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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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到呼喊聲時,周平並不覺得是在叫他。
「我要拜託老師,殺了我。」
的確,這話不是沒有人說過。但真的差到連點頭之交的人也如此擔心的地步嗎?周平著實嚇了一跳。
這句話好像是中田的口頭禪。
說完之後,他立刻搔搔頭。
這座公園正確地說,應該稱為「庭園」。原本是某大財閥的私宅庭院,戰後捐贈給東京「市」,如今開放給當地居民休憩之用。不過,這裡須付入園費一百圓。
「是的。老實說,那樣的照片吸引不了女性讀者吧!」
「叫我嗎?」
同樣是運動,在綠意盎然的地方散步最好。最初,他到公寓附近的兒童公園中散步,但天氣不錯的日子,那裡根本不適合單身男子。
走過石橋,在橋下的休閒椅上瞧見一張熟悉的面孔。
「您好,海野老師。」
第一次有人這麼叫他,周平回過頭來和*圖*書。男子從休閒椅上欠身,朝這邊點頭示意。周平指著自己的鼻頭。
所以書賣得不好嗎?……這念頭一浮現心頭,周平早晨滿心的舒暢不知為何消失無蹤。
論年齡,他差不多只有這個人的一半。
周平搔搔腦袋。
時間正好來到上午的十一點。可以聽見遠處校園響起的上課鈴聲。周平坐在原木製成的休閒椅,掏出口袋裡的香菸。
所以,還是走路最好。
春光明媚。
「真抱歉,還沒介紹我自己。我叫中田義昭。」
「是的。您是海野周平老師吧?寫推理小說的。」
周平撚熄了香菸,將菸屁股丟入菸灰缸中,站起來往外走。呈H形的池子正中央附近有幾個飛石,他走過那些飛石,爬上一座古樸風格的石橋。
周平慢吞吞地說,男人似乎沒聽進這句話,他指著椅子說「要坐嗎?」自己先和圖書坐了下來,將手疊放在膝蓋上。
男人歪著頭端詳周平的臉。
不管怎樣,每當周平散步到這裡,那人必定坐在同一地點。雖然他們從沒有交談過,但兩人會很自然地眼神交會,互相點頭打招呼。
「沒錯,但請別叫我『老師』。我沒那種資格!」
觀看這些人是相當令人愉悅的畫面,但身處其中的周平卻顯得特異。如果只是吸引一些好奇眼光倒還能令人忍受。但某一天,一個拿著槌球球桿、身披毛巾的歐吉桑大剌剌地向他靠近,眼神充滿慈藹地對他說:
由於從公寓漫步到這裡還不算遠,周平每星期來此散步三次。若只顧著寫作,很容易變得運動不足。此外,他既沒錢熱中打高爾夫球,網球光想就覺得困難(他很不擅長那種時髦玩意),若要打保齡球只有一個人也玩不成。
「其實?」
「是,我知道了和-圖-書。」
「不過,老師書上的照片照得不太好耶。經常有人這麼說嗎?」
沿著池邊繞庭園走一圈只需三十分鐘。如今,他會稍微加快腳步,以便能出些汗。如此走路運動過後,總覺得身心舒暢,真是非常實際又便宜的健康方法。
連鬻字謀生的小說家,偶爾也期望能加入「眾人」之中。特別是像我這樣的新手。
由於這個緣由,周平既不去創造複雜的情節或是煩惱於奇特的殺人戲法,也不想花腦筋思索令人驚豔的表現,只是甩著手、轉轉頭,在無人的公園裡散步。
周平只見過他坐著的模樣,但直覺他的身材應該相當修長,是位風采翩翩的中年紳士。只是他看起來有點憔悴,該不會是大病初癒在家療養中的企業戰士吧!周平心中如此揣測。
今天早上也一樣,走過鋪有小礫石的步道時,周平點頭要經過他的面前和*圖*書時:
「老師。」
「照片真的那麼差嗎?」
「如果你沒工作的話,要不要來我的工廠做事啊?」
相比之下,這庭園可說是天國。平常的白天,還可以體會自己包下整個庭園的感覺,唱歌也沒人管,晚一點還可以在庭園旁的漢堡店買份早餐,邊大口吃漢堡邊將麵包屑投入池中餵圓滾滾的鯉魚。
雖是老生常談,但海野周平覺得它點出了單純的真實,是一句很不錯的成語。應該是眾人為了形容溫暖的氣息撫慰面頰的舒適感、百花綻放及新芽吐露的新鮮氛圍,絞盡腦汁所想出來的吧!
「啊——這個嘛,是的。」
上午公園裡多半是丈夫去上班、推著嬰兒車或是牽著學齡前孩童的家庭主婦,她們的人數多到可以組成一個師團。偶爾才會出現幾個在雙薪家庭中負責照顧孫子的老公公和老婆婆。
這句話並不適用於小說的開頭。因為它https://www.hetubook.com.com太老生常談,有點陳腔濫調的感覺。
周平並肩坐下之後,從這麼近的距離,才發現這男人有一雙如同年輕女性白皙而漂亮的手,只是他的手和年輕的女性稍有不同。周平發現,他的指甲剪得短而整齊。
男子站起來,手垂放身旁鞠躬。
「中田先生——然後呢?」
乍見之下是個超過五十五歲左右的男子,額頭寬廣、鼻梁高挺,零星可見的白髮,反而增添幾許的親切感。他身穿襯衫、西裝褲,外搭一件外套,給人一種不打領帶也很整潔、屬於稀有族群的感覺。
「不過……我個人覺得和長相沒有太大的關係吧……」
他這下才發現這裡是不能再來了。
「其實,我是有事想拜託老師。如果是您,一定能做得很好,這點我非常確信。」
「對不起。雖然我早拜讀過您的作品了,但只見過作品上的小照片,不太確定,所以一直不敢出聲叫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