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寇
MALKHUT
一二〇
我寫或不寫並無不同。即使在我的沉默中,「他們」也會找尋其他的意義。「他們」就是這樣的。盲目得看不到啟示。瑪寇便是瑪寇,僅此而已。
現在我知道天國的法則是什麼了;那可憐的、殘破的、急切的瑪寇(Malkhut),也就是智慧被放逐、摸索著要回復先前之清明的境地。瑪寇的真理,在塞弗拉之夜中閃耀的唯一真理,便是智慧在瑪寇中赤|裸裸地揭示,而其奧秘並不在於生存,而是在於失去生存。然後,「其餘」的又重新開始。
「可是我認為應該哀嘆的是,我看到一些毫無理性又愚蠢的偶像崇拜者,不再模仿埃及教派的長處,然後陰影侵入高貴的體內,且毫無理由的,卻在死人和死物的排泄物中尋找神。然而,這些偶像崇拜者不只嘲笑我們之中的神聖且賢明的教徒,也嘲笑我們之中被視為野獸的人。更有甚者,他們卻因此而得勝,瘋狂的儀式大受讚譽……」和_圖_書
我該安心了。我自卡洛叔書房的窗口眺望山丘,和那初升的一小片明月。布里寇山的大丘,在群峰中坡度最緩和的,敍述著大地之母緩慢而睏倦地移動,伸懶腰、打呵欠,造出或化解在一百個火山可怕光燄下的藍色平原的故事。大地之母在睡眠中一個轉身,便將整個地表換了個樣。曾有銨之處,化為鑽石。曾有鑽石之處,化為葡萄園。冰河、山崩、雪崩的邏輯。不小心移動了一個小石子,小石子變得不安,向下滾,且在滾落時留下空間,另一個小石子又落到它上面,高山便形成了。表面。表面上的表面。大地的智慧。和莉雅。
該死。我還是感到難過。耐心。等我死了,就不會再難過了。
我曾在哪裡讀過,到最後,當表面層疊到表面後,生命終於因累積經驗而完全表皮化時,你便無所不知了:秘密,力量,榮耀,你為何出世,為何死,以及一切本都可以完全不同的。你是明智和_圖_書的。可是在那一刻,最高的智慧便是知道你的智慧來得太遲了。你在已無一物可再明瞭時才明瞭了一切。
魔鬼教徒們便在其餘的法則下,尋找著隱藏了其瘋狂秘密的深淵。
布里寇山的坡上,是一排又一排的葡萄藤。我對它們極熟識;在我年輕時,我也看過類似的風景。沒有數目的教義可告訴我們它們的順序是向上還是向下。在那一排排葡萄藤中,長有桃子樹——但是你必須赤著腳走,腳跟結著童年的繭——只有在葡萄藤架間才生長的黃桃子。你可以以一根拇指的壓力分開一個桃子,使桃核幾乎是完整地脫出,乾淨地猶如受過化學處理,只除了偶爾會留有一點果肉,如一隻白色小蟲般附在核上。當你吃著這桃子時,桃皮上的絨毛會使你舌頭悸動,直傳到鼠蹊部。恐龍曾經在此地吃草。然後另一層地表蓋住了牠們的地表。然而,如貝爾勃吹奏喇叭時一樣,我一咬桃和*圖*書子,便明瞭了天國,且與之結合為一。其餘的只是小聰明。發明;發明「計畫」吧,卡素朋。那是每個人都做過的,藉以解釋恐龍和桃子。
「可是,」摩穆斯答道:「他們卻完全肯定他們是在光中,這才是最可恨的。」
那是多麼美呀。
但試著告訴「他們」吧;這些沒有信仰的人。
「喔,摩穆斯,不要為此而懊惱。」艾昔絲說:「因為命運制定了光與影的沉浮。」
為什麼明瞭並不能給我安寧呢?如果命運將你殺死,為什麼要愛命運?或許我終究沒有明瞭吧;或許在這拼圖謎中我錯失了一片,一點空間。
——喬當那.布魯諾,《驅除勝利的野獸》,第三對話,第二部,亞瑟.D.艾默提譯,若傑大學出版部,一九六四年,二三六頁
我應該安心和_圖_書了。我已經明瞭。不是有人說,當你明瞭時便可得到安寧嗎?我已經明瞭了。我該得到安寧。誰說安寧是來自冥想道,了解道,浸悅其中,毫無保留地體會努力的結果,喜悅而勝利?一切都一清二楚了;眼睛望著整體與各部分,看著各部分如何密謀而造成整體;它看到清水流動的中央,氣息,所有疑問之根……
所以我不如就待在這裡,等待,且眺望山丘。
想到我再也不會再見到莉雅和孩子——那小東西,圭里歐,我的哲人之石——我感到傷痛。但是石頭自會存活。說不定甚至於現在他已在體驗著他的「機會」了。他找到了一個球,一隻螞蟻,一片草,且他在其中看到了天堂和深淵。他也會在太遲時才明瞭。他會很好的;算了,就讓他這樣過他的日子吧,一個人的。
我明瞭了。而確知沒有什麼該明瞭的,應該是我的安寧,我的勝利。但是我在這裡,而「他們」卻在找我,以為我擁有「他們」所https://m.hetubook.com.com貪求的啟示。光是明瞭是不夠的,如果他人拒絕,且繼續質詢。「他們」在找我,「他們」必已查明了我在巴黎的行蹤。「他們」知道我現在在這兒,「他們」仍要地圖。當我告訴「他們」說根本沒有什麼地圖時,「他們」會因此而更想要。貝爾勃是對的。去你的吧,傻子!你想殺我嗎?那就殺吧,但是我不會告訴你說並無地圖。如果你自己想不出來的話,滾屎吧。
夜已很深了。我在今早離開巴黎,留下了太多線索。「他們」有時間猜測我的所在。再過一會兒,「他們」就會到這兒來了。我真希望能寫下我今天所想過的一切。可是如果讓「他們」看到的話,「他們」只會再歸納出另一個黑暗的理論,再花上另一個永恆試圖解析隱藏在我字句後的秘密信息。「他們」會說,那是不可能的,他不可能只是在開我們的玩笑。不。或許,「存在」在不知不覺中透過其渾然未覺而傳達一個信息給我們。
(全書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