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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玦金環錄

作者:平江不肖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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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大刀河上義子報恩 黃鶴樓頭雛兒學道

第二十九回 大刀河上義子報恩 黃鶴樓頭雛兒學道

「船行不久,天色轉了順風。一家人正在高興,拉起風帆,箭離弦也似的向前行走,忽聽得岸上有人大叫:『停船!』小人在艙裡聽得叫喚的聲音很急,也不知道是叫誰停船。無意的走出艙來探望;祇見一個年約五十來歲的道人,正望著小人船上招手,口裡不住的說:『快將船靠過來!』此時船離岸雖隔了十來丈河面,然因是白晝,看得分明。小人仔細看那道人,面貌生得雖甚堂皇,衣服也甚齊整;祇是神氣之間,好像心裡有事要尋人廝鬧的樣子。小人因為不認識他,又想趁著順風多趕些路程,便不肯無端將船停泊,祇高聲對道人說道:『我這船不搭客,請照顧後面搭客的船罷!』
劉曦父子談話時,武溫泰船上已有人過來,將一干人的綁鬆了,在前艙臨時設了公案,點了一對很大的蠟燭;劉恪攙著劉曦,到前艙審訊那三個強盜。既到了這步田地,不問如何狡賴的強盜,也不能不認了。
「小人雖相信他們這些話不假,不過也相信小翠子實在不至無端跑往別處去,仍不斷的分途尋找。小人|妻子祇急得日夜號哭,連尋了五、六日,毫無蹤影。料知已是無望了,就再多尋幾日,也是枉然,祇好忍痛開船;嗣後全無消息。還喜叨大老爺的福庇,買賣倒做得很順手,直到前一個月,小人的船泊在洞庭湖邊,因風色不順,已停了幾日不能開行。這日忽見一隻小船,拉著風帆,順風而上;船頭上坐著一男一女,轉眼就靠近小人的船了。小人看那船頭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小翠子。雖祇離別了三年,然已長成得不是三年前模樣了;再看那男子,原來就是那個能在水波上走的老道。
大凡越是怕被人家看見的人,越是歡喜不斷的拿眼睛去看人家。劉格此時雖低著頭走上渡船,仍不住的偷眼看那官船,已被水手用船篙撐離了河岸。
三人一般的供詞,都說這地方叫大刀河;支河汊港極多,沿著汊港居住的,多是漁人。不過,這種漁人,白天雖是打魚為業,夜間遇有大船停泊在此,便邀夥行劫,從來沒有破過案。因為這大刀河縱橫約二、三十里內,除了漁人之外,沒有做他項事業的人居住,也不與做他項事業的人來往;男婚女嫁,都是漁人;外人不能將女兒嫁給漁人,也不娶漁人的女兒,所以行劫的事,不至走漏消息到外邊去。
「不知不覺的又過了幾月,這日小人的船正停泊在黃鶴樓下,安排載些貨物運往各處發售。因見黃鶴樓下圍著無數看熱鬧的人,也有拍手大笑的,也有高聲叫好的。這種情形,凡是熱鬧碼頭上都有,小人看慣了,並不在意;祇是小女小翠子,他不曾上黃鶴樓看過,拉著小人,要帶他上去瞧熱鬧。小人祇得帶他上岸,擠入人叢中看時,原來是一起在江湖上變把戲的。
他又想:我承他老人家從武溫泰手中提拔|出|來,加以三年養育教誨之恩,不但絲毫不曾報答,反因我私縱要犯,將他老人家的前程斷送,良心上實在太過不去了。論情理,我應該在暗中護送他平安回籍;不過,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已罷官回去?好在此處還離襄陽不遠,我何不且回頭向人打聽一番,再作計較?
劉恪聽了,還沒有回答,陡聽得官船艙裡有高呼救命的聲音。此時惟恐自己義父受傷,但也不暇推詳武溫泰的話是真是假,祇開口說道:「你既沒有圖劫之意,就不許出來,且待我打退了那些小醜,再叫你說話。」說畢,即擎著武溫泰的單刀,飛舞過船。
立在旁邊的強盜看得分明,方知不是同道。便有一個強盜對劉恪說道:「過路的好漢不要多事。這船上坐的是貪官汙吏,我們劫了去救濟窮苦之人,好漢何必出力保護這種惡人?」劉恪哈哈大笑道:「你們這些狗強盜真瞎了眼!你們知道我是誰?我家老爺一生公正廉明,誰不知道?你們這些狗強盜敢來相犯!」
和*圖*書曦笑道:「你這女兒不是到過我公館裡,還當著我走過軟索的嗎?果然出落得不似從前小家子氣了。」說時,隨望著小翠子,問道:「你父親方纔將你在黃鶴樓相失的情形,略對我說了一遍。我問你,你那道人師傅姓甚麼,叫甚麼名字?你毋庸隱瞞,我於今已是下任的官了,我打算隱居山林,一切世事都不過問;祇望有修道的異人,傳我一點兒養生卻病之法,使我少受些病痛,我就於願已足;斷不至將你師傅的姓名,說給外人知道。」不知道小翠子肯說不肯說?下回分解。
「小翠子道:『師傅說於今在襄陽府衙門裡的那個少爺,也有人傳了他的武藝,他是將來要做事業的人,須我去做他的幫手;趁他此刻快要離開襄陽府了,趕緊去與他會面。』小人見他這麼說,雖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然而知道那老道是個奇人,是老道吩咐要做的事,自有道理,因此不敢違拗。聽憑小翠子調度,將船開到襄陽河裡,就遇著大老爺的官船,也停泊在河下;就祇不曾見著少爺的面。小翠子也因不見少爺,心中著急,祇好跟隨著官船行走;想不到此地有強徒敢來放肆!」
話未說了,忽聽得有個強盜,「哎喲」一聲,雙手抱住頭顱,跳下小船去了;其餘的都似乎自知不是對手,各自紛紛逃上小船,也不暇兼顧被截斷腳筋,倒在船頭的這幾個同夥了。劉恪見他們逃走,祇得仍上船頭。看武溫泰也手擎彈弓,跨過船來,對準逃去的小船上,連發了幾彈;弓弦響後,緊接著就是一聲「哎喲」。劉恪連忙搖手,向武溫泰道:「饒他們去罷,不要打了!你好好的看守著這幾個強盜,我進去稟老爺發落。」武溫泰連聲應是。劉恪下了單刀,走進艙去。
「趙大歡天喜地的收場,定要拉小人上樓喝茶。小人看小翠子時,已不在原來立著的地方了。小人以為被人擁擠得移了原處,高著嗓子喚了幾聲,不見答應;看熱鬧的見已收場,便漸漸的散開了,祇不見小翠子的蹤影。趙大說道:『你姑娘必是獨自回船上去了,不然便是上樓玩去了。在我們這種人家生長的姑娘,斷沒有走失了的道理;你放心罷!我們還是上樓喝茶去。』小人聽了趙大的話,也覺得在江湖上混了半世,又在熟碼頭上,料不至被人拐了女兒去,因此也就沒拿著當一回事。趙大既殷勤相邀,便隨著一干人走上黃鶴樓,胡亂擾了他一頓茶點。
「這類變把戲的人,小人不認識的很少,當下便認得那為首的河南人趙大。小人因自己已改了行業,本不打算和趙大招呼;無奈趙大的眼睛很快,已被他看見了。他既向小人拱手,走過來問話,小人不能不理,祇好和他談了一陣別後的情形。他求小人下去幫幫場,使幾套武藝給大家看看。小人再三推辭,拗不過趙大說了連篇的好話,不由得不答應,遂跳下場子,幫趙大張羅了一會。喜得看官們還肯賞臉,也討了不少的錢。
他不禁暗自吃驚道:怪道武溫泰這東西,前、昨兩夜不肯下手,原來還約了這多同夥!祇武溫泰一家人動手,我雖祇一個人,也不愁對付不了;於今又加了這麼十幾個,我單身一個人,顧此失彼,卻教我怎樣辦呢?
劉曦點頭向武溫泰道:「我沒有虧負你的地方,行囊裡又沒有多少金銀財寶,料你也不至起了不良之心。但是,你既不圖劫,卻為何緊跟我的船,同開同泊,幾日不離呢?」
劉曦教劉恪和武溫泰起來,問道:「你既不是和他們在一塊,如何來得這麼湊巧?」劉恪便把從鄭五在花園教武藝起,直到此時止,從頭至尾說了個大概,道:「兒子當看見他這船緊跟著官船開走,因疑心是希圖劫奪官船的,所以不去嵩山,臨時雇船追隨下來。於今雖知道他不是圖劫,然究竟為甚麼跟到這裡,我還是不知道。」
劉恪雖不曾聽過這m.hetubook.com.com種聲音,然跟隨武溫泰的時候,江湖豪傑、綠林好漢,行劫打搶的故事,聽說得很多;當此夜深人靜之際,又正是提心吊膽的防範搶劫,突然有這種聲音入耳,自然格外的注意。當即從伏匿的蘆葦中,立起身來,借著迷離星月之光,隨著呼哨聲所在,舉眼望去。祇見江面波平如鏡,約有四五隻不滿一丈的小魚船,在水面穿梭也似的下來。
「道人問道:『你在通城境內趙家飯店門口拐逃的那個人呢?於今藏在甚麼地方去了?』小人一聽這話,不由得吃了一嚇;因不敢承招,祇得裝做不知道的,說道:『這是甚麼話!我拐逃了甚麼人?』道人放下臉,叱道:『你還待抵賴麼?我不是查得了所在,何以姓張的不找,姓李的不找,單來找你武溫泰?趕緊照實供出來,你把他藏在甚麼地方去了?你就是將他賣了,也不要緊,祇須把他的姓名住處說出來,便不干你的事了;你想隱瞞著不承招是不行的。』小人料知這道人必有來歷,他既能說出是趙家飯店門口拐逃的話,斷不能不認;因此纔將大老爺在襄陽做壽及當時的情形說了。
「分手回船,問:『小翠子到那裡去了?』小人|妻子說:『你自己帶她上岸去看熱鬧,怎的倒回來問我呢?』我說:『她不曾回船嗎?』因把遇趙大要求幫場的話,對小人|妻子說了一遍。小人|妻子道:『必是小丫頭貪著看熱鬧,忘卻回來了;且上岸去找找。』小人也還不著慌,及至分途找了一陣回來,都說不見,這纔覺得不妙。向一班碼頭上朋友打聽,都很詫異,說:『你的姑娘,我們見面都認識;休說我們不至和你過不去,便是外路人在我們這地方做生意,也得向我們打個招呼;是你的姑娘,我們自然應該照顧,如何肯給人帶走呢?除非是你姑娘自己走向別處去了,那就不關這碼頭上的事。』
再說劉曦派人將強盜押走後,武溫泰纔上前叩頭請安。劉曦視了幾眼,問道:「你不是那年到襄陽賣解的武溫泰嗎?怎麼也到這裡來了呢?」隨又望著劉恪問道:「你跑出去,還是和他們一塊兒混麼?」劉恪連忙跪下答道:「不是。兒子正要向爹請罪;兒子也不知道他們的船,為甚麼跟著官船行走?」
劉恪雖知道這些強盜,都沒有了不得的能耐,憑著自己的本領,不付不了;不過船頭上的地面太小,人多了不好施展;若是一個個下毒手砍下河去,又自覺太慘毒了。明知自己的義父,是個居心最慈善的人,做官的時候,對於人命素極慎重;此番若將強盜殺死太多,料知自己義父見了,心中必不快活;但是十多個強盜擁擠上來,要一個個僅將腳筋截斷,實不容易。
劉曦聽了這番奇離怪誕的話,很欣喜的點頭,說道:「這事倒和唐時聶隱娘的故事相彷,天下實有此種異人!你且去傳你的女兒到這裡來,我當面問問他看。」武溫泰應是去了,不一會就引了小翠子過來,向劉曦叩頭行禮。
「那道人的本領確是不小,說罷,兩腳如飛,轉眼就到了船的前面。仍立住腳,問道:『你還敢不靠過來嗎?』小人自知本領敵不過他,祇得拱手陪笑,說道:『我與道長素不相識,想沒有得罪你的地方。我是個做小買賣的人,要趁這順風多趕幾十里路,道長有甚麼話請說;停船實在太耽擱久了。』那道人冷笑了一聲,說道:『你不靠過來,我難道不能上船嗎?』旋說旋將道袍擄起,在水面上如履平地,一路走上船頭;腳上草鞋都不曾溼透。上船後,也不向小人說話,兩眼向艙裡艙外,彷彿尋覓甚麼。小人的妻子兒子此時都立在船頭上,道人尋覓了一會,就向幾個小孩子打量著,問道:『你家裡的人盡在這裡嗎?』小人答道:『不盡在這裡,還有在那裡呢?』
那船既離了河岸,劉恪以為不至有人能認識自己了,膽量不由和*圖*書得大了些。看停泊在官船左方的一隻小船,也急忙解纜開頭。劉恪一見那撐腰篙的漢子,好生面熟;再看船梢裡坐著一個婦人,分明是武溫泰的妻子周芙蓉。喜得他面朝艙裡,船又正在掉頭的時候,不曾回過臉來;然劉恪已驚得縮頸低頭不迭;直待兩船都已開走了,纔敢抬頭向上流望了一望。
劉恪正這麼想著,忽見那官船尾上走出幾個水手,跳上隄岸,將錨拔了起來,像要開船的樣子。靠著那官船左右停泊的船,也都有人出來準備開船。就是停在河對岸的官渡,也載著渡客過來了。
劉恪以為眾強盜是武溫泰為首約來的,將武溫泰一家拿獲了,便不怕他不供出同夥的來。剛要跟進艙裡去,先將武家的人個個殺傷,使他不能動,然後再過官船抵禦這些強盜。還沒跨進艙門,就聽得武溫泰的聲音在艙裡說道:「少爺弄錯了!我就是感激大老爺的恩典,聽說下任回籍;我明知這條水路不好走,又不敢露面勸阻,祇好雇船跟在後面,暗中保護。少爺不信,請拿了那些強徒審問。」
他暗自忖道:「怎麼武溫泰的船,會跟著我義父的官船一路行走?這事祇怕有些蹊蹺?武溫泰夫婦原不是正經東西,那年我義父為提拔我,又使他夫婦受了羞辱,說不定就是因那回的事,懷恨在心,想趁這下任的時候圖個報復;不然明知道前面是襄陽府的官船,為甚麼要急忽忽的跟著開頭呢?我既看見了這番情形,更不能不在暗中護送了。」
劉恪是童身又曾經修煉的人,眼光較平常人厲害;雖在夜間相隔幾十丈遠近,祇要略有星光,他便能辨別人物。細看那幾隻魚船上,每船上僅有三個壯漢;三片短槳都豎著下水,划動起來,毫無聲息。各人背上有刀柄從左臂露出,船上沒有一件打魚的器具;這類情形一落眼,就已看出是截江的強徒來了。
「那道人問道:『是真的麼?你若有半字虛言,下次落在我手裡,休怪我對不起你!』小人說:『豈敢在道長跟前說假話!』那道人看見小女小翠子立在旁邊,隨即伸手摸著他的頭頂,笑問道:『你也姓武麼?今年幾歲了?』翠子本來膽大,不怕生人,伶牙利齒的回答了道人。道人笑嘻嘻的說了聲:『好孩子。』回身又踏著水波,上岸去了。小人當時也不曾問那道人的姓名住處,更猜不透是怎麼回事;不過那道人說話的聲音,小人因在湖南來往的時候居多,聽得出他說的是湖南話。他既上岸走了,小人也就懶得追究了。
在船頭上把風的幾個強盜,見有外人殺過來,知道不是官船上的;以為是同道的人偶然不期而遇,便用江湖上例行的隱語打招呼。劉恪那裡理會呢!手起刀落,已就近劈翻一個;趕上一腳,踢得飛起一丈多遠,纔撲通一聲,跌入河中去了。
劉恪在船頭上說話動手,已把在艙裡搶劫的強盜驚動了;探頭出來看時,見劉恪僅單身一人,尚不畏懼,也都挺刀而出,上前動手。
「小的剛待招呼,那老道已起身向小人拱手道:『久違了!貧道因見你家姑娘很好,但可惜在你家受不著好教訓,所以特地將他引到一處清淨地方,教訓了三年。於今一藝已成,故送還給你。』小人夫妻聽了,自是喜出望外,連忙邀老道過船。小人的妻子,從來極痛愛小女;這三年之中,也不知哭了多少次,掉了多少眼淚。一旦骨肉團圓,心中不待說是形容不出的歡喜;不過小翠子對他母親,大不似從前一般親熱了。老道送小女上船,不肯就坐,祇望著小女說道:『我吩咐妳的話,不可忘記;妳自己一生的快樂,就在他一人身上,千萬錯過不得。』小女諾諾連聲答應。老道作別回小船,小女還叩頭相送。
此時艙裡沒有燈燭,不見有人走動,也不聞人聲。劉恪祇叫武溫泰從鄰船上,將燈燭過來看時,原來官船上所有的男女老少,一股腦兒用繩索綁在船m•hetubook.com.com梢裡,每人口中都塞了衣角或棉絮;劉曦夫婦也在其內。劉恪先解了劉曦夫婦的縛,即跪下請罪道:「今夜使兩老受此侮辱,全是兒子罪該萬死!」劉曦夫婦看是劉恪,驚喜得望了又望;連望了幾眼,覺得不錯,纔一把摟住,說道:「是我的兒嗎?你怎麼到了這裡?我是做夢呢,還是已經死了在陰間相見呢?」劉恪看了兩老夫妻這種殷勤親熱的樣子,不知不覺的流下淚來,說道:「爹媽不要疑惑,確是兒子來了。上船來打劫的強盜,已被兒子打跑了,還拏了三個在外面,等候爹親自審問發落。」
他這麼思量著,渡船已過了河。跳上河岸,便不遵大路行走,祇就河邊遠遠的跟著那兩隻船前進。約莫行了三、五里路,忽又轉念想道:是這般跟在後面步行不妥,一則河邊沒有東西遮掩,恐怕被兩船上認識我的人看見;二則白天既跟著行走,沒有休息,夜間如何能在暗中保護?好在我身邊還有幾兩銀子,我何不也雇一隻小船,跟定他們船尾;白天好躲在艙裡睡覺,也免得有人看見。思量停當,即在河邊雇了一隻有篷的小船;白天跟著那兩隻船行走,夜間停泊在離官船半里可所在。每夜初更以後,劉恪便上岸,在官船左右好藏形的地方伏著。
話說劉恪一眼看見那船上的旗號,知道那船上便是自己義父劉曦的官眷,嚇得連忙倒退了幾步,惟恐船上有熟人出來看見。退到可以隱身的所在,仍探頭伸頸向那船上窺看。暗想:我義父難道已為我放走胡老師的事,罷官回籍麼?若不然,怎麼會帶眷屬停泊在這河下呢?我曾記得鄭師傅間談過,近來這條水路很不安靜,常有截江打劫的事。我知道我義父跟前,從來沒有熟悉江湖情形的人,大約還不明白這條水路的利害。
劉恪忽又轉念道:「胡老師吩咐我在夜間行走,不許我在白天露面;他既是這麼吩咐,必有不能露面的道理。這船是白天行走,夜間停泊的;我若一路護送,如何能絕不露面呢?萬一因不聽吩咐,出了意外的亂子,便後悔也來不及了!我義父乃堂堂一府之尊,他一生清廉,宦囊又不充足,想必沒有大膽的強盜敢截劫官船,何用我如此多慮?不如趁這曉色朦朧的時候渡過河去,胡亂買辦些乾糧,覓個僻靜地方藏躲。」主意打定,即低頭向渡船上走去。
「道人見不停船,一面追趕著,一面說道:『我不是搭船的,因有要緊的話問你,快靠過來!』小人又說道:『我和你素不相識,有甚麼話問,要問就這麼問,用不著停船。』那道人聽小人這般說,似乎生了氣,腳步更追的急了,忿忿的罵道:『你敢不靠過來麼?鬧發了我的火性,你休得後悔!』小人越是看了他這種情形,越不敢將船停泊。因第一次買賣做的得法,船上除貨物之外,也還存積了幾十兩銀子;心裡恐怕這道人不懷好意,忙將風帆極力拉起,船更走的快了。想不到道人竟呼著小人的姓名,說道:『武溫泰,你以為拉起風帆,我便追不上你麼?你若能逃,我也不來了。』
劉恪與眾強盜略交了幾手,打算自己退上岸去,將眾強盜引到岸上,地面寬些,就好從容對付了。遂虛晃了一刀,翻身一個箭步,已退到了岸上。高聲對眾強盜罵道:「你們這班狗強盜,真有能耐,就上岸來與你少爺走幾路!」
那五隻船真快,轉眼就向官船包圍過來了。各人放下短槳,從肩上拔出刀來,一個個向官船跳上去;武溫泰船上的艙門,也同時開了。祇見武溫泰手挺雪亮單刀,踏出艙來。
當即命人將強盜的供詞錄了,劉曦並親手寫了一封信,連夜派人押解三個強盜去當地縣衙裡懲辦。後來那縣官就根據強盜的供詞,調兵將大刀河岸的漁人,拿辦的拿辦,驅逐的驅逐,一個也不存留;這條河道就此安靜了。此是題外之文,趁此交代一句不表。
「可是作怪!那小船從上hetubook.com•com流頭下來,滿拉風帆,順風流水,固然行走得很快;此時小船回頭上去,逆風逆水,應該寸步難移,然一般的張帆而走,沒一會就看不見那船的帆影了。小人問小翠子:『這三年在何處停留?受了甚麼教訓?』小翠子搖頭道:『師傅曾再三叮囑,不許將停留之處說給外人聽;自己父母雖不是外人,祇是那地方究竟叫甚麼地名,屬那一省管轄,連我自己還不知道。也沒有受旁的教訓,祇練了些武藝。』小人又問她:『老道吩咐不要忘記的是甚麼事?』
劉恪從鄭五苦練了幾年武藝,直到此時纔得試手。心想:一個個劈落河中,將沒有對證問武溫泰的話;決定將各人的腳筋砍斷,使不能逃跑。當下緊了緊手中刀,使出幾年來苦練的本領,祇有幾個照面,便把立在船頭上把風的人腳筋都截斷了。無論有多大能為的人,腳筋一斷,就登時站立不起來,然於性命並無妨礙。
「小人夫婦商議了好一會,遂決計改業;不過,小人一家大小多年在外飄流,久已沒有家鄉住處,改業做賣買,究在何處存身呢?加以百行買賣是外行,也不好從那一行著手。喜得多年在江湖上飄流,江西、安徽、湖北、河南幾省的生意情形,還能知道一個大概;就買了現在這隻舊貨船,揀容易出脫的貨物,從這省載了運到那省發賣;一家大小的人,有了這隻船;也就不愁沒有地方居住了。託大老爺的鴻福,頭一次買賣,便做得十分得法;第二次裝了些磁貨,從九江開船,打算運往宜昌出脫。不料纔開行一日,就遇著倒風,連泊了十餘日,不能開動;好容易盼到風息了,連忙開船前進。
劉恪指著武溫泰問道:「你們認識他麼?」三人都望著武溫泰,搖頭道:「不認識。」劉曦道:「你們行劫未成,我又是下任之官,原可以不認真究辦你們。不過,你們成群結黨,盤據要路,掛著打魚的招牌,劫奪過往船隻,也不知曾劫了多少財物,傷了多少性命;我今日若不將你們送官嚴辦,這條水路將永無平安之日。」
劉恪不見武溫泰還好,一見了面,那一腔無名熱火那裡按納得住?虎也似的大吼了一聲,雙腳一頓,早從蘆葦中橫飛到了武溫泰的船頭。不待武溫泰施展手腳,已一手將單刀奪了過來;右腿起處,武溫泰被踢得一個觔斗仍栽進船艙裡去了。
劉曦將劉恪拉了起來,說道:「這也奇了!你已出衙門有幾個月了,如何知道我今夜在這裡遇盜;並且那許多兇神惡煞也似的強盜,你又如何能將他們打跑?」劉恪回道:「這話說來很長,於今且求爹先把拏住的三個強盜發落了,再審問鄰船的武溫泰;至於兒子的事,還得細細的稟明。」
祇是連伏了四夜,並不見武溫泰有甚麼動靜。他心想:這就奇了!怎的祇管早起跟著開,夜間跟著停泊,一點兒舉動也沒有呢?前、昨兩夜停泊的碼頭太熱鬧,或是恐怕驚醒岸上的人,不敢動手;今夜這一帶河邊並沒有人,幾家魚棚裡的漁人,照例是不管閒事的;上下流頭停泊的,又都是些小船,有誰敢出頭救人的?今夜若還不動手,便多半不是跟著圖劫的了。不過,這幾日我偷眼看武溫泰船上,屢次看見小翠子探頭探腦的向官艙裡張望,不是將要圖劫,為甚麼有這些鬼鬼祟祟的舉動呢?正在如此猜疑,忽隱隱聽得上流頭,有捏著嘴脣打呼哨聲音。
武溫泰道:「這話說來原因很長,並很希奇古怪。自那年承大老爺恩典,不追究拐逃的罪,並賞賜了小人許多的銀錢,小人出來思量,這種遭際甚是難得!全家在江湖上討飯,原是因為沒有本錢做生意,迫不得已,嫌走上這條路;既承大老爺賞賜,做小生意的本錢已經夠了,何必再幹那永沒有長進的賣解生涯呢?
劉恪忍不住用刀尖指著艙裡,厲聲罵道:「沒天良的狗強盜!劉大老爺有何事虧負了你,你不知感激,反敢夥同強徒截江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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