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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別異想天開了。」

「有誰沒有報導過嗎？在那個平靜的年代，茉莉．萊許的案子可算是椿大新聞。」

「她曾經有什麼異常激動的行為嗎？」

說著，喬依十指交叉地靠到桌邊。「我家住在一個陡坡上，所以，出診的醫生強納森．萊許無法把車開上來，只得在積雪之中，一步步地往上攀爬。當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的深夜了，強納森醫生把我姊姊裹在毛毯裡，連照了三個小時的強光，當然，他也就這麼在我姊姊身旁站了三個小時。一直到他幫我姊姊打了一針盤尼西林，確信我姊姊已經恢復正常呼吸，高燒也已經退了之後，他才放心回家。而隔天一早，就又趕來幫我姊姊做檢查。」

法蘭利用了上午不須播報新聞的空檔，把下午要訪問的內容整理了一下。十二點十五分，隨便買了個三明治和蘇打水，便提早出發到格林威治去，為的是想在拜訪丹尼爾醫生之前，重新熟悉這個久別了的環境。

「話還傳得真快。喬依，我們可以彼此坦白嗎？」

這麼美的一個地方，無怪乎父親朝思暮想著要遷居這裡。雖然父親成長的橋港，距離此地不過半小時車程，然而兩地的生活型態卻有如天壤之別。

「格林威治還是有好醫生的，我想，世界上應該到處都有。至於蓋瑞是不是也是其中一個，我就真的不知道了。據我所知，蓋瑞和他的夥伴彼得．布萊克醫生，對經營醫務事業的興趣，似乎遠超過他們對病人的關心。」

茉莉的律師菲立普．馬修、彼得．布萊克醫生、凱文．懷特爾、吉娜．懷特爾、管家巴瑞太太，再加上丹尼爾醫生，茉莉開列出來的訪問名單上共有六個人。不過，法蘭卻暗自盤算著，還要約談其他名單上沒有列出的人，安娜瑪莉．史考莉就是其中一個。

「雷鳴頓有可能被合併嗎？」

魯絲則繼續發表自己的意見：「我要是她的話，就乾脆改名換姓了。說實在的，我覺得茉莉如果夠聰明的話，也應該改個名字、換個環境，到別的地方去重新開始。你知道嗎，醫生，所有的人都不明白，茉莉為什麼要把過去的事挖出來，平白無故地擾亂一堆人的生活？為什麼不乾脆說她後悔殺人就好了？」

想到老朋友，和*圖*書法蘭不免就記起同在籃球隊的波碧．威廉斯。不知道波碧是不是還住在附近？也許，她應該找一天來拜訪昔日的老朋友們。儘管搬到加州以後，法蘭和母親便不再提起格林威治的種種，但是，曾經認識的朋友，卻不會因此而消失；或許，老朋友的重聚，能讓她提起勇氣面對過去。

十五分鐘後，法蘭便來到了格林威治時報辦公室。年逾半百的喬依，兩道濃眉之間寫滿智慧的痕跡，一雙銳利的眼神也機警依舊；在他的招呼下，法藺選了一張推滿書籍的雙人椅坐了下來。

「我應該要知道嗎？」丹尼爾溫和地問。

一整個晚上，法蘭都沒睡好，因此，隔天上班時，自然也沒有什麼太好的心情。更糟的是，才踏進辦公室，就看到桌上躺著一份茉莉．萊許發來的傳真，讓法蘭想暫時忘卻格林威治的惡夢也難。傳真上列了個人名，是曾經在審判期間診療過茉莉的心理醫生；來文十分簡潔地寫著：「我打過電話給丹尼爾醫生，他雖然已經半退休了，不過，他會很高興見到妳。他的辦公室就在格林威治大道上。」

「不管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對茉莉來說，都是一個痛苦的記憶。所以，她很可能下意識地封鎖住這個回憶。至於她會不會重新記起這件事，那就不得而知了。」

喬依不滿意地搖搖頭，繼續說：「現在，雷鳴頓醫務管理中心正在爭取州政府的許可，好將其他小型的醫務管理組織一概合併。如果合併成功，雷鳴頓的股價可就要狂飆上漲了。不過，據說美國國家保險公司，也正在打相同的主意，甚至連雷鳴頓，也都是該公司惡性併吞的目標之一。」

不到一個小時，法蘭就抵達了格林威治。前晚的降雪未融，樹梢和草地上的積雪，在正午的陽光下，格外耀眼閃爍。

「美國國家保險公司的領導人誓言，他將要重整醫務管理機構，這句話聽來似乎胸有成竹。的確，以目前的形勢來看，雷鳴頓好像佔了上風，不過，在這個紛亂的世界裡，任何事情不到最後關頭，都無法輕言勝負；也就是說，現階段傳出的任何醜聞，都可能讓雷鳴頓的美夢破碎。」

「你對一般的醫務管理組織有什麼ｈｔｔｐs://wｗｗ•heｔubooｋ.com•cｏｍ看法？」法蘭問。

喬依看起來好像是個頗敢直言的人，而且似乎在新聞圈子裡做了很久。想到這點，法蘭不禁自問，如果他的資歷老到曾經報導過父親盜用公款的新聞，那麼，自己可還想和他打交道？

「茉莉曾說，蓋瑞被殺的事一定另有文章。你覺得這所謂的『另有文章』，會對雷鳴頓的合併計畫有何影響呢？」

「從來沒有。」

「茉莉．萊許的狀況是一種間歇性的失憶症，這種症狀的發生，通常是源於極大的痛楚或壓力；而很顯然地，她丈夫的死就是我所說的這種痛楚。有些失憶症患者對催眠的治療頗有反應，甚至可以在催眠中重拾重要的記憶。審判前，茉莉雖然願意接受催眠，但卻沒有得到預期的療效。這其實也無可厚非，她一方面要面對失去丈夫的心碎，一方面又要承受審判的壓力，在情緒幾近崩潰渙散的情形下，如何還能專注接受催眠？」

「此話怎講？」

脫下那一千零一件的大衣，法蘭一身駱駝色系的小外套和長褲，襯著一頭淺褐色的自然捲髮，越發顯得神采奕奕，教坐在她對面的丹尼爾醫生，不得不盯著她仔細瞧。特別是那一雙隨著情緒高低而變換色彩的灰藍色雙眸，讓丹尼爾這樣一位上了年紀的長者，也難以抗拒她的魅力。所幸，丹尼爾很快就發現了自己的突兀，在還未想入非非以前，便已回過神來。也許，是因為聽了魯絲的一番話，他才會如此失態地將法蘭端詳再三吧，希望法蘭沒有注意到他的失態才好。

「喬依，我可以從網路上找到我需要的資料，可是，無論讀多少證詞，都不如親眼在法庭上，目睹證人的反應來得真確。你真的認為茉莉．萊許殺了她丈夫嗎？」

行經圓丘路時，法蘭刻意減緩車速，好慢慢欣賞克藍登專校的石頭建築。過往的回憶，不管酸甜或苦澀，都重新浮現腦海：曾經認識的朋友，無論交情深或淺，一張張模糊的臉孔，也在記憶中逐漸甦醒。吉娜．葛漢——現在的吉娜．懷特爾，就是所謂交情尚淺的朋友。在法蘭的記憶裡，吉娜的剛毅和茉莉的溫柔恰成反比，但是，儘管個性截然不同，兩人卻總是形影不離。

在魯絲好奇的打量下，丹尼爾醫生護送法蘭走進私人診療室。搭配合hｔtｐs://ｍ•ｈeｔubｏｏｋ•ｃｏｍ.com宜的便服，加上輕聲的問候以及落落大方的態度，丹尼爾醫生第一眼就對年輕的法蘭留下了深刻而美好的印象。

「是的。」

丹尼爾摘下眼鏡，擦拭乾淨後又重新戴上。這個習慣由來已久，彷彿眼鏡要是不夠乾淨，連帶著聽覺也會受到影響。

「當然可以。把我所知道的消息提供給妳，對我又沒啥損失。」

離開丹尼爾醫生的辦公室之後，法蘭在車子裡坐了許久，思考著接下來該怎麼做。時間是下午三點十五分，格林威治時報距此不過幾個路口而已，忽然之間，時報記者喬伊．漢尼克的名字浮現在法蘭腦子裡。茉莉出獄時，喬伊曾經報導過她的消息，而且還表示他相信茉莉有罪，不曉得他是不是也曾經報導過茉莉的審判？

「還記得那個盜用圖書館基金會公款、後來舉槍自殺的人嗎？法蘭．賽門斯就是他女兒。她也是茉莉．卡本特在克藍登專校唸書時的同學。」

「我希望我能告訴妳，她有機會恢復記憶、重拾清白。不過，老實說，我覺得她記得的事，可能只是她自己所相信的事，而不一定是我們可以相信的事實。換句話說，假使茉莉記起那天晚上發生的事，那很可能只是她一廂情願所希望的假事實，但是，在她的認知裡，她的確相信自己真的記得這些事，雖然，在真實情況裡，這些記憶中的事根本沒有發生過。這就是所謂錯誤的記憶重組。」

「如果她記起那晚的事——例如說，那天晚上當她回到家的時候，真的有人在書房裡呢？這種情形下所記起來的事，可信度有多少？」

「什麼風把妳吹來了，法蘭？」未待法蘭開口，喬依又說：「讓我猜猜……是茉莉．萊許吧。聽說，妳正在幫真實罪案做一則有關她的報導。」

「當然。」

一見到提姆．梅森，法蘭就察覺到他一定知道自己的背景。不過，如果要在格林威治明查暗訪，她最好得趕快適應提姆這樣的目光和反應。反正，只要一聽到她姓賽門斯，人們自然就會把她和盜用公款的賽門斯聯想在一起。

考慮半晌，法蘭終於採取行動，拿起行動電話撥號。

「醫生，你知道我正在做一個有關茉莉．萊許和她丈夫遇害的特別報導，」法蘭單刀直入地表示來意。「我知道茉莉已經跟你說過，可以坦白和我談，不需m•ｈｅtuｂoｏｋ•com.ｃom要顧忌什麼。」

「不是。她的父母我都認識，所以，早在她還小的時候，我就已經在鄉村的俱樂部裡認識她了。」

法蘭忍住眼眶裡的淚水，很快地別過頭。

和丹尼爾醫生共事二十五年之久的祕書魯絲．羅騰伯，在得知法蘭．賽門斯將於兩點鐘來訪時，立刻發揮她八卦的直腸子性情，神祕地說道：「醫生，你知道法蘭．賽門斯是誰的女兒吧？」

「當她說她不記得蓋瑞遇害的細節時，你相信嗎？應該是說，你相信她不記得蓋瑞被殺的事？或不記得發現他奄奄一息的詳細經過嗎？」

喬依靠到椅背上，身體隨著椅子的轉動而左右搖擺。「法蘭，我這輩子都住在格林威治這一帶。我母親今年已經七十六歲了，還常常提起我姊姊四十年前染上肺炎的事情，當時，我姊姊才三個月大。在那個時代，醫生通常都會出診，因為大人總不能把生病的孩子綁起來，送到急診室去就醫吧？」

「下一個問題。你對蓋瑞．萊許醫生的看法如何？」

約翰．丹尼爾壓抑著心中的驚異，不讓魯絲看出他的反應。他怎麼可能不記得法蘭克．賽門斯，那筆被賽門斯盜用的公款裡，就有他捐出的一萬元美金啊。不過，丹尼爾卻只是淡淡地說：「茉莉沒跟我提起這些事，我想，她大槪覺得不重要吧。」

「對不起，」漢尼克還是察覺了她的反應。「我不該提起這件事的。我們還是回到蓋瑞．萊許的主題好了。他父親死後，他引進了一位芝加哥醫生，同時也是他在醫學院認識的死黨彼得．布萊克。在他們的聯袂合作下，強納森．萊許的小診所，搖身一變為企業式經營的萊許醫院，同時還成立了雷鳴頓醫務管理協會。」

「可是，如果這件案子真有隱情呢？」

「在她丈夫死之前，她就已經是你的病人了嗎？」

接獲茉莉萊的通知以後，丹尼爾醫生就準備好了要接受法蘭的訪問。因此，當法蘭來電示意時，丹尼爾醫生即刻就建議她下午見面。高齡七十五的丹尼爾醫生，儘管已經進入半退休狀態，卻未全然放棄看診的工作。無論妻子再怎麼嘮叨抱怨，他還是堅守病人第一的信念，畢竟，依賴他的病患還很多，他怎麼可以放棄他們？不幫助他們呢？

「一般人有什麼看法，我就有什麼看法。這些組織或機構都太遜了，即便是包括ｈetubｏok•cｏｍ•com雷鳴頓在內的十大醫務管理組織，都只會給他們的醫生出難題。大部份的醫生都會加入類似的醫務團體，而這些團體則有權對醫生的診斷展開審查。也就是說，如果醫生認為某人需要專家診療，那麼，道份診斷書很可能就會被推翻；此外，為了減少病患看病的次數，大部分時候，病人都被安排到很遠的地方去看病。再則，在被迫等醫院發薪的困窘下，許多醫生的經濟狀況都很吃緊。基本上，決定病患需不需要看病的人，正是把病患的錢賺到口袋裡的人。這可真是一大進步啊！」

「不過，從萊許醫院已經比以前規模擴大兩倍的情形看來，他們似乎經營得很成功。」法蘭希望自己的語氣不會透露出任何不悅。

「那她可能慢慢恢復正確的記憶嗎，醫生？」

誰知道呢？也許有朝一日，她可以丟掉背負已久的憤怒和羞愧，大步地走在格林威治的馬路上，不再因為父親的行為而難以面對自己的過去和現在。

「誰知道？也許不會吧，畢竟，萊許醫院和雷鳴頓醫務管理中心都享有相當的盛譽。只是，萊許醫生的醜聞和被害之事，現在都被重新挖了出來，很難說這會對合併的計畫造成什麼影響。不過，我相信，彼得．布萊克和凱文．懷特爾一定都恨不得能在茉莉．萊許發表那份聲明之前，就把這事兒搞定。」

「是啊，自從妳父親在那兒過世以後，萊許醫院的業務就蒸蒸日上。」漢尼克很快地接口。「法蘭，我住在此地已經有一段不算短的日子了，所以，妳父親我是認得的，他的確是個好人。當我知道圖書館基金遭人盜用時，我也很驚訝，因為這樣一來，鎮上蓋圖書館的計畫就遙遙無期了。」

「蓋瑞醫生是那種醫生嗎？」

法蘭看了他一眼。「你報導過茉莉的審判嗎？」

不過，在眾多的病患裡，還是有他幫不了上忙的病例，茉莉．卡本特．萊許就是一個失敗的例子。早在茉莉還很小的時候，丹尼爾醫生就認識她了，而且也曾經數度和茉莉的父母共餐。在他的印象裡，茉莉一直都是個乖巧懂事、毫無暴力傾向的孩子，就連她被捕之後所接受的性格測試，也都明白地顯示出，茉莉絕無可能會在盛怒下殺害蓋瑞。

「我相信茉莉認為她的確是據實以告。」

拾起桌上的傳真，法蘭決定，一連串的訪談就從丹尼爾醫生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