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十五室的門開著，我敲了一下，這是禮貌、宣告，也是警示，隨後便走進去。起初五角大廈的辦公室多半是開放式設計，由檔案櫃和家具隔開，因此才有幾號室的名稱。隨著物換星移，牆壁被築起，圍出私人空間，傅瑞澤在三Ｃ三一五室的辦公室很普通，有個窗戶，但是沒有景觀，方形空間的地板鋪著地氈，牆上掛著照片，還有一張國防部辦公桌、一張扶手椅、兩張普通椅子、一個書櫥、一個兩扇門對開的儲藏櫃。
「目前還沒有，但是十分鐘前，我有了不同的想法。大廳有四個穿國防部護衛隊制服卻無事可做的人，他們跟著我，我還以為自己要被捕了。」
「為什麼這麼說？那你又為什麼要找我？」
他說，「希望是好消息。」
我關門。
他說，「你有什麼消息要告訴我？」
我點頭，「沒有。」
「跟到哪裡？」
「難道你現在的髮型不算是參差不齊、凌亂又怪模怪樣？」
「停了多久？」
傅瑞澤又微笑。
他說，「他們隨時有人在這裡晃來晃去，這裡有各部隊的人馬。我們嚴ｍ.heｔｕboｏｋ.ｃom•ｃoｍ重人手過剩，一定要想辦法處理這個問題，避無可避。國會山莊整天都這麼說，每天都重複。我們根本無力阻止，大家都要記好了，尤其是你這種人。」
「十二小時。」
「不記得。」
我不答腔，他端詳我好一會兒，然後露出微笑，漸漸開始大笑，他拚命克制還是忍不住，那笑聲就像犬吠，也像噴嚏，他得往後靠，向上看天花板，才有辦法止住。
「那只是中繼站。」
「比少校少。」
他說，「我也不記得。但是我依稀記得頭髮、指甲和儀容的規定是在第一章第八條，我還清楚記得那段文字是在哪個位置，你記得内容嗎？」
「你知道，這是規定，不是建議。」
我坐下。
傅瑞澤說，「把門帶上吧。」
「第一章第八條第二段指出，頭頂的頭髮必須修剪整齊，其餘位置的長度不可過長、參差不齊、凌亂或是怪模怪樣，而且頭髮必須逐漸變短。」
「我最近很忙，」我說。「剛從韓
hｔｔps://m•hｅtubook.cｏm•cｏｍ國回來。」
我說，「我不記得哪條規定是針對軍人的儀容。」
我只懷疑你一人，我心想。
他問，「你的頭髮長多快？」
「至於梳子、耳朵、眉毛、衣領的問題，你有遵守嗎？」
我頓了一下。
「聽說是日本。」
五天前，我的頭髮比現在短五天，但是顯然還是長到足以引人側目。當時里恩．嘉柏再度成為我的指揮官，傳喚我到他的辦公室，因為他的留言内容是：不要複述，不要整理儀容。我猜他可能想打鐵趁熱，趁證據還在我頭上的時候斥責我。那場會面剛開始的確完全如我所料，他問我，「陸軍哪條規則提到軍人的儀容？」
沒有人在十五室外面等候，沒有特勤人員，什麼鬼影也沒有，就我的視線所及，走廊兩邊也空無一人，而且很安靜。我猜其他人都已經各就各位，十二點鐘的對峙已經全面展開。
我不發一語，無話可說，因為我沒想到竟然有機會開口。
我說，「我會處理。」
「你在簡訊裡說你查到名字了。」
「從Ｅ環跟到Ｄ環，我上樓之hｅtｕbｏoｋ•cｏｍ•ｃｏｍ後就沒看到他們了。」
「日本的理髮師修剪男士髮型超過十二小時嗎？」
這個小辦公室裡完全沒有別人，只有傅瑞澤一人坐在書桌後的扶手椅上。他抬頭看我，微笑示意。
我默不作聲。
「我會去處理。」我又說了一次。
「我們有個問題，」他說，「密西西比出事了。」
這句話從他口中說出來，應該涵義深遠。嘉柏絕對是我所見過最邋遢的軍官，他從後勤人員手中拿到嶄新的甲種軍常服外套後，一小時後就能弄得活像穿著它去打過兩場戰役，睡了一天，又跟人在酒吧打了三次。
我左右查看，沒有人，一個也沒有，辦公室裡沒有私人廁所、大型衣櫃，也沒有其他出口，我背後的走廊空蕩蕩，整座大樓都很安靜。
「我相信一定有。」
「怎麼說？」
「不知道，」我說。「大概就是正常的速度，也許和別人都一樣吧，怎麼了？」
傅瑞澤說，「想坐就請坐。」
「我這種人？」我說。
我什麼也沒說。
「這個方法比較快，」我說。
「沒事。」我說。
他說，「哈囉，李奇。www.hetubook.com.com」
「第二段說頭髮梳整齊之後，不能蓋住耳朵或眉毛，也不能碰到衣領。」
傅瑞澤說，「你遲到了。」
「結果沒有？」
「不行，」我說。「我得維持這副德性。」
傅瑞澤點頭。「這裡到了十二點就很可怕，大家出來吃午餐，警衛要換班等等，簡直成了動物園。我從來不在十二點鐘出去，一定留在辦公室。」他大概五呎十吋，也許有兩百磅。肩寬胸厚，滿面紅光，一頭烏髮，年紀約莫四十五、六。他身上流著蘇格蘭後裔的血，加上家鄉田納西沃土的氣息。他在青少年時期打過越戰，稍長之後參加過波斯灣戰爭，全身上下都有參戰的傷疤，簡直多到像起疹子。他是傳統軍人，不幸的是他也能言善道，又懂得適時微笑，所以被調到參議院聯絡組，因為現在掌握財務大權的人才是真正的敵人。
「了解。」我複述。
「我相信不會。」
他的目光回到正面，依舊掛著微笑。「對不起，我想到那句老話，知道嗎？那個人根本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上校也很多。」我說。
「沒有消息？」
嘉柏微笑，https://www.hetubook.com.com談話的氣氛不變。
他說，「我是嗎？」
「陸軍有很多少校，恐怕太多了。」
我沉默。
「逐漸變短就是軍人的髮型輪廓必須貼著頭形，逐漸往內縮到脖子上的髮根處。」
「我沒查到。」
「了解。」
「不是。」我說謊。
他說，「我是你名單上的藏鏡人人選之一嗎？」
「我散布查到名字的消息，也許藏鏡人就會自己現身，出來封我的口。」
「和誰相比？」
他又微笑。「好答案。如果我和你過意不去，早就派人去密西西比做掉你。也許我還會親自出馬呢。」
「規定中還嚴格要求遵守這些標準，你知道這是什麼標準嗎？」
「日本有理髮師嗎？」
他說，「你看起來糟透了，這附近有理髮店，你應該去一趟。」
「上面說儀表的標準必須和其他弟兄如出一轍。」
「你多心了，」他說。「不是他們跟丟你。我說過，十二點鐘要換班。他們就像所有人樣，搭地鐵過來，哈啦一會兒，就回他們在Ｂ環的集合室。他們不是跟蹤你。」
我說，「我不了解這是什麼意思。」
「了解。」我說。
「抱歉，」我說。「我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