」柔伊看著愛莉指的地方。「我覺得不像鴨子，比較像兔子。」
愛莉也坐在她旁邊，困惑地皺著眉頭。「那，」她小心翼翼地說，「兩隻喜鵲了？」
「這件事最後會很難看，一定會傷到某個人稚嫩的心靈，」盧卡斯悶悶地開玩和*圖*書笑，想要讓氣氛輕鬆一點。「我敢賭一定是我。」
學生們走出房間，愛莉和卡特追上了盧卡斯和茱兒。
稍後回到房間，愛莉坐在床上，檔案夾擺在面前；白色的鴨絨被上像開了一個黑色的長方形洞。
「我才不敢咧。」愛莉打哆嗦。「我會被她打死。」
「哼，不會有用的啦。我們太善良了，他們絕對不會成功的。」她推開了一號訓練室的門。
這一陣的好天氣並沒有 持久，往後幾天盡是雨打玻璃的聲音。愛莉和卡特步下石階，到地下室的訓練室，一面跟他說昨晚發生的事。昨晚的風雨太強，所以他們沒跑五哩，而是必須解開一道問題。愛珞伊以整齊方正的筆跡寫在白板上，把每個人都難住了。
可是柔伊說的並不是鴨兔。她一躍而起，瞪著樹木，驚慌失措。愛莉瞇眼逆光看著她。
可是誰也沒笑。
「因為那首童謠？」
只要她不是在校園跑步，讀書，學自衛術，她就努力想要讓柔伊喜歡她。但是無論她有多努力，都適得其反，柔伊只是更懷疑她的動機不良。
「人身牛頭怪，」愛莉喃喃自語。「啊，我看到鴨子。」
「或是像大蟒蛇加小狗狗，」蕊秋說，「妳如果敢跟她說是我說的，我會當著妳的面罵妳說謊。」
互換了一下擔憂的眼神，兩人走進去，挑了兩張空椅坐。
古怪的柔伊說話沒有情緒，在功課和解決問題方面幾乎就像機器人，讓她很難令人喜歡。愛莉也是過了一陣子才真正明白在這個沒有電線的機器人表面以及幾乎嚇死人的聰明才智之下，她只是個十三歲的小女生。
「是人身牛頭怪！」柔伊很堅持。「看，兩隻角在那邊，肌肉結實的軀幹在那邊，後面還有一條尾巴。是人身牛頭怪。」
從這天開始，柔伊徹底接納了愛莉。
柔伊皺眉掃視天空。「不能只有一個，愛莉，絕對不可以。」
柔伊和愛莉躲在樹林裡監視他。
柔伊討厭閒聊。愛莉每次想跟她談天說地，最後就會被柔伊空洞兇惡的眼神給逼退，柔伊好像是想不通愛莉為什麼這麼煩。
一列脫軌的火車，滿載乘客，就要撞毀了。你可以把火車換到另一條軌道上，拯救所有乘客，可是這麼一來，會有ｗww•heｔｕbｏｏｋ•ｃｏｍ.com一名無辜的人死亡。為了眾人的生命而犧牲一個人，是正確的嗎？
每次她跟愛珞伊說話，她就會想，不會是她。她的人那麼好。沒有人的演技會那麼高明。她當然討厭哲拉尼茲，可也無法想像他是納森尼爾的內應。他對西默利亞的投入誰也比不上。依莎貝兒當然不會有問題，再來就是傑瑞．柯爾，科學老師。他是個好好先生，一提到原子就興奮，而且真心愛學生——不可能。
她說話時，傑瑞摘掉金屬框眼鏡，以布擦拭。等依莎貝兒說完，他接過來總結。「花時間和你的對象在一起，學習如何問正確的問題。並且要學習分辨謊言。這是非常重要的事。」把眼鏡戴回去，他莊嚴地打量他們。「房間裡有人為納森尼爾做內應，欺騙我們大家。你們能夠揪出那個人來。調查從明天開始。本週夜間部訓練暫停——我們要你們專心做這件事。」
「好吧，」愛莉嘆氣。「那就是一隻兔子鴨，一隻兔鴨，或是鴨兔。」
「妳的話太多了。」說完她就站起來走開了，只剩下愛莉張大嘴巴瞪著她的背。
接下來這一週，愛莉埋頭用功，幾乎沒有時間去想卡特或是她跟卡特的事，可是煩惱卻始終縈繞在心頭。迴避席爾文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除了念書和睡覺之外，她壓根兒沒時間。但是她沒辦法不去想某位老師、某個朋友在幫納森尼爾搞破壞。有個人在監視她。
蕊秋冷哼。「我可不會讓她聽到妳這麼說。」
最後，哲拉尼茲大吼：「雪瑞登！」
愛莉仍是一頭霧水，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不過她也四下掃視，要找小鳥——隨便什麼鳥都好。「那兒。」她指著樹梢很後面的地方有一棵大七葉樹，最高的枝椏上就棲了一隻鳥，隨著微風搖擺。距離太遠，看不出是哪一種鳥，可是她希望在柔伊的眼裡會像喜鵲。「那不是喜鵲嗎？」
卡特從她的肩膀看過去，嘟嚷著說：「這是怎麼……？」
不過她們跟丟了人，成績很差無所謂，傑瑞失望地看著她們也無所謂，因為這一個下午幡然不同。
愛莉吸口氣鎮定下來，走到前面。板著一張臉，兩隻手卻握成了拳頭。她逼自己迎視哲拉尼茲冷峻的目光，從他手上和圖書接過涼涼的檔案夾。從座位起立，走到桌子，再走回來，全部過程不超過一分鐘，感覺卻像永恆。
「大家都拿到指派了。」依莎貝兒冷靜清晰的聲音響了起來。「調查過程各位需要極其謹慎。」
恐怖的第六感已經讓她知道檔案夾裡的名字是誰了。可是她仍然看著檔案夾許久，兩手就是不肯動。
茱兒搖頭，瞧了卡特一眼。「我一點也不喜歡。」
愛莉簡直快被搞瘋了。
「她有點像……寵物。」她跟蕊秋說。
「就像眼鏡蛇加小貓咪，」愛莉接著說，沒被她嚇到。「又可愛又惡毒。」
柔伊點頭。
「才怪。」愛莉除了一團一團的雲之外，什麼也看不出來，她靠過去斜睨柔伊指的雲朵。「才不是咧。」
她知道有人對鳥很迷信，有的覺得鳥會帶來厄運，可是她還真沒見過有人的反應像柔伊的。愛莉暗自沉吟，漫不經心地瞄了草坪一眼——一個人也沒有。打球的人都走了。
兩人在走廊上爭辯是否該進去查看他是否仍在，正爭辯不休，他就跑了出來，還險些撞上她們。幸好，他似乎心不在焉，匆匆走掉了，沒有注意她們。兩人跟上去，觀察他和一群朋友打橄欖球。
「一是愁；不能只有一個，一定要兩個。一是愁，愛莉。」柔伊的聲音很迫切，轉過身來看著她。「幫我找到另一個！」
換到哲拉尼茲，愛莉覺得自己向後躲，彷彿是想遠離他們。
也不可能是拉吉．佩托、席爾文、卡特……
「另一個什麼啊？」愛莉一驚之下也爬起來，跟了上去，可是柔伊已經跑進樹林裡了。幾分鐘後她才找到柔伊，柔伊站在空地，眼睛從一棵樹看到另一棵樹。「找另一個什麼啊，柔伊？」小女生向上指，有一隻肥胖油亮的喜鵲立在她頭上的樹枝上，那身黑居然很不協調。鳥朝她們看了一眼，又被什麼吸引了目光。
可是柔伊也有脆弱的一面，所以愛莉仍不肯放棄。
「是怎樣了啊？」愛莉低聲問，可是卡特只搖頭，他也不知道。愛莉好像被冷風吹過。房間有種教堂聖所的氛圍，佈道尚未開始，人人帶著敬意端坐著。她覺得沒人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都知道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