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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干行

作者:上官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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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三 島上風雲

卅三 島上風雲

「寧捨一命,焉能後悔。」
吳凌風並未答她,仍然繼續說道:「我騙他說少林三老全都隱在泰山絕頂,正苦修絕世武功,他一聽果然信以為真,立迫我引他同往泰山,好容易才被我藉機脫身逃出,不想卻在此地連累了你們。」
平凡上人搖頭道:「我再不要找這種麻煩了,上次你老公弄來一本達摩秘笈輕功篇,我也是替他代讀書上梵文,後來被小戢島那老尼婆好把我恥笑一番!」
恰在這時候,忽聽笑聲又破空而至,緊接著一個蒼勁的聲音,說道:「老尼婆,你這種小小障眼法兒,怎能瞞得了咱們兄弟,那天有機會,讓你見識見識咱們那松樹林子,你就知道天地之大,能人眾多。」
辛捷也激動地道:「這樣最好,明日我便和戰兒趕往松樹林,替梅叔叔報了大仇,便當趕來大戢島替三位前輩助威,同時也見識一番邪王仇虎的絕世武學。」
和尚含淚而笑,頷首道:「這麼說來,你們必是林家姐妹,但不知這位女施主尊姓?」
高戰忙道:「我自覺內傷已無大礙,這東西這麼珍貴,還是留著以備後用的好。」
那船家吞吐半晌,囁嚅問道:「小的想問一句,姑娘要到大戢島去,可有什麼大事呢?」
但他才奔了不趨數丈,突然兩腿一軟,「噗」地栽倒地上。
吳凌風凝重的說道:「我騙他前往泰山,不過只能奏效於暫時,待他發覺受騙,必趕回少林滋事,同時大戢島主平凡上人便是昔年少林三老之一,這件事江湖已有人知,要是被他查出,上人無備,豈不要吃大虧?」
隨著人聲,屋門外邁進來一人,辛捷一見大喜,慌忙趕上前去,叫道:「上人,你老人家怎麼也來啦!」
這時,辛捷也將方少堃介紹給張菁,大家重去圍爐坐下,林汶才將梅山民去世以後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吳凌風懷疑的問:「你……你能夠嗎?」
吳凌風揮揮手道:「你趕快收藏起來,千萬不能被那仇虎看見,這虎頭銀牌乃是那姓仇的獨門標記。他現在還不知銀牌遺失,否則方才絕不會輕輕放過我們的。」林玉連忙把銀牌塞進懷裡。
話聲才落,一條黑影已從陣中飛縱而出,眨眼便到了海灘邊。林玉凝目望去,見是個身著破舊僧衣的老尼姑,知道必是小戢島主慧大師,連忙躬身施禮道:「晚輩林玉,拜謁小戢島主老前輩。」
掌風過處,果然那黃木老人動也未動,慧大師全力的一掌,竟如擊在腐木敗絮上,一絲也著不上力。
「你自以為那開山破玉拳能接得住老夫的無形神拳麼?」
那知心念未已,突聽一聲刺耳大笑,破空傳來。
慧大師道:「這銀牌便是他們『師徒門』的獨門標幟,師父死時傳給徒弟,徒弟死後又傳給師父,從來不准許落入旁人手中。」
然而,辛捷如今身為人父,妻美子聰,這少婦的遭遇,卻不知又是如何呢?
林玉忙道:「晚輩因有要事往謁大戢島平凡上人,適上人不在,所以……」
她反覆地將那「虎頭銀牌」看了幾遍,仰首望天,口裡喃喃說道:「啊!當真是他來了,當真是他來了!」
只有張菁黯然不語,心裡卻泛起無限愁思,她固然不能阻止丈夫去江湖奔走,但卻又難以忍受這種夫妻分離,愛子遠走的寂寞和傷感,強顏含笑替三人加了一杯酒,借轉身添柴,暗地抹去兩粒滾落的淚珠。
慧大師沉吟不語,許久才道:「這話也難說,但據我看來,當今之世,尚無人能勝得邪王仇虎,譬如天下至今均認為人身穴道共三百六十五穴,死穴僅二十四穴,但師徒門卻能辨認人身三百六十六穴,而且能練閉二十五處死穴,這等玄妙之學,怎是中原武林所能及的。」
她未遑多想,腳下突然加力,向那笑聲發出的方向奔去。
那中年和尚並沒昏迷,只是眼中無神,顯得異常疲憊,望著方少堃淡淡一笑道:「女施主,你腿傷不要緊嗎?」
林玉驚呼一聲衝上前去扶那和尚,但見他僧衣上腥紅一片,已滿是鮮血。
黃木老人笑道:「那就由咱們兄弟中功力最弱的在下,向老尼婆領教幾招如何?」
慧大師大袖一揮,閃身攔住問道:「女娃兒,什麼事?」
那和尚慈祥的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正要說話,林玉怕他看不起自己,忙又道:「和尚伯伯,別看我年紀小,這次我和姐姐從沙龍坪出來,還是我一人……」
矮子臉上大有讚賞之色,笑道:「那麼老夫就要動手了?」
林玉用手指著海邊,著急地道:「他們把我的船坐走了。」
原來高戰睹物思人,眼見蘭九果,不期然想到金英,這果兒正是金英家中之物,但不知她為了自己屢次開罪師父白髮婆婆,林中一別,將會遭到什麼樣的懲處?
慧大師此時已施出平生絕技「蒼鷲七式」,正要凌空下擊,和黃木高下立判,陡聽這一聲呼叫,心中一動,腰間一弓一折,竟然懸空一個觔斗,不但收斂住下撲之勢,而且仰身翻轉,退落原地。
林玉聽了這話,駭然忖道:「我的天,難道會是他們兩個魔頭?」
方少堃道:「吳師父怎知我的賤名呢?」
林玉驚道:「什麼?你說他們在大戢島上只停留了一個時辰?你有沒有看見他們和一個老和尚見面,或者……」
慧大師頓時不悅道:「我說有什重大的事?原來只是這麼一句廢話,何須你小孩子多嘴,難道他還真能接得住老尼的『蒼鷲七式』不成!」說著,便想飛落石筍。
林汶幾次要將邪王仇虎的事轉告平凡上人,但見他正與辛捷夫婦說笑,未得機會開口,偷偷斜眼一瞥高戰,卻見他正癡癡捧著蘭九果在出神,好像對身邊歡笑之語,一句也沒有聽進耳中。
大戢島上風光秀麗,但林玉已無心細賞,她苦思半晌,突然下了最大的決心,快步奔回船上,向船家揮揮手,道:「快!快到小戢島去!」
黃木老人胸有成竹的放聲笑道:「常言道,強賓不壓主,我等來者是客,自然是先請島主動手。」
「他不但不肯,反把我重重奚落了一番,說他的武功,必須要傳給他師父的轉世化身,此外誰也別想投拜在他門下……」慧大師忽然一頓,斜瞥了林玉一眼,似乎對自己親口向別人述說當年被奚落的往事,難免有些尷尬之意。
另一個冷冷的聲音答道:「大話且慢些說,二位若能出得貧尼這陣,那時你我再分高下,貧尼這就前往陣外候駕。」
張菁笑道:「既是三佛苦心參悟的東西,必然有些用處,上人何不替戰兒譯成漢文,也不負人家一番心意。」
無恨生緩緩跨進屋來,見辛捷無恙,老懷大暢,笑向平凡上人道:「捷兒的傷,天幸竟痊癒了,你這一趟天竺沒有白跑,我也就便打聽到一件大事,正要尋你商議呢,你怎的便要走了?」
枯木老人笑道:「好說,好說,兄弟們不揣冒昧前來,也正是要見識所謂海外三仙,究竟有什麼驚世駭俗的絕藝……」
枯木老人臉上微感一熱,但卻只是冷笑兩聲,並未還嘴。
師徒二人各懷心念,直在沙灘上盤桓到紅日東升,燦爛的日光湧出海面,慧大師方才攜了林玉的手,展開身法,馳向內島居住之處,那地方除了慧大師自己,林玉可說是第一個踏進內島的人。
慧大師輕嘆一聲,拍拍林玉肩頭說:「你也不必害怕,這件事乃中原數百年難逢的大事,你一個小孩子如何能擔當得了,你只管安心住在我這島上,待我親往大戢島和無極島走一遭,務要和他們共議一可行之法來。」
慧大師似乎一怔,身形微晃,已攔在林玉面前,沉聲問和圖書道:「小娃兒,你比我老人家還要倔強,你究竟有什麼事要找大戢島主,說出來我聽聽。」
枯木老人憤然跨前一步,但他側頭看看黃木,突又改變主意,將手一拱,道:「大丈夫一言九鼎,今日我們弟兄自認失敗,三月之內,必然再來拜領教益。」說完和黃木老人轉身向海邊馳去。
吳凌風正色說道:「林姑娘千萬不可作如是想法,那魔頭功力詭異難測,只在平凡上人之上,聞昔年他曾獨闖少林寺,單人力敗少林三僧,天下已無敵手!」
慧大師冷哼一聲,傲然道:「也好!那麼就請閣下出手。」
林玉更加毛骨悚然,目瞪口呆,說不出一句話來。
慧大師不答,仍繼續說道:「我技不如人,敗得口服心服,於是轉念便求他傳授我曠世絕學,因為我聽說那人年近百歲,尚無一傳人……」
辛捷道:「這也不能怪你,你縱然不代他們取書,他們終有一天總會得到那本秘笈,只是,勾漏二怪除了秉性剛強之外,一生尚無大惡,想不到竟是他們害死了梅叔叔。」言下大有悽惶之意。
林玉這才驚道:「真的麼?那咱們該怎麼辦呢?」
和尚突地神情一震,脫口道:「什麼?你從沙龍坪來?」
高戰稱謝接了過來,見那小冊之上,寫著一行梵文,自己看不懂,又請教平凡上人,上人一把抓了過去,塞在懷裡,道:「這叫做風火凝氣玄功,是恒河三佛被困在風火洞裡參悟出來,特囑我轉贈給你的,偏那金伯勝佛做事糊塗,明知你看不懂梵文,拿著豈不白費,還是那一天我再還給他們吧!」
慧大師冷冷一笑道:「匹夫休要賣狂,你能受我三掌,老尼照樣也受你三掌,仔細了!」
「方少堃?」那和尚失聲呼出方少堃的名字,眼中閃出一抹異樣的光彩,但隨即廢然輕嘆一聲,惶然垂頭不語。
林玉從懷裡取出「虎頭銀牌」,雙手遞給慧大師,老尼姑伸手來接,雙手竟已微微發抖,顯得心中極端激動。
慧大師一連兩掌無功,一股無名怒火已猛升起來,冷哼一聲,不進反退掠身飛返一丈,兩袖一撲,身體借那一捲之力騰空拔起三丈有餘,及待將升到力盡之際,雙袖交拂一張,身形竟然在空中一停,緊接著一個盤旋,閃電般急撲而下……
但那黃木老人卻似勝券在握,真氣一沉,兩腳又陷進沙中四五寸,挺胸昂首,準備硬受這一招。
辛捷聞言回過頭來,道:「這是什麼話?戰兒快快吃了,到房裡調息一會,早些治好傷,咱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船家道:「小的倒並不是問姑娘有什麼事?只是想問問那大戢島上,最近可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呢?前幾天,也是有兩個人,僱在下的船到大戢島去了。」
沙龍坪的慘境,頓時又浮現在她腦際,林玉狠狠一挫牙,問道:「他們去了多久啦?」
一樣是過年,有酒也有火,然而,這裡卻好像失去了什麼,爐火雖旺,室中竟似沒有一絲暖意。
高戰遲疑一會,說道:「辛叔叔,我的傷勢已經不要緊了,我看……我看明兒您還是去尋平弟和林家姊妹要緊。」
平凡上人道:「我和尚六根清靜,喜從何來?你不要誆我。」
方少堃道:「只恨我們力薄,未能有助於大師父。」
惶然之下心中一陣急,低叱一聲,騰身上步,右掌一圈一收,運足了十二成真力,「呼」地一聲,又是一掌拍了出去。
那和尚拿樁站好,凝神而待,挺立有如一座山嶽,面上果然毫無一絲懊喪之色。
林玉驚魂甫定,急忙攔住叫道:「和尚伯伯,你歇一會再走不行嗎?」
漫天雪花在空中飛舞,落梅遍地,映著皚皚白雪,沙龍坪上的小屋中,一如往年生著熊熊爐火,但火邊圍坐著三個淒涼的人影,卻再也找不出年節歡欣的氣氛。
和尚笑道:「路見不平,尚且拔刀,何況女施主代貧僧隱匿行蹤,以致開罪那魔頭,女施主身上之傷,才正是因貧僧而起呢!」
方少堃感激的含笑頷首,道:「我只是一點骨傷,想來不會太嚴重的,大師父為了我們身負重傷,真使咱們過意不去。」
林玉雖是初次出門,又單獨前往大戢島,仗著性慧嘴甜,路上居然並未耽誤。那一天趕到海邊,僱船出海,眼見海闊天空,一望無涯,心裡不覺舒暢了許多,連對辛捷和高戰的思切之情,也暫時壓抑下來,站在船頭,眺望這海上日出的瑰麗美景。
但張菁早從坐椅上一躍而起,奔到窗邊眺望,驚呼道:「呀!是一輛馬車。」
拳出並無一絲風聲,待那和尚拼力握拳硬接時,突然覺得自己的力道全落了空,身後轟然兩聲,兩株二人圍抱的大樹,齊腰折斷,倒塌下來。
吳凌風不禁大奇,方要叮囑她幾句話,林玉已轉身如飛一般馳去,一會兒便轉過林邊,望不見了。
張菁快步衝出屋來,張臂一把摟住林汶,眼中熱淚簌簌而下,低問道:「乖孩子,乖孩子,你妹妹呢?」
無恨生見他真的著了急,這才臉色一正,說道:「那時候,我雖未能看清洞裡老僧模樣,但卻駭然發覺那巨樹搖擺的原因,正是受了那老和尚吐氣吸氣之故,似這等深厚的功力,我相信尚不能辦到,略一遲疑,洞中老和已經睜開兩眼,突然對著洞口,鼓氣吸了一口真氣……」
她私下正在思忖,黃木老人已將樁站好,笑著道:「老尼婆,就請動手吧!」
林玉暗吃一驚,忙問:「真的?那兩人是什麼形狀?」
當然,她如今已是慧大師的傳人,也就不覺得特別了。
林玉坐在石筍尖端,目睹慧大師和黃木老怪賭掌,已經連施二掌,竟傷那黃木老人不得,心裡替她一陣急,不禁突生異想,忙大聲叫道:「老前輩且慢下手。」
平凡上人上前一把拉住無恨生的手臂,叫道:「他是誰?他是誰?你趕快說出來,我一定不走。」
林玉答道:「自然有事,要不然匆匆趕到海島上去作什?」
林玉也笑道:「這簡直是胡鬧嘛,單憑臆測,如果找錯了,那該多糟啊!」
這一掌乃是她畢生功力所聚,慢說是個人,便是一座小山,受這一掌,也難免崩塌一半,掌起處風聲怒號,地上沙粒飛捲半天,威勢端的猛烈異常。
約行了數丈,迎面一根高插入雲的石筍擋在面前,而且這種石柱般的小峰尚不止一處,正星羅棋佈,何止數十根。
無恨生鼓掌笑道:「這番話才像個男子漢的口氣,張某不才,也不願有辱咱們海外三仙的名聲,咱們明天便動身,尋那老尼姑先訂一條計較出來,我就不信那邪王仇虎真有三頭六臂不成!」
「唔!」她若有所得地輕點著頭,臉上掠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忍不住回過頭去,讚許地向林玉頷首兩下。
但她何嘗知道枯木黃木這種怪誕的「枯木神功」最是護身絕藝,黃木老人才練到第二層,一般內家功力已無法傷得了他,枯木老人已練成第三層神功,天下已再無一種掌力能傷得他分毫,他們若非有所自恃,怎敢狂言挑戰海外三仙,並且自願一動不動地硬接三掌呢!
柔風拂面,海濤粼粼,旭日從東方升起,海面上金蛇飛舞,映成一條條一串串扭動的光波。
慧大師道:「你先不用急,把你來此的原故詳細告訴我老人家。」
林玉一驚,道:「這真是怪事,他師父就算轉世投胎,他又怎知道在什麼地方呢?」
枯木老人點頭笑道:「這樣自是最好,功力厚薄,一試便知。」
那一股有形之力與空中無形暗勁一觸之下,登時暴起震天巨響,矮子分毫未動,那和尚卻踉蹌連退了十餘步,晃了幾晃雖然全力定樁站穩,卻忍不住「哇」地張口噴出一大口鮮血。
林玉忍不住插口問道:「那位異人就是邪王https://www.hetubook.com.com仇虎嗎?」
林玉道:「我聽辛叔叔說過,大戢島主武功高得很呢,他不去便好,去了一定討不了便宜。」
「唔!」辛捷茫然地抬起頭來,問:「戰兒,有什麼事嗎?」
慧大師微微頷首,拉著林玉就在沙灘上席地坐下,悵然許久,然後幽幽說道:「這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時候,我也才不過二十歲吧!有一年為了一事遠走南荒,聽說南荒有一個絕世異人,一身武功,已達化境,自號天下第一高手,我一時年少氣盛,便尋那異人比試,誰知不出百招,果然敗在那人手下……」
他本是至情之人,回憶金英待自己的深情柔意,沙漠中體貼纏綿,一顆心早已飄飄蕩蕩,飛出了小屋,重又飛到那奇幻莫測的沙漠之中了。
方少堃忙道:「大師父有甚麼急事?假如用得著我們之處,咱們極願為大師父代勞。」
吳凌風道:「他當時並未發現銀牌失竊,只見我身著僧衣,竟一把扣住我的腕間穴道,迫我說出昔年少林三老的生死下落……唉!他武功真是高不可測,憑我多年潛修,居然未能避開他那石火電光般的手指……」
林玉聽得大感有趣,忙又問道:「那麼他們這一塊虎頭牌又是作什麼用的呢?」
平凡上人插口道:「你能不能說得簡單一些,不要轉彎抹角,盡作那些酸文!」
正說著,張菁突然「噹」地拋了火鉗,凝神傾聽道:「噓!你們聽,好像有馬蹄聲……」
林玉聽慧大師也說得如此嚴重,心裡不覺害怕起來,吶吶半晌,才道:「老前輩,這麼說來,那仇虎的武功,真是天下無人能敵,我只有死路一條了?」
平凡上人熱淚紛墜,離席跪地遙拜三拜,道:「敬領師兄法諭,只盼仙佛久遠,終得一會。」
林玉此似覺往海下墜沉,對那船家的話,恍如未聞,也沒有再開口。
林玉道:「吳伯伯你不用急,我替你把這銀牌送去,絕誤不了事。」
林玉摸了摸肩上的長劍,又下意識地按按懷中那「虎頭銀牌」,然後放開大步,直奔島中。
林玉不禁詫道:「老前輩,你認識那姓仇的矮子麼?」
吳凌風繼續又道:「我離了嵩山,途中偶落客店,發覺隔房有人喃喃而語,好奇的一聽,原來是那仇虎正把玩著這面銀牌,口裡緬懷當年許多英雄往事,並且提到少林寺三位祖師的法號,我一驚之下,趁他出房便潛過他房中,從桌上盜了這面銀牌,正要退出來,不想竟被他適巧撞上……」
林玉驚道:「真的?老前輩可不可以告訴我聽聽?」
林玉卻對慧大師如此坦然告訴當年恨事,一些也不覺得奇怪,詫異地又問:「什麼叫做轉世化身呀?難道他師父不會死?」
辛捷側耳一聽,臉上微微變色,從椅上站了起來,道:「你們坐著,我出去看看!」
林汶切齒道:「正是他們,只不過這一刻他們已經一個變成枯木,一個變成黃木了。」
這時候,方少堃已尋了兩根樹枝作杖,一拐一拐地過來,低頭凝視,她雖然從未見過這和尚,但心靈深處,卻深深為他而震撼,和尚與自己無一面之識,方才竟甘願為自己與林氏姊妹捨命赴死,這種英風義節,怎會發自一個出家人心中?
慧大師道:「天下怪事正多,他們一派自定律例,是以從不將武功傳授外人,同時代代相傳,只有一個人,而且師父與徒弟面貌一定十分相似,師父就是徒弟,徒弟又變成師父,糾纏不清,若非只傳一個人,那就更要弄不清楚了,所以他們也有個奇怪的門派名稱,叫做『師徒門』。」
小屋中添了方少堃和林汶,頓時顯得熱鬧了許多,你一句,我一句問著別後情景,時而驚訝,時而駭呼,時而悽然,時而又嘆息……爐中火勢已漸漸低弱,張菁也忘了再去加添柴塊。
林玉點頭:「正是,自從梅公公死了以後……」
慧大師凝目向林玉打量半晌,冷冷問道:「你小小年紀單獨一人,鬼鬼祟祟來到我這小戢島,準備幹什麼?」
張菁點點頭,悽然道:「我們知道了,好孩子,快進屋裡再慢慢說吧!」她一抬頭,見一個清麗脫俗的中年婦人含笑站在面前,頓時一怔。
方少堃心裡一陣淒涼,大聲叫道:「大師父,你自顧去罷,別再護著咱們……」
船家道:「前天晨間出海,已有三天了,但他們在大戢島上停留不到一個時辰,便命小的又送他們往小戢島……」
林玉喜道:「老前輩,你准我住在這島上了麼?」
轉眼間兩個便將高下立判,林玉在石筍上忽然大聲叫道:「老前輩且慢下手!」
吳凌風道:「能這樣便最好了,安居便是福,願菩薩多多保佑。」
慧大師茫然點了點頭,低沉地道:「豈止認識,說起來,他與我還有一段淵源……」
她在想:「難道他們真是枯木黃木兩個老怪?他們來找平凡上人何事?平凡上人不在島上,他會去什麼地方呢?我要是找不到上人,那時應該怎麼辦才好?」
他說到這裡忽然一頓,側目望望平凡上人,見他果然沉住氣不再插口,於是淡然一笑,繼續又道:「當我停身那樹枝上,才發現那洞穴並不太深,大約只有兩丈左右,洞裡只有一個蓬頭垢面的老和尚,盤膝而坐,正垂目閉眼,練那混元真氣吞吐之法……」
平凡上人苦笑道:「你要找我,準沒有好事。」
張菁失聲叫道:「呀!後來又怎麼樣了呢?」
林玉又道:「那麼吳伯伯說的緊急大事又是什麼?」
林玉頓時一驚,道:「可是,現在這牌子已落到我手裡,這可怎麼辦呢?」
「這個……貧僧願勉力一試。」
方少堃道:「我姓方……」
慧大師從來孤獨不群,亦未起過收徒的心願,今日情不自禁,收了林玉作為傳人,自己也是覺得感慨不已,林玉則乍驚喜訊,出乎意外的投靠在海外三仙之一門下,那芳心中的欣喜之情,竟遠遠將邪王仇虎的陰影撇在腦後去了。
慧大師沒有再開口,只是怔怔凝視著枯木黃木逝去的身影,心中卻感到分外沉重,她雖然狂傲不群,一向自視極高,但今夜枯木和黃木輕易闖出「歸元古陣」,黃木並且硬接二掌,腳下竟分毫不動,這等怪誕絕世的武功,已使她心靈深處重重被震撼著,她比誰都明白,若非林玉提醒自己一個「巧」字,這次賭賽,勢必敗在那滿臉蠟黃的怪人手中。
昔年辛捷初到小戢島,慧大師也是使這一招「蒼鷲七式」,連平凡上人也不禁駭然呼聲,只此一點,便足見慧大師這招「蒼鷲七式」威力之大了。
慧大師笑道:「徒弟自然應該住在師父身邊,你說對不對?」
林玉一挺胸脯,笑道:「怎麼不能?吳伯伯你放心調養吧,我立刻就動身。」她回頭對林汶說道:「姐姐,我不能和你一起回沙龍坪了,你跟方阿姨同去,在家等我,好嗎?」
慧大師這般狂傲專橫,倒是大出林玉意料之外,她原本還有一些畏怯之意,聽了這些話,反而一怒之下怯意全消,也大聲答道:「晚輩受人付託特來送訊,因聞得枯木黃木已經趕到小戢島來,所以順道也欲把警訊向老前輩一陳,既是不蒙見諒,晚輩自當告辭。」
那船家一手把舵,一手撐著帆索,不住好奇的打量著這位怪異的小客人,好半天終於忍不住叫了一聲:「姑娘!」
慧大師展顏一笑,道:「讓他們乘去吧!這有甚麼大不了呢?」
「啊!這麼說平凡上人不在島上了?」
林玉連忙伸手拖住她衣角,急聲道:「老前輩,你聽我說。那怪物仗著邪門功夫,你要是不用巧力,怎能傷得了他……」
原來那人正是遠從天竺趕回來平凡上人。
他越是笑而不言,連辛捷等諸人都和*圖*書被他逗得心急起來,辛捷忙搶過酒壺替無恨生滿滿斟了三杯,無恨生一飲而盡,這才緩緩說道:「我一路尋那金一鵬不得,心裡正煩,一天偶經一座大山,被那山中景色所迷,漫步行去,忽有一處絕崖之上,似有個洞穴,洞口一株百年大樹,竟然無風自動,搖擺不停,而且樹上枝葉極盛,恰巧將洞口掩住,若非搖擺晃動,簡直使人看不出崖上竟有洞穴,我一時好奇,便想上去探一探……」
這一式美妙靈捷,若非是慧大師,旁人也難以應變如此迅捷沉穩,連枯木老人也忍不住輕讚一聲:「好身法!」
林玉緩緩移動腳步,足尖踏過沙礫,發出沙沙聲響,那一聲聲脆而細微的聲響,都像重鎚似撞擊在她幼小的心靈上。
林玉突然插口道:「和尚伯伯,你看我能替你去一趟嗎?」
吳凌風想到這裡,更覺世事皆幻,不由自主又憶起自己的心上人蘭姑,愴然中又偷彈了幾滴清淚。
黃木老人笑道:「老尼婆如有後事尚需交代,在下極願多候片刻,反正再有一掌,你要傷不得在下,在下便不跟你客氣了!」
黃木老人笑道:「老尼婆儘管放手施為,這點掌力,在下還禁受得起!」
平凡上人盡斂平時嘻笑神態,正容說道:「當年我與二位師兄同離少林,曾誓苦研絕學,要為少林重震聲威,使少林武學光大武林。後來多年消沉,這事早成夢境,現在看來,只有大師兄和二師兄尚未將這件心願放下,越令我這不中用的師弟汗顏無地,說不得,只好捨命會會那矮仇虎,了卻當年一番心願了。」
方少堃等聽得毛骨悚然,誰也沒有開口,吳凌風似乎餘悸猶在,也怔怔未再說下去,良久,林玉才低聲問道:「吳伯伯,你告訴了他嗎?」
一艘海船,正迎著東方旭輝,張帆疾馳。
高戰失驚道:「啊!他們已經練到第二層了,說起來這真是我做出來的恨事!」
辛捷迅速地拉開屋門,一蓬雪花猛可裡衝進屋來,但他略未稍顧,身子微晃,搶出屋門。
辛捷臉上綻出一抹苦笑,搖頭道:「你千萬別小看了這傷,運功之際分神禦敵,傷在脈胳,如要在旁的人身上,也許一命不保,至少也得廢去武功,你雖然得天獨厚,又仗著師門先天氣功護住內臟,但也不是鬧著玩兒的……」
辛捷忙攔住問道:「上人到那裡去?」
說著拉開屋門,便想動身。那知屋門才開,驀地一股勁風迎面撞來,平凡上人舉掌一封,登時被那強勁的力道震退一步,屋外一人當門而立,冷傲地說道:「老和尚怎的這麼不中用,憑一個邪王仇虎,難道咱們海外三仙便懼怕了他不成嗎?」
中年和尚仰天長嘆一聲,幽幽說道:「唉!伯伯也知道內傷甚重,如不及時調息,勢難到達東海,但這件事又如此促迫,我豈能為了一己之私,誤了他老人家的大事呢!」說著神情遂又振奮,提了一口氣,邁步向前奔去。
但他忽然想到這樣說法十分不妥,忙轉開話題,輕嘆一聲道:「可惜貧僧正有要事,一時間只怕無法……」
林玉詫道:「是啊!他老人家被人害死了……和尚伯伯,你認識梅公公嗎?」
慧大師臉上驀地變色,探手扣住林玉的手臂,大袖一抖,身形疾升而起,輕輕落在一個石筍上,將林玉安頓在石上坐穩,低聲道:「坐著不許亂動,待我退了這兩個強敵,再與你細談。」話聲才畢,人已翻落地面。
和尚嘴角血跡斑斑,但卻堅毅地屹立如故,綻出一絲苦笑,向矮子道:「還有兩招,施主放心出手吧!」
辛捷喟然道:「能得汶兒平安回來,這個年也算熱鬧了許多,大家快來喝酒,凡事都等明天計議,是恩是仇,明年再結吧。」
慧大師提聚真力貫注右臂,緩緩說道:「你當真硬受三掌,手上不能卸勢,腳下不能移動?」
林汶居然毫不阻止,僅淡淡點頭道:「好!你快去快回,途中不要耽誤。」
林玉望望那帆船業已遠去,追亦不及,只得嘆口氣,便將辛捷受傷,梅山民去世……這些經過大略述說一遍,慧大師聽得屢屢動容,但總極力鎮靜,一直靜聽沒有開口,及至林玉說到途遇吳凌風,囑託傳訊大戢島,邪王仇虎重蒞中原這段經過,慧大師卻頓時神情大變,驀地插口說道:「你把那牌子快給我看看!」
慧大師傲然道:「你若不服,貧尼也照樣奉陪三掌!」
林玉雀躍而起,張大眼,半晌才驚喜交集的叫道:「師父!」倒身拜了下去。
慧大師騰身掠上石筍,沉著臉問道:「女娃兒有什麼事?還不快講!」
林汶癡癡望著妹妹的去向,卻偷偷背轉身去,假作理弄鬢髮,抹去兩粒晶瑩的淚珠。
她氣呼呼說完,掉頭向海邊便走,心裡卻暗道:「你不要神氣,人家邪王仇虎要是找不到平凡上人,難保就不來找你!」
高戰第一個驚問道:「汶姊,你說那害死梅公公的,便是上次擄你到松樹林去的兩個怪老人?」
方少堃輕嘆道:「這孩子小小年紀,膽識遠逾成人,將來前途真不可限量。」
黃木老人道:「這法兒不難,咱們各以功力護身,可不許動手拆招卸勢,你打我三掌,我再打你三掌,誰要腳下移動了半分,便算他輸了。」他說了這話,忙向枯本老人揚眉一笑,蠟黃的臉上,泛起一抹得意之色,好像自認這方法想得極是絕妙一般。
「我自會靜靜在這兒療養傷勢,辛叔叔你們放心去尋平弟,他已經半個月沒有回來,汶姐和玉妹也沒有消息……」
說著,從懷裡取出蘭九果和那本小冊子,一併交給了高戰。
林玉問道:「吳伯伯,現在你總可以把那緊急事情告訴我們了吧?」
方在沉思,林玉突然一聲驚呼!
慧大師「噗噗」狂跳,這時她知道已經上了這兩個怪物的大當,要是三掌不能將他打動,自己再接他三掌,只怕大是不妙。
船家叫道:「對!對!他們也是要找什麼平凡上人。」
方少堃一聞辛捷之名,芳心也怦然而動,但她極力鎮靜,淺笑答道:「託佛祖的保佑,尚能平安。」
他情緒激動,說著竟已熱淚盈眶,雙手顫抖,不知是喜是愁?
但他卻,未料到,慧大師突然左掌向後一縮,頓時一股強勁無比的吸引之力將他身子反向前一帶,他駭然一驚,剛要定樁抗拒,說時遲,那時快,眼前人影一花,慧大師早踏著她那妙絕天下的「詰摩神步」搶到黃木身側,手起掌落,拍在他左肩肩頭。
眾人方起身,突聽門外一個蒼勁的聲音說道:「好呀!你倒要喝酒啦!我老人家跑了多少冤枉路,這筆賬,向誰算去?」
他心裡不禁一陣神傷,一陣羞慚,明知那矮子若非有意成全,今夜便有十條命,也難擋這威猛無儔,無形無風的內家至高掌力。
「他們大約也是去找一個人,後來沒有找到,才氣呼呼離開。」
慧大師不耐地道:「依你便怎地?」
慧大師冷哂道:「二位好大的口氣,老尼在三仙中是最無能的一個,還不知二位能不能討了好去哩。」
她——便是孤身趕往大戢島送訊的林玉。
林玉一把拉住他的僧衣,叫道:「和尚伯伯你不能走,看你傷得這樣子,走不到一里路,必會傷勢發作的。」
枯木黃木並肩立在陣邊,陰陰笑道:「老尼婆,你服了吧?這區區歸元陣法,怎能困得我兄弟,現在再無別的話說,我兄弟便與你見個高下。」
林玉道:「可是我沒有船,怎能離開這兒啊!」
慧大師叱道:「究竟你們那一位出面?抑或聯手合上,怎的這般多話!」
慧大師淡淡一笑道:「所謂轉世化身,乃是說他師父死後重行投胎轉世,再世為人,他便又將從師父那兒學來的武功再還給師父,如此等自己死後轉世,他的和*圖*書師父又將武功還授給他,這般互相傳授,他們那獨門武功,永遠也不會流傳到外人手中。」
黃木老人連話也顧不得回答,慌忙運起「枯木功」,準備硬受這最後的一掌。
那和尚猛的一跳,臉上一片蒼白,失聲叫道:「什麼?梅叔叔……他……他死了……」
黃木老人答道:「那是自然。」
無恨生笑道:「我剛才看了一眼,又在洞外亮處看洞裡陰暗之處,如何能看得親切?」
林玉曾聽辛捷提到過小戢島上的「歸元古陣」,心知這兒已是陣勢邊緣,要是隨意亂撞,必然再難出來,當下連忙止步。
辛捷揮揮手不讓他說下去,道:「你不必替他們擔心,他們自己總會照顧自己,再等十天半月,想來不會要緊的。」
張菁一見那人竟是無極島主無恨生,喜得叫聲:「爹!」便縱身撲了上去。
慧大師笑道:「他們自有他們的尋覓之法,據說做師父的在臨死之際,用手指著那一個方向,便是說他死後要向那兒投胎轉世,做徒弟的按方向去尋,只要是他師父逝世那一年出世,面貌又酷似他師父的,便確定是他師父轉世化身,一定千方百計帶回南荒,將自己獨門絕藝傾囊相授,當作自己的傳人!」
無恨生笑道:「這一次你卻猜錯啦,正是你天大的喜訊,你要不要聽吧?」
張菁忙道:「你說起那邪王仇虎,我倒記起來了,這次我和平兒林中遇伏,便是那矮子力退龍門四傑,後來又在崖上嚇走了白婆婆,那矮子看起來也不像壞人,怎會和吳大哥結下仇怨的呢?」
高戰正沉緬在一片往事之中,突覺一隻柔軟的手掌按在自己肩頭上,驀然抬起頭來,卻見張菁含笑向自己說道:「戰兒,這蘭九果乃是難得珍品,你幹麼不趕快吃下去,盡望著它出神作什麼?」
那和尚搖搖頭道:「這件事非同小可,一刻也耽誤不得,女施主身上也帶重傷,焉能代貧僧一往?」
平凡上人聽到這裡,渾身一震,忍不住又插口問道:「老弟,那老和尚是個什麼模樣?」
那「了」字方才出口,左臂虛虛一揚,作勢欲要出手……
這一次她已使出了平生絕技「蒼鷲七式」,雙袖滿蓄內力,準備和黃木老人一分高下。
無恨生又道:「那時我雖想上去一探,但那片懸崖少說也在千丈以上,若憑輕身之術,萬萬上不去,要是用壁虎功遊升,勢必也要耗去不少精力,我相度了好半天,才想到一個辦法,費了足有個把時辰,首先繞登崖頂,然後用一根長藤垂下一半,悄悄沿藤而下,待長藤已盡,才藉勢掠落在那洞口大樹之上……」
他尚未說完,黃木老人接口道:「只可惜大戢島主適巧外出,否則,倒正好以咱們兄弟兩人,邀戰海外三仙,那才叫人如願以償呢!」
高戰仗著師門「先天氣功」精博雄渾,傷勢雖然已略見起色,獨個兒也能扶拐漫步,喝點酒,陪著辛捷夫婦在小廳裡坐坐,但他目睹辛捷夫婦臉上的蹙容,自己也感到無比的空虛和沉重。
船上空蕩蕩的,除了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船家,艙面上只立著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勁裝疾服,背負長劍,煞有介事的叉腰而立。
辛捷也笑道:「小戢島慧大師輕功獨步天下,你老人家用達摩輕功篇的功夫去和她比,她自然會笑你,這一次咱們不給她知道便是。」
慧大師臉色數變,雖然沒有開口,卻顯得內心激動已極,目光在枯木黃木身上掃視了兩遍,微微頷首說道:「不錯,你們能出得老尼的歸元古陣,足見不是等閒之輩,老尼正要領教二位的絕世武功。」
許許多多問題都匯聚在她腦海中,憑她一個年紀十二歲的小姑娘,要想爾從那些紛亂之中下個適當的果斷,的確不是一樁容易的事。
辛捷忙道:「難得方姑娘也能同來,快請到屋裡坐!」
黃木老人道:「你我僅是武林先進,彼此全有身分,若學那庸俗之徒過招拼鬥,豈不貽笑天下。」
和尚「嘿」地吐氣開聲,雙拳齊出,果然一招硬接。
島上寧靜得有些出奇,她一面緩緩移步,一面不停地左顧右盼,一面暗忖道:「枯木黃木難道已經離開了嗎?如果他們還在島上,豈會如此寂靜……」
舟行一日,午後才到了大戢島,林玉從懷裡掏出一錠大銀,遞給船家道:「老伯伯,煩你在這等我兩個時辰,或許我還得乘你的船回去呢。」
黃木老人果然並不閃避,只是真氣一沉,兩腳深深陷入沙中半尺以上,慧大師一掌擊中他的胸口,只將他打得晃了幾晃,居然分毫未傷。
和尚微笑輕拍她的頭頂,低低說道:「伯伯還有要緊急迫的事,必須馬上趕去,你們……」說到這裡,忽然「哇」地又嘔出一口淤血,但他竟一口將血咽回肚裡,握握手,步履蹣跚地向前走去。
慧大師冷目一睜,喝道:「老和尚在與不在,你胡亂撞在此地做什?現在老尼尚有正事,姑赦你擅入本島之罪,限你即刻離島,否則,別怪老尼要懲治你了。」
吳凌風道:「我本有心即趕往大戢島送信,使大戢島主能早作準備,但現在……」
平凡上人一摔大袖,閃過辛捷,晃身已到門邊,道:「那矮人不是好纏的,這件事,我得趕快去早作準備。」
高戰忙拄拐立起,含笑答道:「謝天謝地,你總算平安回來,玉妹呢?」
精神一洩,他忍不住又一連吐了兩口鮮血,但他卻沒有低頭呻|吟一聲,昂首闊步,向前走去。
慧大師心中暗忖:「這二人膚色大異常人,必然練就甚麼左道邪功,否則焉敢與我拼掌?我須不能著了他的道兒才好。」於是冷然問道:「那麼咱們誰先守?誰先攻?如何決定呢?」
慧大師心中怒起,左腳一劃,向前欺身進了一大步,右掌揚處,頓時風聲疾嘶,竟用了十成真力,拍出了一掌。
夜是那麼陰鬱,沙灘上除了潮水澎湃之聲,既無人聲,更不見一草一木,小戢島宛如一條巨魚的背脊,陰冷而死寂的浮在海面上。
方少堃和林汶、林玉都點點頭,等待他繼續說下去。吳凌風卻吃力的伸手入懷,掏出一件東西,微顫的遞到林玉手中。林玉接過一看,卻是一面銀製的精巧虎頭回牌,上面綴著一根拇指粗細的黃金鍊條,不禁奇道:「吳伯伯,這是什麼東西啊?」
林玉駭然一驚,心悸地暗道:「不好,這聲音多麼像那天在沙龍坪聽到的笑聲!這必是那兩個魔頭所發。」
平凡上人忙道:「我的好相公,你說!你說!我老人家耐著性子聽你擺佈吧!」
矮子右臂一圈一吐,左腳忽然跨進一步,虛空一拳直撞而出。
無恨生笑道:「你如要聽,乖乖坐下來,替我斟上三大杯酒,先謝謝我這報喜訊的恩人。」
林玉凝目望去,果然那陰影竟是一座光禿禿的孤島,就像一隻海獸蜷伏在波濤中,她毫未猶豫,沉聲道:「你盡量將船移近海灘,我立刻要下船。」
無恨生笑道:「你要是不耐煩,我就不說也罷!」
無恨生道:「我自離了無極島,一路尋那毒君金一鵬不到,卻在無意之中,見到一位高人,這人跟你淵源深厚,我若是說出來,保管你要跪倒向我叩謝大恩,但你如急著要走,我也不用提他了。」
「呀!不好了……」同時人影一閃,從石筍上飛墜下來。
矮子哈哈大笑道:「好!老夫索性成全了你!」話落笑容突然一斂,肩不見晃,人如鬼魅般陡地欺近三步,雙拳連揚,擊出兩招。
林玉陡然記起一個人來,失聲叫道:「呀!你是少林寺的吳凌風吳伯伯?」
她腳一落在這海外三仙之一的土地上,心裡突然有說不出的惶恐和畏怯,因為她早知這些蓋代奇人必然都孤僻怪誕,他們所居之處,輕易不會容許閒人亂撞,何況那枯木黃木早來島上,www.hetubook.com.com要是這島上正發生甚麼大事,自己插足其中,更難獲人諒解。
「呀!是汶兒!」
她默然無語地立在船頭,眉間緊鎖,沉吟難決,那瑰麗燦爛的初升旭日,那浩瀚無際的偉大海洋,對她已經失去了美麗和誘惑。
眾人盡都欣喜,將平凡上人推到首席坐下,上人問明了高戰替辛捷療傷突圍經過,笑道:「難得!難得!我這一趟總算沒白跑,那幾個果兒對你正有用處,恒河三佛還託我帶給你一件東西,恰好補償你捨己為人的一番情意。」
果然大戢島上空無一人,除了遍地野果和那樹間的小屋之外,林玉足足找了將近一個時辰,並未見到平凡上人的蹤影。
平凡上人氣得一踩腳,地上登時陷下去一隻半尺深的腳印,揮手道:「好!好!你慢慢說吧!我老人家再也不問了。」
吳凌風蔚然道:「這還是多年前聽辛捷弟提起,方施主一向可還好麼?」
船家答道:「姑娘只管放心,今天反正是晚了,便明日回去也不要緊。」
小船在風浪中起伏,但風大船也行得迅速,天色已暗盡了,船家忽然指著左前方一大堆廣大的陰影向林玉道:「姑娘,那就是小戢島了,天黑不便近岸,是不是先找一處地方避風等到天亮呢?」
林汶已經泣不成聲,緊緊抱著張菁,宛如摟抱著自己親娘,她眼睛一瞥屋邊梅山民的墳墓已經改建,心裡一酸,越加忍不住淚水滂沱,泣道:「辛嬸嬸,梅……梅公公他……他死了……」
這時,夜幕已張,海上勁風逐漸加強,潮水急劇的上漲著,那船家瞥了神色凝重的林玉一眼,一聲不響,收錨揚起了風帆。
張菁不住地向爐火中加著柴塊,好像嫌那火燒得還不夠大,不能驅去心底的寒冷,辛捷悵然而坐,兩眼睛也不瞬地注視著爐中火苗,一杯一杯酒,毫不停留地向口裡直灌,彷彿他心底也有一塊難以溶解的冰塊,要藉那酒精的熱力,將它澆化溶去。
進了屋門,林汶一眼看見高戰,神色一陣激動,但她卻不似往常那麼羞怯,反婷婷走上前去,低聲道:「高大哥,你也回來啦!」
無恨生說到這裡,平凡上人早已大驚起立,失聲道:「啊!竟會是他?竟會是他?」一把拉住無恨生,急問:「你快告訴我,他在什麼地方?我和二師兄尋他將近百年,原來他並沒有死,至今尚還健在?」
無恨生卻不肯便說,先自坐下,又酌了一杯酒,悠然吸酒微笑,直將平凡上人急得七竅生煙,順手從桌上撈起一隻酒杯,喝道:「小伙子,你再賣關子,我老人家要動武啦!」
無恨生輕嘆一聲,道:「他雖然告訴了我昔年稱謂,但一再叮囑我不可以輕易對人提及,當時我曾對他談到你和你那位騎鶴的師兄,他只笑道了四句偈語,說是『木雕一虎在山林,遠望威儀宛若真,縱說是假終可畏,此身如在大江心。』要我轉告你不必尋他,時機至時,自會相逢。」
慧大師一摔大袖,沉聲叱道:「你還配教訓我老人家!」身形凌空而起,重又飄落地面。其實慧大師口裡雖傲然不聽林玉的,心中卻被她那短短幾句言語說得怦然而動,一面緩緩步向黃木老人,一面心裡私自暗忖,這女娃兒的話果然有幾分道理,我苦修近一甲子,自問掌力不輸何人,方才那黃木竟然硬挨了兩掌,怎會絲毫也傷他不得呢?
風急浪高,小船比來時搖晃得多,一蓬蓬鹹鹹的海水,被風颳起撲向船中,林玉身上衣衫不久便濕透了,但她仍然挺立在船頭,面對那即將來臨的黑夜,沒有一絲退縮之意。
原來他雖然未見過方少堃的面,但曾從辛捷口中,早聞方少堃的姓名,記得有一次辛捷身負重傷,昏迷之中便曾頻頻呼叫方少堃的名字,那時辛捷為情所困,豈不就是為了眼前這位秀麗脫俗的少婦。
船家無可奈何的移船近岸,林玉凝目看得清楚,前面二三丈已是一片泛白沙灘,當下深深提了一口氣,雙足一蹲,嬌小的身軀,已騰升拔起,宛若一隻掠波海燕,曼妙地飄落在沙灘上。
吳凌風喘息片刻,點頭道:「貧僧聞得傳言辛捷弟被南荒三奇所傷,連夜從嵩山趕來,不想途中竟遇上那南荒第一奇人——矮叟仇虎。」他忙又補充一句:「就是方才那矮子。」
慧大師臉色一沉,道:「所以我要把這些奇事告訴你,這面銀牌必須趁早設法還給那仇虎,否則被他查覺,持牌之人,難免不慘遭橫禍。」
林玉在石筍上鼓掌笑道:「好一個王八吃西瓜,連滾帶爬!這一來不該再叫黃木老人,該改作土頭老人才好!」
這幾個動作一氣呵成,當時不過霎眼之間,而且這一掌之力,遠在先前所施兩掌之聲威之下,但黃木老人一著失措,定樁未穩,竟被那輕易的一掌之力打得斜衝三四步,一個「餓狗吃屎」,弄了滿臉砂粒。
慧大師駭然一驚,凝目向黃木老人看了好一陣,忖道:「好狂的東西,你邪功再高,真能硬接我老尼姑三掌的,天下只怕還沒有這人出世呢!」
林玉又問道:「他肯了沒有?」
她自然不知道平凡上人為了辛捷求取蘭九果,早已遠走天竺,她只是覺得自己所負付託是那麼重要和緊急,見不到平凡上人,頓時令她徬徨起來。
塵砂飛揚之後,和尚再看那樹身折斷之處,猶如斧劈鋸拉般整齊,待他駭然回頭,已不見了矮子人影。
「那兩人長得才難看哩!身材都一般高大,一個臉上枯槁,像是披了一層樹皮,一個滿臉蠟黃,就像是大病快死了似的,兩人手面很闊綽,只是脾氣卻古怪得很,他們也是趕到大戢島去的。」
和尚悽聲一嘆,雙目熱淚滾滾而落,吃力的探手握住林玉的小手,唏噓說道:「才聞捷弟遭危,梅叔叔又喪在奸徒之手,群魔紛現,武林大劫又將來臨了……」
時日飛逝,一年已盡。
林玉心念轉動,正要開口,陡聞一聲長笑,兩條人影已穿過石筍佈成的陣勢,飛躍撲來。
黃木老人得意地放聲笑道:「堂堂海外三仙,原來也不過如此。」
高戰忍不住輕聲叫了一聲:「辛叔叔……」
那馬車疾馳到梅林邊停住,車上跳下一高一矮兩個人,矮的一個早揚手大叫道:「辛叔叔,辛叔叔……」飛奔過來。
「你為她們而死,也不後悔麼?」
方少堃插口道:「對付那種人,原不必再講信義的。」
林玉一動,回頭笑道:「老伯伯,有什麼事嗎?」
無恨生笑道:「他那一口氣,被洞壁一阻一逼,何異千鈞重壓,洞外樹直被吹得險些折斷,我急切間探手一揮,左臂貫足內力,插|進石壁之中,腳下用『蜻蜓踏波』的內家功力穩立在樹上,那老僧見一口氣未能將我吹落,這才展顏一笑,邀我進洞裡相敘,原來他竟是當年少林掌門高僧——靈雲禪師。」
林玉卻向她連連搖手,將嘴湊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我想到一個方法,包管一下子就能把那黃木老怪打動。」
眾人見他那等高齡,對師尚兄且這虔敬,不由都隨同起立,默然垂首,無恨生道:「我把這事告訴你,正是要你不再懸念,那知你這麼大一把年紀,修行多年,怎的竟還看不破這一關,早知如此,我也不說了。」
林玉失驚問道:「他看見了你沒有?」
吳凌風陡的一震,道:「這件事何等重大,我怎能輕易告訴他,那時迫於無奈,便虛與委蛇,不得已只好說了一個謊……我生平未曾說過一句謊話,這次迫於情勢,只好違心……」
高戰進屋之後,林汶才得機將邪王仇虎的事告訴了平凡上人,老和尚一聽大驚失色,從椅子上直跳起來,一聲不響,扭頭向屋外便跑。
枯木老人冷哼一聲,身不見晃,突然欺近丈許,冷冷說道:「堂堂小戢島主,原來只是個偷機取巧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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