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湯瑪士知道她在想什麽:心電感應的溝通能力,更別提這種能力的附帶效果,也就是能意識到對方存在的詭異感受,感覺像在共用大腦。湯瑪士忽然很希望那種能力從此消失,也許察覺不到泰瑞莎時那份空虛感也會消失。
「等一等,」泰瑞莎說,「這個手術也會取走控制我們的東西吧?」
「甚麼?」煎鍋問。所有人轉頭看向泰瑞莎。
湯瑪士不反對,只是覺得他們必須慎重行事。他說,「不能操之過急。我們不能把事情搞砸,要等待最佳時機。」湯瑪士感覺到有一股力量流竄全身。他很驚訝,因為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他跟朋友重逢了,實驗也結束了,永遠結束。無論如何,他們不會再配合WICKED做事了。
鼠哥在演講廳外等著,他帶著大家在沒有窗子的走廊上東拐西轉,最後來到一扇大型不鏽鋼門前。門板有厚重的門栓固定,看起來密不透風。一身白衣的鼠哥把卡片鑰匙放入不鏽鋼門上的方形凹槽,咔嗒幾聲後,厚重的金屬門板滑開來,發出嘎啦嘎啦的磨擦聲,讓湯瑪士想起迷宮幽地的石門。
「不如想像中那麼痛?」煎鍋說,「我可不喜歡。那表示確實會痛,你是這個意思吧?」
「WICKED很好,」她重複一次,這回提高音量,還轉身過來面對大家。「我陷入昏迷之前,在手臂上寫的不是別的,就是這句話。我一直在思考這件事,我認為其中必定有特別緣故。我想大家應該閉上嘴,照那人說的話做。只有恢復記憶,我們才能理解這一切。」
他還有一https://m.hetubook.com.com個疑慮,就是他聽見鼠哥提起「解除記憶封鎖」時,內心那股一閃而逝的感覺。他知道自己非但無法接受,也對任何WICKED宣稱為他的記憶的東西感到害怕。如果他們所謂的實話確實都是實話,那麼即使他可以找回過去,他也不想去面對。他不能理解他們口中那個以前的湯瑪士,更重要的是,他不喜歡那個人。
眾人七嘴八舌爭辯著,湯瑪士卻是默不作聲。現場大致分為兩派,幽地鬥士多半贊同煎鍋的想法,而B組的人大都挺泰瑞莎。此時此刻實在不適合做這種意氣之爭。
「我倒真想看到那隻鼠鼻被打扁!」紐特衝口而出。
鼠哥清清喉嚨,「誠如各位個別接到的指示,你們所知的實驗已經結束了。一旦你們恢復了記憶,你們都會相信我的話,之後我們才可以展開下一階段行動。你們都聽說了閃焰症,也了解實驗目的。繪製狙殺平台藍圖的工作已經非常接近尾聲,我們還需要某些東西,好讓現有資料更加精確,而這部分需要你們在心智完整的情況下充分配合。所以,恭喜各位!」
「安靜!」鼠哥大吼一聲,用拳頭猛敲講台。等現場靜下來,他才又開口,「聽好,我們不怪你們不信任我們,你們被逼到體能的極限,眼睜睜看著別人死去,體驗到最極致的恐懼。但我跟各位保證,等你們弄清楚來龍去脈,你們一定不會再去回想……」
鼠哥指著床鋪說,「我們和圖書就在這裡解除你們的記憶封鎖。別擔心,我知道這些器材看起來很恐怖,不過手術過程絕對不如你們想像中那麼痛。」
紐特點點頭,「我們得盡快採取行動,我要狠狠海扁幾個人,發洩一點怨氣。」
「噢,我簡直難以想像我們為甚麼要不信任你們。」煎鍋答。
湯瑪士深知,無論鼠哥說得多麼誠懇,其中必定有詐,全都是耍花腔。不管動口或動手,此刻和他對抗根本毫無意義,目前他們最需要的是耐心。
「根本沒甚麼好考慮的,」煎鍋說,「懂嗎?沒甚麼好考慮的?」他得到的回應只有一、兩聲悶哼。
「我應該衝上去打斷你的瞎卡鼻子,」民豪說,儘管他的話充滿威脅意味,他的語氣卻是平靜得嚇人。「你老是粉飾太平,我都看煩了,一副我們犧牲掉半數以上朋友好像沒甚麼。」
鼠哥兩手放在背後,表情突然變嚴肅。「你們之中有些人對閃焰症免疫,不過……有些人卻沒有。我會把名單念一遍,請盡量保持冷靜。」
眾人從椅子上站起來,一齊走向門口。湯瑪士正準備伸手拉開門時,忽然停住腳步。他聽見其他幽地鬥士還在談著聊著,大多數人都決定恢復記憶,他的心直往下沉。
其他人在房間裡走來走去,低聲互相討論。眾人腦子裡想必都思緒紛擾。茲事體大,有太多事需要考慮。大家有充足的理由跟WICKED生氣,卻似乎已經沒了鬥志,取而代之的是終結這一切的急迫感。
當真可以自己決定?或又是另一個花招?湯瑪士無法從鼠哥的語氣判斷,但鼠哥的答覆https://m.hetubook.com.com還是讓他很驚訝。
鼠哥正要開口時,煎鍋出聲了。「我們憑甚麼相信你們,讓你們進行……那叫甚麼?記憶抹除?你們對我們和我們的朋友做了那麼多事,現在你們要解除記憶封鎖?省省吧,我寧可忘掉過去,多謝你了。」
「畢竟是手術,當然會有點不舒服。」鼠哥邊說邊走向床鋪左側一部大型機器,上面有幾十個閃示燈光、按鈕和螢幕。「我們會從你們腦部掌管長期記憶的部位移除一件小裝置,我保證過程沒有想像中那麼恐怖。」鼠哥開始啟動按鈕,房間裡頓時響起嗡嗡聲。
「如果我們不願意呢?」煎鍋叫道,「如果我們不想恢復記憶呢?」
湯瑪士腦海裡浮現泰瑞莎在焦土帶那間小屋時的模樣,以及艾爾比躺在大屋床上扭曲蠕動的身影,還有伽利殺死查克那一幕,當時他們都受到WICKED控制。那一瞬間,湯瑪士的決心有點動搖,他真的願意繼續任由他們擺佈嗎?要不要乾脆讓他們進行手術?但他很快恢復鎮定。他沒辦法相信WICKED,他絕不屈服。
演講廳再度闃然無聲。大家還說不出話來,鼠哥已經走下舞台,朝演講廳後方的門走去。他走到門口時,轉身過來面對大家。「你們真希望後半輩子都想不起父母、家人和朋友?真的不想找回參加實驗之前那些僅有的美好回憶?隨你們便,不過,機會錯過可就沒了。」
他看著鼠哥打開門走出去。鼠哥一離開,湯瑪士便靠上前去,只讓民豪和紐特聽見他的話,「我們不能做,絕對不行。」
民豪捏捏湯和*圖*書瑪士肩膀,「阿門。就算我相信那些遜客,我幹嘛要想起以前的事?看看他們怎麼對待小班和艾爾比。」
鼠哥翻了翻白眼,嘆息道,「首先,你們都知道傷害我會有甚麼後果,何況你們都受到監控。其次,我很遺憾你們失去那麼多夥伴,不過到最後一切都很值得。我擔心的是,無論我說甚麼,好像都不能讓你們理解問題的嚴重性,這可是攸關人類存亡的大事。」
湯瑪士轉頭看著煎鍋,鬆了一大口氣。他心裡也是這麼想。
泰瑞莎又說,「還有……」她支支吾吾地望著湯瑪士。
長久以來,他一直費盡心思回想他的人生、他的家人和他的童年,想記起他在迷宮醒來的前一天做了甚麼事。此時突然被告知可以找回所有記憶,讓他一陣茫然。當思緒慢慢沉澱,他卻發現某些情況已經改變,找回記憶似乎不是甚麼好點子。此外,鼠哥宣布實驗已經結束,更讓湯瑪士確認自己的直覺,事情不可能這麼簡單。
泰瑞莎回過神來,又說,「所有異物都會從大腦移除嗎?所有的一切?」
鼠哥點點頭。「全部,除了一個讓我們收集你們狙殺平台常模的小玩意兒。妳不必明說,我看妳的眼神就明白了。沒錯,妳、湯瑪士和亞里士再也不能運用你們的小把戲了。先前我們暫時把它關閉,手術後就會永遠消失。不過你們的長期記憶會恢復,而我們也無法再操控你們的意志。恐怕你們只能照單全收,要不要隨你們。」
鼠哥嘆氣道,「這是因為你們真的不想恢復記憶,或是因為你們不信任我們?」
「好,我猜大家都準備好
hetubook.com.com了。」鼠哥說,「還有最後一件事。在你們恢復記憶以前,我得把話說清楚,由我來告訴你們,總比……自己想起檢驗結果來得好。」裡面還有另一道門。等所有人都進到小門廳,鼠哥關上第一道門,用同一張卡片開啟第二道門。門裡面是一個看似平常的房間,鋪著跟走道一樣的磁磚地板和米色牆壁。裡面有很多櫥櫃和檯面,另一片牆邊排了幾張床鋪,每張床鋪上都掛著一個亮晶晶、看起來挺嚇人的怪異金屬面罩,上頭連接著塑膠管。湯瑪士不敢想像把那種東西罩在臉上會有甚麼感覺。
民豪吸了一口氣,似乎準備大發議論,但他臨時打消念頭,閉上嘴巴。
湯瑪士目瞪口呆。他走到民豪身邊坐下,腦子轉個不停。
「我贊成!」亞里士叫喊的嗓門似乎有點太大。
紐特憤怒的語調令湯瑪士很震驚,他忍不住猜想紐特在第三階段究竟碰到了甚麼恐怖遭遇。
「大家都安靜一下,」湯瑪士平靜地說,「先聽聽他怎麼說。」
湯瑪士審慎考慮著。沒錯,他很希望記起家人,他想過無數次了,但他太了解WICKED,他絕不會讓自己再踏入另一個陷阱。如果他們想再對他的大腦動手腳,他會拚死抵抗。再者,他又怎麽能相信他們植入他腦子的記憶呢?
「你們難道還不明白?如果我們想傷害你,早就動手了。」鼠哥垂眼望著台下,然後又抬起頭來。「如果你不想解除封鎖,那就別做,你可以站在旁邊看別人做。」
「WICKED很好。」泰瑞莎莫名其妙蹦出這句話,彷彿在自言自語。
「你在說甚麼?」海莉葉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