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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干行

作者:上官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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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一代毒君

十七 一代毒君

他走了片刻,發現前面果然有三條通道。他不加思索便往左走,那洞中漸漸寬敞,又走了片刻,忽見一線天光從縫隙中透了出來,那石壁上寫著四個大字:「重寶之地。」
高戰好生感激,暗忖:「人言毒君喜怒無常,依我看來倒也是個至性漢子。」
毒君點頭道:「這枯木功練到第一層,全身青色,就如欣欣向榮之樹木,如果練到第二步,全身黃黃,有若秋風後萬木枯寂,如果練到第三步,全身便像枯木老枝,任是何種內功,也難傷其分毫。」
高戰聽得有趣,忍不住問道:「那麼前輩你酒中的是什麼毒?」
高戰想起上次上人正講著南荒三奇的故事,忽然一隻絕大白鶴飛來,上人便騎了去,這樣看來,多半是他老人家師兄喚了去。
他說到最後,眼中神光四溢,聲音低沉有力,震得山洞嗡嗡不止,大有天下雖大,唯我獨尊之慨。
老者想了一會道:「你說得倒是挺對,可是我老人家瞧你都是欺心之談,欺心之談。」
高戰問道:「什麼決心?」
林汶問道:「戰弟,你現在到哪去?」
老者大叫連連道:「你還裝假不知,也罷,我老人家抖出你的心思,你可得乖乖替我滾出去。」
一拖高戰,便向中間那條路走去,二人走到盡頭,只見地勢開闊,竟然是一群人工開出之石室,其中有石桌石床石櫃,毒君走上前,打開石櫃之門,捧著一個小小玉盒,對高戰道:「這就是那載枯木神功之秘笈了。」
高戰大吃一驚,連忙戒備,那聲音又起:「小子怎麼還不滾過來,老夫見你年幼無知,說不定會饒你一死也未可知。」
高戰奇道:「前輩你說什麼?」
毒君冷笑道:「非敵即我,非我即敵,這出手放對之事,老弟千萬別婆婆媽媽,免為別人所乘。」
高戰對他這番理論大為拜服,老者忽然想起尚未替高戰治毒,急道:「你這毒只有北燕然山的烏風草和天竺河畔的蘭九果可治,可是北燕山離此萬里,天竺那蘭九果少之又少,被視為國寶,你就是到了天竺,也未必求得。」
毒君接著道:「我在寺前站了半夜,那寺裡的鐘響了,聲音悠悠傳得老遠,我的心也如鐘聲一般飄飄蕩蕩,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只覺全身冰涼,暗暗下了決定,飛奔下山。」
高戰順他所指,只見牆角磷磷發光,他走近一看,原來累累白骨,當下心中甚是不忍,暗忖這毒君也太殘忍了些。
毒君縱聲長笑道:「毒君又豈是顛三覆四,畏事退縮之輩,我老人家答應過助你一輩子,誰也別想欺侮你,老弟,我只是試試你而已。」
黃木老人喜道:「那書……那書在哪裡。」
老者神手不住搥胸哭道:「你這小子……你這小子,我老人家,看走了眼,看走了跟。」
高戰問道:「前輩在此住了多年?」
且說高戰一躍入洞,立刻腳踏實地,他估計這洞大約深五六丈,當下運起先天氣功,摸索前進,那洞中雖則黑暗,卻是乾燥無比,高戰伸手向洞壁一拍,擊碎了一塊巖石,放近眼旁一看,是一塊雪白的石灰石,高戰暗道「難怪這洞中這般陰涼卻又乾燥,竟是石灰石洞穴。」
我又問道:「何謂真,何謂假,禪師說個明白。」
高戰道:「黃木老人已練到第二層了。」
高戰凜然道:「晚輩不知何事開罪前輩!」
黃木冷冷道:「話是說得好,可是誰能相信?」
高戰道:「前輩就施毒去傷敵。」
黃木老人對高戰道:「那枯木神功秘笈呢?老夫答應過放這姑娘,可是姓辛的自持武力,漢子不來,來了娘兒們就想要老夫兄弟放人,老夫雖則年邁,嘿嘿,倒要見識見識這狂妄小輩到底有何能耐。」
高戰道:「晚輩因為一事和龍門毒丐等人結下了樑子,今兒下午在林子裡中了一支毒針,我雖沒有瞧清誰下的手,可是聽那聲音,多半就是龍門毒丐那廝。」
翠木叫道:「師哥,別中這小子緩兵之計。」
辛平罵道:「以女子為要脅,真是下流已極。」
老者突然飛快一扣高戰脈門,高戰心神不定,是以不及閃躲,可是他一入洞就運起先天氣功,這時一受外力,自然而然產生一種抗拒力道,老者微微一愕,扣住高戰脈門的手也加了幾分真力,高戰瞋目欲罵,老者呵呵笑道:「別急,別急,老夫替你治毒。」
高戰奇道:「鯽魚之汁是無毒的呀!」
毒君道:「哪知那和尚武功高得緊,與我打了百餘招不分勝負。」
張菁嫣然一笑,她雖年已三十,但是天生明麗,比起少女時更出落得珠圓玉潤,高戰只覺那笑容又親切又好看,那模樣就好像年輕的母親,溫柔的望著她頑皮的www•hetubook.com.com孩子,高戰感到胸中暖哄哄的,非常受用。
金一鵬:「勁道含而不發,發而不絕,這是先天氣功的特徵,你是風大俠的高足。」
高戰聽那聲音甚是熟悉,倏然心念一動,急道:「是我的朋友……我的前輩來救那姑娘,咱們快上前去助陣。」
毒君道:「這兩人千思百計想入洞去取那部『枯木神功秘笈』,是以慫恿許多江湖中人前來奪取,都被我老人家除去,你瞧那邊就是。」
毒君忽道:「當年我至愛的人背叛於我,我只道天下再無真心真意之人,後來遇著一個老和尚,我瞧著他光著一個大頭,臉上笑容可掬,只覺是在譏笑於我,於是一言不發給他一掌……」
高戰恭身道:「風柏楊正是家師。」
高戰從未想到此處,他一生但求為人,為自己打算之事卻是極少,此時聽這老頭把自己看得如此卑下,怒火上升,也顧不得敬他年長,脫口衝撞道:「只有閣下如此卑下之人,才會有如此卑下之想法。」
毒君不怒不笑,端端立在那裡,臉上毫無表情,黃木老人心內一寒,暗忖:「這人隨意一劃,便劃出這深刻字跡,這北方黃土之堅硬不下於巖石,這廝腳力也真強。」
辛平湊上來問:「高大哥,那是什麼書?剛剛那穿綠袍的是什麼人?」
毒君道:「正是如此,今早我不是見你長得好,而且又甚是溫厚誠懇,只怕也下了毒手哩。」
高戰真是又好笑又好氣,想不到臨死之前還會撞到一個如此糾纏無理的老頭。
老者怒道:「天下之毒連我老人家也解不得,那還有什麼人解得了。」
毒君道:「好啦,好好,我也悶得慘了,這蕈子雖然鮮美可口,可是天天吃就不美了。」
高戰很簡單說明了原因,那老人對黃木翠木的目的似乎絲毫不留心,只是聚精會神興致盎然聽著高戰所述之細節。
高戰好生難為,心想這毒君真不夠意思,只得吶吶道:「在我……在我一個朋友那裡,他……他馬上就來。」
他正在亂想,忽然前面不遠處一個蒼老的聲音自言自語罵道:「哪裡來的野小子,一定又是那兩隻老鬼派來的,滾過來。」
毒君冷嗤一聲:「兩個老賊,咱們分明見過面,而且交過手,怎樣說不認得了。」
高戰道:「這廝已吃我百步神拳打成重傷,就是僥倖不死,全身功力已失,再也無法作惡。」
林汶定神一看,只覺仍在夢中,連揉了幾下眼睛,高戰走上來道:「汶姐,我好好的,你別擔心。」
高戰見他大有得色,神色詭秘之極,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什麼,只得住口不問。
忽然前面一亮,毒君一衝出洞,高戰也隨著跟去,只聽見前面不遠處喝叫之聲不絕,中間竟然夾著一個清脆的女音。
他這柔聲安慰,林汶只覺再也忍耐不住,淚若泉湧,張菁奇道:「你們早就碰上了。」
毒君又道:「有一年時間,你可以赴北燕山或者是天竺去尋解藥,我也替你親自赴龍門瀑布去找毒丐索取解藥。」
老者長吁道:「這就是我老人家的獨到之處了,咱們弄毒的人,因為經常接觸毒物,不得不食用別種毒物來相互剋制,這百年鯽魚汁是大發之物,你想想看,那廝全身血中都充滿毒素,只是靠相生相剋,這才保得性命,一旦引發其中毒素,這廝就是銅打鐵鑄,也經不住百毒攻體啦!再加上那無形之毒,哼,哼!」
張菁心內一軟,暗忖這姑娘才一醒轉便念念不忘高戰,看來林汶對高戰真是情深之極了。她少年時為尋愛侶辛捷,曾經萬里關山,行蹤遍於湖海,對於少年心情自是最為明瞭,當下輕托著林汶玉肩柔聲道:「你戰弟不是好好在那兒?」
那老者注視著高戰片刻,雙手亂搖道:「快滾,快滾,別以為裝得誠懇,便可使我老人家著你的道兒,我老人家不知見過多少像你這樣的假君子。」
高戰不語,老者又道:「只要我老人家一出手,任你是天下第一高手,甚至大羅神仙也不成,保他準死無疑,喂,玉骨魔的事你一定知道了。」
毒群金一鵬道:「適才老弟一語驚破我不解之謎,原來這世上有些人在我們看來比自己更為重要,我待她……待她這般好,她……她竟背叛於我,可是至今仍耿耿於懷,一合眼即見她聲容言笑,因為……因為我把她看得比自己還要重要哩!」
高戰知他受刺|激已深,一時之間萬萬不能改過他觀念,便道:「那枯木神功秘笈真的在這洞中麼?」
老者樣子似乎樂不可支,不停哼著不成曲的調子,忽然用力拍著高戰的肩道:「你從今日起就是我老人家生平第一至交,誰要https://m.hetubook•com.com是欺侮你,我這個做老哥哥的定然不容。」
老者接著道:「你自知必死,這就裝得大義凜然,好像是為那個姑娘去赴死,好傷她一輩子的心,你當我老人家不知道嗎?」
老者忽道:「你說那個女孩被黃木老賊捉住了,你就為救她而入洞,這麼說來你是很喜歡她了。」
毒君詭異笑道:「就是不約定也不打緊,也不打緊,那兩個老賊也傷不了什麼人。」
金一鵬道:「令師英風高義,我也是極為欽敬的,只是他一向少入關內,我一向又不曾踏出過山海關,是以不曾得見。」
高戰道:「黃木翠木怎麼會知道前輩在此處?」
高戰見他臉上雖然被長髮長鬢遮住大半臉面,可是露出那一部分卻是紅潤細嫩,絲毫無中毒樣子,脫口說道:「前輩真是奇人。」
高戰道:「此人就是毒君金一鵬。」
毒君道:「我恨那禿驢無情,但他所說倒也不假,世人真假難分,於是心一狠,發誓除了真情真意之人,再不出世見人。」
張菁道:「汶兒、平兒,咱們也得快回家了,免得梅公公和玉兒焦急。」
毒君接著道:「他喝道:『大千世界,虛虛幻幻,真既是假,假既是真。佛門廣大,普渡眾生。』那聲音從風中傳到我耳中,像一個焦雷打到我頭頂。」毒君緩緩道:「我一怔,但覺胸中千頭萬緒,原來這世上都是假的,愛也是假的,恨也是假的,你也是假的,我也是假的,至愛的人也可以棄你不顧。」
高戰見他自負之色溢於言表,似乎甚有把握,心中不由一喜,要知高戰此時雖已抱著生固欣然死亦安樂的想法,可是人人愛生畏死,乃是出自天性。
高戰正色怒道:「男子漢大丈夫行事但求心之所安,義之所在,雖刀山槍林也絕不反顧,又豈是為得別人相信和尊敬而做。」
老者抬起頭來一看高戰,搖頭道:「瞧你這孩子心地甚好,怎麼會和那黃木翠木兩隻老鬼混在一起?」
毒君冷冷道:「黃木翠木又與人爭鬥啦,咱們在旁瞧個熱鬧。」
高戰心想:「師傅說過愈是顏色美麗的蕈類,愈是劇毒,這片蕈類,只怕都是毒物。」
張菁道:「風大俠與天煞星君比過武,就回遼東去了,聽說上次比試,天煞星君吃了點小虧,正待生死相拼,恰巧遇上平凡上人的師兄,騎鶴老僧前來,便好言好語將兩人勸開了。」
高戰一停,急道:「那麼前輩就請將書交給晚輩,好讓晚輩有個交代。」
他不管高戰知不知道玉骨魔這人,便滔滔不斷的講著,他瘋癲已久,這刻神智初醒,只道自己知道的事,別人也應該知道,高戰只得耐心聽下去。
老者突然一摑自己長滿長髯的臉,哭道:「原來又是假的,原來又是假的……」
他說到這裡不由得意,高戰明知他不曾死去,可是想到這幾樣天下至毒的玩意,真是不寒而慄,暗暗替這老者擔心。老者接著道:「我老人家何許人也,這區區毒物又奈我何,當然是夷然無害,那廝無奈,口中含著解萬毒的千年龍涎,也喝下我老人家一杯酒,不到片刻,立刻毒發而死。」
老者大笑道:「是百年老鯽的濃腦汁和無形之毒。」
高戰忽然想起適才見他大食毒蕈,竟然毫無影響,心想此人果真對毒物有獨到之見解也說不定,正自盤算不已,那老者柔聲道:「快快放鬆全身穴道。」
高戰萬料不到他會問這個,一時之間甚難作答,但見老者一本正經的問著,又不忍心不理,那老者見他不答,又道:「你如果為她死了,她會永遠記得你麼?」
高戰道:「前輩你說過今日便要離洞,咱們這就去取書。」
高戰忽覺全身血流加快,有一種說不出的受用感覺,心知毒漸近心,那毒君金一鵬侃侃道:「當年我突然昏癡,就是有一件事任是怎樣也想不通,我自負並不愚笨,可是此事再也想不清楚,一急之下,神經錯亂,終日瘋瘋癲癲。」
毒君道:「我追上前去問道:和尚法號如何稱呼?」
毒君搔首道:「話雖是這樣說,可是事實上卻也未必盡然。」
高戰點點頭,張菁道:「過年的時候,你辛叔叔無論如何都會趕回來,你也好向他求教呀!」
高戰聽他一口北方土話,和父親語音甚是相近,心中大感親切,雖則嫌對方語氣嚴厲,也不覺他討厭,立刻循聲前去,只見不遠處一棵大蕈下,靠著一個氣勢騰騰的高大老人,穿著一件碧綠袍子,上面雖是油垢滿佈,骯髒已極,可是氣勢凜凜,大有一代宗主之風,當下不敢怠慢,正待一前行禮,只見那老人雙手捧著一捧蕈子,不住往口中送去,高戰大驚之下,不及www.hetubook.com.com思考叫道:「老前輩,這蕈子是有毒的,吃不得啦!」
高戰道:「可是那些取書的人,也未必就會是虛偽小人,世上並無百惡不赦之人。」
黃木一定神,喝道:「閣下是誰。」
他低低敘述著,好像在吟一首悲傷短詩,吟完了,心也碎了,跟角含著一顆晶瑩的淚珠。
張菁道:「你辛叔叔現在少林寺和吳凌風叔叔,即慧空和尚盤桓,一方面保護少林古剎,一方面還想勸他返俗哩!」
高戰道:「我師父在哪裡,不知辛嬸嬸可知?」
高戰心想入洞時萬念俱灰,而且提心吊膽步步為營,料不到出洞時坦坦蕩蕩,而且性命有望,生平經歷雖多,要以這次最為驚險多彩了。
高戰心道:「你現在也並沒有完全好呀!放著人命大事不管,竟有閒空聊天。」
高戰問道:「前輩你看我這毒還有救麼?」
毒君笑聲未畢,身形已縱了起來,高戰也竄上前去,只見眼前黃光一閃,黃木老人鐵青著臉,手執一支長長的木杖,當前而立。
兩人沉默走著,那毒君想是久居洞中,想要早見光明,是以愈行愈疾,高戰運起全身功力,這才能首尾相接。他想到因為自己不死,那會帶給許多人無限的歡喜,包括師友和老前輩,尤其是姬蕾和林汶。
高戰道:「此人名頭不小,辛嬸嬸一定知道的。」
老者哦了一聲,神色大是驚訝,似乎從未想到此點,當下一抓高戰雙手道:「你說得真對,你說得真對。」
高戰好生感激,張菁上前拍開林汶穴道,林汶一睜開眼便急道:「伯母,快去救高戰弟弟。」
高戰見他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兇若煞星,一會兒又善若父兄,真摸不清他到底想些什麼。
老者道:「結果嘛,咱倆打了一個賭,每人喝下對方一杯毒酒,那廝在酒中放下了千年鶴頂紅、天竺孔雀膽,和南荒蟾蜍砂,我老人家一口而盡。」
高戰道:「平弟別急,上人心軟無比,你只要求求他,他一定會答應的。」
翠木老人冷冷道:「什麼毒中之王,沒聽說過。」
兩人喜氣洋洋,一個徹悟了多年不解難題,一個保全了寶貴的生命,高戰隨在毒君後面,放目觀望這洞中光景,只覺路徑曲曲彎彎,那毒君想是久居黑暗,是以在黑暗中健步如飛,好像能夠透視一樣。
毒君看著地下之物道:「上次苦頭吃夠沒有?看在我這位老弟面上,這就是你們想昏了的枯木秘笈。」
高戰默默唸道:「世上本無真和假。」心中彷彿有若感觸,毒君又道:「我停下一想,那和尚已入禪林,我跟上前去,原來正是名聞天下的嵩山少林寺。」
毒君一言不發,右手一揚,由袖中飛出一物,黃木老人連忙側身閃過,碰然一聲,那物墜在地下。
高戰一慘,老者道:「不過你也不必擔憂,天下之毒,我毒君金一鵬自信尚能應付。」
張菁驚道:「金一鵬,和梅公公並稱南北二君的金一鵬,戰兒你怎麼遇上他的?」
高戰奇道:「前輩不是說過這神功練就全身有若枯木,天下各家高手都傷他不得?」
那和尚道:「小僧人稱不老禪師。」
高戰驚道:「原來前輩就是北君金一鵬!」
高戰正思如何措詞,林汶搶著道:「是戰弟答應這兩個老賊一件事,他們才肯放我的。」
高戰如墜雲霧,不知怎生是好,那老者突然厲聲道:「小子快替我老人家滾,你知不知道,入此洞者從來無人生還。我老人家今日不願殺人,總算你這小子運道不錯,還不快滾。」
老者見高戰沉吟不語,又不肯走開,勃然怒道:「你這小子真不識相,難道非要我老人家動手不成。」
毒君搖頭道:「那禿驢不停向我笑,惱得我怒火上升,正待下殺手,那和尚忽然一滑步,往後便跑,我見天色已黑,也懶得去追,那和尚猶自回頭大吼了幾句。」
老者對他辱罵並不在意,冷笑道:「你這招只能騙得那姑娘的心,要騙我老人家可沒那麼容易。」
黃木老人一瞧,只見地上深深刻著四個大字——「毒中之王。」
老者想了半天,搖頭道:「你說的我老人家聽不大懂,不過瞧你這樣子,好像也有幾分道理,總而言之,我老人家問你一句話,如果你沒有中毒,你為救那姑娘也會答應黃木老賊冒險入洞嗎?」
耳畔傳來毒君低沉而有力的呼叫:「記住,天竺恒河之畔,燕然山巔之陽,老夫也為你去找尋,一年之後,老夫自會尋上你。」
高戰慘然一笑道:「晚輩身中劇毒,自知再無生望……」
他一轉眼看見身旁一個小杯還有幾滴鮮血,毒君左肋間縛著一塊小布,他一想之下,恍然大悟,尖聲道:「前輩我剛才服和-圖-書下的就是你的鮮血?」
毒君道:「就在中央洞底。」
毒君冷笑道:「你遇著的人都對你好,你自然會這樣想,如果你遭遇了像我這樣的事,唉!往事已矣,不說也罷。」
老者喃喃唸道:「比自己還重要……比自己還要重要。」一拍大腿叫道:「你說得不錯,成啦,成啦,老夫可以出洞了。」
高戰便把其中經過簡略說明,林汶聽他為自己不顧生死入洞取書,又感激得流下淚來。
黃木老人道:「閣下是來挑我兄弟樑子了?」
他說到此,聲音漸漸提高,神情非常激動,高戰忙道:「那倒也不一定。」
他知毒君金一鵬這人是個至性怪人,是以一出口也不客套,便向他詢問,毒君微微一笑道:「解是不曾解得,只是與你服下緩毒之藥,一年之內可以穩保不發。」
張菁道:「我瞧他武功的確不錯。」
老人一怔,怒道:「天下又有什麼毒物,能毒得倒我老人家,真是笑話,真是笑話!」
高戰聽他每說一句重要的話,必定要重複一遍,心想這人定是久不與人言,是以生怕別人聽他不懂。高戰正色道:「晚輩從不打誑。」
高戰道:「寧可拼得頭顱不在,我高戰也得保護那位姑娘,使她絲毫不傷。」
毒君雙眼望天,似乎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內,右腳在地下劃了幾筆,倒退一步。
高戰暗忖:「這偏激天性,我有機會得勸他幾句,也不在被他救了一場。」
高戰暗暗稱奇,忖道:「這人行動瘋癡,可是言語清晰,而且語鋒凌厲,說得頭頭是道,我一生所遇之人。只怕以此人最為奇異了。」
高戰問道:「晚輩所中之毒是否全部解了?」
高戰心道:「這當兒還試個什麼勁?這毒君端的古怪絕倫。」便道:「那麼快去!」
原來毒君金一鵬當年家庭劇變,又兼他自幼弄毒,神經中自然而然滲入毒素,是以終至癲狂,後來與玉骨魔比毒,毒死玉骨魔,他當時並不知那人就是玉骨魔,更不知站在玉骨魔身邊的就是名揚天下的無極島主無恨生,後來在湖毒飄蕩,聽人說起這段公案,這才明白自己竟然殺了威震東海的大盜。
毒君大笑道:「說得好,說得好!」
高戰大驚問道:「前輩你怎樣了?」
不老禪師道:「世上本無真和假,施主執迷不悟,小僧無可奈何。」
老者接著破口大罵道:「什麼龍門毒丐,真是豬狗不如的東西,這無形之毒這等險毒,竟敢這般濫用,我老人家倒要見識見識。」
高戰大喜,知道毒君出面,黃木老人暗自心驚,自忖功力不弱,可是此人來去自若,有若鬼魅,大家都沒發覺,輕功之高,真是不可思議。
他和毒君前後相交不過幾個時辰,可是他心地真誠,竟然將毒君視為自己一方幫手,毒君微笑道:「你準知我就幫你麼,我可懶得和這兩個老賊為仇哩!」
毒君道:「這兩廝鳥就是昔年勾漏二怪,後來大概吃了敗仗,就跑到這林中來苦練復仇,後來不知怎樣被這兩廝鳥尋得枯木禪師遺傳武功,練就枯木神功第一二步。」
毒君淡然道:「我食盡天下毒物,收以毒制毒之效,這血中自然產生一種抗體,能夠與百毒化合在一起,只是這種化合之物不能久存,只能保持一年左右便會破壞,毒素跟著流了出來。」
林汶道:「半年之後,是過年時候啦,你一定要來。」
他見高戰不理會,不由看了高戰一眼,只見他雙目緊閉,臉上燒得通紅,不禁大是懊悔用力打了左手一下行道:「我真是瘋子,這孩子看來柔和,其實倒也倔強無比。」
高戰急問道:「後來怎麼了?」
黃木低頭一看,心中猶自戒備怕毒君施毒手,這一看之下,登時高興無比,原來那玉盒上恭恭正正寫著「枯木神功第三層」幾個篆書。
高戰黯然答道:「有些人,你會看得比自己還重要,這是我的感覺,至於為什麼,我也弄不大清楚,還有,在有些時候,珍貴的生命,那並算不得什麼。」
老者點頭道:「你真是厚道的孩子,你怕我還要去找他麻煩嗎?」
高戰道:「晚輩怕那兩個老魔練就枯木功,任意殺戮好人,如此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所以與他們約定不得任意用此功傷一人。」
老者面有喜色,急問道:「喂,你說的可都是真心話,喂!你為什麼肯為那姑娘犧牲生命。」
他這話非是大豪傑萬萬說將不出,且是淡淡幾句,已然隱把高戰視為生死過命的交情,高戰心中理會得到,知道他並不須自己相謝,便問道:「前輩怎會隱於此處?」
辛平忽道:「我們一路上又遇到平凡上人老人家,他說要爹爹傳你劍法哩!高大哥,那『大衍十式』,沒得上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允許爸爸連我都不傳,你真是好運氣。」
他從袋中取出一把玉製小刀唰的一刀,劃破腕間血管,放了半杯鮮血,揚開高戰緊咬之齒,灌了下去,半晌高戰悠然醒轉,只覺遍口血腥,毒君金一鵬坐在背後,用手抵著自己後心大穴,真力緩緩輸入。
高戰道:「前輩自是練習過上面所載功夫了。」
高戰道:「北君之名垂寰宇,晚輩師父常常提及,說是天下一大奇才。」
翠木怒道:「沒有家教的野孩子,難道你家大人都是這樣嗎?」
高戰嘆道:「前輩因此就自己關在此處十多年,那些來取書的人,也都因為前輩不願見人之誓言而死於前輩之手了。」
高戰不知如何感激,毒君道:「我知你心中感激得不得了,其實這是大大不必,我毒君認你是個朋友,這區區放血解毒之事也算不了什麼?如果我老瞧不上眼的,就是天皇老子,也不會賣賬。」
高戰道:「晚輩為她而死,並非望她永遠記得,這樣她會為此事終身不安的。」
高戰一看,只見林汶萎頓在地,靠在一棵大樹旁,翠木老人在旁監視,辛夫人張菁和金童辛平杖劍站在近旁,高戰歡呼道:「辛嬸嬸你也來啦!」
毒君不屑道:「我可不像那黃木翠木兩個奸賊那麼沒出息,咱毒君一生除了本門功夫外,從不學外派武功,你既然答應黃木老賊,就把這書拿給他,叫他練個十年八載,再找我老金較量,看看是枯木功厲害,還是我老毒厲害。」
高戰恍然道:「難怪他們兩人急於得到什麼枯木神功,想來就是枯木功第三層了。」
高戰笑道:「也只有像前輩這種奇人,才有這種口福。」
高戰轉身向毒君討書,但回身一看卻不見人影,原來他已乘眾人不注意時溜開。
黃木老人沉吟不語,毒君金一鵬大袖一揮,發出一股掌力,黃木老人已處下風,立刻嗅到一股甜香,但覺心頭一蕩,連忙閉氣躍開,調息幾下,見無異狀,這才大聲喝道:「老賊原來就是埋在洞中的活死人!」
毒君金一鵬道:「當年我瘋瘋癲癲,東闖西蕩,後來到此處,看上這小洞隱密,心想一個人到這隱密地方,或許可以想到胸中之事。」
老者暢然一笑道:「你見識倒不少,你想不到北君會在這暗無天日中一住將近廿年罷。」
高戰沉聲道:「前輩所需之物,在下已為前輩取得,希望前輩遵從諾言。」
高戰已聽清那女音正是辛嬸嬸,是以不待毒君說完,便飛奔上前,毒君在後呀呀笑道:「小老弟,你連這本書也不要了。」
高戰哈哈長笑,老者聲色俱厲道:「快說,快說,否則我老人家便要不客氣了。」
高戰心想目下最急之務莫過於求藥療毒,這毒連毒君也非賴靈藥才能救治,如將此事告訴他們,只是徒增別人煩惱,當下便道:「我還有一點急事要辦,半年之後,再到沙龍坪去看辛叔叔。」
那老者細瞧高戰幾眼,驀然大聲道:「糟了!糟了!你這孩子還有兩個時辰好活!」
毒君一揮手道:「快滾!快滾!」
黃木呼嘯一聲,領著翠木頭也不回隱入林中,毒君也飛快走開,高戰叫道:「老前輩且慢。」
高戰抬眼見他臉上柔和無比,兩眼中充滿了友愛,便不由自主地收起先天氣功,老者探了一會脈,大驚叫道:「喂,是誰下的毒!」
高戰見他扯開話題,心中暗暗叫苦不已,他此時求生之念一起,心內大是焦躁不定,老者並沒注意他,繼續道:「那才叫真功夫呢!玉骨魔這傢伙也是下毒的一把好手,在東海海上率領海盜無惡不作,誰要他吹噓自己如何了不起,中原如何無人,嘿嘿!偏偏遇著我老人家了。」
張菁哦了一聲道:「我還以為是高賢侄湊巧趕上哩!」
高戰見那字筆走龍蛇,這洞中甚少受風化雨融,是以字跡猶若新刻,他再往前走,但見遍地都是奇形怪狀蕈類,有的大若桌面,顏色鮮艷無比。
張菁聽在耳裡大是憤怒,正待出劍攻擊翠木,高戰朗聲道:「晚輩答應過的事,就是走遍天邊海角也替前輩做到,前輩先放了這姑娘,如果和辛叔叔有什麼過不去的事,辛叔叔自會了結。」
老者哼了一聲道:「什麼龍門毒丐,我老人家可沒聽過,天下會施毒的都是我老人家徒子徒孫。」
辛平怒不可抑,一挺劍就要上前拼鬥,張菁見林汶落在別人之手,是以不敢妄動,否則以她那驕傲的脾氣,早就大戰起來,當下一拉辛平小手,阻止他上去。
忽然身後一個冷冷聲音道:「誰敢不相信這位老弟之話?」
高戰見他瘋瘋癲癲不可理論,心道今日反正死多生少,千萬不能墜了師門威風,於是亢聲道:「晚輩若是怕死,也不會到此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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