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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國土朝西南方伸出一條腿，腿彎下最大的一塊土地就是來木灣，在這裡最惱人的就是東風。在一八六七年三月末，一個凜冽冰寒、狂風獵獵的早晨，有一男一女出現在這名稱不起眼的古老小鎮，沿著碼頭往前走去，而只要有人好奇地多看他們幾眼，必https://m.hetubook.com.com然可以立刻推斷出他們的身分與彼此之間的關係。

當地的觀察者——此刻確實有人在一旁觀看應該可以立刻推斷出，海邊這對男女並不是本地人，而且他們相當有品味，絕對不會只為了幾陣酷虐的寒風，就阻撓了他們欣賞柯布堤風光的興致。他若是用望遠鏡對準焦距再看仔細些，他就會發現，他們只想靜靜享受兩人的獨處時光，對海邊的建築其實並沒有多大興趣。同時他也會一眼看出，這兩人的穿著品味顯然十分高尚。

在過去將近七百年來，這道俗稱為「柯布堤」的堤坊不曾有過任何改變，在來木鎮當地人眼中，它只是一列如長爪般沿著海岸蜿蜒前進的古老灰牆。事實上，它跟鎮上有段距離，就像是一個迷你版的皮利亞斯港，跟來木鎮這個縮小版的雅典城遙遙相隔，因此本地人似乎對它不屑一顧。但他們在過去數世紀中為了修護這道柯布堤，耗費了無數財力心血，因此這股憎惡並不是毫無來由。不過，對那些沒繳太多稅，或是較有眼光的人來說，這裡可稱得上是英國南邊海岸最美麗的一座海邊堡壘。依照旅遊書的說法，這是因為它散發出一股英國七百年歷史所醞釀出的濃郁芳香，因為當年戰船曾在此揚帆出海，前去迎擊西班牙的無敵艦隊，因為蒙默思公爵曾在附近登陸，但它的魅力絕對不止於此……最主要還是因為，它本身就是卓越的民間藝術瑰寶。ｈtｔｐs://wｗｗ•hetｕbｏoｋ•ｃom•cｏm

然而，你若是在一八六七年，跟當天那名男子一樣眺望北方的陸地，你將會看到一幅和諧的風景。在柯布堤與內陸的交界處，有著十和-圖-書來間房舍與一座小型造船廠，造船台上放置著一艘如方舟般的小型帆船骨架，交織成一幅如詩如畫的美麗景象。越過傾斜的草坡往東方望去，就會瞥見半哩外來木鎮上鋪著茅草與石板的屋頂，在中世紀時這裡曾是一座繁華城鎮，但隨後就日漸沒落。西邊是當地人稱為陶器崖（Ware Cliffs）的灰暗懸崖，巍峨聳立在砂礫遍佈的海灘上，當年蒙默思即是在此開始他那愚不可及的自毀行動。越過這些風景朝遠方望去，是一片連綿起伏，覆蓋著蓊鬱樹林的懸崖峭壁。由此看來，柯布堤似乎可算是此處的最後一座堡壘，抵擋住大自然對於西邊海岸的侵襲。我這個說法同樣也禁得起考驗。當年這個地區一片荒蕪，而現在也只不過多了幾座淒涼的海邊小屋。

但對那名手持望遠鏡的人來說，最令他感到困惑的卻是另一個人影。他佇立在那灰暗蜿蜒的柯布堤上，站在最接近海洋的堤道盡頭，靠在一根倒扣在地、權充繫纜柱的古老砲管旁邊。他穿著一身黑衣，海風吹動他的衣襬，但那個人影卻文風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動地凝神眺望，眺望那一望無際的海洋，彷彿完全不屬於這卑微瑣碎的鄉村生活，而是一尊悼念海上亡魂的活生生紀念碑，一個從神話中走出的影子。

既質樸又繁複，既拙重又精緻，就像亨利．摩爾或是米開朗基羅的作品一般，充滿了細膩的線條與大氣的筆觸；一座純粹、乾淨，風味獨具的巨大經典傑作。我是否太過誇大？或許吧，但我的看法絕對禁得起考驗，因為在我書中所描繪的年代過後，柯布堤的風貌幾乎完全未曾改變；倒是來木鎮變化極大，而你若是回頭望向陸地，再拿來跟我書中的內容做比較，那就有欠公允了。

那位小姐穿著當時最時髦的款式，時尚界在一八六七年興起了一股新風潮：人們開始棄絕附有襯架的大蓬裙和寬邊軟帽。他可以透過望遠鏡瞥和*圖*書見，她身上那件深紫紅色的裙子，輕薄貼身得幾近大膽——而且也短得嚇人，在那華貴的綠色大衣，和那雙正輕巧踏著堤岸護牆的黑色靴子之間，裸|露出兩隻白皙的腳踝。在她那罩著髮網的髮髻上，戴著一頂極端不搭調的平頂捲邊圓形男帽，帽邊還綴上一簇精緻的白鷺羽毛——純樸的來木鎮仕女們大約得再多等一年，才會有勇氣戴上這種風格的女帽。那名身材高大的男士穿著一身無懈可擊的淺灰色服裝，手裡握著一頂大禮帽，兩邊的鬢角修得很短，這是因為英國男性時尚泰斗在一、兩年前斷言，留大把落腮鬍感覺有些粗俗——也就是說在外國人眼中顯得荒唐可笑。在今日看來，那位小姐的服裝鮮豔得幾近刺眼，但那時人們才剛發現苯胺染料，難免有些不知節制。但話說回來，當時女性的行為舉止受到過多的禮教束縛，因此在服裝色彩上力求鮮豔搶眼，而不是低調素雅，也可以算是某種心理補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