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他環顧四周，驚呼一聲。沒想到他竟然有辦法來到哈德遜河旁的雀爾喜碼頭，而且就在格林威治村附近。慢慢地，他稍微記起昨天的事了。雪莉大善人跟他在旅館道別。

星期三，葛萊德一大早起床，眨眼對抗讓他暫盲的強烈日光。好難受，他忽冷忽熱，不過多半是發熱的感覺比較多。

還有那個叫雪莉的女人。她是好人，是真的關心他。可是，她認為我應該待在這個爛旅館。葛萊德用一隻手肘撐起自己。他開始咳，惱人的小咳變成痛苦的劇咳。她給我的那些藥呢？他先伸出一手去摸索醫院給他的那件斗篷的口袋，接著用另一手。口袋和_圖_書滿深的，這樣很棒，可以放不少東西，可是，他們沒把外套還給他。他真正想要的那件。

我得喝一杯，葛萊德心想。對了，我昨晚睡在哪裡呀？

三分鐘過去，他沒聽見警車鳴笛聲，可是就有一輛巡邏車來到他身邊。接到勤務中心的指示後，巡邏車從西區公路繞下來。

然後下樓。櫃檯的女人問他，還會不會回來。他當然說會。

佩姬和小普應該見到了吧？都過了這麼多年，佩姬大概再嫁了，而小普也大到會去想這個人曾經是他的父親了。至於打越戰獲頒的獎章，應該是埋在閣樓深處的盒子裡吧，如果沒被丟棄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話。

雖然頭痛欲裂，他還是強迫自己思考。要是他們透過那張照片追查出他的身分，那麼就算佩姬和小普拔腿就逃，躲著聱察，警方也會來找他。萬一，他們認定他是爆炸的主謀，那該怎麼辦？

回到街頭，他咳得好嚴重，有人往他的帽子裡丟了兩塊錢，還有一個丟了十美元。夠他買兩瓶酒，這樣，漫漫長夜就不會那麼難捱。問題是，他沒辦法為了博取路人的同情心而每分每秒都在咳。他得讓自己看起來很冷、很餓，絕不能像隻海豹寶寶。

他又開始咳，渾身顫抖。他努力站起來，但來自肺部深和_圖_書處的劇咳力道，仍然讓他抖個不停。愈來愈難呼吸。他無法呼吸，卻又咳個不停。

葛萊德將頭埋入報紙中。昨晚還不錯，睡覺時沒人在旁邊煩他，只有紐約市的悅耳噪音，聲聲入耳。西區快速道路的車流聲，偶爾從頭頂越過的飛機聲，以及一大清早哈德遜河上的渡輪聲。他帶著他那堆報紙安頓下來了，還有一身溫暖的衣裳——但他不想要這些衣服，因為它們會讓他睡著時，感覺像媽媽懷中的小寶寶。

就這樣，他在房間等了十五還是二十分鐘。

我人在哪裡？有時，酒喝得不夠多，他還會問自己另一個問題：接著要去哪裡？

觀光客看到他那和-圖-書件髒兮兮的破外套，就會覺得他可憐，就會在他的帽子裡丟錢。他不能穿這件斗篷，還有，那幾件暖和的厚褲子得剪出一些洞。穿上他們給的衣服，他覺得自己變成一隻全身暖烘烘，舒服快樂的小海豹。大家喜歡小海豹，但不會覺得小海豹可憐。

打電話到九一一報案的慢跑女人指著地上的蜷縮身影，說：「小心一點，警察先生。我覺得這個人好像快不行了，可是我問他要不要幫忙，他反而想打我。」

我開始去追她。我急了，我怕她會把我住在廂型車的事說出去，這樣我就會失去這完美的安身之地。後來……

「你還好嗎？需要幫忙嗎？」

葛萊德費力和-圖-書擠出話語。「走開，別理我。」他甩出拳頭，但什麼都沒打到，反而往後倒在他那堆報紙上，接下來，不管怎麼努力吸氣，他就是沒辦法撐起自己。

現在，他很怕。那張照片，那個女大學生。他知道自己傷害了她。他用力毆打她。但他不知道之後發生什麼事。

「好，我知道了。小姐，請往後退，我會把他送上救護車。」年輕的警察走過去，看看葛萊德，發現他似乎用盡全身力氣，就為了吸一口氣。警察的第一個念頭是，救護車抵達前，這傢伙如果能活下來，就是他走運。

葛萊德搖搖頭，開始把他所發生的事拼湊起來。收容所。醫院。房間的電視上出現他那張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