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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普蘭伯插話，「他真是不可理喻，艾德格，我沒那個耐性。小子，我年紀比你大多了，我相信今天就可以解開生命之書的密碼——不用等個十年或一百年，而是今天！」

明天，戴克會把備用鑰匙裝進信封裡封好，上頭指明要給我，然後送到北橋門房手上。我跟尼爾會想辦法製作GrumbleGear，而凱特要到Google的紐約辦公室現身一下。普蘭伯會跟幾位贊同他主張的黑袍人見面。夜幕降臨的時候，我會帶著掃描器跟鑰匙，到永生書會的祕密圖書館去，我會在那裡解放馬努蒂烏斯之書——還有另一本書。

我往下傾身，吻吻她的耳上，然後低語，「妳真的想把自己的腦袋冷凍起來嗎？」

我突然想到，科維納不是唯一信心過度的人。普蘭伯真心相信，電腦可以完成任務。重提這項計畫的人是我，但我自己反倒沒那麼有把握，這樣會不會滿怪的？

我獨自坐在低矮的沙發，瞪著我的筆電，想知道我們要怎樣找到雷射裁切機。尼爾的朋友安椎給我們線索，是兩個不同的曼哈頓駭客空間，但只有一家有雷射，而且預約已經滿到幾個星期以後了。人人都忙著製作某種東西。

這些話凱特都沒聽進去。她說，「山景市有一組人手——我們應該跟他們說說這件事。那組人就叫GoogleForever。他們專門研究壽命延長，像癌症治療、器官再生、DNA修復這些。」

大家都默默無語。

我把螢幕轉過去讓大家看。上面顯示了一張GrumbleGear 3000的清晰照片；是用厚紙板製作的書籍掃描器。可以從舊箱子蒐集紙板，然後用雷射裁切機以正確的角度切出窄孔跟調整片。將著把那些零件固定到位，做成框框；拼組完成以後，再拆開壓平以便攜帶。有兩個窄孔是給相機用的。整個東西都能塞進側背包。

「你不是認真的吧，長官，」他輕聲細語，「我是說，我記得當初你要我把標題全輸進Mac的時候，你是很興奮沒錯——可是我從來沒想到……」他吸口氣。「長官，學會不是這樣運作的啊。」

凱特穿著底褲跟紅T恤坐在地上，朝著自己的筆電傾身。我坐在她上方的床緣，我的Kindle從她的USB插口——呣，這可不是委婉的說法喔——借用電力，第四次讀《龍歌三部曲》。在為了PM的事情失望過後，她終於再次振作精神，扭過身來看著我說，「這真的很刺|激。我真不敢相信我竟然沒聽過阿杜斯．馬努蒂烏斯。」他在維基百科的條目就顯示於她的螢幕上。我認出了她臉上的神情——就像她之前提到奇異點時浮現的表和-圖-書情。「我一直以為永生的關鍵會是，嗯，比方說，有迷你機器人會修理你腦袋裡的東西，」她說，「而不是書本。」

「不要逼我用你在『火箭與巫師』裡的別名，」我舉起一根指頭說，「有女生在場的時候最好不要。」我擺出正經的表情。「尼爾，你開了間公司，有員工跟顧客。你有責任要扛。要是你被發現，或是老天，我不知道，如果遭到逮捕什麼的。問題就大了。」

「啊，可是只有在地面上是這樣，」普蘭伯搖著手指說，「對於Festina Lente公司的世俗工作來說，電腦是可以接受的——可是對永生書會來說就不行了。不行，永遠不行。」

三十七秒過去了，馬特回傳簡訊：

北橋前門掃進一陣冷風，艾德格．戴克從雨中蹦蹦跳跳走進來，臉孔裹在紫色塑膠夾克的拉緊兜帽裡。普蘭伯揮手召他過來。凱特的視線對上我的；她一臉緊張。這場會面相當關鍵。如果我們想要接近閱讀室跟馬努蒂烏斯之書，戴克就是關鍵，因為鑰匙在他手上。

「我絕對會、絕對要冷凍我的腦袋。」她一臉嚴肅地仰頭看我。「我也會把你的腦袋冷凍起來。一千年之後，你會感謝我的。」

普蘭伯搖搖頭。「就是因為我們卡住了，這件事看起來才會奇怪，小子，」他說，「科維納害我們動彈不得。首誓者並沒有忠於馬努蒂烏斯的精神。」他的雙眼恍如藍色雷射光束，用一根長指頭往下戳戳磁帶桌子。「他以前很積極進取的，艾德格！」

誰要負責執行？普蘭伯動作不穩，沒辦法偷偷摸摸。凱特跟尼爾是可靠的同夥，但是我另有計畫。等掃瞄書籍的任務一成為可能，我立即下了決定：我要單獨行動。

我吸口氣，檢查三次看看有沒有拼錯字，然後送出貼文。我希望Festina Lente公司的盜版巡邏人員不會讀到這段文字。

計畫底定。

普蘭伯皺起眉頭。「為什麼不呢？他是首誓者啊，而且他希望學會能維持一直以來的樣子。」他把細瘦的拳頭往綿軟的沙發一捶。「他不肯退讓、不肯實驗，甚至不願意放手讓我們嘗試。」

「長官，書店的事我聽說了。」他說，氣喘吁吁坐在凱特旁邊的沙發上。他動作謹慎地把兜帽往後拉開。「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太糟糕了。我會跟科維納談談。我可以說服他——」

「不能用手機，不能用電腦。阿杜斯．馬努蒂烏斯沒用過的東西——」普蘭伯搖著頭說，「一概都不能使用。電燈——你們不會相信我們以前為了電燈的事，前後吵了多久，整整耗了二十年耶。」他哼了哼。「我很確定和圖書，要是有一、兩顆燈泡，馬努蒂烏斯也會很高興。」

假設我們組裝得出GrumbleGear 3000，也能讓它運作，那麼我們在閱讀室的時候就需要有一段完全不受干擾的時間。馬努蒂烏斯的生命之書是個巨冊，掃瞄起來要花好幾個鐘頭。

「啊！」我打斷他的話。「首先：我沒有實際的責任要扛。再來：基本上我已經是永生書會的見習生了。」

曼哈頓目前大雨滂沱——幽暗吵雜的暴雨。這家頂級精品旅館的業主是尼爾的朋友安椎，也是新創業的執行長，我們就在裡頭躲風避雨。旅館的名稱叫北橋，是駭客的終極藏身處：每三英呎就有電力插座，空氣布滿無線網路，你幾乎可以看到，而在地下室，可以直接連上在華爾街正下方延伸的中繼纜線。如果海豚與船錨是普蘭伯的地盤，這裡則是尼爾的天下。門房認識他；停車小弟會跟他擊掌。

「我想跟你一起去，」尼爾說，「這才是刺|激的部分啊！」

「我們會對他下功夫的，」戴克說，「我會時不時就拿出來講，看看是不是可以——」

北橋的大廳是紐約創業新手世界的中樞。尼爾說，不管在哪，只要有兩個或更多人坐在一起，都可能是某家新公司在校對公司的條款。我們依偎在沉重的矮桌周圍，是用老舊的磁帶捲筒製成的，我猜我們可以算得上是——不是公司，不過至少是某種剛成形的組織。我們是個小小的反抗者聯盟，而普蘭伯是我們的絕地武十歐比王。而我們都知道科維納是誰。

我必須坦白說，「我不確定書本是不是任何事情的關鍵。我是說，拜託，這是個祕密團體耶。真的是。」她聽了皺起眉頭。「可是，阿杜斯．馬努蒂烏斯本人寫的一本遺落的書，這本身是還滿重要的啦。之後，我們可以把普蘭伯先生弄回加州。靠我們自己的力量來經營那家書店。我有個行銷計畫。」

我們從地下出來以後，尼爾緊咬著首誓者的話題不放。

「他以前什麼樣子？」我問。

問Grumble。

所以，當初建立書店資料庫的是艾德格．戴克。和*圖*書我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同為店員的溫情。我們的手指都曾經放在那塊喀喀響的短短鍵盤上。

我們坐下來好好策劃一番。在完美的理想狀況下，我們都同意把那本生命之書帶到Google的掃描器，讓那些蜘蛛腳在上面爬來爬去。問題是，我們根本沒辦法把那本書帶離閱讀室。

凱特挑起一邊眉毛，我靜靜解釋，「他是戰士、妳是巫師，我是無賴——就當這段對話從沒發生過吧。」

北橋的房間跟Google園區裡的白色貨櫃很像：四四方方的長型東西，各自接了水電跟網路。也有狹窄的床鋪，但那些床鋪顯然是針對脆弱的人類神經系統的勉強讓步。

「是用紙做的，」我解釋，「所以可以通過金屬偵測器。」

「不能用手機。」凱特說。

「怎樣，這樣你就能把它偷偷帶上飛機嗎？」凱特問。

戴克點點頭，但仍然一臉嚴肅。他的臉頰微紅，用指關節掃過頭髮。所有的團體就是這樣開始分裂的嗎？擠坐成圈？低聲說著行銷話術？

當然了。我花了幾個月的時間瀏覽那個盜版圖書館，卻從來沒在上面貼過文。Grumble的網路有個熱鬧滾滾的論壇，大家會在那裡索討某些特定的電子書，然後還會抱怨自己收到的東西的品質。也有個技術性的次論壇，大家會在那裡討論書籍數位化的關鍵細節，也就是Grumble本尊會現身的地方，他會用全小寫字母簡短又精確地回覆提問。我就是要到那個次論壇求救。

「從我認識他以來，他就一直留那種鬍子了。」普蘭伯說，勉強擠出笑容，「可是他那時候還沒那麼死板。」

「可是Festina Lente公司明明有電腦。」我指出這點。事實上，他們運作的是一整個數位反暴亂組織。

我一把抓起凱特的筆電，按鍵前往Grumble的駭客書籍中心。我在檔案館裡挖掘——回溯、回溯、再回溯，要回到他最早的方案，就是當初帶動這一切的那些……有了。找到了。

「一把破壞剪，」尼爾說，「我們需要破壞剪。」

普蘭伯舉起一手，接著把事情全都跟戴克說了。他跟戴克提起我的工作日誌，還有關於Google以及創誓者謎題的事。他跟戴克說到對科維納的提議，還有首誓者的否決。

我突然想到，馬特．米托布蘭可能認識某個地方的什麼人。這座城市裡，一定有某家視覺效果商店握有我們需要的工具。我在手機上打出求救訊號：

「你每天都會學到不可思議的東西，」凱特說，「比方說，紐約市有個祕密地下圖書館——」她頓了和_圖_書頓，為了製造效果而倒抽一口氣，逗得我發笑，「然後你會意識到還有那麼多新鮮事等著你發掘。八十年或一百年，就是不夠用。不管怎樣，就是不夠啦。」她有點話不成聲，我這才領悟到，原來這種思路在凱特．普丹特的心裡埋得有多深。

尼爾點點頭，一根手指繞起圈圈，指遍整個大廳。「這裡是紐約最宅的地方。我想我們弄得到雷射裁切機。」

「就像我們其他人啊——就像我。他以前很有好奇心。對於很多事情，都還沒有定見。哎，我到現在也還是這樣！」

「書店的事就到此為止吧，」普蘭伯揮揮手說，「我很愛我們的顧客，可是有更好的方式可以服務他們。我不會像科維納那樣，緊緊抓住熟悉的事物不放。如果我們可以把馬努蒂烏斯之書帶回加州……如果妳，親愛的小姐，可以做到妳所承諾的事……我們以後就不需要那家書店了。」

可是那全是明天的事。現在凱特已經回我們的房間休息。尼爾去跟一群紐約的創業傢伙聚會。普蘭伯坐在旅館酒吧，慢慢喝著厚重平底玻璃杯內的金色液體，一面陷入沉思。他在這個地方看起來很怪：比大廳裡的其他人都要老上幾十歲，在刻意調整的幽暗光線裡，他的頭頂好似淡色的信號燈。

他們也認識一堆律師。況且，要把馬努蒂烏斯之書交給Google任意處置，我們手頭上並不需要有那本書。我們只消把它放進磁碟裡即可。所以我問，「要是我們把掃描器帶去找書呢？」

普蘭伯搖搖頭。「這件事我們一定要暗地進行。要是科維納意識到這件事，他們絕對不會放過我們，Festina Lente公司擁有龐大無邊的資源。」

尼爾終於開口，「普先生，你不用放棄。我可以贊助你的書店。」

凱特點點頭。「對啊，其實他們給人的感覺還滿精明世故的。」

「掃描器沒辦法隨身攜帶，」凱特搖搖頭說，「我是說，你是可以移動它，可是有一整套程序要遵守。他們上次到國會圖書館，花了整整一星期的時間，才讓它開始運轉。」

在紐約，需要雷射裁切機，越快越好。知道哪裡有？

老實說，我的人生展現了不少奇怪（有時讓人困擾）的特性，可是「短暫」並不在其中之列。打從我開始上學以來，就像過了永恆那麼久的時間；搬到舊金山以來，感覺就像歷經了科技─社會的新紀元。那時候我的手機都還不能上網。

「唔，現在他感覺還滿……有自……信的。」

「要是你被逮捕了，你覺得就不會是問題嗎？克雷摩．紅——」

「我就是不懂，」她說，再次轉身ｈttps://wｗｗ.heｔｕｂooｋ.coｍ•ｃｏｍ仰頭看我，「我們的壽命這麼短，你怎麼受得了？好短暫啊，克雷。」

「你確實解開了創誓者的謎題。」普蘭伯點點頭。「艾德格會替你做擔保。」

戴克瞪大了雙眼，環顧四周，彷彿北橋這裡可能有黑袍人潛伏其中。不大可能；我懷疑這個大廳裡的人幾年以來碰也沒碰過實體書本。

「好。」他挺直身子，深深吸口氣之後又說，「好的，我當然會幫你，長官。」他猛地點點頭，露出笑容。「當然的了。」

「況且，」我說，「我扮演的是這個局面裡的無賴。」

越說越離譜了。「也許還順便研究冷凍科學？」

「艾德格，」普蘭伯平靜地說，「在我的學生裡面，你跟我是最親近的。我們在舊金山並肩工作了好多年。你擁有永生書會的真精神，小子。」他頓住。「把閱讀室的鑰匙借我們一個晚上。我只有這個要求，艾德格。克雷不會留下任何痕跡的。我向你保證。」

尼爾緩緩點了一次頭。他雖然垮皺著臉，但不再抗議。很好。我就自己進去，而且到時帶著離開的，不會是一本而是兩本書。

「而且我不知道他留那個鬍子是什麼意思。」他繼續說。

戴克的臉上毫無表情，頭髮潮濕凌亂。他字斟句酌，「長官，我本來以為你不——我從來沒有想到——長官。」他靜了下來。北橋大廳並不存在。整個宇宙都是艾德格．戴克的臉，還有他若有所思的嘴唇彎度，以及他可能會說出口的「不行」或者——

普蘭伯咧嘴一笑。「我還真懂得挑適合的店員，」他說，伸手過去往戴克的肩膀一拍。他大笑一聲。「我真懂得挑人！」

「不是，這樣就能偷偷帶進圖書館。」我說。普蘭伯瞪大眼睛。「不管怎樣，他都把示意圖貼出來了，我們可以下載。我們只是需要蒐集材料，找到雷射裁切機。」

所以我們需要某種工具，或是另找幫手。我們需要客製化的掃瞄器以便進行這個祕密行動。我們需要擁有圖書館學位的007詹姆士．龐德，我們需要——等等。我知道我們需要的是誰了。

她有點防備地往上朝我一瞥。「他們用的是歷程研究法。」我用手指撩撥她淋浴之後還帶著濕氣的頭髮。她散發出柑橘的氣味。

用的只是一般遊客用的爛傻瓜相機，就是隨便在哪裡都買得到的那種。這個掃描器特別的地方，就是那個框框。單是一台相機，就得伸展身子把書固定在正確的角度，每次翻頁都會手忙腳亂，要花好幾天時間才掃瞄得完。可是如果把兩台相機並排架在GrumbleGear 3000上，由Grumble的軟體來控制，一次就能把展開的雙頁拍進去，完美對焦、完美對齊。高速卻低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