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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步干戈

作者:上官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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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騰蛟起鳳

四七 騰蛟起鳳

其心向婢女問道:「這是安大人的書房嗎?」
安大人緩緩道:「多謝各位鄉親老伯!」
其心奇道:「什麼?」
唐瞎子道:「正是正是!我唐瞎子豈能怕了她,當下立刻答應,結果嘛,對了三陣,第四陣正在對峙,小兄弟你便來了。」
其心見他出言不俗,連忙還禮道:「晚輩姓董,令郎玉雪可愛,真是人間寵兒,兄長有子如此,真教人好生羨慕。」
那人年方三旬,白面微髯,他向其心微微一笑道:「小兒已代主人留客,兄臺如肯賞光,小弟舍間就在前面不遠。」
其心道:「唐大哥是毒中聖人,那五毒病姑想是橫行已慣,目中無人,真不知天高地厚。」
他是世間少有之聰明人,對這問題卻是想不通,其實是他天性大異常人,深沉多謀,心中未存名利好勝之心,不然一沾爭名鬥勝之心,便如春蠶作繭,愈纏愈緊,世人一世鑽營,捨名利其又如何?
他伸手入懷,取出一隻小元寶放那孩兒兜中,向那中年一揖作別,那中年卻在沉吟,孩子已叫道:「我要這位大叔別走,爹爹你快留住他!」
其心也正色道:「唐大哥,你難道不能信任小弟?」
他情急之下,向轎夫示意,那轎夫甚是乖巧,偷偷獻上一個兩重的元寶,安大人接過,放在那孩兒手中,又摸摸那孩兒的頭,他抬頭一瞧,只見四下百姓忽然肅然,那中年漢子百超眼中閃爍著晶瑩淚光。
那小兒見父親和這俊少年只是寒暄,他卻是一句話也不懂,心中甚是煩心,忽然發現一樁奇事,嘟嘴道:「爹爹,這位大叔過年怎麼不|穿新衣服?」
其心大吃一驚,他猶自不信生龍活虎的唐大哥在一刻之間怎變成廢人,唐瞎子淒涼地反覆道:「這是什麼毒,這是什麼毒!」
那竹枝篤篤之聲愈來愈遠,其心不再逗留,他為了挽救武林浩劫,自己身受窮人百般輕蔑不用說,好友又一個個為他受累,如果不能臻得全功,那是百死莫贖的了。
安大人一笑道:「百超,你不用跟我口是心非,你心裏不知又在轉什麼鬼主意兒,說不定是說:『你這官兒連新年也要騷擾百姓,真是大大不該。』好,我這就走!」
其心瞧著這粗壯的大漢,從他口中說出這段大道理來,當其字字似金,落地有聲,豈是巧言令色之輩所能說出,不由聽得癡了,他茫然應道:「唐大哥說得正是!」
其心放下簡單行李,忽聽到安明兒在外面喊道:「董公子你先休息一會,我去請母親去。」
忽然唐瞎子臉色一變,額間盡是青深深的一片,十分獰惡可怖,其心沉吟無著,但見唐瞎子呼吸漸漸平和,調息暢順,其心心中一寬,知道唐瞎子已度過了生死大關,但臉上青氣卻是愈來愈濃,唐瞎子本來長相就不好看,眼珠又是死板板的永不轉動,此刻再加上滿臉青氣,直像陰間放出的索命厲鬼,牛神馬面了。
其心點點頭道:「佛家說『我不久地獄,誰入地獄?』唐大哥,天下之大勇者豈有超過四川唐君棣的?」
安大人正待歸轎,忽然眼角一掃歡呼道:「百超,你真是忙中偷閒,好容易幾天休息,也不在府中清靜養養心,倒出來趕熱鬧了。」
唐瞎子一怔,哦了一聲道:「原來這毒婆早就中毒身死,我還當她在鑽研我下的毒藥名稱哩!小兄弟你來得正好,我唐瞎子心中最存不得事,正要尋你問個真切。」
孩兒的母親溜了其心一眼,笑叱道:「麟兒莫亂叫,是大叔不是大哥。」
那中年漢子連忙喝叱,向其心作揖道:「小犬年幼,兄臺大量,萬祈莫怪。」
其心驚問道:「唐大哥,你說什麼?」
其心見他天真無邪,心中暗笑忖道:「你這娃兒倒是四海,年紀雖小,大有豪士之風。」
安明兒心中大為失望,她只道其心是專程來看她,此時聽到其心原是有事要找父親,不由心中一沉。
唐瞎子反覆思想,心中只是喃喃忖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過了半個時辰,唐瞎子臉上黑氣消失,仍是青森森一塊馬臉,忽然唐瞎子雙目一睜連道:「好險!好險!」
兩人撫掌大笑,其心想到這兩日夜間,故人凋零,目下唐瞎子又將走了,忽然一種無法壓抑的離情襲了上來,以他深沉,竟是忍耐不住,笑聲中唐瞎子只覺手背一涼,他的感覺大是敏於常人,心中忖道:「小兄弟怎麼哭了,他平日英風颯颯,此刻難道是以為我無救了,是以流淚。」
其心道:「唐大哥,你真是好生大膽,你以身試藥,萬一找不到解毒之方,豈不是完了嗎?」
其心定眼一瞧唐瞎子,只見他目光煥散,已到燈枯油盡的地步,他心中一震,忖道:「唐大哥死意已決,他此刻正在散功,我如不能助他重振生機,等到功力一散,那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神仙也束手無策了。」
唐瞎子微窘,他說道:「不是……不是老哥不相信於你,實在……實在……他媽的那些人說得……他媽的歷歷如繪,就像真的瞧見一般。」
那五毒病姑仍是一言不發,唐瞎子手舞足蹈,似乎高興無比,他見對手五毒病姑不言不語,只道是對方被自己難倒,心中更是得意,口中又道:「你這味毒藥配製可謂煞費苦心,厲害也夠厲害了,可是仍有一點漏洞,你如認輸老兒說給你聽也罷。」
那中年漢子攜眷匆匆離去,其心也擠開人群,直往甘青總督安大人府中走去。
其心見他母子倆又笑又說,真是令人羨慕,那孩兒似乎對其心特別有好感,不住向其心招著小手,口中不停地道:「大叔!大叔,到我家吃飯去啊!」
唐瞎子知道這個小兄弟足智多謀,豈是容易騙得了的,當下嘆口氣道:「罷了,罷了,我老兒雖然能將體內之毒逼聚不發,卻不能解了,這是什麼毒,我竟查不出來?」
他大聲數數,數到了「三」仍是不見動靜,其心知五毒病姑性烈似火,心中也感奇怪!唐瞎子一數完「三」,當下緊接著大聲道:「你所配的藥是南疆百年蟾蜍,雲南人面黑蜘蛛作主藥,貴州萬年腐屍泥為副,加上長尾天蠍尿和成丸藥,蟾蜍蜘蛛之毒至陽,屍腐之泥至陰,君臣相左,原是攻陽攻陰,無懈可擊,可是你卻忘了一點,陰陽合,原本可以收相輔之功,你卻將分量配錯了,反而得到陰陽消長之弊,哈哈毒娘,我老唐是何許人也,這一鬆懈,便不能制我於死。」
唐君棣連聲叫好,他此時心情大好,心中只是忖道:「我如能破解萬毒,這功德不也大得緊嗎?武功失去了我更能精鑽此學,又打什麼緊。」
安明兒道:「你們帶董公子去右邊寢室去,快,快!」
其心忖道:「安大人新年便替百姓求雨,這樣的好官兒實在少見。」
安明兒只見那幾個女伴好奇地望著其心,她臉上一紅,連忙招手叫她們上前,介紹道:「這就是董師兄,他上次救過我一命。」
唐瞎子豪邁地站起,哈哈縱聲笑道:「我從毒中長大,豈有被毒倒之理!」
他和五毒病姑約定比較下毒手段,原本是想除去這武林中人人談及而色變的女魔頭,可是目下被自己想出了對方所出之難題,竟是高興已極,只覺是在爭強鬥智,對於五毒病姑認為是唯一對手,要否殺她,倒是次要的事了。
其心定眼一瞧,街上百姓都紛紛讓道,前面兩人抬著兩塊巨牌:「迴避!」「肅靜!」
唐君棣一拉其心手,只覺豪氣千丈,他縱聲說道:「小兄弟,你怎麼不高興?咱們相識以來會少別多,豈能像娘兒一般依依不捨?」
唐瞎子道:「那五毒病姑也知道我老唐是個下毒的大行家,她一上來便出了個古怪的題目,規定雙方各出幾種毒藥,對方如是猜不出來,是敗了的一方,應立刻自盡。」
他愈想愈亂,一時之間丐幫十俠的面孔一張張閃過眼前。丐幫諸俠都是豪放不羈的,像古四俠雷二俠根本可說是面貌獰然,乍看起來幾乎使人厭惡,可是目前這一張張臉都顯得那麼親切,那麼大仁大義,默默地背負起沉重的擔子,沒有一句怨言,也沒有一點畏縮,默默地散播著人間正義的種子,不望世人感恩,也不望他人讚揚,照理說應該是最淡泊的人生了,可是對於聲名卻看得比性命還重得多,人性變幻,那是最難以琢磨的了。
其心踏著枯枝敗葉緩緩前行,心想明春花開天暖,這林子又是一片青蔥,生意盈盈,可是死去的人卻是無法再見一面,他自己出手幫丐幫解了幾次圍,丐幫諸俠就為自己犧牲了性命,最可悲的只是為了自己的聲名,名滿天下的藍大哥,竟會領丐幫剩下的全部力量,和對方作孤注一擲的火拚。
其中一個女子口快,脫口道:「表姐,他就是你每天晚上跟我姐妹偷偷談論的那人嗎?」
其心走到唐瞎子背後,伸手正等抵住唐瞎子後背,唐瞎子倏然就地一滾,滾出了數尺之外,其心見他滿臉惶急之色,他心中轉忖道:「難道唐瞎子和五毒病姑鬥毒,不願別人出手助他,其實這五毒病姑是人人皆可誅殺作惡多端的女魔頭,何以拘泥於此?」
唐瞎子見五毒病姑仍是不言不語,他心中煩躁,不知五毒病姑又在弄什麼鬼?雙耳凝神聽去,仍是絲毫不見動靜,唐瞎子陰陰地道:「病姑,你是服輸了吧!老兒再數三下,你說不出老兒那味毒藥名稱,你就得自奉誓言。」
安大人不住向眾人點頭招呼,眾百姓對他感戴極深,人眾愈擠愈多,其心暗想自己適才錯怪了他,這安大人原來是萬家生佛和*圖*書的大清官,心中不由大喜,也不知是替安明兒喜還是為什麼,只覺很是愉快。
他四下瞧去只見眾百姓並無不快之色,都是笑嘻嘻地閃在路兩邊,前面北風吹過,一個繡金大「安」字旗在風中展起,獵獵飛舞,好不神氣。
安明兒眼尖,一眼便看見其心,她心中狂喜,忘形之下,直往其心之處跑來;其心又見到安明兒,心中也甚高興,他見幾個少女都好奇地望著他,心中不覺有些不好意思。
他正待去解唐瞎子穴道,終覺不能放心,忽然想起兒時父親攜他採藥時講給他聽的一個故事,當下便說道:「唐大哥,我講個故事給你聽!」
那小孩兒忽然轉過頭來,他當其心盯著看他,心中卻是一點也不害怕,黑漆漆的兩隻大眼溜了一溜,指著其心對他母親道:「這位大哥好好看啊!比華哥哥還好看得多。」
其心嘆息道:「世間毒物真是五花八門,一個人心力有限,豈能一一瞭解其毒,要想窮有生之年,將各毒破解,看來是永無希望的了。」
其心見五毒病姑只是沉默,他心中犯疑,雙袖一捲,一掌襲向五毒病姑。唐瞎子連忙搖手叫道:「小兄弟使不得,你這一出手,這毒婆娘如要賴賬,豈不讓她落了了口實。」
一時之間,忽覺靈臺之間一片清淨,他昔日仗義行俠,捨生拚死,只是心存一個義字,並未想到為什麼該如此做,此時豁然貫通,心中激憤之情不禁大消。
安明兒引著其心連轉數徑,走過一個圓門,這才是內眷居寢之處,安明兒將其心帶進東邊一排房子,才一走上臺階,迎出九個青衣婢女來。
「小兄弟,我的事講完了,瞎子可要問問你的事了。」
其心見他似乎醉心於解毒,心想只有以此事將他絆住,他知唐瞎子脾氣,如心中存著一個苦思欲解的問題,定是鍥而不捨,在找到解答之前是不會放棄,五毒病姑所下毒藥一定非同小可,也夠他一輩子想了。
他想著想著,忽然一陣沉重的呼吸聲從左邊傳來,其心凝神一聽,心中一怔,忖道:「這分明是有人運功療傷,運轉真氣,這林中難道有高人隱藏?」
他真情流露,其心聽得一震,心中忖道:「他雙目已瞎,只道是我爹爹所害,如果他知道我是地煞董無公的兒子,他難道會如此?」
唐瞎子用力一拍其心臂道:「小兄弟,老哥尚有要事,就此告別了,小兄弟,你自多多珍重。」
他愈想愈覺可能,當下再不遲疑,大聲叫道:「唐大哥,你別騙我,你……你……定是中了毒。」
安明兒笑靨如花,迎著他道:「你是來蘭州嗎?快到我家住去,空房子多得很!」
他愈笑愈是得意,忽然笑聲一窒,其心見他臉色大變,一副茫然失措的樣子,其心心中一凜道:「唐大哥,你毒素才除,先歇歇再說!」
唐瞎子大聲道:「放心小兄弟,唐瞎子命又臭又長,總要看到小兄弟名揚四海這才能見閻王去!」
那中年漢子見眾人都以尊敬驚奇的眼光瞧著他,心中滿不是味兒。要知總督何等尊貴,竟和他像朋友一般談話,眾百姓如何不羨慕尊敬?而且眾百姓從未見過這中年漢子,自不知他居於何位,如何不驚?
唐瞎子嘻嘻笑道:「這個!這個我唐瞎子根本就沒想到,天下雖大,難道有能毒倒我瞎子的毒嗎?真是笑話!笑話!」
他出言雖緩,卻是字字清晰,其心忖道:「安大人內功也自不弱!」
安大人大喜,按不住站了起來道:「百超休得騙我!」
那中年漢子道:「治下無戲言,學生在安大人旗下怎敢打盜,只是學生昨夜接報已遲,不便打擾大人度歲,這才想今日下午稟告大人。」
唐瞎子口中喃喃道:「什麼毒藥,什麼毒藥?」
其心緩緩道:「神農氏皇帝乃是大慈大悲的人,他此念一生,立刻遍行全國名山大川,找尋治病藥草,那天下草木藥石之多,真是難以計算,神農皇帝為救眾人,終於以無上大勇,遍嘗百草,試其溫寒甘辛,乃悟各藥相剋相佐之道,傳下藥醫之術。」
其心原見唐瞎子正在自散功力,知道如果自己出手阻止,他一急之下散功更快,那便束手無策,是以出言激得他心神分散,這才出掌拍到。
安大人連道:「好!好!好!既是甘西有雨,那來年黃河之水灌溉是不會有問題的,我也不必去青龍寺了。」
其心在這當兒,心中真如千頭萬緒,一個法兒也不管用,驀然他雙目神光四射,注視著唐瞎子喝道:「唐大哥,世間還是有不解之毒,唉,縱是解毒大王,也有束手無策的時候。」
那些婢女吃了一驚,以驚訝目光看著其心,原來那右邊寢室正是安大人款待上賓所在,平日就是總督都是少進,想不到小姐竟會讓給這臭小子住。
其心仔細和-圖-書打量於她,只見她身上著了一襲絲裙,此起布衣荊裙又自有一番美麗。其心低聲道:「我來蘭州,有重要事情稟告令尊,碰到你正好,請替我引見。」
兩人見其心走近,臉上卻是一點表情也沒有,那唐瞎子雙目失明也倒罷了,那五毒病姑和其心交過手,可是對其心突然到來,卻是視若無睹。其心心中一凜,戒備著不敢前去。
其心順安大人眼光看去,只見那人正是適才自己交談的中年漢子,那中年漢子長揖肅容道:「安大人勤政於民,真是文曲下凡,我甘肅百姓真是多年積德,能屬大人治下了!」
唐瞎子忽地站起身來,他四下張望,雖是黑茫茫的一片,可是他彷彿看到了武林群豪都在向他唐瞎子恭維稱頌,他生平最得意之學乃是下毒解救之學,此時便用這門法子打敗不可一世的五毒病姑,真是得意之極。
其心緩緩地道:「有唐大哥這種義薄雲天的兄長,小弟還敢有辱大哥的聲名嗎?」
他說話之間,右手真力仍是緩緩輸入唐瞎子體內。
其心沉聲道:「那麼解毒大王唐君棣怎會有想不出的毒物?」
安大人向中年漢子道:「百超你真逍遙,晚間來府中如何?」
其心微微一笑道:「令郎天真爛漫,小弟喜之不勝,何怪之有。」
其心道:「願聞其詳。」
安大人不解,他見百姓一個個都瞧著他,眼光中流露出千般感恩,真恨不得為他赴死,他心中甚是感動,默默忖道:「真是堯舜之民也,真是堯舜之民,可惜我哪能及古聖先賢之萬一?」
其心道:「安小姐,咱們又見面了。」
唐君棣哈哈大笑道:「兄弟前途似錦,領袖群倫可指日而得,那時我唐瞎子雖不能目睹,這光景也可想得到。」
唐瞎子心中犯疑,他知其心是用言語支開自己想問之話,但其心一提到下毒毒死五毒病姑之事,不覺心癢難搔,忍不住道:「小兄弟,你道我老哥和五毒病姑如何個比法,哈哈!這真是不要命的別開生面。」
當下拱手一揖道:「請教兄臺高姓大名,小兒對兄臺傾慕已極,就是在下也是如沐春風,喜不自勝。」
安明兒一皺眉道:「你是我朋友,我媽媽就是你伯母,什麼夫人長夫人短,你不嫌俗氣麼?」
他扶起竹杖,向其心揮揮手逕自走了;其心看著他那巍巍身軀,雖是步履蹣跚,可是彷彿之間背後放出一團光輝,其心心中忖道:「人言佛光普照,成佛之尊頂上有光,唐大哥,其心其行,也真可立地成佛了。」
其心疑心大起,心中忖道:「唐大哥只是怕我擔心,是以故作輕鬆。」
其心心中料到,唐瞎子也一定是問自己與凌月國主的關係,他心中煩亂,不願再提此事,當下插口道:「唐大哥,你和五毒病姑鬥毒,用什麼法兒將她刺死?」
又過一會唐瞎子自忖無妨,他不願其心為他多耗真力,便道:「好了!好了!五毒病姑當真好毒,她在毒藥中還加了附著,她大概也知道配藥分量不準,這又加了幾分攻隙銅綠之素。」
其心勉強笑道:「唐大哥,小弟等著你便是!」
唐瞎子一怔,隨即恍然道:「小兄弟你別瞎擔心,我瞎子豈是自尋短見的人,你快解了我的穴道,好讓我仔細想想解毒的法兒。」
其心見他神色轉了數次,他上前解了穴道,唐瞎子恭然道:「多謝小兄弟指點,老哥哥這就找個地方隱居,如果不能解天下萬毒,今生再不出來。」
他說完放下轎門,轉向往總督府中抬去,眾百姓目送這清官廉吏,人人充滿愛戴,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其心漫步走去,忽見一個孩兒,穿著大紅新棉襖,頭上也載了一頂鮮艷皮帽,整個身體只有一雙小手和凍紅的小臉露在外面,那孩子頂多只有四五歲模樣,生得極是清秀可愛,正隨著大人打拱作揖,一雙小手捧得緊緊,卻是臉上笑瞇瞇的好不可愛。
其心向他一笑,閃身人叢之中,忽然遠遠傳來一陣擊鑼之聲,一陣聲勢雄壯的叱喝:「安大人到!安大人到!」
其心忙一收掌,他這出擊之勢何等凌厲,雖是收掌快速,掌風仍然掃到五毒病姑,五毒病姑倏然倒地,氣息全無,其心恍然大悟叫道:「恭喜唐大哥,你替武林除了一個大害。」
其心向小兒揮揮手,那小孩兒的父親也向其心看了一眼,只見其心相貌斯文,氣質清華,他也是個大有閱歷之人,雖見其心穿得陳舊,可是絲毫掩不住高雅風姿,心中不禁暗暗喝采,忖道:「西北地方,哪裡走來如此人物?」
唐瞎子聽其心侃侃道來,他雖精研毒物,可是都是從一本毒經上得到,此時聽其心說得有趣,不禁問道:「神農皇帝也太膽大一點,他遍嘗百草,又為毒解之術,難道不怕中毒?」
唐瞎子不耐道:「這又有什麼相干www.hetubook•com.com?」
其心見這孩兒生得可愛,不由多看了兩眼,那孩兒胸前小兜中滿滿裝著全是紅包,大人們還是不停地送,可見這小兒真是人見人愛了。
安大人一眼瞧見那中年漢子可愛的孩兒,招手叫他過來了,想要賞個紅包,他伸手入懷,卻無分銀,一來他居官已久,隨處都有人安排招呼,二來他為人勤儉,不好財貨,這金錢銀兩未放在心上,一時之間,竟拿不出來。
這正是唐瞎子心中之意,他約鬥五毒病姑,雖是氣她不過,但終因怕她在武林中掀起腥風血雨,是以挺身而出,只是適才一陣爭鬥,倒忘了本意,此時其心一提起,唐瞎子大起知己之感。
安明兒面若染脂,紅得透了,其心也訕訕的不好意思,幸好其中一個年紀大的女子道:「董公子遠道而來,咱們怎麼老是站在門口,也不請客人入內。」
唐瞎子沉重地點點頭。其心心中一寒,知道嫉惡如仇的唐大哥,他一身武功廢掉了,不說他結仇甚多,就是他那如火的脾氣,這日後的日子也不知怎樣過法。
唐瞎子搔首不語,他此刻的確不知自己是中了何毒,其心見他正在沉思,飛快一掌,拍在他泥丸穴上,唐瞎子身子一懈,倒在地上。
其心道:「從前神農皇帝遍嘗百草,這就弄成一張青臉,唐大哥以身試毒,真可和神農帝先後媲美。」
其心見他突然要走,心中更是有疑,他心中起了一個可怕的念頭,忖道:「難道唐大哥自知無法自救,他怕我見到他死時淒慘,是以要趕快支開我?」
他再往內間走去,只見屋角放著一個極大書櫃,他走近一瞧,真是所藏豐富,所無不包,室中,平放著大床,床底下是暖室大爐。
他昂首而言,那光景真有前不見古人的味道,其心見他能將下毒如神的五毒病姑鏟除,心中更是折服。
其心道:「唐大哥,你無妨了?」
其心道:「神農帝何等大勇,他多次誤服毒草,總算生具異稟,能夠保得性命,可是終因體內毒素太多,臉上卻是青森森的,獰惡難看,唐大哥,你適才以身試毒,那是為了什麼?」
且說其心往蘭州趕去,他眼見丐幫諸俠只為證明自己清白,竟然不顧樹下強仇,終因自己趕來遲了一步,造成無可挽救的結局,他心中愈想愈是悲痛,一時之間,只覺世間坎坷多舛,望著滾滾黃沙的大道,往來人眾騎士忙忙碌碌,心中只覺發癡,也不知他們到底為了些什麼?
這日正是新年初一,他東奔西走,這數年之間,哪裡還記得過年過節,這時只見大街小巷桃符遍貼,滿地都是爆竹紙屑,行人熙攘,好一番新正氣象。
他言語之間,不覺又想起丐幫藍文侯幫主,心中一痛,便住口不說了。唐瞎子大喜叫道:「小兄弟你別往老哥臉上貼金,我唐瞎子一生殺人無數,原也算不得什麼好人,可是在根本上,自信還能夠得上一個『忠』字一個『義』字,小兄弟,為人但須心存忠義,世人交口非難,總有一天會水落石出。」
他邊行邊想,腳步不由得放得慢了,走了半天,大道已盡,又是密茂棗林,崎嶇山道,他邁步走入林中,這時正是臘月交盡,林中一片桔黃,北風吹起,更顯得無限悽愴。其心睹景傷心,心中只是翻來覆去想道:「西天劍神在凌月國實在是位尊已極,一人之下而已,劍術更是神化,可是至死之時,仍是對『名』這一關耿耿於懷,他聽到天劍是施出絕傳的『大風劍法』才勝了他,歡喜得恍若大勝了天劍一般,唉!『名』之一關,難道是這麼難以堪破麼?」
真心忖道:「只怕是甘肅安大人到了,他新春出巡,不知為了什麼,人家老百姓一年到頭好容易有個休息,上街瞧瞧熱鬧,又要迴避於他。」
唐瞎子煩躁道:「小兄弟,偏你在這時候還講什麼故事?快快解開我的穴道。」
那中年漢子道:「多謝安大人,學生下午尚須過訪友人。」
唐瞎子想了想道:「那還為了什麼啊,還不是打敗那毒婆娘。」
神農皇帝乃是中國三皇五帝,其心敬佩唐瞎子為人,竟將兩人並提而論,唐瞎子聽得一怔,忽道:「小兄弟,我臉色也發青了?」
他心中卻甚感淒涼,他自幼失母,和齊天心命運卻是一般。孩兒一年到頭就只盼望過年,有吃有穿,其心卻從未享受過,他愈瞧那孩子兒愈是可愛,自己風塵僕僕,難怪這幼兒要奇怪了。
他是舊地重遊,路徑甚是熟悉,走過數條大街,便見總督府高高大門。他才走近總督府,正待向守門衛士致意求見總督,忽然大門開處,幾個少女走了出來,其心定眼一瞧,只見其中一人正是總督千金安明兒。
他眼角一源五毒病姑,仍是神色未動,雙目低垂,盤膝而坐。其心心中忖道:「女子天性原本狹窄淺浮,https://m.hetubook•com•com這人沉著如此,當真是個大大勁敵了。」
等到安大人官轎一到,眾百姓更是齊聲歡呼,呼聲震天,忽然轎門一開,一個五旬左右清癯老者緩緩站起身來,一張國字臉,劍眉挺鼻,文雅之中卻帶著威嚴,只覺依稀間有三分像安明兒。
安大人大奇,中年漢子從孩子手中取過元寶,他激動之下,聲音發咽,好半天才道:「麟兒你謝安大人恩典,安大人您……您……愛民若溺,刻苦自己如此,這教我甘青百姓如何能報此恩?學生謹身受教,永不敢忘大人之身教。」
其心一瞧之下,幾乎出聲叫了起來,原來那男的正是和自己忘年之交的四川唐瞎子,和他對面坐的,卻是那病容滿面的中年婦人五毒病姑。
其心搖搖頭道:「不是不是,你是發了悲天憫人之念,這才以身試毒,要想救中原武林中人。」
唐瞎子呼吸急促,似乎強忍體內痛苦;其心全身運足真氣,他緩緩走向唐瞎子身旁,想以內力助他運功,他一步步走近唐瞎子,卻是全神注視五毒病姑,他全身密佈真氣,舉步之間自然流露出一種沉若山嶽的懾人氣勢來。五毒病姑縱有再大神通,要想出手暗算,也是毫無希望。
他飛快穿過林子,翻山越嶺只尋捷徑,走了數日蘭州已是遙遙在望,他又背了一遍強記下的機要,這才昂首挺胸進城。
那婢女抿嘴一笑,也不答話,其心見四牆潔白如雪,窗前綠絨厚呢,佈置得清幽高華,卻是不見絲毫富貴俗氣,心中不禁暗暗折服。
其心忙出來道:「安小姐,怎敢勞動夫人大駕,我這就隨你去見夫人。」
其心微微一笑道:「從前神農氏皇帝看到眾生疾病之痛,心中突生悲憫之念,發上誓願要救眾生百病。」
他伸手撫著肚皮,得意喝道:「肚皮啊肚皮!你真是我唐瞎子的老夥伴,如果沒你老兄,我唐瞎子今日豈能贏過這毒婆娘?」
眾人見總督如此隨和可親,更是心中感激,只見那中年漢子道:「安大人時時心懷百姓,自是上天降福,學生昨夜接獲急報,甘西已獲甘霖,旱象全消,來春豐收可卜。」
他循聲輕步走去,那聲音愈來愈是急促,好像已到了最緊要關頭,他轉了兩個彎,只見前面一片枯草坪,當中端坐著一男一女兩個人,面對面一言不發。
其心聽他說得如此堅決,雖喜他重拯生機,可是日後會面之機卻極渺茫,其心呆呆望著他道:「唐大哥,日後小弟事罷,自當前來尋找大哥!」
唐瞎子一怔怒道:「你說什麼?」
唐瞎子忽然哈哈一聲長笑道:「五毒病姑,你這區區之毒,就算難得倒我老兒,豈能難得倒老兒這破肚皮,哈哈!你遍採各種毒藥,合成這短命藥物,可是白費苦心了。」
其心見他頹喪已極,他按在唐瞎子手心的手,也覺得肌肉放鬆,勁力全失,他脫口道:「唐大哥,你真氣散了嗎?」
唐瞎子正待開口說話,忽然腹間一陣劇痛,再也站不起來,其心心中大驚,連忙伸手去扶,只見唐瞎子青氣直透華蓋,隱隱之間竟有黑氣上升,其心見形勢急迫,一運內勁,按在唐瞎子背腹之間通心要脈。
其心長笑應道:「大哥說得是!小弟該罰。」
唐瞎子慘然道:「你唐大哥已是廢人啦!」
其心見那婢女們眼神有異,心中暗暗好奇,面上神色卻是不變,那婢女在前開了門,他走進屋子,其心向內一望,只見屋中棋琴書畫俱全,牆間懸著一副米芾草書,筆走龍蛇,端的是絕世之寶。
他見眾百姓都甚沉重,心想這是大年初一,正是萬民歡騰之時,自己最好快走,他原是無意之舉想不到百姓竟會激動如此,當下一揮手對中年漢子道:「百超,你胡說些什麼,我安靖原愧對百姓,只求多謀補救,何功之有?」接著哈哈一笑道:「百超,我雖有偷閒半天之思,可是朝廷威儀,倒是你落得逍遙自在,任性遊蕩。」
自這人一露身,眾百姓更是歡喜,紛紛向總督拜年,自古以來,中國官場威儀何等人物,這總督乃是一方大員,位極人臣,像安大人這樣隨和和百姓見於街市之中,倒是未見的了。
唐瞎子明知他在相激,可是他胸中對於毒物之學真是包羅萬象,學富五車,當下不吐不快,於是忍不住道:「你年紀輕輕,豈知學有專長,那世間毒物雖多,可是如能依其生態分之,也不過有幾類而已,這個給你說也是枉然,你是不會懂的。」
一時之間他茫茫地瞪著其心,忽然又是一聲大笑道:「小弟,老哥哥一時糊塗了,天下豈有傷得了我之毒藥,真是笑話,真是笑話。」
安明兒這才請其心入內,她感激地向她表姐望了一眼。其心走進府裏,只覺府中白楊沖天,想到春天來之時,定是綠蔭遍野,園中雖大,卻少種花草,只是巨樹林立,顯得又是樸素又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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