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華生醫生的日誌
⑽天使與皇冠的老虎
我聽到她倒抽口氣。「你將麥可帶來——這裡?老天,為什麼?」
「湯米偷聽到莎莉.楊格和莫瑞醫生討論典當它的可能性。我想到,那可能是吸引你發揮你的偵探才能,逮捕開膛手傑克的手段,福爾摩斯先生。於是我再次溜出去,贖回手術箱,將它寄給你。」
「勒索,華生!當麥可堅持他的高貴天性,拒絕合作時,計畫遂告失敗。我確定,克萊能挽回計畫的唯一途徑純然是運氣使然。他因此能勒索到足夠的錢買下天使與皇冠,並毫無疑問地,有能力從那時之後,在那裡進一步追求自己的利益。」
「和麥可等在這裡,」福爾摩斯低語。他很快就返回。「來吧!」
此時,我們走出濃霧,進入一條清晰可見的死胡同。我們看見停屍間的大門。我打著寒顫。「現在,福爾摩斯,你打算將那可憐女孩的屍體運到天使與皇冠去嗎?」
「但你提到要用他的傑作當面質問克萊。」
「還會有什麼呢?」她說,抬起頭。
「的確,但我們必須找到另一扇門。我想去樓上,但不希望被別人瞧見。」
「並不盡然,夫人!」
「你是指他最近買下酒館這件事?當你解釋時,所有推理都變得很簡單。」
「你想知道巴黎的事。我會去那裡,是因為麥克斯安排給我一個去誘引一位法國富商的任務。當這事正在進行時,我認識了麥可.歐斯本,他對我大為傾倒。相信我,先生,我沒有羞辱他名聲的意圖;但當麥克斯.克萊抵達巴黎時,他看見利用那位陷入愛河的年輕人,達到自己目的的大好良機。我們的婚姻是他計畫中的第一步,他強迫我施展花言巧語。儘管我流著淚向麥克斯抗議,麥可和我還是結婚了。
「他的計畫是什麼?妳可知道?」
我們沿著牆壁費力前進,轉過屋角。一陣微風攪動迷霧,濃霧變薄。
「還有手術箱。此外,一份通知卡費克斯勛爵他弟弟麥可下落的短箋。」
他毫無疑問會說到做到。
福爾摩斯小心放開施壓的手。那女人出聲,以我們可以了解的恐懼問道,「你是誰?」
「我們終會這麼做的,我向你保證。」
「麥可.歐斯本在嗎?」福爾摩斯質問。
「妳最初曾派他去那兒?」
「無疑是當我和*圖*書敲妳門時妳期待的『湯米』?」
我搖搖頭,跟著福爾摩斯穿越停屍間,進入收容院,在那裡,我們發現莫瑞醫生正在治療一位男人被打腫的眼睛,後者可能是在某家酒館因喝太多酒而招來暴力行徑。
麥可.歐斯本在我身旁安靜站著,空洞的眼神盯著她。
「我心甘情願,福爾摩斯先生。麥克斯的確禁止我離開這個房間,但我殘缺的容貌才是我真正的獄卒。」女人低下她罩著面紗的頭。「這是所有我能告訴你的事,先生。」
「但你讓她面對麥可的目的為何?」
「我似乎沒有辦法對你隱瞞祕密!」安琪拉.歐斯本喊道。「你是什麼,人或惡魔?如果麥克斯得知此事,他一定會殺了我!」
「我有一位朋友。他常冒生命危險前來此地,陪我聊天,替我跑腿。」
「妳說他把你們帶回白教堂區,歐斯本夫人,」福爾摩斯說。「這裡是克萊的地盤嗎?」
「沒有,福爾摩斯先生。如果放棄的話,我確定麥克斯會將我們留在巴黎。相反地,他從他奪自麥可的錢中,花費一筆不小數目,將我們帶回白教堂區,並買下這間酒館。」
「我一直都不知道。我的確問過他,雪爾斯公爵是否同意付他一大筆錢。他打我巴掌,叫我少管閒事。」
「女人也許不會願意道出來龍去脈。突然面對她的丈夫會有某種驚嚇效果。」
「拜託你行行好,」福爾摩斯打斷他的話。「此事十萬火急,莫瑞醫生。我們必須把他帶走。」
福爾摩斯早就想到在我們拜訪收容院時去借一盞遮光燈,但他在我們的旅程中卻沒有使用它,因為它也許會為我們挑起那些攔路強盜惹人厭惡的注意。現在使用它才是明智之舉,燈光為我們畫出後門的輪廓,它顯然是運送啤酒桶和烈酒的出入口。福爾摩斯將木板推開,走進屋內。「鐵釦最近才被破壞,」他說;我們悄悄地穿過房間。
「不是。在和麥可斷絕關係前,雪爾斯公爵一向對麥可很慷慨。麥克斯奪走麥可的每一分錢。然後他將我們關在天使與皇冠,毫無疑問是想繼續進行不管在他腦中是如何邪惡的計畫。」
「局勢有某種發展,醫生。開膛手將在黎明前拘捕到案。我們會和該為白hetubook.com.com教堂區大屠殺負起全責的野獸算清舊帳。」
「喔,是的,他在這裡出生。他對此地瞭若指掌。這一區的人都非常恐懼他。沒有幾個人敢激怒他。」
「那些案件的本質!除了麥克斯之外,我想不出誰能做出如此兇狠殘酷的暴行。他瘋狂暴躁的脾氣。他可怕的憤怒……」
莫瑞醫生非常憔悴。過度工作和照顧被社會忽視的人們又得不到感謝,在在摧殘他的形體和外貌。他說,「就在不久前,我還認不得那個名字——」
「請不要欺瞞我,夫人。我必須知道所有的事。」
福爾摩斯的自信口吻讓我更加困惑不已。
「去當面質問他的妻子,」福爾摩斯頗感不耐地說。「他在哪兒,老兄?我們在浪費寶貴的時間!」
「不要著急,華生,真相很快便會水落石出。」
「倘若你們之中有誰敢動動手指,」他狂叫,「我會把你們兩個都轟進地獄!」
「你可以確定的是,他們的窘境是麥可拒絕成為勒索的一員,致使計畫挫敗,導致克萊憤怒異常的結果。殘忍毆打麥可,致使他變成弱智狀態的人無疑是克萊。至於安琪拉如何遭到毀容此點仍不明朗,但我認為她是為保護麥可挺身而出。」
「要是他有回來的話,請告訴他,我先去天使與皇冠,請他跟來。」
「那是,」福爾摩斯仍舊過分寬大地說,「因為你疏於將你的認知轉向正確的方向。我們在找一個強壯的男人,一個殘忍冷酷的男人。而從你告訴我的細節看來,克萊完全符合條件。還有,從我自己在酒館中的觀察也是。白教堂區的其他人也會因展現同等的邪惡而符合資格,儘管另一項線索的確直接指向克萊。」
「是什麼使妳認為他是那個怪物?」福爾摩斯冷酷無情地追問。
那對空洞的眼睛中沒閃過理解的光芒,但憑藉著孩童般的信任,他跟著我們走進濃霧。迷霧現在如此濃厚,我們得完全仰賴福爾摩斯獵犬般的敏銳感官,才能向正途邁進。而且,倫敦那晚的氛圍如此邪惡,我半期待著會隨時感覺到一把刀刃咬進我的肋骨間。
莫瑞醫生和我一樣一頭霧水。「我不了解。你的意思是,先生,開膛手是位更邪惡的壞蛋嗎?」
我們注定無法再和-圖-書從安琪拉.歐斯本那兒聽到更多內幕。門砰地打開,麥克斯.克萊跳入房間內。他的臉被可怕的狂暴扭曲,他似乎僅能維持表面的鎮定。他手上有把手槍,手指扣著扳機。
「完全相反。我展現不適合成年男子的幼稚暴躁。為自己的錯誤怪罪他人是無可辯解之舉。你輕易從那女孩波莉身上探查到的線索,我早該有那份智慧在很久以前取得。實際上,你證明你有比我更高超的辦案能力。」
兩盞煤油燈正在燃燒,我在光線中看見一個女人,臉上戴著面紗,但薄紗卻隱藏不住一道可怕的傷疤。毫無疑問,她是安琪拉.歐斯本。
福爾摩斯吐出的這些字眼是我聽過最受用的話。我們已經返回街道,穿越迷霧向前推進,因為那晚沒有二輪馬車在白教堂區穿梭。
「我不能接受你的讚美,福爾摩斯,」我抗議。「我就沒有想通克萊是你缺少的那一環節。」
「但許多細節仍舊晦澀不明,福爾摩斯。麥可如何變成弱智狀態。而他的妻子安琪拉——我得提醒你,我們尚未找到她——怎會有可怕的傷疤。」
那女人扭擰著雙手。「我不會浪費時間為我自己辯護,先生。我沒有藉口。如你可能已見,我不像樓下那些可憐的女孩,是因為貧窮和無知而墮入她們可恥的職業。我會淪落到此完全是因為那頭野獸,麥克斯.克萊。
但我的好奇心很強烈。我冒險提問。「福爾摩斯,我猜測,你預期在天使與皇冠找到安琪拉.歐斯本。」
「我們是妳的朋友,女士。我們絕不會告訴他的。妳是如何發現手術箱被典當給喬瑟夫.貝克?」
她看到那位弱智者,也就是她的丈夫時,她緊抓住她坐的椅子扶手,半起身,但之後她癱坐回椅子上,像屍體般僵硬地坐直,雙手扭絞。
「我可以確定這點。」
「請不要把他牽扯進來,福爾摩斯先生。我求求你!」
「過去發生的事現在看起來理所當然,會出錯的可能性很低。克萊在麥可.歐斯本身上看到大好良機。毫無疑問,麥可和麥可愛上的妓|女安琪拉都是軟弱之人,輕易就能被這個殘忍、專橫的男人擺布。策畫這場毀滅麥可.歐斯本的無恥婚姻的主使者便是克萊。」
「但這事卻從未發生,」福爾摩斯和*圖*書說著,目光炯炯。
我們在一間儲藏室內。我可以聽到從大廳傳來悶沉的吵雜噪音,但看起來沒有人注意到我們出現在此。福爾摩斯很快就發現一道通往樓上的梯子。我們小心翼翼地往上攀登,爬過一個暗門,接著發現自己身處於晦暗燈光的走廊底端。
「你有充分的理由生氣,福爾摩斯。」
「妳故意拿走解剖刀?」
「他毆打麥可和讓妳毀容都沒讓他放棄計畫?」
福爾摩斯進入房間,對我點頭,要我跟著入內。我抓住麥可的手臂,也進入房內。
「至於那個手術箱?」
「的確。麥可比麥克斯以為的有骨氣多了。他威脅要殺害麥克斯,甚至還真的嘗試過。那真是個可怕的場景!麥克斯力大無窮,麥可毫無獲勝機會。他一拳就打倒麥可。然後,麥克斯的脾氣攫住他——他天性非常野蠻——他不斷毆打麥可,導致麥可現在的狀況。如果我沒有插手的話,那場毆打可能會以麥可之死告終。後來麥克斯從桌上抓起一把刀,如你所見地造成我現在的後果。好在他的憤怒及時離開他,他才能免除雙人謀殺的罪責。」
「他一小時前人還在這兒。他無疑正在這片大霧的某處。」
「但你為何要帶麥可.歐斯本一同前去?」
「自那時開始,妳就變成此處的囚犯?」
「這並不出乎妳的意料之外,女士,」福爾摩斯說。「但我們時間短促。妳必須說出真相。我們知道克萊該對妳丈夫的處境和妳的毀容負責。告訴我在巴黎的插曲。」
我們跟著他走到一扇緊閉的門前;門底一道光線照亮我們的靴子頂端。福爾摩斯要我們把背靠在牆壁上,他輕敲門板。裡面傳來快速的動作聲響。門咦呀打開,一個女人問道,「湯米?」
福爾摩斯傾身向前,鷹般的臉表情銳利。「夫人,妳是在何時認為麥克斯.克萊是開膛手的?」
福爾摩斯的手迅速如蛇,摀住一張籠罩在陰影中的臉。「請別尖叫,女士,」他以命令的口吻低聲說。「我們不會傷害妳。但我們必須和妳談談。」
「是的,請他打探麥可的消息。在麥克斯送他去收容院後,我有一晚冒著極大風險溜出去,寄送你提到的那個短箋。我覺得我至少該為麥可做這些事。我確定麥克斯永遠不會發m•hetubook.com•com現,而由於麥可已經失去記憶,所以我認為卡費克斯勛爵絕對沒辦法追查到我們。」
「我是夏洛克.福爾摩斯。我帶妳的丈夫前來看妳。」
安琪拉.歐斯本的雙手摀住面紗呻|吟。「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沒有理由牽扯他。但我希望多聽聽他的事。」
「是的。我確定你會了解我的用意。但當我沒聽說你加入辦案的消息時,我變得絕望,便將失蹤的手術刀寄給你。」
「湯米有時會在蒙田街收容院幫忙。」
「你會在停屍間旁的小房間裡找到他。他睡在那裡。」
一扇被微弱燈光照耀的窗戶顯示它是某種住所。我說,「你剛敲的是前門嗎?」
「當然不是,華生,」他漫不經心地說。
「然後,在麥可完全落入他手中後,麥克斯便啟動陷阱。那是最公然的勒索,福爾摩斯先生。他說,他會將事實告知雪爾斯公爵,威脅要揭發他兒子的妻子的身分,除非公爵付錢,否則他會將我展示在世人之前。」
「我親愛的夥伴,我誠摯希望你會接受我的道歉。」
「那麼,那筆錢不是來自勒索?」
「歐斯本夫人,讓克萊如此興奮的大筆金錢,來源究竟為何?」
「他不認得我,」她絕望地喃喃低語。
「如此才是明智之舉。」
「但他的目的為何?」
「我完全沒有頭緒,先生——」
「勒索,我確定。但有狀況發生,阻止了他;我從未查出是什麼。之後,麥克斯有一天早上來找我,極度興奮。他說他賺到大錢了,不再需要麥可,他計畫謀害他。我懇求他手下留情。也許我喚醒了他心中僅剩的一絲人性;無論如何,如同他說的,他是要逗我開心,因此在知道麥可已經喪失記憶的情況下,他將麥可送到莫瑞醫生的收容院。」
「今晚?現在?」
我們在那兒找到那位弱智者,福爾摩斯輕柔地將他搖醒。「安琪拉在等你,」他說。
這些全是似是而非的論點,但儘管如此,福爾摩斯的讚美解救了我的自尊。
「原來如此,」我說,儘管我不怎麼了解。之後我恢復沉默。
最後終於傳來一聲手輕敲木頭的聲音,我聽見福爾摩斯說,「就是這裡,華生。現在我們開始辦案吧。」
「就某種意義上而言,是的。你最近見過雷斯垂德探長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