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為什麼要待在家裡？」
麥可的頭從門邊伸進來，「她是有自主能力的成人。」
雷博思看看學生的三明治，「顯然比花生聰明很多。」然後他說：「平底鍋放在哪裡？」
「她說什麼？」
就算雷博思剝奪了她合理的午休時間，席芳是那種會自動加班幾個晚上來彌補這兩個小時的。雖然出身英格蘭，席芳．克拉克卻受過蘇格蘭新教派的薰陶。況且，取席芳這個名字也不是她的錯。一九六〇年代，她來自英格蘭的父母在愛丁堡大學英國文學系擔任講師，因此給她取了個蘇格蘭蓋爾語的名字；後來他們搬到南方，讓她在諾丁罕和倫敦受教育。不過，她回到愛丁堡上大學，愛上愛丁堡（她的說詞），繼而決定投身警界，並因此和朋友漸漸疏遠（雷博思懷疑同時疏遠的也包括她自由派的雙親）。即使如此，席芳的父母還是在新城買了公寓給她，所以，他們之間應該沒有什麼衝突。
對於愛丁堡而言，過去當然很重要。這城市從過去得到供養和滿足，如同巨蛇藉由吞食自己的尾巴得以生生不息一般。雷博思的過去似乎也再次開始循環，他的桌上有一張席芳筆跡的留言，她顯然已經去探視何姆斯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但臨走前還先接到一通找上司的電話。
「嗨，雷博思先生，有電話找你。」
雷博思想到所有可以反駁的話——這是我的公寓……我是你哥哥……你該懂事……他知道麥可會笑——沒錯——隨便任何一句，或是全部。因此，他想到這一句。
「已經一陣子了。」
「怎樣？約翰，你要我別跟那女人約會？如果你不喜歡的話，算你倒楣。」
「布萊恩？布萊恩．何姆斯？」
她摸摸他的手臂，「耐性、耐性。」
「只是措辭而已，」電話另一頭的人說。
「你要出去嗎？」雷博思大聲問。
只是想打電話讓妳知道布萊恩的狀況，可惜妳不在，如果妳願意的話，可以打到雅登街給我。約翰。
耐性（佩弦絲）！他差點坐計程車衝到佩弦絲的公寓，但他放棄這個想法，改以走路回雅登街取代。然後是懶散地爬上樓梯，倒在沙發上。和_圖_書以前，他在這個房間裡以沉思度過許多個夜晚，只不過那時這公寓還屬於他，只屬於他。
「她說，如果她想知道關於……」
「天啊，」那學生嫌惡地說，「雷博思先生，你知道豬有多聰明嗎？」
「可能要一陣子，」一個護士安慰他。
「我猜你在裡面一定得要維持良好的體能，」雷博思慢調斯理地說，「有人要上你的時候才能反抗。」
麥可．雷博思繼續穿衣服，「很抱歉我讓你如此失望，可是我又有什麼選擇？整個晚上坐在這裡看你憂慮、生氣，或是不管你的腦袋裡想得是什麼？謝了，敬謝不敏。」
「去你的，麥可。」
傑克．莫頓這名字在此特定的時間點出現也有點可怕，這又是一個來自雷博思過去的鬼魅。莫頓曾經是個酗菸酒的傢伙，因此，他們六年前合作時，雷博思認為年輕的莫頓大概只剩四、五年好活。
雷博思站起來，「她是個小女孩。」他走到儲藏室瞪著麥可，強迫他停下手上的動作。
「什麼時候？」
稍晚，雷博思坐在電視機前面。他已經去醫院看過何姆斯了，他選擇步行，因為他認為這樣比開車繞過梅德斯公園要快，而且可以順便清清腦袋。和-圖-書不過，探視本身頗為令人沮喪，一點進展都沒有。
字條上沒留聯絡電話，雖然花個幾分鐘就可以找到莫頓所在警局的號碼，但雷博思不想這麼做，他只想回到桌上的檔案裡。不過他先打電話到醫院詢問何姆斯的進展，但對方只說完全沒有進步，也沒有惡化。
是的，這樣可以。現在換她該回個電話給他了，這樣她才能表示自己並不是不關心布萊恩的情況。雷博思帶著些微的希望回到手邊的工作。
「差不多十分鐘前。」
麥可．雷博思從床邊抓起一本書朝著哥哥丟過去，「我他媽的有在找工作！你以為我整天在做什麼？你閉嘴好不好？」他拿起外套推開雷博思，「別等我了，哼？」
「他會這樣昏迷多久？」
他在路上買了一些東西，六點回到公寓。雖然很想把檔案帶回家，但實在不想那麼麻煩。他很累，頭又痛，還因紙上的舊灰塵而鼻塞。他懶散地爬上樓梯，打開門，到廚房把購物袋放下。一個學生正把花生醬塗在厚厚的全麥土司上。
「喔？」
「沒錯，就是他。如果她想知道關於他htｔｐs://ｗｗw.heｔｕｂook•ｃｏｍ.ｃｏm的事，她會自己打電話到醫院，她今天也已經打過兩次了。」學生微笑，很高興自己記得整段留言。所以佩弦絲看穿了他的計謀。他早該知道的，她的聰明是吸引他的許多特質之一。還有，他們在某些方面非常類似。雷博思早就該知道，千萬不要把這一招用在了解自己思考邏輯的人身上。他從袋子裡拿起一盒蛋、一罐豆子、一包培根。
「要去見那小女孩嗎？」
第二天早上才會知道檢查結果。他想了一下，再打另一通電話，這次是打到佩弦絲．艾金的診所。但佩弦絲出診，雷博思留了言。他要櫃臺小姐再複述一次給他聽，確定她記的内容都正確。
「我以為你要找工作。」
儘管警界也有自己這種警察存在，但雷博思曾經懷疑她是否能在工作上有很好的表現。不過，身在警界的女性的確需要更努力才能和男性同事一樣順利。不過，席芳不但夠努力，而且她的記憶力真是驚人。他就算一個月後再問她桌上這則留言的事，她都可以逐字複述電話裡的對話。真是可怕。
彷彿甩掉多餘的水滴一般，麥可甩掉這句話，「喔，那種人也很多，不過一點也不吸引我。」他吹著口哨回到m•heｔubｏｏｋ•com•cｏm儲藏室，開始穿衣服。
這是個笑話：雷博思一個人在公寓裡，坐著看十點夜間新聞看到睡著，可是他睡得並不安穩，一直作夢。他穿過一些商業大樓在追逐佩弦絲，總是差一步就追丟。他和一個未成年少女在餐廳吃飯，滾石合唱團在角落的小舞台演唱，但沒人注意。他看著一家飯店燒光，不知道還沒找到的何姆斯是否順利逃出……
「聽起來真愉快。」
莫頓探長從福克爾克來電，說他會找時間再打，但不肯說是什麼事，聽起來很謹慎。我去兩個小時就回來。
「彼得角的好處之一，充分的運動。」
接著他醒過來，冷得發抖，房間裡只有外面街燈從窗簾縫隙透進來的一些光線。他本來正讀著麥可丟向他的那本書，是關於催眠治療術，書現在還躺在他腿上。有人幫他蓋了毛毯。附近有噪音，儲藏室裡傳出愉悅的聲響，毫無疑問是在進行有用的治療。雷博思聽他們繼續了有好幾個小時，直到窗外的天色發白。
麥可進到客廳裡，他剛淋浴完畢，刮好鬍子，平整的腹部上緊緊圍著一條毛巾。他的身材維持得很好，雷博思以前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不過麥可注意到他的目光，便拍拍肚子。
「有個女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