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那傢伙說:「什麼?」
李奇說:「做決定的時間到了,孩子們,照我的話做,不然就吞子彈。」
對方沒回應。
李奇問:「他說的客人是誰?」
李奇朝約翰腳邊開了一槍,轟,後座力使槍身往後一震,巨大而低沉的槍聲響徹田野,彷彿某個礦場爆炸了。約翰號叫出聲,腳跳呀跳的,他沒中槍,不過被槍擊碎的小碎石刺傷了小腿,李奇等他平靜下來再滑動前護木,發出音質堅實的卡恰卡恰,這大概是全世界最駭人的聲音了吧!退出的空彈殼在空中劃了一個弧,落在車鑰匙附近後一路彈開。
兩個球員都定在原地。盯著他的眼神萬分焦急,超出他料想的程度。接著他才想到自己臉上貼著大力膠帶,看起來就像戰紋。他面露微笑,感覺到膠帶起縐了。他轉頭面對打斷他鼻梁的人說:「世界上沒什麼斷掉以後接不回去的東西。不過,你之後有沒有辦法把我這句話拿出來說嘴,我就不確定了。」
「你真的這麼想?」
那球員接住膠帶,乖乖照辦。他先用膠帶繞過他的手腕,纏了三層的8字形,然後在8字中央窄細的部分又纏了好幾圈膠帶,製造出有如塑膠材質的手銬。李奇不知道大力膠帶在工程學意義上的張力究竟有多大,但他知道沒人可以用縱向施力的方式扯掉它,那球員以同樣的方式綁好約翰的腳踝,李奇見狀便說:「接下來把他的手腳也綁在一起。」
這時有支電話響了,鈴聲聽起來遙遠又模糊。
李奇就地將那球員綁起來。幫他上塑膠手銬,然後繞四圈膠帶把他的脖子和手銬綁起來、繞四圈膠帶把他的塑膠腳繚和約翰的脖子綁起來。李奇回到屋內,把早上單獨進門的兩個球員綁得更牢一點。他拖著他們在閃閃發亮的拼花地板上繞行,讓他們採取背對背的姿勢,再把他們綁起來,用的就是昨天https://m.hetubook.com.com半夜處理另外兩個球員手法。他綁好後站起來,喘一口氣。
內布拉斯加二流美式足球員與美國陸軍士兵的對決也一樣。
那傢伙把手伸進口袋,掏出一串鑰匙,舉在面前幾秒鐘讓李奇確認一下,再以下手的姿勢拋出。李奇完全沒有伸手去接的意思,鑰匙打中他的風衣,掉到碎石子地上。因為他希望空著左手,也不想為鑰匙分心,他再度盯著打過他的傢伙問:「你的鼻子現在感覺如何?」
那球員傻了一秒,接著嘴角微微勾起,彷彿看見了一線希望,不可思議的現象在他眼前發生了。無堅不摧的防禦陣線上開了一個漏洞,他突然得到直線射門的機會。他踮腳屈身,右拳收到下巴下方,準備以左手引導身體動作。
屋內沒人回應。
兩個球員都沒接話。
他將約翰的腳踝壓向臀部,用膠帶把手腕的結和腳踝的結(長度差不多都是一英尺)纏在一塊,用力壓緊,然後退到一旁去。李奇拿出扳手,高舉過肩(上面有前兩個人留下的血跡),再鬆手讓它掉到身後的地面。接著他掏出彈簧刀,鬆手,掏出格洛克手槍,鬆手,接著轉身把霰彈槍放在手槍旁邊。他抖落大衣,讓它蓋住地上所有武器。他看著打過他的球員說:「我們來場公平的對決。內布拉斯加二流美式足球員對上美國陸軍士兵,裸拳互搏。你要是有本事繞到我身後,就可以拿我大衣下的任何武器來對付我。」
「斷過兩次。」
李奇說:「約翰,趴到地上。」
約翰動起來了,他先是以彆扭的姿勢跪下,彷彿是要去教堂做禮拜,接著張開雙臂,心不甘情不願地往前仆倒。好像旁邊有個壞脾氣的教練命令他做一百下伏地挺身似的。李奇朝自己的肩後方呼喊:「醫生?幫我把大力膠帶拿www.hetubook.com.com過來好嗎?」
艾爾瑞.泰勒調整了一下姿勢。位移程度非常小,但足以帶給他更多舒適感。天亮後,他已維持這個姿勢兩小時了。他是個耐心十足的男人,眼睛依舊盯著瞄準器看,瞄準器依舊對準穀倉大門,更精確地說是從窺孔往左移六英寸,再往下移六英寸的位置,來福槍的前槍托依舊安放在米袋上。空氣中的濕氣非常重,不過陽光很耀眼,視野非常好。
李奇開門走出屋外,直接與他們對峙。他動作誇張又緩慢地抽出左邊口袋裡的霰彈槍,往右邊一甩,神似拔出骨董燧發手槍的海盜,他手肘彎曲、怡然自得地瞄準打斷他鼻梁的傢伙,但眼睛盯著約翰看。
然而穿棕色大衣的男人沒來。
還沒來。
玄關擁擠到幾乎動彈不得,塞滿了美式足球員,其中四個人倒在地上,四肢受縛,頭甩呀甩的,像是屍體或擱淺的鯨魚,李奇繞過他們,望向窗外,發現他們已從桃樂絲.寇的皮卡車和約翰自己的Yukon旁經過,在潮濕的冷空氣中精神飽滿地往大門快速挺進。
「我很確定。」
他逼近過來,踮著腳尖四處跳動、迂迴前行、輕擺身體,一下子屈身一下子往前挺。這組動作維持了整整一分鐘,完全是在浪費時間和精力。李奇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視線鎖在他身上,睜大眼睛留意視線邊緣的動靜,沒特別聚焦在任何地方,卻也同時注意著視野內的所有地方。警戒心的天線大張,感應著對方的視線、手腳動作,很快地,對方猛力揮出左刺拳,自以為在打拳擊的右撇子總愛先出左拳,想也知道,左刺拳的軌道基本上和左直拳一樣,不過力道弱很多,因為它的能量只由一隻手臂提供。你是以手肘為出發點往前一甩,腳或上半身或肩膀都沒有提供助力,不痛不癢,李奇看著粉紅色的碩大指關節和_圖_書逐漸逼近,自己的左手也動了起來,它朝身體內側上揮,再往外一掃,彷彿是要反手搧飛某隻黃蜂。他掃中球員手腕內側,改變了刺拳的軌道,拳頭不再朝他的臉部飛去,而是無害地掠過他肩膀的上空。
李奇說:「嗯,大家都說『三』是個幸運數字,俗話說第三次比前兩次更容易成功。」
李奇在三秒鐘內發動了六次攻擊。
對方回答:「還可以。」
李奇思考了一會兒後說:「好吧。」他叫醫生留意那六個球員的狀況,必要時提供醫療救助,然後就回到碎石子小徑上,穿上大衣,把他湊合著用的武器都裝回口袋,撿起地上的鑰匙,他往醫生家車道入口走去,準備坐進柵欄外那輛白色的休旅車。
不過他還沒放棄掙扎,可能是因為他很壯,或者很害怕,也可能兩者皆是。他躺在地上亂抓亂扒,動作像是想翻身的烏龜,碎石子地被他撥出一個殘缺的人形。此時合乎禮節的做法應該是讓他喘息個八秒,不過對陰溝的老鼠來說,倒在面前的敵人就等於是天國大門、完美的沙包、送過來給你踐踏的禮物。因此李奇用力朝球員耳朵一踢,對方就靜止不動了。他接著再重重往對方臉上一跺,彷彿是某個追殺家中蟑螂追到失心瘋的屋主。對方大口喘氣、呻|吟、哀號、嘟囔的聲音壓倒性地大,不過鼻梁碎掉時的嘎吱聲還是清晰可聞。
「看起來好像撞斷過?」
李奇也笑了,嘴角微微地勾起。對方以靈活躍動的腳步四處游移,活像是在打昆斯貝里拳擊規則下的擂台賽。他對幹架一點概念也沒有,連最基礎的知識也不具備,也許他最近一次看到的幹架畫面是出自電影《洛基》吧。他身高六呎七,體重三百磅,但在李奇眼中不過是優質牛競賽中勝出的畜生,又壯又呆又搶眼,而他的對手是陰溝中的老鼠。
如果鄧肯家族昨晚得手的話,他和*圖*書就永遠都不會來了。不過艾爾瑞依舊屏息以待,因為他天生就是個小心謹慎的人,也總是認真看待每個工作,也許鄧肯家族昨晚沒得手,那麼穿棕色大衣的男人很快就會現身了,怎麼會不快?對方只要天色夠亮就能辦事了。
一輛白色休旅車停在柵欄外的路上,走出駕駛座的,是打斷李奇鼻子的球員。接著副駕駛座的門也打開了,走下來的是那個叫約翰的大男孩,也就是被李奇丟在倉庫的傢伙,李奇叫他去睡,但他沒有乖乖上床就寢,一直鬼混到李奇被捕的消息傳來。他跑來這裡是為了享受他錯過的樂趣。
原來那是桃樂絲.寇的手機,和她一起關在她的房門後方,所以鈴聲聽起來遙遠又模糊。她拿著手機走出了房門,看看自己的手機又看看四個倒臥在地、被膠帶綁住的球員,露出微笑,彷彿是被這場景背後隱藏的諷刺性觸動了。今天是徹底偏離常軌的一天,卻有一件尋常的事找上了她。她說:「汽車旅館的文森先生找我,要我今天早上過去工作,他有客人。」
兩百五十磅重的老鼠。
艾爾瑞將扣在扳機上的手指移開,彎彎手指。一下、兩下,然後把手擺回原位。
幹架是沒有規則可循的!
他的肩膀正在位移,因為他的後腳已猛力一蹬,身體前傾,借勢扭腰,增加力矩。剛剛球員的身體中了他的第一掌後往逆時針方向旋轉了一英寸,出現一個空隙,李奇便將右手肘往那裡塞,瞄準的是對方左眼窩外緣,想在頭骨上打出一條契合鬢角的裂縫。幹架是沒有規則可循的。兩百五十磅的動質量砸在對方頭上,李奇從頭到腳都感覺到扎實、令人不快的衝擊力。球員往後踉蹌了幾步,但還站得住,頭骨顯然沒裂開,但他痛得要死,張嘴準備慘叫,李奇便揮出一記凶殘的上鉤拳要他
https://m•hetubook•com•com閉嘴。李奇的肌肉猛然一顫,動作極不優雅,不過收到的效果很好,對方的頭往後一彈,噴出血沫,接著他巨大的三角肌又把他的身體往前方拖。李奇把握機會惡狠狠地扭動腰部,將左手肘轟向對方另一邊眼角,再將右前臂甩向他的喉嚨,這完全是一記扎實的全壘打。接著,他用膝蓋頂球員的鼠蹊部,再輕盈地繞到背後狠掃他的膝蓋後方,球員腿一軟,重重仰倒在地。
緊繃的氣氛維持了一分鐘,之後醫生就帶著膠帶走出大門了,他沒正眼看那兩個球員,臉別向一旁,眼睛盯著地上看。習慣使然。他把膠帶交到李奇手中,自己躲回屋內,李奇把膠帶扔向打過他的那個球員,說:「把你夥伴的手腳綁起來,讓他動彈不得。你要是不照做,我就用其他方法讓你動彈不得,弄傷脊椎是我的選項之一。」
「我對你太失望了。」他說。
李奇大喊:「別擔心,醫生,你不會被他們報復的,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了,他們就只能囂張到今天了,明天起你就能過正常人的生活,這幾個球員會丟掉飯碗,得回老家找工作。」
「約翰的Yukon我開膩了,今天我要開你的車。」
「他沒說。」
約翰沒動。
比賽結束。李奇在六秒鐘內發動了八次攻擊,以他的標準來看這頻率實在太低了。不該贏得這麼吃力的。不過話又說回來,對方身材壯碩,有運動員的體格和精力,也習慣承受身體的疼痛,勉強還稱得上是個對手。李奇差點就要認真了,畢竟對方在李奇交手過的敵人中不算肉腳,大學美式足球隊四年的訓練大概抵得過騎兵巡邏隊四天的訓練吧,而李奇認識的人當中有很多連三天都熬不過。
蠢啊,真是蠢透了!
他們兩個人都沒接話。李奇持續盯著打他的傢伙說:「拿出你的車鑰匙,丟給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