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華生醫生的日誌
⑹我跟蹤開膛手
我悄悄跟蹤,以腳跟躡手躡腳地前進,彷彿我是美國平原上的印地安人。他轉過街角,我怕跟丟後再也找不到他,於是加快腳步跟在後方。
「我是指開膛手。」
那是個可怕的地方。有著低矮天花板的長形大廳濃煙密布,許多盞煤油燈的蒸氣刺痛眼睛。菸草的裊裊煙霧懸掛在空中,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景象。粗製濫造的桌子旁擠著我從未見過的各種形色的人。滿臉邪惡的東印度水手向阻塞泰晤士河的貨輪告假;莫測高深的東方人;瑞典人、非洲人,和一身寒磣的歐洲人;更別提本土英國人的許多種類——他們都決心從世界的最大城市中分一杯羹。
福爾摩斯陰鬱地凝視現場,雙手深深插入口袋裡。「我們現身對本案毫無幫助,華生,」他喃喃低語。「只不過得和雷斯垂德來一場毫無助益的對話。」
前面有足夠的燈光警告我,街道在遠處變窄,變成一條巷弄。我衝進那條巷弄,因我可能將要發現的事物而緊張萬分。
「出來,貝克!」福爾摩斯大聲命令,那位德國人恐懼地從命。我朋友有力的手竄出,那男人本能往後畏縮,但他動作太慢。福爾摩斯扯開他的睡衣前襟,露出下面因寒冷而起雞皮疙瘩的赤|裸胸膛。
「你可不行,我親愛的華生。早先領著你如此接近死神一事,仍讓我戰慄不已。」
我突然聽見一聲窒息的吶喊。我撞上某樣柔軟的東西。一個恐懼異常的聲音模糊不清地說,「天可憐見!喔,求求你,憐憫咱!」
「福爾摩斯!老天,老兄!如果我剛才有辦法拔出槍,我可能早已射傷你!」
語畢,福爾摩斯無禮地轉身離開,我只得跟在後頭。我們走到街角時,我回頭張望,看見貝克先生仍站在他的店前。他將提燈高舉過頭。在世人眼中,他看起來活像一座穿了睡衣的高貴雕像,就是那座照耀世界的自由神像,法國人民送給美國的禮物,如今佇立在紐約市港口的那座內部空空如也的巨大青銅雕像。
「我失敗了,華生。我應該為辦案愚蠢而受到審判。」
眩暈消失,世界恢復正常。我顫抖地往後退,像我來時般,沿著牆壁在突然降臨的不祥安靜中摸索出去。我循著來時路走了大概兩百步,此時,一個聲音小聲叫住我。
「祝你好運,吾愛。如果你不想要咱雪白的身體,那就算了。但你是個好人,咱希望你一切順利。」
「那我也許該建議你一場演奏會或一本好書?」
「華生!」他和我一樣驚愕。
我掙扎著想站起身,女性恐懼和痛苦的尖叫愈來愈大聲。霎時,尖叫停止:在福爾摩斯的跑步聲外,又傳來第二對腳丫奔跑的跫跫足音。
「開膛手殺了安妮,」波莉低語。「他將她開腸剖肚——而安妮從未傷害過任何人!」
他渾身髒得難以想像,一邊臉頰上有一道可怕的刀疤劃過。他的嘴巴因此永遠扭曲成一抹冷笑,眼睛斜睨著,而他左眼周遭的傷疤讓他的面貌更為可怖。我從未在人類臉龐上看過如此惡毒https://m.hetubook.com.com的神情。
好在我在尋找提燈上至為幸運。我只往前走了一步,腳丫就撞上它。我重新將燈點燃,被眼前我所見過最可怕的場景嚇得連連往後踉蹌倒退。
這時,福爾摩斯整個人恢復生機,他跳起身。「來吧,華生!跟我來!」
「那也算是件好事,」他喃喃發著牢騷。「華生,我真是個傻瓜。」他從我身上抬起他柔軟的身軀,抓住我的手扶我站起來。在那時,即使我已經知道他是我的老友,我還是只能為他的高超偽裝折服。他看起來判若兩人。
「哈囉,吾愛。替女孩買杯苦檸檬琴酒吧?」
「咱?咱又不傷害任何人。」
「感激不盡。」
「我輸慘了!」他大叫,奔跑離開進入黑夜。
我以相同方式回擊,拚死命地搏鬥,試圖從口袋中拔出左輪槍。我這時應該拿到槍了,但在我服役於女王陛下的印度部隊期間,我是位外科醫生,而不是士兵,我沒有接受過近身肉搏戰的訓練。
我現在確定我走的是一條險路。他就是開膛手,他正在跟蹤那位試圖引誘我至她房間的女孩。她與可怕的死亡之間只有我。我發狂似地抓緊我的左輪槍。
福爾摩斯的聲音再次響起,「我弄掉了我的提燈。能否請你好心找找,華生?」
「我以為我表現優異!」我激動地說。
我的回答——倘若我有任何回答的話——被房間另一端一陣大聲喧鬧打斷。一位面貌黝黑的水手體型壯碩如大猩猩,發出憤怒的咆哮,在狂暴中打翻一張桌子,撲向另一位看起來冒犯了他的人,後者是一位矮小的中國人。有那麼一會兒,那位東方人看起來像是會被殺害,因為水手的神態如此凶惡。
「恐怕我沒興趣,夫人,」我盡可能和藹地說。
我研究那位在我們身後的男人時,這種感覺襲上身。他死盯著和我坐在一起的女孩,我可以看見他扭曲的嘴角旁淌著骯髒的口水。
「霍金斯,」我不假思索地說。「山姆.霍金斯。」
但,說時遲那時快,另一個男人插入他們之間。他眉毛濃密,頸子粗壯,肩膀和手臂如樹般魁梧,儘管他的體型比不上那位憤怒的水手。那位東方人意料之外的防禦者出拳擊中水手的腹部。那拳很重,水手痛苦彎腰時發出的喘息聲整個房間都聽得見。那位體型較小的男人再度打量那位巨人,又出一拳,這次擊中那笨蛋的下巴。水手的頭往後仰,他的眼睛變得呆滯,然後,當他倒下來時,他的攻擊者已經駝背攏肩,準備妥當,像抓住一袋食物袋般撈住那男人的身體。那男人靜止不動後,勝利者安靜地走向門口,用力拖著失去意識的水手,彷彿他只有一個孩童般重。他打開門,將水手丟進街道。
我頓時被暫時的眼盲感覺包圍。在大廳的耀眼強光後,我得讓我的視力適應黑暗。幸運的是,當我的眼神重新聚焦,那個男人仍在我的視線範圍內。他躲躲閃閃、鬼鬼祟祟地靠著牆壁往前走到街道盡和-圖-書頭。
我難以解釋我的絕對肯定從何而來。我在人生早年有段時間就像年輕男人般沉迷於賭博,我偶爾有那種理性無法解釋的確定感。本能,第六感——隨你怎麼稱呼它——它現在就是突然降臨在我的心頭,我無法對它置之不理。
我轉向左邊,發現牆壁上有個洞。
「貝克!」福爾摩斯狂吼。「出來!我命令你現在就出來!」他的拳頭一次又一次地猛擊木門。「打開這個門,不然我就破門而入!」
我必須承認自己在這情況中處於劣勢,一點也幫不上忙。我在軍團裡曾一度是中量級拳擊冠軍,但那是久遠以前的事,我現在只能靠在磚造牆壁上,和噁心想吐與頭暈搏鬥。在那一刻,就算我們仁慈的女王尖叫求救,我都無法回應。
他手上的提燈照亮一頂裝飾有紅色流蘇的睡帽,和一件高領睡衣。
我轉身回去面對她。「那邊那個野蠻人,臉上有刀疤的那位?」
福爾摩斯情願不要洩漏我們在那晚可怕案件中扮演的角色,此舉並不讓我意外。在這情況下,這案件不只牽涉到他的辦案手法,還有他的自尊,後者在那晚承受嚴重打擊。
讓我大為滿足的是,他處於樂於交談的情緒,而不是沉浸在他的沉默心境裡,在那種狀態下,他只會發出一些神祕的聲音。
「咱,甜心?從來沒有!長相可怕的傢伙,對吧?」之後,以煙花女子專有的喜怒無常,波莉的情緒又為之一變。她天生的魯莽也許因喝了太多酒得到強化,而在此時浮現出來。她突然舉起酒杯。
「你的確是。若沒有你,我也許得睡在莫瑞醫生的收容院床鋪上。但無論如何,我沒有正當理由讓你二次陷入險境。也許,趁我今天不在時——我有很多事得做——你可以去關照一下你的診所。」
想當然耳,貝克渾身發抖。福爾摩斯仍一身偽裝;在睡夢中被突然叫醒,又發現這麼可怕的人在深更半夜狂敲他的門,這位商人在他當鋪老闆的人生中,肯定沒有遇上這類際遇的心理準備。
「太棒了,福爾摩斯!如果我能只喝麥酒的話——」
福爾摩斯尚未抵達。
「嗯,儘管他的外表嚇人,這位是另一位紳士,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我向你保證。」
「去了何處?回家睡覺!」福爾摩斯較為溫和的腔調安撫了他,貝克現在變得惱怒、充滿敵意。
「也許。」
「波莉,」我小聲問。「妳以前見過那個男人嗎?」
我設法伸出援手。「貝克先生!你記得我,不是嗎?」
「你知道嗎?」接著她大叫,「他做那些事是為了什麼?將刀子戳進可憐女孩的肚子,割掉她一邊乳|房有什麼樂趣?」
我違抗福爾摩斯的決心並未立即顯現;但在我吃完早餐前,它顯然便已成形。我閱讀一本奇特論文以消磨白天時光,那是我從福爾摩斯的書櫃裡拿下來的,討論蜜蜂在謀殺案中的可能用處,一來可用牠們汙染蜂蜜,二來可訓練牠們集體攻擊一位受害者。那作品是不具名出版,但我辨識出福爾
和-圖-書摩斯那簡潔的文字風格。之後,當黑夜降臨,我計畫我的夜襲行動。福爾摩斯單膝跪著,駝背低頭,構成一幅沮喪的畫面。
侍者過來,用力放下琴酒,灑了一些出來,然後在我放在桌上的銅板裡亂搜一番。我確定他拿走太多便士,但我沒有挑起爭端。
福爾摩斯退後,抬頭對著他怒吼。「先生,我是夏洛克.福爾摩斯。如果你不馬上下樓,我會爬上這面牆壁,抓著你的頭髮把你拖出來!」
他突然從通往街道的巷子內往外衝,我一時之間被留在後面。我鼓起人們在緊急時刻所擁有的不明力量,匆忙慌亂地跑在他身後。他一路領先,但我沒有跟丟。然後,當我再度快趕上他時,我發現他正用力敲著喬瑟夫.貝克的當鋪前門,聲音如雷。
恐懼攫住了我。那惡魔或許已經將那可憐的女孩拖進建築間的暗巷,正砍劈著她年輕的身體,奪其性命。如果我有那份先見之明,知道該帶袖珍提燈前來就好了!我往前衝進黝闇,腳步聲劃破街道的深沉靜寂。
我幾乎沒聽到他的話,眼前的血淋淋場景讓我驚駭萬分。開膛手傑克將他猥褻的瘋狂發洩在波莉身上。她的衣服被扯開,暴露出半個身體。一道參差不齊的巨大切口劃開她的腹部,破裂和殘缺不全的內臟裸|露在外,宛如被屠宰的動物。第二道野蠻的戳刺幾乎將她的左乳割離身軀。這可怕的景象在我眼前游移。
「但,福爾摩斯——」
我們沒有時間相互指責。當福爾摩斯把我拉直時,一聲尖叫劃破夜晚。他的手立刻放開我,我又再次往下摔倒。他喉嚨爆出一聲咒罵,我很少聽過他會說出這類褻瀆之語。
頭上出現一道長方形的燈光。窗戶打開,一顆頭往外探。喬瑟夫.貝克喊道,「你瘋了嗎?你是誰?」
我轉過街角,氣喘吁吁,小心翼翼地往前凝望。那裡只有一根煤氣燈,這使得我想環視四周變得更加困難。我費力往前看。但我的獵物已然消失。
她的聲音中突然出現一種哀鳴的腔調。「你只是想嚇唬咱!唔,咱不怕。」她喝下一大口酒,眼睛東張西望。最後她的眼神集中在我肩膀後方。我這時才恍然大悟,在我們交談的大部分時間內,她都盯著那個方向。我轉過頭,看到一位只能在想像中看到的那種窮凶極惡的男人。
「但妳一定有害怕的人吧,波莉,」我說著,仔細觀察她。
福爾摩斯不耐煩地大步來回踱步,直到店裡的燈亮起,街門打開。
在我找到一張桌子,點了一品脫的濃烈黑啤酒,坐著環視眼前這雜亂的場景後,一位年輕女性主動接近我。她是個漂亮的小東西,但她眼裡閃著邪惡光芒,而她的粗俗禮數使她的身分呼之欲出。
在我的極度驚恐下,一個熟悉的聲音低沉咆哮,「現在,讓我們看看我驚動了什麼樣的野獸!」甚至在牛眼提燈閃爍光芒前,我就知道我犯了大錯。那位在酒館裡坐在我身後、長相凶惡的男人是福爾摩斯——他在偽裝辦案!
「我的名字是波莉,https://m.hetubook.com.com吾愛。你是?」
我突然從後面被一個很重的重物擊中,我往後沿著巷弄蹣跚倒退。但我的大腦仍在運作。我從天使與皇冠跟蹤的狡猾惡魔顯然比我聰明。他躲進某個黑影,讓我跑過他身邊。現在,他正為獵物可能被剝奪而勃然大怒,於是他像個叢林野獸般發動攻擊。
那位當鋪老闆稍顯遲疑,但他隨後說,「好,我這就下樓。」
「這裡,華生。」
但我該做什麼?
那是波莉,她在黑暗中整個人貼在牆壁上。我深恐她的吶喊可能會將開膛手嚇跑,因此我用手摀住她的嘴巴,並在她耳邊低語。
「安靜!」福爾摩斯的聲音嚴厲刺耳。在貝克的提燈光芒中,他仔細檢查當鋪老闆的胸膛。「喬瑟夫.貝克,你在離開天使與皇冠後,去了何處?」福爾摩斯邊問邊放開手。
「那是麥克斯.克萊,」妓|女敬畏地說。「他強壯地像隻該死的公牛。麥克斯剛買下這個地方。他大概買了四個月,他絕不允許有渾小子在這裡被殺,絕不。」
「別害怕,波莉。妳沒生命危險。我是跟妳坐在一起的那位紳士。我跟蹤妳——」
「當然,吾愛。所有的紈絝子弟都只是進來快快喝酒。然後,他們會剛好發現咱們還賣點別的。」
我們回到慘劇現場,發現可憐的波莉屍體已被發現。一大群病態的好奇圍觀者阻塞街道入口,警察的提燈照亮遠處的黑暗。
「時間如此緊迫!他是如何——」
「女孩總得討生活,所以咱要走了。也許別個晚上?」
「我已經下定決心了,」他堅決地回答。「我可不想在你的好妻子回來時,告訴她,她也許可在停屍間尋獲她丈夫屍體的悲慘消息。」
他低頭看我,目瞪口呆。「你是那兩位紳士之一——?」
「你在做什麼,先生?」商人的聲音顫抖著說。「我不懂。」
「我的診所不勞費心,謝謝。我已與一位相當幹練的代理醫生做好代診安排事宜。」
她從桌旁起身走開,炫耀般地款擺臀部。我看著她,期待她會走近另一桌拉客。但她沒有。她反而掃視房間,接著朝門口迅速走去。我想,她是發現那晚在天使與皇冠裡提供的選擇都很寒酸,正要到街上討生活。還沒真正鬆口氣時,我肩膀後那令人作嘔的傢伙已經跳起身,跟著她身後出門。這也許出於想像,但我的警覺心大起。除了碰碰口袋裡的武器讓自己安心外,我想不到其他方式,於是我跟著那男人走上街道。
「這倒是真的,但我提及的那家叫『天使與皇冠』,甚至比那地區所提供的放蕩歡愉更為放縱。它位於開膛手徘徊區域的心臟地帶,而三位慘遭謀害的妓|女死前不久曾被人看到在此地出現。我想我們得密切注意天使與皇冠。今晚我打算在那裡稍微肆意開懷痛飲。」
那位妓|女頹然坐在我對面的椅子上,將一隻相當骯髒的手放在我手上。我忙不迭地抽回手。這動作使她塗著口紅的嘴唇綻放不確定的微笑,但她旋即以哄騙的腔調說,「害羞嗎,親愛的?不需如此。」
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的,」福爾摩斯若有所思地回答,「看來確實是如此。回去睡覺吧,先生。如果我嚇到你,我深感抱歉。」
因此,我不是我現在與之搏鬥的怪物的對手。我在他的突襲下倒下,只能慶幸那女孩已經逃跑。我感覺到他強有力的雙手掐住我的咽喉,我一邊掙扎著想從口袋裡掏出槍來,一邊用空出來的手絕望地連連揮拳擊打。
我將偽裝成性好漁色的花|花|公|子抵達天使與皇冠酒館,我確定自己不會引人注意,因為這類地方有許多倫敦的老練常客頻繁光顧。因此,我趕回家,穿上晚間衣著。我一身盛裝打扮,戴著高禮帽,披上夜禮服斗篷。我在鏡子裡審視自己,發現自己打扮得比原先計畫得還要華麗。我將上膛的左輪槍默默放進口袋,走出門步入街道,招來一輛二輪馬車,道出我的目的地。
「你的確是,華生,」他說。「唔,我得出發了!請等我回家。我保證我回家時會讓你趕上調查進度。」
他安靜的聲音更叫人不寒而慄,那聲音裡隱藏了一種極度痛苦的內心掙扎。我了解福爾摩斯:他受到極為強烈的震撼。
「咱有個好房間,吾愛,」她以誘惑性十足的聲音說。
「霍金斯,是嗎?」她縱聲大笑。「唔,至少不是史邁賽,還算有點變化。你要是知道有多少史邁賽出現在這裡,包準你心臟淌血。」
「我們還是悄然離去吧,華生,」他苦澀地說,「像個愚蠢白癡一樣溜走吧,因為我們已經是了。」
「我非常善於消磨時光,」我冷冰冰地說。
「你叫咱夫人!」她憤怒地大叫。「咱沒那麼老,大爺。咱向你保證,咱很年輕。年輕又乾淨。你不必怕從咱這染上病。」
然而這碗羹裡摻雜了各式可疑香料,加入各種年紀和狀況的女性。殘花敗柳和歷經滄桑者眾,頗叫人悲憫。只有幾位較年輕的迷人女性才剛踏上沉淪之路。
「那裡有很多家。」
「我只是想進來快快喝一品脫的酒,」我說。這趟冒險似乎不再如此誘人。
那場演出的確精采;但,在那刻,別件事吸引了我的注意。克萊將那位水手丟出的門尚未關上,一位新顧客走了進來,我想我認得他。我努力穿透朦朧霧靄以確定我的辨識正確。毫無疑問。那是喬瑟夫.貝克,那位當鋪老闆。他朝一張桌子走去。我在心裡記下,要將這件事報告給福爾摩斯,然後我轉身再次面對波莉。
「華生,」他沒頭沒腦地說,「白教堂區有家聲名狼藉的酒館。」
我正要婉拒這份榮幸時,一位長相粗野的侍者便在一旁大叫,「給這位女士一杯苦檸檬琴酒!」然後他費力朝酒吧前進。那男人無疑是從女孩們以甜言蜜語哄騙容易上當的人替她們所買的酒費中抽成賺錢。
當我醒來時,他已起身穿好衣服。我馬上從他發紅的雙眼判斷,他睡得很少。其實,我懷疑他整晚都在外面。但我沒有開口詢問。
翌晨,我必須說,福爾摩斯惹惱了我。
就是他。
語畢,他便衝出門,我留下來生著悶氣,熱度只比哈德遜太太端來的茶稍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