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福瑞
TIFERET
七十六
「關於聖堂武士,麥斯列說聖堂修會之創立是出於貪婪,而也是貪婪將之摧毀的,僅此而已。你們瞧,這個薩伏依人忘不了修會之被毀是經教宗同意的。永遠不要信任天主教立法者,無論他們的神秘學素質有多麼激烈。麥斯列之摒斥『未知優越者』也是很可笑的:他們並不存在的證據是我們對他們一無所知。我們當然不可能知道他們的,不然他們便不會是『未知』的了。真怪,一個像他這樣博學的信仰者,怎麼會對神秘感毫無所覺呢?然後麥斯列又提出最後一項訴請:讓我們回到福音,放棄孟斐斯的愚行吧。他不過是在重申教會的千年線路罷了。
很好,我心想,他注意到我們的添寫了。我含糊地答道:「呃,我們是從很多本著作而湊出這份名單的。大部份稿件都已退回了。它們都只不過是垃圾。貝爾勃,你記不記得這個三斯是出自那一份稿件呢?」
「可是聖堂武士以乎是後來才現身的。」
「聖堂武士與所羅門王神殿建造時的早期大共濟會各分會,的確是有關連的。」他說:「同樣確定的,這些會員們偶爾也會回想起神殿建築師,海侖的被殺;他是個犧牲者。共濟會發誓要為他復仇。許多聖堂武士在受到迫害之後,必然加入了這些共濟會,將為海侖復仇的神話和為傑克.莫雷復仇的決心結合在一起。十八世紀時,在倫敦有許多真正的共濟會分會,被稱為行動協會。然後,漸漸的,一些有錢有閒卻頗受尊重的紳士們決心加入這些行動共濟會,使其成為象徵性的,哲學性的共濟會。
「那要看你們兩個了。」狄歐塔列弗說。
「可是,」我問道:「這些追尋『未知優越者』的韓德男爵們是誰呢?」
「那年頭,在法國,他們已在為成為新時尚的共濟會寫對句。日益增加的分會,吸引了蒙席、修士、男爵和商人,而皇親貴族則成了大首領。那個韓德所創的聖武士嚴修會吸收了歌德、雷辛、莫札特和伏爾泰等人為會員。就連行伍之間也出現了分會;他們在繽紛的團旗之中陰謀為海侖復仇,並討論未來的革命。對其他人而言,共濟會是一種娛樂性組織,一個俱樂部,一種地位的象徵。它的成員包羅萬象:卡格里歐楚、梅斯莫、卡薩諾伐、霍巴克男爵、艾倫柏……百科全書會員和煉金術士,紈袴子弟和秘學家。革命爆發後,同一支會的會員發現他們彼此對立,而且同會兄弟的情誼似乎不可能再自這次危機中恢復了……」
「你必須能夠分辨神秘主義和秘傳主義。秘傳主義追求一種只有透過象徵傳達的學問,與異教邪教相近。十九世紀所流行的神秘主義,卻是冰山的尖頂,是奧妙秘密浮出表面的那一點點。聖堂武士是入門者,證據在於當他們受苦刑時,寧可以死來保存秘密。他們隱瞞秘密的力量,使我們肯定和_圖_書他們的啟蒙,而那又使我們渴想知道他們知道些什麼。神秘主義者傾向於自我宣傳。如裴拉當所說的,一個入會者的秘密揭露,對任何人都沒有用處。很不幸的,裴拉當並不是一個入會者,而是個神秘主義者。十九世紀是告密者的世紀。人人都迫不及待地出版魔術、妖術、秘法、秘牌之秘密的著作。說不定他們也真心相信吧。」
「那個反動份子?」
我們非常抱歉,我們真的不記得了。
奕格禮從背心掏出錶來。「老天,我另有一個約會呢。請各位原諒我告退。」
「顯然沒有什麼秘密。但是如果真有一個——或者如果他們真擁有一個秘密——其複雜性必說明了入會階級增加的原因。藍濟增加階級,使人相信他有個秘密。你可以想像那些工匠終於能夠成為復仇王子的興奮了。」
「你們可以了解威罕斯拔大會舉行時的氣氛。像麥斯列這樣的權威都變節脫黨了,韋勒莫茲便成了少數之列;至多只可能達到一種妥協吧。聖堂武士的儀式保留了;對於該修會起源的任何結論都被延擱;簡而言之,那是個失敗的大會。那便是蘇格蘭分會錯失機會之時刻;如果事情有所改觀,下一世紀的歷史也會重寫了。」
「還有什麼好補的?套用你的話,三年後,一個曾加入巴伐利亞啟示會的福音派牧師,名叫藍之,在一個樹林裡被雷打死。在他身上找到了該修會的指示,巴伐利亞政府加以干涉,發現魏梭普竟陰謀叛邦,所以次年該會便遭鎮壓。更進一步的;魏梭普的著作被出版,包含啟示會所謂的『計畫』,因此整整一個世紀之久,他們對所有法國和德國的新聖堂主義皆嗤之以鼻……魏梭普的啟示會很可能是站在傑寇賓共濟會這一邊,並滲透入新聖堂武士會好加以摧毀的。這邪惡的一支之所以吸引革命的指揮官,米拉布,投向它那一邊,可能並非出於偶然。我可以說些心底的話嗎?」
——雷內.傅勒斯提爾,《法國共濟會和秘法》,巴黎,歐比厄,一九七〇,二
第二天晚上,我們邀請奕格禮到皮拉底酒吧去。酒吧的新顧客群雖然又回頭穿起西裝打起領帶,我們這位客人的藍色白條紋西裝,雪白的襯衫和金質領帶夾,仍引起不少人聳眉。幸好,在傍晚六點時,皮拉底並沒有太多顧客。
「帕克禮是個老海盜。他在一個秘室裡施妖術,使天使精靈以亮光和象形文字對他現形。韋勒莫茲看重他,是因為他本身是個狂熱者,誠實但天真。韋勒莫茲對煉金術著迷,夢想一部讓選民們專心致力的偉大作品:透過研讀組成上帝原名之六個字母的測量而將六種稀有金屬結合的目的,而上m•hetubook.com•com帝的原名則是所羅門允准他的選民知道的。」
我說:「我們。」
「可憐的共濟會。」
「麥斯列……一個儀態高雅的人,聽他說話是一種精神上的享樂。他在玄學圈中具有相當的權威。然而,在威罕斯拔,他卻讓我們大失所望。他寄了一封信給公爵,堅決否認與聖堂武士有任何關連,公然放棄『未知優越者』,並否定神秘科學的有用性。他之棄絕一切是出於對天主教會的忠心,可是他的立論卻是屬於一個中產階級的百科全書會員。當公爵對一小圈密友公開唸此信時,沒人願意相信。麥斯列現在倡言,修會的目的不過是精神上的復生,而禮拜式和傳統儀式的目的只是保持神秘的精神。他讚美所有新共濟會的象徵,卻說一個代表許多事物的形象已不再具有代表性了。這違反了整個神秘學的傳統,因為一個象徵愈曖昧不明、愈捉摸不定,便愈有意義和力量。要不然,神秘學的精神——千面神——又算是什麼呢?
「新集團在項鍊鬧劇上演時紛紛出現,其性質大不相同。為了吸收高手,他們認同共濟分會,但事實上他們所追求的卻是更奧秘的目的。關於『未知優越者』的辯論就在這時發生了。很不幸的,韓德並不是個認真嚴肅的人。起初,他讓他的會員們相信『未知優越者』是英國史都亞特王室——詹姆斯一世和查爾斯一世。然後他說該會的目標是要恢復聖堂武士原有的產業,因此他自各方搜刮基金。但是他對這收入還不滿足,又落入一個叫史塔克之人的手中,此人自稱從在聖彼得堡的真正『未知優越者』那兒學到了點石成金的秘密。韓德和史塔克四周圍繞著見神論者、無聊的煉金術士,和最後的薔薇十字會員。他們一起選出了一個正直無比的大首領,布倫斯威克公爵。他立刻意識到他的同伴們是狐群狗黨。嚴修會的一位會員,赫塞領主,召來了聖日耳曼伯爵,相信此人可為他製造金子。為什麼不呢?在那年頭,有權勢者的奇想是必得受到縱容的。但是這位領主也相信自己是聖彼得。各位,我向你們保證:有一次,當拉法特到領主那裡做客時,一個自以為是瑪麗.麥德琳的戴文郡女公爵使他大大消受不了。」
「共濟會就像《北非諜影》裡的黎克咖啡館。」貝爾勃說:「根本就是個混亂的秘密協會。」
貝爾勃評論道:「神秘主義者好像都很變化不定,你以為然否?」
如果要以幾個字來界定十八世紀之法國共濟會最明顯的特徵,那麼只有一個詞兒最適當不過:一知半解。
「那一年我們都為史威登堡的死而震驚!他本可教導生病的西方許多東西的,只要西方聽令於他。可是現在十八世紀開始了瘋狂革命橫衝直撞的賽跑,出於第三階級(和-圖-書平民)的野心……就在此時,韋勒莫茲聽說了韓德的嚴修會,且為之著迷。他又聽說一個以創建一公共協會而自暴其聖堂武士身分的人並非聖堂武士。但是十八世紀是個輕信的時代。韋勒莫茲和韓德一起創造了許多個出現在你們單子上的聯盟,直到韓德的真面目被揭發——我是說,直到他們發現他是那種抱著現金箱跑走的人——於是布倫斯威克公爵將他逐出了組織。」
「對歷史呀。在真理的法庭之前。」
「進步是要有犧牲品的。不過你們得承認,我們正在揭發一個歷史的內在理性。」
「Quid est veritas?」貝爾勃問。
「首先與聖堂武士建立直接關係的人,藍濟,我不想討論。我懷疑他是被耶穌會教士硬逼上架的。他的傳道導致共濟會蘇格蘭分支的出現。」
奕格禮對著燈光審視他的杯中液體,然後以雙手將酒杯烘暖,露出了埃及式樣的金袖釦。
「後來呢?」我問:「難道沒有一點補救嗎?」
「一定很難受的。」貝爾勃諒解地說。
「約瑟夫。」
「然後呢?」
「歷史的理性是重組《摩西五經》的結果。」狄歐塔列弗說:「而那便是我們現在所做的,謝謝上帝。」
奕格禮以酒廠名稱要了一杯白蘭地,使皮拉底摸不著頭腦。皮拉底當然有他要的酒,只是那瓶酒已登臨鋅吧台後方的架子上,多年未經碰觸。
「好吧。」貝爾勃說:「現在培根派有聖馬丁大教堂,同時法國——羅馬之新聖堂武士一派分裂為上百個派系……我們卻仍未決定這是個什麼樣的秘密。」
「在奕格禮看來,那些情況毫無道理。可是在我們看來卻是很明顯的。單子上許多不同國家的集團,彼此對抗。如果說馬提内茲.帕克禮是托馬集團的間諜,我也不會感到意外的。英國拒斥蘇格蘭分會;法國的協會顯然也分成兩派,一派親英,一派親德。共濟會只是掩護,在共濟會的表面下是這些不同派別的情報員——天曉得波利西安教派和耶路撒冷教派在哪裡——這些人相互衝突,人人都想從其他人那兒得到一點秘密。」
「那韋勒莫茲呢?」
「大東方會和蘇格蘭分會之間不是有衝突嗎?」
「蘇格蘭儀式是法國人和德國人的共同發明。倫敦共濟會建立了三個階級:新入會的徒弟、工匠和首領。蘇格蘭共濟會增加了階級,因為這麼做也意味入會層次和秘密性的增加。天生愚蠢的法國人,最愛秘密了……」
「我想我不記得了。狄歐塔列弗?」
「如果他是反動份子,那他反動得不夠厲害。一個很有意思的人。想想:這個天主教會的虔誠子民,就在第一批教宗們開始發敕書反對共濟會之時,他以約瑟夫.傅羅里布和_圖_書之名加入了一個分會。一七七三年,當一份教宗簡報斥責耶穌會時,他轉向共濟會。當然他所接觸的是蘇格蘭分會,因為麥斯列並不是啟蒙主義的中產階級遵從者;他便是個啟蒙者。」
「可是什麼秘密呢?」
「那是好幾天以前了……重要嗎?」
「像我這樣,對將失去之傳統的碎片再度拼湊在一起感興趣的人,對於像威罕斯拔這樣的事件,感到十分迷惑。有些人猜測並保持沉默,有些人明明知道卻說謊。而且一切都太遲了:先是革命旋風,然後是十九世紀神秘主義的喧囂……看看你們的單子吧:集結了惡劣的信仰和輕信、無聊的惡意、相互的不溝通、人人都傳言的秘密。神秘主義的劇場。」
「韋勒莫茲創立了許多個修會,同時也加入了許多會社,一如當時的風氣所趨,總是在找尋確切的啟示,總是怕它藏在別處——其實也確是如此。或許,那是唯一的真相吧……因此他加入了帕克禮的選民聖殿。但是在一七七二年時帕克禮失蹤了,航行到山多多明哥去,擱下了一切。他為什麼離開呢?我懷疑他擁有了一個不想與人分享的秘密。總之,願靈安眠;他在那黑暗大陸上消失了,消失在保存良好的黑暗中。」
奕格禮又看了一下單子。「啊,是的,魏梭普,我差點忘了。巴伐利亞啟示會:以那樣的一個名稱,該會在剛開始時吸引了許多智士聞人。可是魏梭普是個無政府主義者:今天我們會說他是個共產黨徒,如果你們各位對共產黨只知道甚囂塵上的說法——軍事政變,推翻主權,浴血……我可要聲明,我是十分敬仰魏梭普的——不是對他的想法,而是對他對於一個秘密協會如何運作的無比清晰的觀點。一個人是有可能極具組織天分卻有混亂的想法的。
「一切都很清楚了。英國的聖堂武士提出共濟會,好讓全歐的入會者都投入培根的計畫。」
奕格禮啜了口白蘭地。他從一個近乎白色的金屬煙盒裡拿出了幾根形狀不尋常的香煙。「倫敦的一個煙草商為我製的,」他說:「就和你們在我家所抽的雪茄一樣。請用……這些是極好的煙……」他說著,眼神卻沉浸在回憶中。
「一點也不。」奕格禮說:「只不過我以前從未聽說過,你們真的不能告訴我是誰提及的嗎?」
「請便。」
「對誰臉上無光?」
「不對,不對。共濟會是個自由港,如同澳門。一種外表。秘密是在別處。」
我們拿出那份單子給他看,告訴他說那些是自魔鬼作家的稿件中收集來的。
「只是口頭上的。舉例來說吧:晨星分會歡迎富蘭克林,儘管他的目標是入世的,他只對支持他的美國革命感興趣……但是同時該會的大首領之一是米立伯爵;他追求的是長生不死之藥。由於他是個白https://m•hetubook•com•com痴,在他的實驗過程中,他把自己給毒死了。或者以卡格里歐楚為例吧:一方面,他發明了埃及儀式;另一方面,他又牽連到『鑽石項鍊之戀』——由新興中產階級所設計,用來破壞王朝威信的一個醜聞。卡格里歐楚是真的牽扯在內的!竟有這麼多叫人難以忍受的人……」
「但是相繼成立協會的韋勒莫茲和馬提內茲.帕克禮,這兩個人又是怎麼樣的人呢?」
奕格禮繼續審視我們的單子,偶爾露出一點同情之色。「艾蓮娜.培特夫娜。一個好女人,心地善良,只是她所說的一切都是人盡皆知的。……古他是個有麻|醉|葯癮的聖經卦者。巴普斯:一個有趣的人!」然後他猝然停住。「三斯……這是哪裡找來的,那一份稿件?」
奕格禮侃侃而談。他說著說著,又習慣性地轉為第一人稱回憶的方式了。
「在這種情況下,一個使牛頓通俗化,名叫第沙古列的人,鼓勵一個新教牧師,安德生,為一共濟兄弟會起草法規,企圖說服自然神教信仰者,於是安德生開始談起共濟兄弟會為自治體,可追溯到四千年前,所羅門王神殿的創始者。這些便是共濟會裝扮之因:圍裙、丁字規和石匠用的抹子。共濟會成為時尚所趨,以其所暗示的系譜表吸引了貴族階級,可是對中產階級卻更具吸引力;這些中產階級現在不僅可以與貴族同進共出,並被允佩帶短劍。在這個可悲的現代世界初生之際,貴族需要一個可以與新資本家接觸的地方,而新資本家們則希望被加封爵位。」
「蘇格蘭?」
他走了。我們留下來繼續談話。
「長話短說,布倫斯威克公爵眼看韓德留給他一灘汙水,意識到在此一關頭德國的共濟會界有三股相互牴觸的潮流:智慧——『玄學』者流,包括一些薔薇十字會員,理性主義者流,和巴伐利亞啟示會之無政府主義革命者流。他提議各修會和儀式在威罕斯拔舉行一次『大會議』。下面的問題必須被回答:巴伐利亞啟示會真是源自一個古老的協會嗎?如果是的話,是哪一個協會呢?真的有所謂的『未知優越者』——古老『傳統』的遵守人嗎?如果有,他們是誰呢?該啟示會的真正目標是什麼呢?主要目標是恢復聖堂武士修會嗎?等等,包括該會該不該介入神秘科學的問題。韋勒莫茲滿腔熱情地入會,希望至少能找到他問了自己一輩子的這些問題的答案……這也便是麥斯列事件開始之時。」
「我們兩個?我們三個都參與這回事的。如果我們不得到一個榮譽的結果,我們會臉上無光的。」
「哪個麥斯列?」我問:「約瑟夫還是薩維爾?」
「可是他的計畫只成功了一半。培根派的構想是那麼令人著迷,因此產生了與他們的期望相反的結果。所謂的蘇格蘭派系將新的秘密協會視為重建繼承順序的一種方法,因此與德國聖堂武士取得連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