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三點過去。」
在又一次的廣告進檔時間裡,節目製作人從主控室透過耳機對蘇珊說:「待會兒的電話是今天節目最後的一通call in,這個人不肯報出她的真實姓名,只說她叫凱倫。我們本來不會把她接進去,但她說她可能知道一些關於瑞吉娜.柯勞森失蹤的內情,所以我想妳不妨聽聽她怎麼說。」
他原想守株待兔以逸待勞,所以在蘇珊.錢德勒的辦公室所在的辦公大樓外守候。當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而她始終沒有出現,他的心情由鬆了一口氣轉為憤怒。他氣自己居然浪費了那麼多時間。這些年來一直守護他的直覺告訴他,她今天沒有如約來見蘇珊,並不意味她對他已不具威脅。
「那麼聰明的女人,怎可能被一個心懷不軌的人蒙蔽?」
自打了那通現場call in的電話後,她更是無法擺脫心中那股莫名的焦躁與不安。
妮妲皺了皺眉頭:「印象清楚得很,那是樁轟動一時的社會事件。三年前瑞吉娜.柯勞森搭乘一艘環遊世界的郵輪,在香港下了船之後,就再也沒消息了,這真奇怪耶!」
十年前,二十二歲的蘇珊是紐約大學法律系二年級的學生,而妮妲是該系聘任的客座講師。到了三年級,蘇珊很審慎地將她的課做了一番安排,好每週騰出兩天的時間到妮妲那裡打工。畢了業,在溫徹斯特郡地方法院幹了兩年的助理檢察官後,有一天蘇珊毅然辭職,回到學校進修心理學。周遭的親戚朋友無不大為驚愕,對於她唯一的解釋「我必須這麼做」,所有的人都難以接受,更談不上支持。除了妮妲。
在回辦公室的計程車上,蘇珊很快回想了下午的行事曆:一點,她得幫一名七年級的孩子做心理評估。兩點,約談的是一位即將退休而夜夜失眠的職業婦女。至於三點,她希望凱倫會來。
她微微一笑。果如所料,妮妲就端坐在那裡,專注得完全沒發覺到門口已多了一個人。
可是,現在,他竟聽見了這段預告,心裡就不再那麼有把握了。
十月天的清晨是帶著點涼意的。蘇珊不禁慶幸外套底下穿的是件長袖高領針織衫。不過,她及肩的金髮仍因稍早的淋浴而有些濕漉,這又使她不禁後悔忘了帶條披肩。她記得祖母以前總是耳提面命:「頭髮沒乾以前千萬不能出門,當心感冒。」蘇珊驀然發覺她最近時常想起祖母。不過話說回來,想起她似乎挺天經地義的,畢竟祖母是在格林威治村長大,說不定她的魂魄不忍離開,就徘徊在這塊她生長過的地方。
「當有人向警方報案,請求協尋失蹤人口時——我指的失蹤人口是大人,不是小孩子——通常警方頭一件想要弄清楚的事,是該名失蹤人是否是自己要失蹤的。我想妳也知道有不少人就是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心血來潮,決定不回家了,決定到一個誰也不認識他們的地方,另起爐灶,過一個全新的生活。
潘蜜拉於是握住戒指,閉目凝神。不一會兒她的身軀緊繃,臉色也變得凝重。「卡洛琳,這枚戒指差一點就害死妳。甚至現在還是有可能會害死妳。送妳這枚戒指的人對妳不懷好意。」話剛說完,活似那枚戒指著了火一般,潘蜜拉將戒指猛力往咖啡桌上一扔。
仔細算來,蘇珊認識妮妲已經十年了。
至於那個稍早作風強悍、言詞辛辣尖銳的大律師,此刻看起來好像有點不自在。
想必那裡面放的便是她在節目中提及的戒指與照片。他得在她抵達郵局前攔截那封信。他的機會在公園大道及八十一街的交叉路口出現:一個個駕車族漠視行人優先的規則,無視一大群想要過馬路的行人。
道格.雷頓的臉整個亮了起來。「那,我走了。」他向蘇珊點頭致意。
蘇珊低頭看看姊姊的留言。他要命的吸引人。蘇珊心念暗轉。唔。
她的聲音滿是驚懼。她還有事情沒有說出來,她在害怕什麼?蘇珊心念飛快地轉著。凱倫不是她的真名,而且她壓著嗓子說話,明顯是不想被人認出聲音。從直覺和經驗,蘇珊確信對方很快就會掛斷電話。
那是個美麗的初秋午後。他們立在陽臺,就著精巧的杯子,啜著甘醇的瓊漿,眺望精心修剪的綠油油草坪和花園。蘇珊問他如何認識她父親。
「我是今天才認識令尊的。倒是冰琪,我認識她好幾年了。」他說。接著他問起她的職業。
蘇珊沒有久待。她既沒有興趣看她父親對冰琪如何千依百順,也不想碰到她姊姊,所以早早便離開。不過在離開之前,她還是無可避免地自一位自認是消息靈通的人士那裡,聽到了一些關於亞歷.賴特的家世背景。而他的家世還真是不凡。
沒有等對方回答,蘇珊就掛斷電話,扭開收音機。為了今天的節目,她特地錄了一段預告。在預告中,她除了告訴聽眾她的特別來賓是誰,還會提及瑞吉娜的案子。上星期五電臺已播了一次預告。製作人傑.金尼說今早會再播放一次。
辦公室前面的這一部分是妮妲所開的律師事務所。沿著走道,蘇珊走過妮妲的雇員和資深合夥人那幾間黑漆漆的辦公室,來到一扇洞開的門邊。
「我了解,道格。」老夫人的聲音有著一絲輕微但確切的尖銳。「車子就在樓下等我。我不會有事。」
潔恩站起身,等到背部的疼痛舒緩後,她緩步走出書房。
蘇珊仔細地選擇措詞:「凱倫,妳現在告訴我們的事,有可能對追查瑞吉娜失蹤案很有幫助。妳可以跟我碰個面,讓我見見那枚戒指跟那張照片嗎?」
「那本書寫得很不錯:除了描述每個案子女主角的家世背景外,他還告訴讀者她們是在什麼情況下成了失蹤人口。他帶領讀者思考,為什麼像她們那樣堪稱時代女性,既聰敏又能幹的女子,會跟一名兇手有了交集。他提出一些論點,然後一個一個抽絲剝繭,試著去發掘她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在節目中,我會跟他談這本書,並請他再列舉出一些特殊的案例,之後我們會討論聽眾朋友該怎麼避開潛在的危機。」
「我……我不想涉入。要是我先生知道我跟他的復合曾差一點就因為一個男人而失敗的話,他會生氣的。」
對方的聲音低微得幾難辨聞。「蘇珊醫生,我在兩年前搭乘一艘郵輪作一段海上之旅。我當時的心情很糟,因為那時候我跟我先生的婚姻正瀕臨離婚的階段。我先生是個醋罈子,而我受不了他嫉妒成性。
是的,他絕對不會留下任何的錯著,誰也別想阻止他的任務。
他仔細地審視那張照片。他記得那是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照的,當時船長為了在海法登船的人舉行迎新雞尾酒會,地點就在郵輪的大舞廳裡。
下午一點鐘,在詢問與交談中,蘇珊得知十二歲的克雷.馬可仕在兩歲大時,父母即已離異。兩人雖然離了婚,但住得很近,而且相處和諧,所以在這十年裡,克雷還是充分擁有父親及母親的照顧與關愛。但最近克雷的母親職位將有變動,公司有意將她調到舊金山。如此一來,對克雷而言,他閒適的生活模式便受到了威脅。
所有的遲疑、掙扎、矛盾,在一點半嘉士打電話回來時,全化成一股迫切的需要——擺脫掉那枚戒指和那張照片的迫切需要。至和-圖-書於那些碩果僅存想要信守承諾的念頭,也因那通電話而煙消雲散。
蘇珊抵達播音室時,發現她的特別來賓唐納.李察已經在座。他的個子頎長挺拔,一頭深棕色的頭髮梳理得整整齊齊,年齡約莫三十七、八。
「凱倫,瑞吉娜.柯勞森年邁的母親極想知道她的獨生女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蘇珊語帶懇求:「凱倫,請來我的辦公室一趟。我保證妳的隱私會受保密。我的地址是……」她迅速報出。
卡洛琳仍記得當時她有多迅速將那枚戒指抓進口袋。它現在還在她的口袋裡。
「一項也沒漏,全徹查過了。三年前香港仍在英國統治下,香港警方、受僱的私家偵探,各方人馬全都卯足了勁徹查過了。他們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瑞吉娜一離開酒店就失蹤了。」
「我是最後的一個。」卡洛琳回想著,而且當時還有一股莫名的不安要她別算命。可是她讓潘蜜拉算了。非但如此,她還千不挑萬不挑偏偏選中那枚該死的戒指。
兩點四十五分,伊思妲.佛斯特離去。珍蕾走進蘇珊的辦公室,手裡拿著一杯雞湯與一小盒的餅乾。珍蕾才走出去不到一分鐘,立刻按了內線電話進來,說瑞吉娜的母親和一位名叫道格.雷頓的律師此刻人正在接待區。
自耳機裡,蘇珊聽見製作人示意,「聽眾朋友,現在我們先收聽一下以下訊息,再來接聽現場call in的電話。」摘下耳機,蘇珊對她的來賓說:「收聽訊息的另一個較為大眾所熟悉的說法,就是進廣告。廣告商才是真正的老闆。」
妮妲滿眼的同情:「說得好像妳亟需一個解套的計策似的。」
皺了皺眉,他掏出手帕擦拭。很快就會有另一個幸運的女人戴上這枚戒指。一想到他的下一個女人,他露出了微笑。
嘉士的善妒和多疑,是導致他倆當年婚姻瀕臨破滅的主因。她一直忍耐他漫無節制的佔有慾,直到她再也受不了。
「讓咱們來談談妳對『孤單』的定義,如何?」
驚愕中,她回過頭,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她甚至來不及驚呼就已經倒在貨車的車輪下。
「對,我後悔死了!」
蘇珊回到會議室,只見潔恩.柯勞森的臉色非常慘白。她頓時領悟老夫人所承受的不僅僅是精神上的折磨而已。
「錢德勒醫生,我們沒打擾妳吧?柯勞森夫人有東西要給妳看。另外,她也想見見今早打電話到妳節目中的那位女子。」
三年後——
在事情發生一年後,潔恩退掉了瑞吉娜那間公寓,也賣掉了自己那幢巨宅,買了這間五房的寓所,並將瑞吉娜所有的東西放在第二間臥室。
「本來會,但在要下船的時候,我接到我先生的電話,他求我再給我們的婚姻一次機會。我試圖聯絡那位男士,但他已經下了船。我打電話到他說會投宿的那間飯店,可是那間飯店沒有他的登記資料。自那天以後我沒再見過他。不過我有一張照片的背景裡有他,還有一枚他給我的內緣刻著『You belong to me』(你只屬於我)的戒指。」
「我也是這麼想。我打算把瑞吉娜.柯勞森的案子也一併提出來討論。妳對她有印象嗎?她那個案子,我始終百思不解。以前我在CNBC的一個理財節目看過她,她真有幾把刷子。六年前我爸給了我一張支票作為生日禮物,我把那筆錢拿去買了她推薦的股票,結果大賺了一票。我想,可能是因為這關係,我才會老是覺得好像欠了她什麼。」
傑.金尼推門走進播音室。「蘇珊,妳覺得那個女人不會是在戲弄大眾吧?」
蘇珊嫣然一笑:「李察醫生,叫我蘇珊吧。還有,別去理麥克風,就當我們是鄰居,在後院的籬笆邊遇上,聊起天什麼的。」
蘇珊未發一言,定定望進伊思妲的眼底。
幾乎是同一時間,她們都聽見大門方向傳來了鑰匙轉動聲:是嘉士回來了。於是大夥兒像是做了什麼不規矩的事被逮個正著的學生,紛紛正襟危坐,並改變話題。
「錢德勒醫師,我們痛恨任何妄想利用或是榨取柯勞森夫人悲痛的一切企圖」對方一開口便直言不諱:「瑞吉娜是柯勞森夫人的獨生女。要是屍體有被找到,就已經是一大打擊了,但就是因為沒有,夫人便無法不想像瑞吉娜若還活著,會在做什麼。光是這種種想像便已時時刻刻讓夫人置身在痛苦的深淵裡。我還以為像妮妲.哈汀這樣有頭有臉的人,是不會隨那些譁眾取寵、所謂名節目主持人的旋律起舞呢!」
戴回耳機,他們聽見倒數的計數聲。
克雷想了片刻,「我想媽媽該接受。放棄未免太可惜,而且對她也不公平。」
唐納和蘇珊一起走出電臺,並陪蘇珊攔計程車。蘇珊正要鑽進車內,唐納開口說:「我認為那個自稱凱倫的女子八成不會找你。不過她要是真的去了,我想知道她說了些什麼。說不定有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
如果上星期五大家沒起鬨,沒鬧著要潘蜜拉一展她的預知能力就好了。那天她做了一桌子的菜,約了當年一起住的另兩個室友,為潘蜜拉過四十歲生日。經過了這些年,大家都小有成就:潘蜜拉是大學教授,蓮恩是一家公關公司的老闆,葳姬在一家有線電視臺主持節目,而她自己則從事室內設計。大家說好那頓晚餐是純女性聚會,也就是沒有先生或是男朋友的參與。
她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仍會保留那枚戒指,那枚戒指既談不上貴重,她也不曾戴過它。可是她不但保留了,那天晚上還拿它試探命運!她真的無法理解,不過她倒是知道為何會在那天將戒指從珠寶箱拿出來看。因為她想起了那個男人——歐文.亞當斯。兩年前的今天她在郵輪上認識他。
「我這一星期的主題,是設定在婦女在處理人際關係時應有的危機意識。有位專攻犯罪學的精神病理學家唐納.李察,他寫了一本書《失蹤的婦女》,裡面談到一些他參與分析的案子。他幫忙破了不少案子,但也有許多依然是懸案。
蘇珊告訴他。他的眉毛頓時挑得老高。
四點。
「那正是我不要你做的。我要面對面跟那個女人談。」潔恩放回聽筒。
她知道瑞吉娜已經死了。她打從心底知道。那是骨肉相連的心電感應。從船公司打電話來告訴她瑞吉娜沒照計畫在日本登船,她就心裡有數了。
「蘇珊醫生,」關掉收音機,他不悅地說:「識相的,就抽腿滾開。沒妳的事,妳少來攪和。我警告妳,要是我把妳當成了我的事,妳能活的日子就屈指可數了。」
通常蘇珊都是第一個到頂層聯合辦公室的人。可是今天,接待區的燈是亮的,走道的燈也是亮的,而且大門不是鎖上的。蘇珊搖了搖頭,推開門。會比她早到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她的恩師,也是她的好友妮妲.哈汀。
而此刻,置身在公園大道的十字路口,即使燈號已經轉為綠燈,而她也站在最前面,卻只能和所有等著過馬路的行人,繼續站在斑馬線的終端一步也前進不得,只因要轉彎的車一輛接著一輛,不曾稍歇地經過她的面前。
珍蕾是個一等一的好祕書,只不過,蘇珊每天都會希望她不要對每個打電話來的人都送上一些個人評語。然而,真正的問題是:珍蕾每一次的評語,都八九不離十。這一次也沒例外。蘇珊一拿起電話沒多久,即證實了珍蕾所言不假。
「現在知道也不晚。其實我跟潔恩.柯勞https://www.hetubook.com.com森談不上什麼深厚的交情,倒是跟她家的法律顧問道格.雷頓有過數面之緣。我九點撥通電話給他,看他是不是願意幫我們聯絡。」
「我沒有對女性不敬的意思。」他立刻解釋,「只是我要是聽見人提起心理醫生,我的腦海浮現的從來都是不苟言笑,四、五十歲年紀的人,怎麼也無法將『心理醫生』跟年輕貌美、氣質出眾的女性聯想到一塊兒。」
卡洛琳.衛爾斯關掉收音機,走到窗邊。對街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正籠罩在星期一例常休館日的沉靜氣息裡。
「有,妳姊姊荻從機場打電話來。她說她很遺憾昨天沒碰到妳,說她很抱歉星期六對妳發火。還有,她想知道妳覺得亞歷.賴特怎麼樣。她說她在妳離開後才遇見他,而她認為他要命的吸引人。喏,這些是留言。」
「不是說就算死了好幾年,還是可以從骨骸中的DNA查出死者的身分嗎?」
又一輛貨車轉了過來,轉彎時發出尖銳的煞車聲。卡洛琳反射性地立刻往後退,可是人群是如此擁擠,再加上她的正後方就貼了一個人,她根本就沒有後退的空間。同一瞬間,她感覺到有人一手抽走她腋下的信,另一手抵著她的背將她往前一推。
「嗯!滿不錯的主題。」妮妲點頭說道。
「把他們帶到會議室。」蘇珊當機立斷,「我過去見他們。」
有時候,當她實在太過孤寂,潔恩會端上一杯茶,坐在瑞吉娜於一個拍賣會上買下來的法式雙人椅,然後放任自己的思維回溯一些快樂的時光。
潔恩.柯勞森打開皮包,自裡面掏出一枚鑲嵌了綠松石的素面戒指。
妮妲終於感覺到蘇珊的存在,抬起了頭。她的笑容一綻即逝,但卻充滿了暖意,「是妳呀。週末假期過得還好嗎?還是我這話問得多餘了?」
「我要見見那個打電話的女人。」
「我也是。」蘇珊隨口應道。「有重要的留言嗎?」
「唉!從星期六我姊姊一回到娘家開始,兩個女人就一直哭,哭得家裡都快鬧水災了。我對姊姊說,她那樣只會使媽更沮喪,結果她就開始對我發火了。
她早有預料,畢竟這個星期天是她雙親的結婚四十週年紀念日!而彷彿那還不夠,她遠在加州的姊姊也選在這個時候回娘家來湊熱鬧。
在唐納.李察舉了幾個已公諸於世且被他收錄在書中的例子後,蘇珊技巧地將話題一轉:「聽眾朋友,今天在場的這位貴賓是犯罪心理學家暨精神病理學家唐納.李察醫生,他所寫的書《失蹤的婦女》深入淺出,內容嚴謹、充實,概括了十年來失蹤婦女的案例。有件事我想請教您,李察醫生,有個案子您的書中沒有提到,就是瑞吉娜.柯勞森的案子。在請教您之前,請容我先把她的案子向聽眾概略說一下。」
「看上面的刻字。」道格.雷頓說。
如果歐文真的跟瑞吉娜案有關係,真相就有待蘇珊.錢德勒去挖掘了。她是絕不會在字條上寫:她的一個有預知能力的朋友,說那只戒指是死亡之戒!寫上去,只會讓人覺得荒謬、無知,絕不會把它當真的。
他當然不是在擔心。畢竟,瑞吉娜.柯勞森是最急切、最配合的一個,對於他的每一句話言聽計從。所以當他表示不要讓他們的戀情給船上的人知道時,她立刻深表同意,因此他就像吃了定心丸一般。更何況,他都做好了預防措施。
還有那個雞尾酒會。
「道格,兩點四十五分的時候,你跟我一起到蘇珊.錢德勒醫生的辦公室。我想你聽過節目了吧?」
一發現他古銅色的肌膚有著一層薄薄的紅暈,蘇珊幾乎失笑。雖然對方西裝革履,一副端正嚴謹的標準律師相,可是他的皮膚還是洩露了他其實是個戶外型的人。
「不錯,可是其他的遊客都說沒看見她有跟哪個男士特別親近。」
那四個熟悉的字眼一飄入她的耳朵,潔恩立刻渾身一涼。
後來那位大姊跳槽到電視臺主持節目時,蘇珊便順理成章入主了那個一星期播出五日、每天從早上十點到十二點播出兩小時的節目。
「賴特圖書館、賴特美術博物館、賴特藝術表演中心……簡直有錢死了!」那位消息靈通人士如此對蘇珊耳語。
一推開辦公室的前門,蘇珊的祕書珍蕾立刻遞上讚美的笑容。
多乖巧的孩子呀,蘇珊暗暗喝采。
她當時相當不自在。「嘉士不知道這東西。那次我跟嘉士鬧到要分手的時候,我不是到國外去散心嗎?這戒指是我在郵輪上認識的一個人送的。我跟他只是泛泛之交,但最近我常想起他,所以很好奇他的近況。」
蘇珊不用看她的筆記就滔滔不絕:「瑞吉娜.柯勞森是一位信譽卓著的理財投資顧問,她失蹤的時候四十三歲。每個接近她、認識她的人都說她非常內向、保守。她獨居,如果外出旅遊,通常她都會帶母親一起去。
戒指與照片是放在一個小塑膠袋裡。沒有附信也沒有附字條。
「接進來吧。」播音中的燈號亮起,蘇珊對著麥克風道:「凱倫是我們今天最後的一位call in,節目製作人說她有重要消息要告訴我們。凱倫,請說。」
他譬惕自己下一次要更小心。話又說回來,下一次可是最後一次了。已經四個了,再一個就五個。下星期他會選定標的,一旦她成了他的,任務就圓滿達成。
蘇珊瞇起眼細看,卻只能辨認出戒指內緣有細小的字。她走到窗邊,將戒指對著光轉動,當她辨認出那幾個細小的字是什麼字時,她倒抽了一口氣。
除了颳大風下大雨或是暴風雪的日子,蘇珊.錢德勒通常都是走路上班,從她所住的格林威治村的高級住宅,到位於蘇活區的現代化辦公大樓。
「何必問呢,想也知道。」蘇珊只能苦笑。她家的故事,全在妮妲的肚子裡。
「節目實在棒得沒話說。有好多迴響,醫生,我接了好多的電話呢。我恨不得現在就知道凱倫長什麼樣。」
她知道瑞吉娜死了。只是一直以來她都相信瑞吉娜是死於意外。瑞吉娜跟她爸爸一樣有心臟病。瑞吉娜的父親便是因為心臟病突然發作,才會在年輕時就離開人世。在潔恩的想像裡,瑞吉娜可能是在計程車上心臟病發,司機見狀慌了手腳,唯恐惹上麻煩,便將已陷入昏厥的瑞吉娜丟在荒郊野外。因此瑞吉娜離開人世時,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事,也沒受到多少苦。
紐約的四點到五點是最難抓到空計程車的時段。只是今天的情況似乎比平常還要嚴重\卡洛琳注意到不少臉色焦灼的男男女女,揮舞著手臂想要攔下計程車。
星期五那天晚上,大家在暢談往事酒酣耳熱之際,潘蜜拉又被說動,表示願一償大家的宿願。和以前一樣,她要大家各自選一項東西讓她握在手中,她再開天眼透視。
「別放在心上。八成是冰琪的主意。我們把香檳端到外頭去喝吧。」他說。
「由於經常有旅客做類似的行程更動,所以並沒有人覺得她的這項異動有什麼不尋常。瑞吉娜下船的時候,只帶了一只皮箱跟一件手提行李,而曾見過她的人都說她當時的神情很是愉快。她搭了一輛計程車到半島酒店,辦好登記,將行李放在她的房間後隨即離開酒店。之後便再也沒有人見過瑞吉娜。李察博士,如果那時有關當局和圖書是找你協助他們偵辦這個案子,你會怎麼做?」
兩年前,有個專門針對失蹤案而製作的電視節目,就透過管道向她表示想製作她女兒的專題報導。她當時一口拒絕,拒絕的理由就跟拒絕這個廣播節目的理由一樣。
「我知道她很想要那個職位,」克雷的眼睛泛著淚光,「可是如果她去了,我就不能常常看到我爸了。」
「夫人,由於我沒法取消跟別人的約定,恐怕我無法留下來陪您一起等了。」道格.雷頓匆匆說。
想起她的身體消失在車輪下時群眾發出的尖叫和驚呼聲,他的心掠過一股滿意的情緒。要從那樣混亂的人群裡神不知鬼不覺地抽離,實在太容易了。儘管他急切地想一睹信封裡的東西,他還是強迫自己按捺住,直到回到他的辦公室,鎖上了門,才拆開放在大衣口袋裡的那只信封。
今天早上,她的法律顧問怒氣沖沖打電話來,說一個叫蘇珊.錢德勒的女人準備在她主持的一個廣播節目大談瑞吉娜失蹤的事。「我曾鄭重警告她,但她卻說什麼……要是真相能被挖掘出來,對妳只有好處。之後她竟然啪一聲就掛了我的電話!」
蘇珊有種置身檢察官辦公室在聆聽證人敘述的感覺。她感覺得出唐納.李察也向前傾,全神貫注地聆聽著。
「刷卡的人若不是他們自己,就是偷走他們信用卡的人。」蘇珊插話。
他將照片丟進碎紙機,看著它碎成難以辨認的細條。接著,他將戒指套在小指上端詳。
「李察博士對……此案有甚麼看法?」
過了片刻,一抹笑意爬上伊思妲的嘴角。「當年他餿得就跟洗碗水沒兩樣,那天見到他,他還是跟以前一樣的餿。不過,錢德勒醫生,要是我有結婚,今天就不會是個孤單老人了。」
這孩子完全知道到舊金山圃新對他母親有多大意義,也替他母親覺得高興和驕傲,但在情感上,他希望母親拒絕這項派任,如此他就不用和他的父親分開。
她將戒指遞給蘇珊。
電話蜂擁而入,問題成蘿成筐。
可是現在,她決定不讓其他母親體驗她過去三年來所受的苦痛。
綠松石是瑞吉娜的誕生石。當時她認為瑞吉娜之所以會有那枚戒指,一定是在買的時候沒注意到戒指的內緣刻了那幾個字,再不就是不以為意。
接著,電話果然斷線。
「她說要是兩年前死掉丈夫的人是『我』,我就能感同身受。她還說我要真是個孝順、懂事的好女兒,就應該把肩膀借給我媽好好哭一場,而不是淨說些要堅強、要善待自己、要好好過生活的風涼話……
妮妲坐的姿勢,也一如蘇珊所料。她左手的手肘支在桌上,手掌扶著額,右手翻著厚厚卷宗的扉頁,眼鏡滑到鼻梁的一半,平常簡潔的銀色短髮,此刻已略見凌亂。她那結實的身軀所營造出來的姿勢,給人一種正要蓄勢待發的感覺。
要不是她很清楚,她會認為他認識她母親跟姊姊呢,蘇珊暗自嘲弄地想。「準備囉,又要上場囉。接下來是聽眾的call in時間。我來引導發問,之後我們針對聽眾所提的問題,各就自己的專業知識發表論點。」
「對。有自己想躲起來的人,當然就有不是自己想被列入失蹤人口的人。而後面的這一類,他們所遭遇的事都不會太好。有的時候你明明已經找到足夠的證明是某人殺死了某人,但只要被害人的屍體沒找到,就無法判那名兇手的罪。我舉個例子吧……」
妮妲的表情整個柔和了下來,「我知道潔恩.柯勞森。她也是念史密斯大學,跟我是同一屆畢業。人很文靜,所謂『有其母必有其女』,我猜瑞吉娜.柯勞森一定也是一個害羞、內向的人。」
「那有可能是她個人不願被別人知道她去香港是要找誰,為了讓事情看起來沒什麼不自然的地方,她才做了在香港下船、在日本回到船上的決定。」
瞥了一眼腕錶。兩點五十。沒時間瞎扯了。蘇珊沒理會雷頓律師,她轉向潔恩.柯勞森開門見山地說:「我不確定她會不會來。要是她知道妳守在這裡等她,她說不定會奪門而出。這樣吧,請妳暫時在這裡等,門關著,請別敞開。她若來了,先讓我跟她在我的辦公室裡談話。之後,我會問她是否願意見妳一面。如果她不願意,我希望妳能諒解我不能違背她的意願。」
更好的是天氣竟然相當不錯,好像全紐約的人都跑到街道上來健行,他跟在她的後面,近得甚至可以看見信封上工整的印刷字:蘇……
「妳的意思是說,妳後悔當年沒選擇嫁給他?」
「妳想到哪去啦?要是妳是個肚子裡沒多少墨水的阿斗,光靠機緣,妳能跨得了行,端得穩那碗廣播飯嗎?妳有今天,完全是靠實力攢來的。」妮妲簡潔地說:「妳今天的來賓是誰?」
七十四歲的潔恩.柯勞森關掉收音機,目光久久停留在窗外綿綿蜿蜒的東河。
不知怎的,蘇珊就是覺得他肯定酷愛海上活動。
蘇珊想了一想,記起那個男子,他剛好聽見她父親對她說叫他查爾斯。四十左右的年紀,淺茶色的頭髮,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迷人的笑容。他在她父親轉身接待來客時,走近她。
只有處理過柯勞森家財務的道格.雷頓最清楚她有多想知道女兒失蹤的真相。也只有他知道她曾請了多少頂級的私家偵探,做過多少次徹底的搜尋,卻始終毫無所獲。
一股突如其來的厭惡感湧上蘇珊的胸口,她含糊地說:「再說吧。」
從此,潘蜜拉已不再覺得那是有趣的玩意,她甚至開始厭惡。因為有時候她固然幫不上忙,但有更多的時候她可以真切地「看見」細節,靈驗地協助警方破案。
上星期五要不是他車上的收音機剛好轉到那個脫口秀的節目,他就不會聽到那段節目預告。當時正逢交通尖峰時間,而他的心思根本不在收聽那個節目。不過「瑞吉娜.柯勞森」這幾個字卻鬼使神差地送入他的耳朵,於是他連忙扭大音量,專心收聽起來。
「我是真的真的很愛很愛父親跟母親,但有更多的時候我真想對他們說:『求求你們,長進一點,好不好?』」蘇珊在抵達辦公大樓時如此想著。
那絕對是鬼使神差。
當年她們四個都是這個大都會的新鮮人,再加上年輕,凡事都覺得新鮮好玩,所以總鬧著潘蜜拉替她們看一看她們現在交的朋友是不是真命天子,或是其他一些有的沒的。剛開始大家都是抱著有趣和好玩的心理,等到大家開始感受到潘蜜拉的那份異稟時,連警方也找上門,想運用她的超能力協尋失蹤的孩子或欠人。
蘇珊嘆了口氣:「這就是我的週末假期。要是再來一次,我看我得去看精神科醫生了。可是我開的是間小廟,可負擔不起增聘臨床醫生的人事費,只怕我只能自我問診、自我排解了。」
瑞吉娜原訂的計畫是在檀香山下船結束海上之旅,當她沒回船上,船公司便將她的衣物打包寄回。有關當局要求潔恩檢視瑞吉娜的衣物,看有沒有少了什麼。潔恩徹底翻看了一遍,她有注意到那枚戒指;而她會注意到,是因為那枚鑲嵌綠松石的戒指非常廉價。它的整體造型雖然還算不錯,但終究粗俗了一點,是那種觀光旅和*圖*書遊的人才會買來做紀念品的小玩意兒。
「三年前,她的母親腳踝受傷,無法跟她一起搭乘豪華郵輪加百列號去環遊世界,她只好一個人去。她在伯斯登船,預計途經峇里島、香港、臺灣和日本時都下船玩一玩,最後停留在檀香山。然而,當郵輪抵達香港時,她卻表示要在香港多待幾天,之後她會飛到日本跟郵輪會合。
唐納點點頭,「無可厚非呀。瑞吉娜.柯勞森的案子見報時,我人在國外。這個案子的確很離奇,不過依我看,涉案人十之八九是個男人。一個事業很成功、在家裡飽受呵護的女人,尤其是內向、保守、害羞的女人,一旦離開她熟悉的環境,就變得格外脆弱,也格外容易淪陷。」
轉向仍站著的老夫人,蘇珊說:「但願凱倫不會讓我們失望。請坐,柯勞森夫人。不知您要喝咖啡還是茶?我請我的祕書端進來。」
幸好他記得她的名字,也記得她住在什麼地方。自電話號碼簿,他查到她的電話。打過去,是她本人接的,他馬上掛斷電話,隨後來到大都會藝術博物館。雖然是休館日,但還是有一些學生和觀光客來這裡溜達。他選了個離人群有點近又不會太近的位置,在臺階坐了下來。
他當然避開與船長合影留念的邀請,他一向如此;但顯然他還是不夠小心。那一天為了就近觀察他的標的,他竟讓自己進了照相機的捕捉範圍內。
一年前,妮妲有位在廣播界堪稱大姊級的朋友,透過妮妲找上蘇珊,請蘇珊以一個法學及心理學雙修的專業人士,針對當時一樁轟動社會的案件,發表意見和看法。那一次初試啼聲頗獲好評,自那以後,蘇珊成了那個節目的常客。
對,還是別去的好。寄照片就行了。那張在船長為新登船者舉行的迎新雞尾酒會上,船公司替她拍的照片,照片是以她為主體,卻剛好捕捉到一旁的歐文。她當然會剪去她的部分,並在白紙上寫上歐文的姓名,連同戒指一起寄出。
「是的,夫人。」
真是謝天謝地,這個週末終於過去了,蘇珊暗忖道。和以往大部分的週末假日一樣,她這個週末假期也是回去陪母親,而這一次她母親的心情指數可以說是降到最低點。
那天他打電話到郵輪上,保證他一定會改。而他也真的努力了;他接受了心理輔導。要是她真的跑去見蘇珊.錢德勒,讓這件事繼續發展下去,難保嘉士不會有知道的一天。到時候他準會認為她跟歐文.亞當斯之間一定有發展出什麼。那樣一來,他們豈不又回到原點?
自從她得知自己的生命還有多少時日後,她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再過不久,她終於可以揮別這個被掏空的感覺了。
「我是蘇珊.錢德勒,謝謝我們的特別來賓唐納.李察博士,更謝謝聽眾的收聽。」紅色燈號熄滅,蘇珊摘下耳機。「好了,結束了。」
「那時我已經離開地方法院。不過,我回去看一個朋友的那一天,恰好遇上瑞吉娜.柯勞森的媽媽,她去找檢察官幫忙。檢察官是心有餘力不足,因為種種的跡象都顯示瑞吉娜沒有離開香港,如此一來,溫徹斯特郡地方法院便無法跨海插手管這件案子。我永遠忘不了瑞吉娜的媽媽當時的樣子,她手裡捧著女兒的照片,嘴裡一直喃喃地說她女兒是多麼期待那一趟旅行。」
「再過兩個星期就到了清理桌子、下臺一鞠躬的時候了。我的育春、我的歲月全奉獻給這家公司、這份工作。」這位現年六十歲、即將退休的職業婦女絮絮地說。她的面容憔悴,「前陣子,我重遇了那個我原本會跟他結婚的男人,他現在事業有成,而他跟他太太的生活也相當美滿。」
在過去的三年裡,她一直覺得她的生命彷彿被冰雪凍住,再也沒有暖和過。她總是不自覺地側耳聆聽,等待電話鈴聲響起,等著鑰匙打開門,等著瑞吉娜體貼地問候:「媽,妳在忙嗎?我沒打擾妳吧?」
他推她時,她回過頭來,他們的視線有瞬間的交集。她認識的是歐文.亞當斯,一個英國商人。在那一趟航程他除了戴角膜變色片外,還戴了眼鏡,以及赤褐色假髮,並貼上八字鬍。然而,在她跌下去之前,他非常確定她的眼睛閃過認出他的神色。
卡洛琳.衛爾斯正沿著八十一街往郵局的方向走,腋下夾了一只上面寫著收件人是蘇珊.錢德勒醫生的黃色信封。
蘇珊.錢德勒打錯如意算盤了。她那個絕頂聰敏、在財經界受到極高推崇的女兒,比誰都還要保守,還要重視隱私。甚至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潔恩最清楚女兒的個性了。
他審慎地注視著照片。雖然他的易容術不賴,但一雙受過訓練的眼睛,不無可能識破他的喬裝。他的站姿僵直:由於他曾受過傷,所以右腳通常稍前於左腳,藉以支撐大部分的體重。再加上他右手拇指勾著口袋的習慣,不無有穿幫之虞。
蘇珊驚訝地說:「早知道妳認識瑞吉娜.柯勞森的媽媽就好了。說不定透過妳,柯勞森太太會願意跟我會面。據我所知,柯勞森太太一點也不知道瑞吉娜當時是否正在和人談戀愛,但只要能讓她跟我談上一談,說不定聊著聊著,便可聊出一些在當時看似無關緊要、但事實上有用的線索。」
「妳照他的意思做了嗎?」蘇珊問。
那個自稱凱倫的人,說兩年前有個男人送她一枚刻了那四個字的戒指,還慫恿她下船,跟他一起去阿爾及爾……。
「依你看,她該怎麼做?」
蘇珊是學有專精的心理學博士,她擁有一間稱得上門庭若市的私人診所,同時還在一家廣播電臺主持一個「蘇珊醫生問診」叫好又叫座的節目。
「我一切都聽妳的。」
「我沒法再跟一個連我晚幾分鐘回家也疑神疑鬼的人生活在一起。」她告訴他:「我不是沒有工作、沒有事業的家庭主婦。今天我要是在工作室多耽擱了些時間以致晚回來幾分鐘,那就是出於工作上的需要,原因就是這麼的簡單!」
「在那艘郵輪上,我認識了一位男士。他對我很殷勤,不過他做得很含蓄,含蓄到幾乎不著痕跡的地步。每到一處停泊,他會約我到一個離船有段距離的地方碰面,我們會一起遊歷,然後再各自回船上。他說這樣可以避免別人的閒話。他很風趣、幽默,也很體貼,那些都是當時我極度渴望的。後來他表示希望我在雅典下船,一起在那裡玩幾天,再一起搭飛機到阿爾及爾。他說我可以到丹吉爾再與郵輪會合。」
「雷頓先生,你自己剛剛不也點明我們為什麼要將這件事再翻出來談的原因嗎?哪一種日子對柯勞森太太較痛苦?是日日夜夜想像她的女兒有可能處於生不如死的逆境卻求救無門,還是確切曉得她女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來得悲苦?我知道香港警方跟柯勞森太太聘請的私家偵探,都查不出瑞吉娜在下了加百列號後去了哪裡、又做了什麼。我這個廣播節目放送的範圍有五州,我當然知道機率不會很大,但說不定正好今天的聽眾中剛好有人也搭乘了那條船,或是剛好那段期間也去了香港,並見過瑞吉娜,說不定他們會打電話到廣播電臺告訴我們一些可能有幫助的線索。畢竟瑞吉娜常上CNBC,而有些人是挺擅長記面孔的。」
所以當她聽到那個唐納.李察暗示瑞吉娜有可能跟一個認識不深的男人一起外出遊樂,潔恩又氣又惱。知女莫若母,別說瑞吉娜不會犯https://m.hetubook.com.com下那樣的錯誤,就算瑞吉娜真的在船上邂逅了一個令她傾心的男人,也真的讓自己對那男子的好感凌駕過她的判斷力和常識,她也不必暴露在傳播媒體上,任人品頭論足。潔恩甚至可以想像人們會怎麼說,他們會說:儘管瑞吉娜出身名門,投資理財的能力更是過人,卻沒有足夠的聰明和常識去看穿一個情場玩家的本質。
「如果妳仍想請我喝茶的話,我現在可以喝了。」
「這枚戒指是在小女的艙房內發現的。船公司的人將它連同小女的衣物打包寄給我。麻煩錢德勒醫生把它拿給凱倫小姐看。如果它跟凱倫小姐的那一枚是一模一樣的,那她就必須跟我見面。同時麻煩錢德勒醫生替我轉達,就說我想知道的不是她的真實身分,而是那位男士的事。」
「現在我們回到現場,今天和我們在一起共度這兩小時節目的來賓是犯罪學家,同時也是心理學家,更是《失蹤的婦女》一書的作者:唐納.李察博士。在剛剛休息之前,我們談到了名股票分析師瑞吉娜.柯勞森三年前搭乘豪華郵輪加百列號作海上之旅,在香港離奇失蹤的事。現在我們來接聽眾打來的電話……」蘇珊看向顯示器,「紐澤西的露易絲請說。」
「通常會有這樣行為的人,不是因為婚姻,就是因為錢財的問題。這麼做當然很沒擔當,很不負責任,可是天底下就是有這樣的事。總之,不論是什麼狀況,警方在追查失蹤人口的時候,頭一個步驟就是查他們的信用卡簽帳是否有繼續增加。」
「那我通知錢德勒醫生,說我們要過去。」
「一線,一個叫道格.雷頓的律師找妳。小心,對方好像在氣頭上哦。」
蘇珊大笑:「那就勞駕妳幫我想一個吧。反正都已經欠妳幫我弄進廣播界的人情,再加上這一筆又算什麼?好了,不扯了,我得走了。我還得準備準備才能上節目。對了,我最近有沒有向妳說謝謝?」
「真是有夠瘋狂,甜心。」嘉士的聲音輕快中帶著戲譃。「我們那個櫃臺小姐芭芭拉今天上午聽了一個叫什麼蘇珊醫生問診之類的廣播節目,她說有個打電話到節目現場的人,聲音很像妳。她說那個自稱是凱倫的女人,說起在兩年前的一次郵輪之旅認識了一個男人。妳沒有隱瞞我什麼吧?」隨即,聲音中的戲謔消失。「那次的海上之旅,妳有沒有漏掉什麼沒告訴我?卡洛琳,回答我。」
隨著分秒針一格一格移動,時光由三點零五分變成三點十分,然後是十五分。蘇珊胸口的鬱氣越來越鼓脹。十五分又變成了三十分,然後是四十五分。
他的耐心在四點得到了回報;門僮拉開大廈華麗的大門,而她自裡面走出,腋下夾了一只黃色標準信封。
蘇珊繼續道:「再來是那個雞尾酒派對。現在我跟我爸之間的談話,已淪落到只剩下『別叫父親了,叫我查爾斯。』」
可是,如果事情真若她的想像,那麼那個自稱凱倫的女人,說有個男人慫恿她變更行程,要她中途下船好進一步深交,又該怎麼解釋呢?那女人提到了一枚內緣刻有「You belong to me」四個字的戒指。
現在,潔恩走近梳妝臺,拉開第一格抽屜,自裡面取出一個皮面的盒子。那是瑞吉娜放珠寶的盒子。打開盒子,潔恩拿起那枚綠松石戒指,再走到電話旁,拿起話筒。
兩點,伊思妲.佛斯特準時來到。
妮妲.哈汀,紐約最為人推崇的辯護律師之一。不曉得的人看到妮妲那鄰家姥姥的外貌,通常都想像不出她在工作時精力有多充沛,辦案有多精明、敏銳。曾經領教過她厲害的,莫過於置身證人席上的證人。
走到了梅瑟跟休士頓街的交叉路口遇上了紅燈,蘇珊停下腳步。時間是七點半,街上的人雖多,但還稱不上摩肩接踵。不過,到了八點半,街上便會蜂擁而出剛度完週末回來的星期一上班人潮。
當時的她,掌心直冒冷汗。她可以聽出嘉士的聲音裡有懷疑,而那正是他發怒的前兆。她大笑,並告訴嘉士她忙都忙死了,哪有時間聽什麼廣播節目。以往的經驗告訴她,嘉士很可能不會一笑置之。所以照片和戒指得一勞永逸擺脫掉。
潔恩.柯勞森與蘇珊三年前在溫徹斯特郡地方法院見到時沒多大改變。那襲黑色套裝一看就知道所費不貲。銀白色的頭髮梳理成一個完美的髮髻。纖細的手,纖細的骨架,纖細的足踝,有一種自然流露的尊貴神韻。
昨天她穿了一襲墨綠色的縐綢禮服,搭配了一條蘋果綠絲巾。那件衣服是她最近才買來的,以因應她父親堅持她一定得參加的場合。
當她把戒指交給潘蜜拉時,潘蜜拉注意到內緣的銘刻「You belong to me」。潘蜜拉又是錯諤又是好笑地說:「這年頭還在用這種字句,不會有點那個?嘉士是在賣弄他的幽默感嗎?」
「錢德勒醫生,有句話我必須說在前頭。這是我的第一本書,在面對公眾這碼事上,我更是個新手,而且我很緊張。所以等一下我要是結巴起來,說不出話的時候,妳千萬得救我一下。」
她們已有許多年不曾再要求潘蜜拉替她們算命過。
「依我看,她是去會某人,而且花了很大的力氣來守住這個祕密。我想警調應該也有朝船上戀情的方向調查過。」
「我會要求先看旅客名單,看是不是還有別的人也在香港下船。」唐納,李察反應迅速地說:「我會要求加百列號的通訊室查一下他們的記錄,看瑞吉娜在船上的期間有沒有收過傳真或是電話。接著我會問其他的乘客,有沒有看見過她跟哪個也是一個人旅遊的男客走得比較近。」
「嗯,我只希望她到時別打退堂鼓、放我鴿子。」
九點十分,蘇珊桌上的電話亮起內線的燈號。
若未詳加留意,只怕會忽略老夫人聲音裡一絲絲的顫抖所隱含的深切失望。
「我就對她說,我的肩膀已經被媽的淚水快淹出關節炎了。她一聽,更不得了,簡直快要抓狂。反倒是我媽,看見我們兩個一來一往鬥嘴,反而破涕為笑。」
喔,是的,他一眼便認出她那股楚楚可憐的憂鬱味。那一向是他要求的候選人的條件。而她正是一下個。
十五分鐘後,蘇珊不禁狐疑:他剛剛是想騙誰呀?他不僅沒有結巴,神態舉止更是從容自在。
昨天下午,基於為人子女應盡的義務,在回紐約前,她去了趟父親那棟豪華別墅,父親之前曾致電要她去參加他們的雞尾酒會。如果她沒料錯的話,那個派對無疑是她父親現任太太冰琪搞的鬼,否則冰琪不會裝模作樣到處說:「我們的第一次約會就是在四年前的今天耶。」
收音機傳送出蘇珊.錢德勒醫生柔和中帶著遊說的聲音:「瑞吉娜.柯勞森是一位信譽卓著的投資顧問。她是個好女兒,是個好朋友,同時也是個有愛心、到處散播人間溫情的慈善家。稍後,我們會在今天的節目中談她的失蹤事件。讓我們一起來抽絲剝繭,解開這樁謎案。說不定你們之中正有人握有這樁謎案的一塊拼圖,請大家屆時務必收聽。」
二十分鐘後,當她正在翻閱一名十七歲在學病人的學校報告時,她聽見了預告錄音。她心想:但願知道這個案子內情的人也在收聽。
蘇珊閉緊了嘴巴,免得已到舌尖的駁斥脫口而出。她把聲音壓得盡可能平穩而冷冽:
原來亞歷竟是傳奇慈善家亞歷山大.賴特的獨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