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一陣靜默籠罩，兩人都沒開口說些什麼。

「怎麼可能！是胡利歐，我在學校的朋友。媽媽可不知道這些事。」

「謝謝妳過來。我想妳應該在家裡比較自在。」

「嗯？」

「為什麼？」

艾爾莎疲累不堪地抵達了姊姊家。下班後她先回家一趟收拾了一些衣服和盥洗用品。這兩趟東奔西跑，花了她超過一個半小時搭地鐵，而且一路都沒碰到空位。但她不是太沮喪，反而從包包裡拿出《螺旋之謎》，站著繼續讀。

「會。」

廣場旁的巷弄裡，西薇亞對著小攤位上的瓷器工藝品讚歎不已。那是某位工匠在寒冷的冬天早晨，守在窯子旁，雙手捏著冰冷的黏土整形，最後燒製出來的成品。手工製品往往有些細微的不同和不完美，但在喜愛粗製風格的人眼中是珍貴的作品。與這種人相反，大衛認為這觸感太過粗糙，他這輩子還是偏愛繼續使用工廠生產的缽或盆子。西薇亞買走半打，再幫她妹妹愛蓮娜買了一些，相信當設計師的她一定能找到用途。在大城市裡，有些像這樣的手工藝品都當作出自某位出色藝術家之手、以天價販售；在村莊裡，反而是大小一致、有把手的缽盆受人喜愛。

里瓦斯神父結束儀式時大聲說：

「那麼，真是太好了。」

「喔，精采極了。只是有一些會讓人害怕。有一天，他跟我們講了一個故事，害我跟我朋友兩個月睡不著。但是他說今天晚上的不是恐怖故事。不然媽媽一定不讓我去。」

瑪爾塔笑了出來，過了幾分鐘便睡著了。當她呼吸的節奏平穩下來，艾爾莎就往姊姊的床鋪走去。如果早上起來背還疼，她就得請病假。到時看誰能幫可汗先生安排會議。

「這完全是兩碼事。」

「嗯，她說不會。但妳知道她是我媽，一定會這樣說……」

她陪他到門口。到了那裡，大衛再把藥盒遞過去，這次她收下了。

「我不是悲傷。我是寂寞。」

他繼續走向教堂，結束了談話。大衛轉頭看艾斯特班，對方聳聳肩，笑著對他說：

「親愛的，妳醒著嗎？」

「妳悲傷嗎？」

父與子、摟腰的伴侶，以及單身男女，大家都走向酒館。有些人問今晚艾斯特班要說什麼故事，有些人則是安安靜靜，不洩漏自己的想法，可是他們抱著共同的感受：期待。所有的人都希望能享受這場活動。這樣的共鳴讓大衛和西薇亞嚇一跳。他們還沉浸在前一晚彌撒的感動當中，此刻則正要參加新的活動。

「你昨天來求救時，可沒像這樣抱怨。」

艾爾莎在前一晚打盹兒的扶手椅上坐下。她的外甥女支起身子。

瑪爾塔發覺阿姨的聲音有點哽咽。

「這個嗎？」大衛囁嚅。「看起來很重。」

「你叫什麼名字？」

瑪爾塔上床睡覺以後，艾爾莎留在沙發上繼續讀小說。她拿出書，從在地鐵上看到一半的地方開始讀。她一整天反覆咀嚼讀過的情節，迫不及待想繼續。這個故事和裡頭的角色迷住了她，一股難以言喻的魔力在她心中擴散開來，如此簡潔有力，讓她就是無法再想其他東西。她從前看一本書至少需要三個月，但是依目前閱讀的節奏，她大概幾天就能讀完。她已經找到出版社放第二集的地方。

大衛凝視著發光的教堂，以及整場儀式都拿著蠟燭和*圖*書的村民，陸陸續續把蠟燭放到那裡。他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但說不上來是什麼。他安靜了半晌，專注的目光甚至引起了西薇亞的注意。

「嗯，就裝傻，假裝沒發生過。」

西薇亞在床上躺了兩個小時。她緊緊裹著床單和毛毯，動也不動，發出帶著節奏、平靜和催眠效果的輕輕呼聲。一回到房間，西薇亞就脫掉鞋子，揉揉走到疼痛的雙腳，接著就睡著了，大衛還自言自語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大衛彎下腰湊近她的脖子，貼得很近，聞到她溫熱的呼氣。他低聲說：

「艾斯特班要在哪裡講故事？」

「這是完全不同的事情。」

「喔，不要吧，又是你跟你的那些書……」

「你會認字嗎？」

「妳看完以後可不可以借我？」

「多麼虔誠……」大衛說。「難道這村裡沒有不信上帝的人？」

他穿上鞋子，走出旅舍大門，路上並沒有遇見愛德娜。她嫌他們大半夜打擾她，然而在他們抵達那天跟他們說明的上班時段，卻不見人影。

「妳媽媽怎麼說？」

「哎呀！你有六根手指！」

大夥離開教堂往廣場而去。此刻蠟燭只剩下一團熔在保護手指的圓紙上的燭淚。

大衛看見安潔拉跟托馬斯在第一排，這一次那個小男孩不必從任何人的雙腿間看表演。艾斯特班開始述說。

他們中午時出門散步。前一晚天氣轉涼，到了早晨變成一場陽光和輕柔微風在山峰間的嬉戲，但是此刻太陽高高掛。

「我會更慷慨。直接送妳。」

「嗯……他會說他乘船環遊世界時發生的事。」

「喔，真希望早點知道……」

「進來吧，阿姨，我還沒睡。」

「因為整座村莊的所有蠟燭都是跟聖人托馬斯雕像旁的蠟燭借火。那根蠟燭整年不熄，保護雕像不籠罩在黑暗中。」

「那本書好看嗎？」瑪爾塔問。

「那麼你們怎麼辦？」

「大衛？」

「喔！小朋友！如果是你就好了，可以省掉我許多時間。」

「所以教堂的蠟燭一直都點著？一直嗎？」

「昨天那本嗎？」

「妳真漂亮。」大衛稱讚她。

這時他想起來了。一股訝異竄遍他全身，而他露出了微笑。他想起在哪裡見過這樣的場景：在《螺旋之謎》裡。他想起所有關於這一幕的細節：故事中的角色把蠟燭放在一座廢墟上，讓這堆遭遺棄幾千年之久的建築在夜裡熠熠發光。彷彿每一簇火光都是天上的一顆星子。然後那些角色就跟他和他的妻子一樣，在此刻感動不已。

「哈囉。」小男孩說。只勉強聽見他發出囉這個音。

西薇亞知道每次出門前花很多時間打扮這件事，讓大衛很不耐煩，但她從來沒放在心上。她說這是他得付出的代價。她不時會從浴室門口探出頭，看他用奇怪的姿勢趴在床上，儘管不耐煩，卻不敢抱怨。終於，她踏出浴室，對他說「我好了」。他盯著她發愣片刻才回神。這一秒，一切都值得了；這一刻，她比以往都還令人垂涎欲滴。

「我不信上帝，」裘安說。「而且很多人跟我一樣。」

西薇亞聽他竟在這種場合脫口而出唐突的問題，用手肘頂了他一下。

https://m.hetubook.com.com「好了。」安潔拉說。「沒那麼難，對吧？」

於是他讓步了，兩人把厚重的木板抬到一座工作台上。大衛見識到女子的力氣，訝異地發現她抬起另一頭的模樣似乎比他輕鬆許多。

「這讓我想起一本讀過的書。」大衛說。

艾斯特班把他的兩根蠟燭擺在一起，直到熔為混在一堆的燭淚。他伸長手，將燭淚擺到上面的窗台。

西薇亞嘴角上揚，很自然地擦去他臉頰上的鐵鏽，並說：

她整天都忙著幫可汗先生和一組電影工作室的代表敲定會議，對方想談定把《螺旋之謎》搬上大銀幕的細節。雖然雙方早已簽訂合約，但想針對幾點重擬協議；因此，他們要重新展開一連串的協調會議。

「嗯……」

他們一起出門，遇到了艾斯特班和裘安，也就是烏梅內哈的老闆，愛德娜的兄弟。他倆都拿著一根點燃的長蠟燭。可以看到他們後面的其他村民也是，大家一起前往教堂。互相介紹一番之後，西薇亞問那蠟燭是做什麼用的。

「他講的故事好聽嗎？」

「但是可以修補，對嗎？」

「我想把事情做好。再見。」

她在客廳的沙發找到正在看音樂頻道的瑪爾塔。女孩端著一張笑容消失已久的臉（至少半張臉是這種表情）。她們聊了一會兒，不過話題愈來愈沉重難受。一個整天悶在家裡、另一個不想講她在外面遇到的事。兩人的心情都低落到谷底。

說完他便道別，留下聽不懂他笑話的安潔拉母子。

酒館內擠滿了人，但他們還是找到地方坐下來，這裡就像車廂，不知道為什麼，明明火車已經滿載旅客，每到一站，還是有人繼續湧進來。他們待在入口左邊，這裡的長凳有時會充作臺階，讓距離比較遠的人可以看到酒館另一側、四張桌子湊在一起併成的講台。

「對，沒錯。」

「怎麼了？妳已經上床好一會兒了。」

他走到安潔拉家，打算還她脹氣嚼錠。他穿過花園，敲了敲車庫的門。沒人應聲，於是他走到屋子門口按電鈴。半晌，一個大約九歲、缺了一顆牙的小男孩打開門。

「為什麼要這樣做？」

「因為離婚嗎？」瑪爾塔問。她從沒跟媽媽談過阿姨的離婚，心底有些疑惑。「胡安．卡洛斯不好嗎？」

「讓我看看……」

「大家可以安靜地離開了。」

「謝謝。」

「這是幫不能來的人拿的。」艾斯特班解釋。

「這有什麼特殊的含意嗎？」大衛問。

「在烏梅內哈。但是動作要快，因為全村的人都會去，如果個子太矮，前面被擋住了，就什麼也看不到，得從別人的腿之間看出去。」

「提醒每個人都握著自己的蠟燭，但共享同樣的燭火。」

「沒有。」

「艾爾莎阿姨，妳覺得會不會留下難看的疤痕？」

「信上帝跟信聖人托馬斯有什麼關係？」

「綿羊都逃走了。」

「不需要這麼急著還。」她說。

「空蕩蕩的屋子通常瀰漫悲傷的氣氛。」

「朋友們，感謝你們前來聽我這個老水手的老故事。你們都知道我在船上待了十五年，那是一艘商船……」

「眼熟什麼？」

他跑回屋內，使盡吃奶的力氣大喊。大衛覺得留在門口等比較妥當。最後安潔拉出來了，她的兒子跟在後面躲著，露出缺和*圖*書牙的笑容。

「對呀。」小男孩說。他露出驕傲的神情，把手給他看。「媽媽說我這樣很特別。」

「西薇亞，聽見我說話嗎？」

「老天！」大衛驚呼。「你有六根手指！」

「艾斯特班是水手？」

艾斯特班拿高他的蠟燭、傾斜，點燃他們的燭蕊。

「這是我們的傳統。」裘安解釋。

「阿姨，妳怎麼這麼晚才睡？」

她們擁抱對方，兩人都被這樣突然的舉動嚇一跳。或許是因為她們都渴望溫柔的慰藉，也感覺對方需要這樣的擁抱；她們抱了好幾秒才分開。這時，瑪爾塔認真地問她阿姨：

「你們還喜歡嗎？」裘安問。

他們聽見鐵圈在石頭地上滾動的聲響，接著一個小男孩出現，他拿著一根木棍敲打、調整然後再推滾鐵圈。那小男孩對他們揮揮手打招呼，露出缺了牙的笑容。大衛慢了半拍才認出那是安潔拉的兒子托馬斯。他跟他們打招呼時，暫時把鐵圈拋到一旁，結果那鐵圈撞上牆壁，彈到另外一條街，托馬斯跑在後面追了過去。

「我昨天半夜醒來，看見妳正在讀書。我喜歡妳在這裡陪我。」

「謝謝，可是我需要你幫忙搬東西。所以，拜託你進來。」

是這個村子沒錯，他想。現在他確定了。倘若是這座村莊，而這一幕也出現在《螺旋之謎》裡，意味著托馬斯．曼德就在這裡，凝視同樣的教堂、把蠟燭擱在窗台上。這是他到目前為止離作者最近的距離。托馬斯．曼德這個名字，是不是在向村莊守護者聖人托馬斯致敬呢？一個從不在意金錢的謙卑聖人。他感覺一股冷顫湧上來。

她帶著他走到車庫，那裡有一大塊木板擺在地上。看起來就算兩個人搬也不容易。

教堂裡很小，不可能容納所有人，但艾斯特班和裘安還是堅持要西薇亞和大衛進去，於是他們在一張沿著牆邊延伸的半圓長板凳上坐下。

「嗯……」

「當然。我九歲了！」他說，愈來愈為自己感到驕傲。

「當然可以。我不需要進去，謝謝，我只是來還藥。」

「哈囉。你媽媽在嗎？」

「這要看住在屋裡的人，對吧？」

她希望這個回答能滿足瑪爾塔的好奇心。她不想深入細節。她的外甥女似乎也懂得察言觀色，不再緊抓這個話題不放。她改聊其他東西。

大夥開始走回村裡。幾百人的步伐在道路上印下了足跡。

「親愛的，你還好嗎？」西薇亞問。

「在。媽媽！媽媽！」

那小男孩揮揮手，大衛盯著他看。他的右手有六根手指。

「妳不覺得眼熟嗎？」大衛問。

「寫字呢？」

「謝謝。」她甜甜一笑。

「嗯，我要走了，卡洛斯家要發給我們巧克力當下午茶，如果遲到，卡洛斯會吃掉我的份。再見！」

他轉過頭揮揮手道別，這時西薇亞注意到她先生前一晚也看到的事。

「我要出門。馬上回來，好嗎？」

「所以？」

凌晨兩點，她也準備爬上床睡覺。鑽進姊姊的被窩前，她打開瑪爾塔的房門一點縫隙，發現她還醒著。

「對。」大衛說謊，他因為幫西薇亞把三十五公斤的皮箱抬進後車廂，現在背的下半部還感到灼熱。

「嗯……」

自從婚禮以後，大衛心想。不過他把話吞下去，什麼都沒說。

「非https://www.hetubook.com.com常美麗的儀式。」西薇亞回答。「我們很久沒踏進教堂了。」

「通知什麼？」

群眾紛紛把燒完的蠟燭放在教堂裡頭或外頭、在時間摧殘下斑白脫落的窗台，以及石頭剝落後留下的小小坑洞。當這幾個地方逐漸擺滿蠟燭，大家開始往底座擺。這個失落在庇里牛斯山區的小小羅馬建築，在一片漆黑中閃耀著燭光與信念之光。

夫妻倆接受他們的好意，坐進延伸的凳子。教堂中，神父站在聖人托馬斯旁的石頭聖壇後面，裡頭擠滿了大概五十個人。其他人待在外頭，拿著自己的蠟燭，共享同樣的燭火。夜晚冷颼颼，但燭火和人與人之間的溫暖，似乎呼應了里瓦斯神父主持儀式時的話。大衛滿腦子疑問：即使可汗先生做過調查，他還是忍不住想是不是搞錯村莊了。他雇用的偵探指出是這裡，可是有什麼理由相信他？還是說他查到的地點根本就錯了？廚師荷西非常符合他的猜測。他右手有六根手指，似乎這個特點就夠了；但如果不是這樣呢？如果托馬斯．曼德是在其他村莊？比方他在鄰村，為了謹慎起見、跑到這個村寄稿子？他瞄了一眼身邊的西薇亞，她是如此專注地聽著彌撒儀式，享受這場偽裝的假期。他真希望自己能跟她一樣。真希望他能享受這一切，而不是腦子裡塞滿別的事。他沒有其他選擇。也沒有備用計畫。當幾條通道的人站起來然後坐下的同時，他決定了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執行計畫。

艾爾莎得安排所有會議。此外她要滿足兩邊的需求，有幾次要準備的東西甚至讓人瞠目結舌。可汗先生的前任秘書叮嚀她，當老闆的秘書要找的東西包羅萬象，從哈瓦那雪茄到酒店小姐都有。可是艾爾莎個性實際，她只愁月底是否領得到薪水，彷彿得幫孩子買玩具。

大衛詫異地瞅了他一眼。

「可別那樣以為。那裡是個有點悲傷的地方。」

「沒錯！他以前在一艘大船上工作，跑遍全世界。他去過非常非常多的國家，有法國、義大利、中國、日本，美洲……有些天氣變冷的日子，會說說他在旅行途中發生的事。非常精采。媽媽常常不讓我去，因為故事開始的時間太晚，不過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因為再過兩個禮拜我就長大了。我要滿十歲了。當一個人滿十歲，就可以想睡覺時再睡，不管媽媽說什麼。」

這一晚，他倆同意再次冒險，回到烏梅內哈聽艾斯特班讓人熱血沸騰的旅行故事。這又是個繼續仔細打量村民的機會。

「瑪爾塔，寂寞不是一種選擇，是一種狀況。」

艾爾莎感覺外甥女挖出了她並不想重溫的感受。

「不要用打火機，」艾斯特班說。「要跟其他蠟燭借火。」

「托馬斯。」

突然間大家安靜下來。大衛想起當電影院燈光熄滅、但還沒開始放映那一刻的期待心情。

「都是風的緣故。」大衛找藉口掩飾。

「我不知道，這個……」

「嗄？」大衛問。「說什麼故事？」

「我也喜歡。」艾爾莎回答。

「阿姨？」

大夥兒聽到裘安的絕妙回答都笑了出來。沿途也有其他鄰居加入，小小的燭光照亮了街道和附近的樹木。這時大衛發現艾斯特班兩手都拿著蠟燭。

「喔，」裘安插話。「當然這些年也發生過意外。」

「去通知一個朋友。」和圖書

「不用擔心，我通常會多帶。」

他們往後瞧，看到村裡近四百位鄰居，每個人都伴隨一簇火光走在路上。他們沒再多說什麼，只聊了多久會到。遠處傳來噹噹的鐘聲，帶領走在碎石小路的他們來到小教堂前。稱這棟用石頭堆砌的鬆垮建築為教堂似乎是個玩笑，但它確實撐過了八百年來風雨無情的摧殘。里瓦斯神父站在門口，跟信徒一樣手裡拿著蠟燭。

大衛跟西薇亞解釋他是怎麼認識小男孩的。當小朋友再次出現在他們面前，頭髮亂糟糟的，臉頰上有沾到鐵鏽的痕跡。他們看了那個鐵圈一眼，非常訝異竟然還有孩子在玩這種遊戲：主要就是推滾鐵圈，然後跟在後面跑。那是他們父母親時代的娛樂，兩人都在老電影裡看過，而更令兩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這畫面居然出現在一個每個小孩都會要求一台電動遊戲機當聖誕禮物的時代。

「他不是不好。只是我們無法互相扶持的時間到了。一對夫妻就像是一台機器，需要偶爾檢修和汰換故障的零件。我們一直撐到最後，直到無法修復。」

四百個聲音同時回答：

「親愛的，你當然很特別。」安潔拉說。

「嗯，我們村民也不常上教堂，」裘安承認。「要我們上，或許要有一座大一點的教堂。」

「我們每年都會在這裡，」他們兩個說，「而誰知道你們是不是還有機會來。」

「今晚艾斯特班要說故事！」

「請進，請進。」安潔拉作勢請他進去。「我可以用『你』稱呼嗎？」

「那麼，是什麼呢？」

「再見。」安潔拉回答。「兒子，快說再見。」

「我讀了一點東西。」

「托馬斯，這是我太太。她叫西薇亞。」

「哈囉。」西薇亞說。托馬斯露出缺牙的笑容。「你急著要上哪兒去？」

「哈囉，托馬斯。」大衛說。「你好嗎？」

艾爾莎靠近繃帶，試著查看傷口。

大衛掩不住他的訝異。他不禁在心中對這等巧合露出微笑。

「我相信是這樣沒錯。」

「可是怎麼……？」

「沒錯。妳看到了？」

幾乎人手一杯啤酒。沒拿啤酒的人則等著飲料分送到他們面前。每張椅子都坐了人，每一面牆壁也都貼著人。

艾斯特班在酒館另一側，拿著一杯啤酒。

「很好。」小男孩說。「撞到牆壁，不過沒事。」

「非常精采。」

「大概吧。」

「真是美麗的一場儀式，對不對？」西薇亞低喃。大衛看向四周，教堂外的上百雙眼睛看著同樣的地點：聖人托馬斯的雕像。

裘安從夾克口袋拿出兩支蠟燭，交給大衛和西薇亞。他也給他們一枚避免燭淚滴到手指的圓形小紙片。

他遞出在愛蜜莉亞的店買的那盒藥，但她沒接過去。

「對！」托馬斯再一次驕傲地說。「媽媽說這是因為我很特別。」

她跟準備出門值班的克莉絲汀娜在廚房吃了點東西果腹。艾爾莎的任務是陪伴。儘管這天有許多外甥女的學校朋友上門探訪，女孩還是沒能因此打起精神。

「感謝上帝。」

「這是誰跟你說的？」西薇亞問。「你媽媽嗎？」

「我不覺得會有什麼好不了的狀況。相信我，我很懂這個。我是秘書啊。」

大衛就著僅有的燭火，隱約看見他的臉龐閃過一絲陰鬱。但那只是一瞬間淡淡的表情變化，大衛不禁疑惑是否只是一陣風吹過燭火造成的明暗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