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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脫下外套,在客廳裡走動,看見沙發上有一條摺好的毯子和枕頭。平常放在廚房的廣播收音機這會兒出現在沙發旁的邊桌上。她按下鬧鈴鍵,發現上次設定的時間是凌晨三點半。可以理解啊,她心想,因為爆炸起火就發生在一個小時後。她走入臥房,同樣一塵不染。接著打開落地衣櫥。在醫院時,他們告訴她,凱特在複合館的停車場被發現時,穿著慢跑服和外套。
漢娜不准自己繼續想著揮霍無度的父親有可能把凱特的珠寶據為己有。她把信和珠寶放入自己那只偌大的單肩包裡,然後去看看通常被凱特用來當私人小天地的第二間臥房。
「請克雷默先生上樓。」她說。
「我傍晚會再過來看一下。」他要她放心,然後笑著說:「那,妳決定接受我的哪個建議,散個長長的步,或者回家休息?」
我知道妳一向欣然見到由我處理家族事業的財務,可是,現在得由妳接手了。
她從信箱拿了凱特的信,放入自己的單肩包裡,然後搭電梯上樓,進入凱特家。乍看之下,所有的東西仍井然有序,嶄新如初。潔西曾提醒她,警方開始調查後,很有可能把凱特列為縱火或策畫主謀,到時候他們會去申請搜索票,搜索凱特家,還有古斯的家。如果真發生這種事,那洛蒂就太可憐了,她心想。
我實在不僅為什麼道格不願意面對現實。除非公司逼不得已宣告破產,否則他就是想犧牲貝工來圖利自己。博物館的古董不屬於公司資產,是我們家的私有財產,其中百分之八十歸他,妳和我各占百分之十。
凱特和-圖-書
「對,我想也是。」帕泰爾醫生點點頭,這時他的手機響起。他跟漢娜輕揮了一下手,便往外走。
漢娜燃起一絲希望。如果沒意義,那麼,當凱特好像說出她放了火時,其實她並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真有可能是這樣嗎?
一個週末下來,凱特的病情仍無起色。漢娜知道,帕泰爾醫生認為,沒進步就算退步。漢娜幾乎整個週六都待在醫院,好不容易才讓潔西把她拖出去吃晚餐。
我最親愛的漢娜,
「就算她能說幾個字,我認為那些話也沒有意義。」
他對這個回答顯然不滿意。「漢娜,凱特這種狀況可能會持續好幾個月,這種深度昏迷的病人,我見過不少,我都告訴家屬,盡可能正常過日子。妳明天要去上班,平常會做的事都照常做。」
我希望只有妳看得到這封信。我想要提醒妳,千萬別相信爸爸。他揮金如土,自私自利。要是我有個三長兩短,記得請我的會計師同事李察.羅斯幫忙看複合館的帳。我不希望妳被父親蒙蔽。
漢娜心想,盆栽植物這種事,也會讓我束手無策啊。凱特種什麼就能活什麼,反觀我,光看著一盆花,也能把它看到死翹翹。就在這時,廚房的室內電話響起。漢娜接起電話,是櫃檯服務員打來的。「康納利小姐。有位賈斯汀.克雷默先生在樓下,妳姊姊就是跟他買房子的。他在問要怎麼跟妳聯絡,我告訴他,妳剛好在這裡。他送了妳姊一盆植物當喬遷賀禮,他說,他可以幫忙照顧那盆植物,到妳姊姊回家為止。」
她開口感謝醫生照顧凱特和_圖_書時,才發現自己一直強忍著疲憊與擔憂的淚水。
她從六十七街離開中央公園,沿著中央公園西路走到六十九街,然後左轉,繼續往前一個半街口,就抵達凱特家的大樓。從她家朝西走,幾扇門外,就是哥倫布大道。她和凱特都有對方家的鑰匙。她心想,我們這樣做真的很正確。火災後,凱特裝有自家鑰匙的單肩包不見了,很可能是爆炸的威力把包包從她身上震開。
她把那封信拿出來。如果凱特康復,我就第一時間把信放回來,漢娜心想,不過在此之前,這封信放在我這裡,應該會比較安全,她知道凱特把那只小保險箱的開鎖號碼寫在衣櫥裡的牆面上,打開保險箱後,她拿出凱特的珠寶。母親的預立遺囑裡寫道,兩個女兒二十一歲時,她所有的珠寶都要給她們。凱特分到了價值不斐的戒指、項鍊和胸針,如果被人知道這間房子暫時沒人住,宵小很可能趁機侵入。漢娜知道,對專業盜賊來說,這種小保險箱很容易得手。
那晚她和爸爸共進晚餐後回家。才換上了慢跑服,漢娜推敲,然後拿了毯子和枕頭到沙發,設好鬧鐘,躺在沙發上小寐。可是,她到底為什麼要在那種鬼時間跟古斯碰面?
當妳讀到這封信,或許我已經死了。除了指定要捐給慈善單位的,我剩下的所有東西都要留給妳,當然包括我擁有的百分之十公司股權。
「我待會兒一定出去,至少幾小時。」她告訴醫生。
書桌底部的大抽屜裡則是各種帳單,除了最後那個文件夾。這個文件夾上寫著:遺囑——副本。
最後看的是廚房。漢娜找尋清潔婦瑪麗亞的電話號碼——她每兩週會來打掃一次——和-圖-書想請她抽空過來把冰箱裡容易腐敗的食物處理掉,在冰箱上找到電話後,她立刻打電話給她。她說,她要到週四才能過來,於是漢娜看了一下冰箱,確定裡頭沒有已經腐敗的東西。最後,她留意到凱特放在窗臺上那盆枝繁葉茂的植物。凱特有四天沒回家,所以在沒澆水的狀況下,它已貌似枯萎。
漢娜像個侵入者,忐忑地走向凱特的書桌。桌面底下的小抽屜,文具放得整整齊齊,常見的文具都在那裡。拆信刀、備用的筆、一疊郵票、私人信紙,還有那種寄電子郵件或發簡訊之前會用來查詢的通訊錄。
漢娜打開信封時小心翼翼——以便能再次完整地黏好信封——然後開始讀信:
漢娜不認識的門房替她開門。過去一年,她逐漸認識了固定出現在這裡的物業管理員工。櫃檯服務員一眼就認出她來,她不加思索地對他背誦出她給每個人的回應。「凱特的情況很嚴重,我們祈禱她能熬過去。」
漢娜顫抖著手,將文件夾裡的文件抽出來,打開來看。裡頭的封面寫著凱特遺產規劃的律師名字和地址。底下還寫著「正本在保管箱裡」幾個字,這個文件夾裡除了有她的遺囑副本,還有一份密封的信,上面寫著漢娜收。
其他的家具,就只有兩張具現代感的床邊桌、可以旋轉方向的電視機、一張替桌,以及一張很大的單人沙發及同款腳凳。落地式衣櫥是凱特找人訂做的,毛衣、領子、手套各有專屬的架子,此外還有成排的鞋櫃。天知道還有什麼特殊設計,漢娜心想,凱特就是這樣,無法忍受雜亂。
有個漂亮的年輕媽媽推著雙人座嬰兒車,上面坐了兩個寶寶,小的那個約兩歲,大一點的約三歲。漢娜忍不住對他www•hetubook•com•com們微笑,同時想到她和凱特小時候,跟媽媽合照的那些相片。其中幾張,就是在中央公園拍的。在這些照片中,母親就像其他的年輕媽媽,優雅美麗,開心地以自己的寶寶為榮。
漢娜淚水盈眶,將信放回信封,重新黏好封口,但對於接下來該怎麼做,她舉棋不定。片刻後,她厲聲告訴自己,面對現實吧,萬一凱特無法康復呢?誰能當她的守護者?我不能眼睜睜看著爸爸來這裡,查看她的私人文件。他應該沒鑰匙,可是櫃檯服務員很可能會讓他進來。
妳是我最親愛的妹妹,愛妳,
到她回家為止!這正是漢娜極度渴望從別人嘴裡聽到的話呀。
過去一個星期,幾乎都是下雨的濕冷天氣,今天放晴,中央公園裡滿滿都是人,慢跑、散步、騎單車,大家都來享受溫煦的燦陽,即便溫度只有冷冽的十二度。漢娜邊走邊做深呼吸,努力讓自己的心思恢復到某種平衡狀態。就像帕泰爾醫生說的,凱特這種狀況很可能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她提醒自己。萬一警方真的起訴凱特涉嫌縱火,那我得有清楚的腦袋,才能跟潔西合作,幫姊姊辯護。昨天潔西婉轉地建議我,或許我該考慮幫自己找個律師,說不定警方也會把我列入嫌疑人,她還推薦了一個她說很厲害的律師給我。接下來幾天,我得好好想醫想是不是有這個需要。
漢娜等著醫生回到凱特的病榻,可是煎熬等待了三十秒後,她從加護病房的大窗戶看見仍在外面走廊講電話的醫生忽然咧嘴一笑,然後走掉。我也該去呼吸點新鮮空氣,她心想。就穿越公圍,走到西城吧,走一走對我有益。晚一點再回來看凱特。
如果媽媽還在世,那會是什
和-圖-書麼樣?想必爸爸會更經常陪我們,而不是成天往外跑吧。昨天傍晚,他到醫院,只停留了半小時左右。當時,他告訴她,他很擔心凱特神智不清地喃喃說些跟火災有關的事時,剛好被醫院的人聽到。她提醒自己,下午去醫院時,如果碰見他,要記得告訴他,帕泰爾醫生說,凱特昏迷時無意識說的話,應該沒有任何意義。
「可是凱特週四下午開口跟我爸說了話。」
「不好意思,可能都不是。」漢娜說:「我忽然想到,我應該去凱特家看一下。我怕冰箱裡有東西該丟。」
週日早上她又回醫院。帕泰爾醫生也進醫院看看凱特的狀況。他見到漢娜的黑眼圈,以斷然的口吻說:「漢娜,妳不能又整天坐在這裡。如果妳姊姊的情況有任何變化,我們一定會立刻通知妳。下了這麼多天的雨,今天終於放晴,出去走走,然後回家休息。我猜,妳從週四以後就沒怎麼睡。」
她環視凱特的臥房,試圖尋找答案。就連布置擺設,凱特都堅持要跟康納利精緻仿古家具的風格唱反調。光可鑑人的果木地板上隨意放了三條白色的小地毯,四柱的鐵架床鋪上是白色的床褥。立在床頭板的枕頭是海軍藍鑲著白色的褶撊飾邊。兩扇大窗戶上有著白色短幔和藍白相間的窄條鑲板。其中一扇,還能俯瞰哈德遜河。
希望未來五十年,妳都不需要讀到這封信。
房裡有一張沙發床、一張坐起來很舒服的椅子、幾張小邊桌,還有一臺十六吋的電視。漢娜知道凱特在辦公室待了一整天後,回到家最喜歡窩在她最愛的這張椅子上放鬆,邊看電視邊吃很晚才吃的晚餐。我好希望她快點回家,漢娜心想,想著想著,淚水刺痛雙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