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鵟人班尼
「這間秘室是夜總會的某個隔間呢?」凡斯問:「或者是夜總會旁再加蓋的房子?我為什麼想不起來有這樣的房間?」
「他在紐約有什麼可以追查的線索呢——巡官?」
「你是不是太樂觀了點呢?巡官。」凡斯問道:「三年的牢獄生涯,可以大大改變一個人的外觀——尤其是年輕又不是太粗壯的人。」
馬克漢很明顯的被激怒了。
「我猜,」馬克漢幾乎是憤怒的說:「你很願意就由你來玩這種『非法肅清』的遊戲?」
「我很抱歉,凡斯,」馬克漢替他的巡官回答:「真的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只是一個例行的電報通知。諾曼尼加剛剛發生了一個普通不過的越獄事件:三個重刑犯策畫一起越獄,警衛射中了其中的兩個,但是……」
「說不定我能,你不覺得嗎?」凡斯逮住馬克漢的情緒不放,「這是一個長久以來深深困擾執法者的人,一個對社會毫無貢獻的人。你比誰都明白:他因為殺人而依法被判刑,他精心策畫違法越獄,犧牲了兩條——說不定還會增加——人命;他聲稱要以冷酷的方式謀殺你,甚至讓巡官都坐立難安。他不是個好人,馬克漢。把所有的這些犯法的事實加起來,你大可以直截了當的說一聲『格殺勿論』。」
馬克漢奮力噴出肺中的雪茄煙。只要凡斯一出言逗弄,馬克漢總是每次都受激。
「巡官,到底是誰引發了你的想像?」凡斯問。
「我才不為另外那兩個活該的傢伙煩心呢,」希茲插嘴說:「至於那個安全逃脫的壞蛋,讓我想起以前他……」
喝完咖啡,我們啜飲著察吐士酒,一臉陰沉卻掩不住驚慌失措的希茲巡官忽然出現在門口,一路從主餐廳到陽台,邁著大步走到我們桌旁。
五月十七日,星期五,下午八點
菲洛.凡斯的強大好奇心讓他參與了許多案件,但他最津津樂道的,始終還是慕蕾西.艾倫謀殺案。
從很多角度來看,葛蕾西謀殺案都是一宗令人難以置信的案件,非常的「不正統」和難以預測。神秘而令人銷魂的香水味瀰漫著整個情境,神奇的卜者和職業算命師,始終左右著案件的發展和m•hetubook.com.com解讀;而人類的浪漫天性,更替這個案件抹上了一片不尋常的玫瑰色彩。
「哦,我不懷疑韓納西的觀察力,」凡斯不以為意的說:「但我懷疑你那頭愛好自由的鵟鷹,真的會蠢到選擇從前門進入米契的辦公室。然而,說真格的,親愛的巡官,佩林吉大師可能認為從後門偷偷的潛入較為明智——你不這麼想嗎?」
「可是我說啊,馬克漢,」他拉長聲調,「不管你們怎麼做,都注定要浪費時間和精力。啊!你珍愛的法律,和它嚴謹而細密的程序!你們這些政治家是多麼努力的把簡單的生活弄得那麼複雜!即使有著歌劇風格姓名的這隻紅尾鵟鷹就要重回牠的老巢、落入巡官的法網,你還要用婉轉的語氣、仁慈地愛撫來對待牠。你就是怎麼也要珍護『正當的法律程序』。你會為了能活捉牠而佈下天羅地網——縱使牠可能因此而轟掉幾個我們巡官的同事的腦袋。你最後還是會抓到牠,然後你會安頓牠、保護牠,駕著大馬力的高級轎車載著牠穿過城街鄉陌,讓牠飽覽一段令人愉悅的風景之後又回到諾曼尼加。親愛的馬克漢檢察官,這一切到底所為何來呢?為了高尚地支持牠生命、高度可疑的特權嗎?」
「我的想法是,長官,假如鵟人班尼真就計畫重返他的老巢,也一定會非常非常小心。如果他認為我們還沒準備妥當,他就會採取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動。但假如幾天內他沒現身,那就表示他對我們存有提防之心,夥伴們就只有在執行例常勤務時睜大眼睛。而不管他現不現身,明兒一早,我計畫讓韓納西警探住進多姆丹尼爾對面那家公寓,租下一間小套房,緊緊盯住通往米契私人辦公室的那扇小門。波克、史尼金會和韓納西一起監看,以免在這隻大鳥真的現身時看走了眼。」
「對啦!沒錯,沒錯,我抓到你的重點了。巡官,因為這個恐嚇很不尋常,所以危險也只會更真實。」
「我必須趕來的真正原因,」希茲沒理會凡斯,繼續說:「就是要告訴馬克漢先生我準備怎麼做。當然,我們會密切注意鵟人班尼的行蹤。他可能直接往這兒過來,好吧!假如他智商夠的話,或許他會往西走,試著越過達科塔州的『惡土』。」www•hetubook•com•com
「嗨!凡斯先生,」他的聲調透著焦急,和凡斯打了個招呼後就直接對馬克漢說:「呃……您好,長官,抱歉打擾您了。但是在你離開辦公室半個小時後,事情就來了;既然知道您在哪兒,我認為最好還是盡速帶來給您。」他從口袋裡抽出一張摺疊的黃紙,仔細攤開,再用力在馬克漢檢察官面前壓平。馬克漢很仔細的看完,聳了聳肩,又把紙條還給希茲。
「但是,長官,這傢伙很兇悍,而且不是個健忘或會原諒別人的人。」
然後在後來一個寒冷的夜晚,我們坐在他的壁爐之前,凡斯終於拉長了聲調多說了兩句:「不對,范,它不能說是『我的』案子,你不知道嗎?說真的,你應該知道我沒有任何功勞。如果不是迷人的葛蕾西.艾倫總在重要時現身拯救我脫離災難,我一定會非常的挫折和無助……范,不管你什麼時候才會寫到這個案子,請你都一定要記得她的功勞……哎呀!多令人驚訝的女孩!」
他暫停下來,看了馬克漢一眼才說:
「這可不是好玩的事,凡斯先生,」希茲變得更嚴肅了,「儘管長一張貌似忠良的小白臉,鵟人班尼——或者說班尼.佩林吉——之所以有這個貼切的綽號,就是因為他十分兇狠強悍。就在幾年以前,他甚至得意的四處宣稱他是紐約『頭號公敵』。那傢伙就是這種類型。除了同樣的兇悍和下流,幾年來他只有一點小改變——事實上,只是變成個又笨又蠢的鼠輩……」
葛蕾西謀殺案可能沒有別的案件那種肅殺味兒——雖然如果認真一點來看,整個案件還是滿藏著不祥的徵兆;事實上(每當我回想起來)即使幽默的氛圍一直圍繞著整個案件,但強烈的戲劇性和邪惡意味,卻始終是它的基調。
「為什麼?就為了那傢伙呀,長官,他威脅過要對付你。」
「『鵟人』班尼!」希茲說,帶著戲劇性的低沉音調。
「也許吧,」希茲喝光他杯裡的威士忌,「但老樣子,我覺得必須跟隨我的直覺。」
「不管怎樣,長官,」巡官頑固地堅持他的看法:「無論如何我都不想在他身上冒任何險——尤其是,我們對他在紐約城中的密友有相當的了解。」
希茲坐下是坐下了,卻還是一副坐立難安的樣子。馬克漢繼續道:
「願意?」凡斯的聲調中帶著嘲弄的意味,「我絕對樂意。事成的那一天,將會是我成就非凡的日子。」
「我非常清楚誰要對付我。」馬克漢冷靜的回答,然後換了溫和些的語氣:
「啊,鵟!」凡斯微笑著說:「一種在鳥類學標本中才存在的大鷹,曾經活躍在北半球的北部山區;看起來,牠正努力飛向自由……」
希茲以不耐煩的態度反擊凡斯的懷疑:
「沒有後門,」希茲的回答是:「連側門都沒有。這絕對私密的房間只有一個面對街道的通路。這是米契這傢伙的用意——光明正大,公開合法,滑溜的就像他們給人的印象。」
「真是見鬼了,凡斯先生,我才沒有憂心呢。」希茲脫口而出,「我只是提醒檢察官一些可能性——換作是你,也一定會這樣做。」
「米契,和多姆丹尼爾夜總會,鵟人班尼的老情人在那兒駐唱——她叫黛兒瑪。」
「我猜想,你認為你可以做得面面俱到。」
「老鼠?鵟?天啊,巡官,你是不是唸錯了自然發展史呀?」
「就在三年前,」希茲不為所動的繼續往下說:「馬克漢先生才送他進監牢服刑二十年,但今天下午他已越獄,逃脫成功。這下可熱鬧了,不是嗎?」
「就算是吧,」馬克漢絲毫不以為意的笑著說:「但最快也得在明天以後,他才進得了紐約。」
「當然啦,幾天內你們別指望我會多嚴肅的看待這個歇斯底里、光會逞口舌之快的罪犯。我對他做過的事,不過是在法庭上盡我的職責讓他定罪罷了。」
希茲意味深長的掃視我們,接著又說:
「當然有。」希茲自動延長了他的下班休息時間,拿了另一杯威士忌。「你應該看過,各種報導上都提到和圖書過的、這傢伙在法庭宣判時所幹下的事。就在法官迅速的完成判決,塞給他二十年的刑期後,他當庭勃然大怒的指著馬克漢先生,以他的最高分貝發下了某種荒謬的誓言。他說他這一生最後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回來找馬克漢檢察官。而且,看起來真的就只針對馬克漢先生。他說這些話時的激動程度,得要兩個兇悍的法警才能拖他出法庭。一般說來,遭受威脅的都是法官,但是這傢伙卻決定找上檢察官——從某些角度來看,他也不是完全沒道理。」
馬克漢沒再進一步爭論這個可能性,反而只是問他:「那麼,你準備怎麼追捕這隻大鳥呢?巡官。」
「我信任韓納西——他有好眼力。」
「而且呢,很多事在那小房間裡進行著。假如我能在那兒裝上監聽器,那麼檢察官辦公室就能掌控夠多下層社會的線索,現在起就可保持忙碌了。」
「正是。」馬克漢終於也講話了:「你也許是對的,他可能往西走,但重點是,眼前我可沒興趣跟他去征服那些險惡的山丘。」
「不要造成任何傷害,巡官,」馬克漢不太熱中的回答,「但是,我仍然覺得那是時間和精力的雙重浪費。」
「我不明白,」他不動聲色的說:「為什麼這個例行資料有必要送到這裡給我。」
希茲的臉頰立刻因激動而鼓漲起來。
我自己的看法是,就算宙斯的奧林匹亞家族中那些最愛多管閒事的女神們,也不敢逗弄兇殘的老普里阿摩斯和阿伽門農但葛蕾西.艾倫卻一再挑戰高危險度的罪犯,她的表現,當然應該贏得喝采。
「米契和佩林吉的交情是不是稱得上『密友』,」馬克漢說:「我的看法是還很難說。」
「不,假如你不特別用心尋找,你不會注意到這個房間的存在。那只是個走廊邊尋常的房間,孤單地被遺忘在整個建築物的某個角落裡——就像隱藏和-圖-書在一棟公寓大樓後面的醫生辦公室或小商店。但是假如你想見米契,到這裡就很可能找得到他;這個地方,看來就像老婦人的家那樣單純。」
我想,故事該從五月十七日這一天拉開序幕。理論上那還是春天,但天氣卻已經不尋常的溫暖。
「我不這麼想,長官。假如鵟人班尼溜回紐約,我有個直覺——他會直接向米契求援。」
凡斯放下酒杯,他的眼神充滿古怪的色彩。
「反正啊,和你爭論總會進入這種詭辯狀態,」馬克漢大聲開罵,「再說呢,我怎麼也不會讓這種無稽的閒談破壞我晚餐的興致。」
但我們也都沒料想到,就在那平靜無波的時刻,犯罪之角卻已逐漸突起,醜惡的陰影,正危然聳然,無聲無息的罩向我們。
「請求你用箴言來安慰我,我崇敬的神學家。我知道答案——希臘卡培拉合唱團吟唱的〈社會.法律.制度〉。然而你總得承認,我的提議也同樣合邏輯、符實際而且很公正。」
希茲的上身斜過桌面:
「而他急著『擅離職守』的後果,則有個我們應該操心的前因。」凡斯似問非問的說。
凡斯、馬克漢和我剛在貝爾伍德鄉村俱樂部寬廣的陽台上用完餐,正俯瞰著哈德遜灣,小聊漫談;一整個小時的東拉西扯,完全不在任何犯罪事件上有所爭執,完全輕鬆愉快——這就是近幾年來我們聊天的原則。
「坐下,巡官,就當現在是你的下班時刻吧!喝杯你最喜愛的威士忌。」
就在希茲和馬克漢的對話當中,凡斯的眉梢也因為一絲好奇而輕輕揚起。「我說啊,馬克漢,連我都看得出來,你的『守護神』巡官多麼擔心你的安危,你自己卻不耐煩這誠摯的的憂心。」
凡斯緩緩的點頭。
「你對我明早的做法有什麼建議嗎?」
我經常問凡斯,為什麼他這麼鍾情葛蕾西謀殺案,卻每一次都被他描淡寫的就打發掉;他認為,幹探員的竟然混到被地方檢察官約翰.馬克漢指控多項違紀,顯然做得太失敗,沒什麼好說的。
「是的,是的,我知道;」凡斯微笑著說:「小心駛得萬年船,未雨綢繆總是有必要的。巡官一如往常一樣的英勇、一樣的令人敬佩。可是,你的『可能性』又是打哪兒跳出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