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守在玄關的球員離開牆邊,靜靜站在玄關的正中央。客廳內的球員把腳甩到地上,挺身坐正說:「怎麼了?」
「不然是什麼?」
沒回應。
「你呢?」
「可能是我們這整區停電了。」
「還要四個小時耶。」
她遲疑了幾秒,對手電筒光眨眨眼,然後就尖叫了,聲音拉得又長又高,音量極大,叫完後全然的寂靜再度籠罩屋內,拿手電筒的球員用拳頭搥門說:「聽到了嗎?你這混蛋!」
沒有回應。
沒動靜。
另一個傢伙問:「現在該怎麼辦?」
她說:「什麼?」
鄧肯家族的四個成員都聚在賈斯伯家的地下室,翻著一箱箱老舊的瓦楞紙箱,尋找著家畜用的麻|醉|葯。最後一劑的豬用麻醉劑已經用在賽斯的鼻子上了,不過手指骨折也是得用藥效更強的麻醉劑就是了,他的兩根手指已經腫到快撐破皮膚了。賈斯伯認為他家應該有馬用的藥劑。打算找出來打在賽斯的腕關節上。他不是解剖學家,不過他認為傳達痛覺的神經一定會通過那裡,不然它們還能去哪?
「在車庫。」
這時他們聽見頭上地板有腳步聲。
「他們只會叫我們自己看著辦。」
「我才不要下去跟他攪和。」
沒人回應。
原本坐在餐廳桌邊的醫生手忙腳亂地來到門邊說:「跳電了。」
另一個球員說:「我不知道。」
大家找了半天,但賽斯並沒有什麼怨言,賈斯伯認為他的應對非常得體,他長大了。鼻梁斷掉後,他的和_圖_書脾氣變得很糟,現在卻是一副頂天立地的模樣,這顯然是因為他靠自己的力量抓住了襲擊他的人,也因為他已經想好接下來要怎麼對付對方了。成就感的光環和對報復行動的期待,本身就是一種麻醉劑。
原本在客廳的球員也來到了玄關。「也許他沒醒來,真的是停電了。」
另一個球員問:「醫生,你有手電筒嗎?」
「講什麼廢話,你電費有繳嗎?」
「我們等他行動再說。他以為自己很聰明,實際上根本就無腦。我們在黑暗中按兵不動就行了,這招誰都會,簡單啦,又不是要登陸月球。」
醫生拖著猶疑而碎的腳步穿過玄關,手指不斷拂過牆面,結果撞到第一個球員,第二個球員體格很壯,他感覺到對方身軀的存在,順利繞了過去,走進廚房時又絆到一張椅子,製造出沉悶的木質聲響,大腿還撞上餐桌邊緣。他什麼也看不到,要移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他讓手指沿著流理台移動,引領他走過洗手台、烤爐,來到後方的抖泥間門口。他前伸雙手,身體旋轉九十度,找到了通https://www.hetubook•com.com往車庫的門,一陣摸找後握住門把,開門走下階梯,進入這寒冷的空間。他找到作業台後將手往上伸,讓手指滑過緊密掛在作業台上方的物件:榔頭,可以用於揮擊,螺絲起子,可以用來戳擊,扳手,冰得要命。他摸到手電筒的塑膠殼了,把它從夾子上取下,扳動開關,投出一道微弱的黃光。他用掌心擦擦手電筒前端,光線的亮度於是提高了一些。他轉過身去,發現有個球員就在他旁邊,是剛剛待在客廳的那一個。
「去拿。」
拿著手電筒的球員說:「我們得確認李奇醒過來了沒。」
醫生說:「地下室。」
「把斷路器給我扳回去!李奇!」
沒回應。
沒動靜。
卡薩諾和曼契尼穿過休眠中的黑暗大地,現身於鄧肯一族的家園後方了。他們和中間那棟房子只隔了一道柵欄,就他們所知,那就是喬納斯家。屋內一片漆黑,沒有活動跡象,不過它左右兩邊的房子都有燈光從廚房窗戶露出,在雜草叢生的後院石子地上印出一塊又一塊發亮的長方形。碎石子上鋪了一層土,不過卡薩諾知道走在上面還是會有一丁點聲音。他今天稍早曾經踩在上頭,因為他與羅西通電話時要找一個不會被打擾的地方。他們最好先待在柵欄的這一頭、田地的邊緣,直接移動到他們打算入侵的地點的對面,如此一來他們發出聲音的時間就能縮到最短。不過他們應該要入侵哪裡?左方還是https://m.hetubook.com.com右方?賈斯伯家還是雅各家?
「你可以打電話問總部。」
拿手電筒的球員不說話,退回玄關,大力拍打地下室的門,發出呼喚:「李奇,把斷路器扳回去!不然樓上的人就有苦頭吃了!」
「你還有更好的主意嗎?」
「尖叫,妳自己不叫我就讓妳叫。」
瑪梅尼的手下沿著與車道平行的柵欄走了一百碼後,碰上另一道與車道垂直、擋住他去路的南北向柵欄。鄧肯家族的土地是T字型的,它等於畫出了上半部的左下角,柵欄的橫木寬五英寸,表面都有點粗糙、變形,不過還是很好爬,他毫無窒礙地翻過去。然後在原地遲疑了一會兒,三輛皮卡車和馬自達車在他左手邊,三棟房舍當中最靠西南角的那棟就在他眼前,只有中間那棟房子陷入黑暗,西南角和西北角的兩棟都有燈光透出,不過亮度很微弱,感覺像某種反光——彷彿是只有屋後方房間的燈開著,迷途的光穿過屋內一條條走廊和一道道敞開的門扉後才從正面的窗戶鑽出。空氣中有燒柴的味道,不過沒有任何聲音,連交談聲都沒有。瑪梅尼的手下猶豫了,他必須選擇、定案、拿出決心,選左還是選右?
沒回應。
拿手電筒的球員說:「把醫生太太帶過來。」然後用手電筒照亮餐廳的門,他的同伴進門抓住醫生太太的手肘,把她拖出來。拿手電筒的球員說:「尖叫。」
電視https://www.hetubook.com.com畫面突兀地中斷,聲音漸弱止息,暖氣發出的微弱嗡嗡聲也消失了,原始而絕對的沉默降臨屋內,溫度似乎開始下降,牆壁彷彿已解體,取消了室內室外之分,彷彿這棟屋子留下的小小足跡突然和它腳下的曠野融為一體。
「醫生?」
「我看不到路。」
「我也是。」
那球員說:「等天亮吧。」
喬納斯問:「是這個嗎?」他拿起一個棕色玻璃材質的小圓瓶,上頭的標籤已汙損,寫滿了又臭又長的專有名詞。有些是拉丁文,地下室很暗,所以賈斯伯得瞇起眼睛細看一段距離之外的瓶子。「好傢伙,你找到了!」
球員只感覺到寒冷和寂靜。
「太棒了,李奇醒過來了,這是他搞的鬼。」那球員沿著牆壁摸黑移動到地下室門邊,又摸又敲,確認門板的位置後大吼:「把斷路器給我扳回去!混帳!」
「不是電費的問題。」
醫生夫婦和桃樂絲.寇安靜地坐在餐廳內,不過拿著霰彈槍的球員已經跑到了客廳,整個人癱坐在沙發上,收看國家美式足球聯盟賽的精采集錦。醫生的新電視很大,畫質非常好,他的夥伴已經離開地下室門邊,舒服地靠在走道的牆上,斜斜看著一段距離外的電視畫面,兩個人都看得很入迷。巨大的揚聲器傳出低沉但清晰可辨的聲音,急促地咕噥個沒完。客廳的燈沒開,牆壁反射出電視螢幕投來的鮮豔色彩,光影舞動,而窗外是平靜的黑夜。電話響過三次,但沒人接起,除此之外屋內一直都很m.hetubook.com.com平靜,靜得像聖誕節隔天或感恩節的傍晚。
沒動靜。
「我們當初下手很重啊。」
「那我們該怎麼辦?」
「認真試試好嗎?」
他的同伴問:「現在該怎麼辦?」
「要你樂觀一點猜的話,你會猜他還沒醒?」
屋內一片漆黑,連一丁點光線也沒有。
守在玄關的球員問:「斷路器在哪裡?」
他們照亮通往客廳的路,走過去坐到沙發上,雷明頓霰彈槍就放在他們兩個人中間。他們關掉手電筒節省電池電力,房間再度陷入一片漆黑,冰冷而寂然。
那球員手一擺,手電筒光便照亮了餐廳門口。他的同伴將醫生太太拖過去,推她進門再關上門。他同伴問:「現在呢?」
這時,整個屋子突然停電了。
拿手電筒的球員再度拍門說:「我不是在開玩笑啊!李奇!媽的,把斷路器扳回去!」
球員面露微笑,從他手中搶走手電筒,由下往上照自己的臉,還擠出一個萬聖節南瓜燈似的鬼臉,並且說:「幹得好,醫生。」然後轉過頭去,讓光線上下左右移動,照出回屋內的路。醫生跟在球員後方走,不過他走得比較快,所以醫生不是邊看路邊走路,而是邊回想手電筒一秒鐘前照出什麼景色邊走路。接著球員說:「回去餐廳。」並照亮前方的餐廳入口。醫生回到桌邊後,那球員又說:「你們所有人都留在這裡,一根肌肉都不准給我動。」然後關上餐廳的門。
原本在客廳的球員摸黑來到窗邊,凝視黑暗的窗外。「誰看得出其他人家有沒有停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