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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步干戈

作者:上官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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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笑語溫柔

五八 笑語溫柔

她眉毛一揚,裝得一臉唬人的樣子。齊天心對她傾心已深,更覺她活潑可愛,當下道:「後來你便替我在酒樓訂下酒席了,是不是?」
其心觀看眾人臉色,但見個個誠摯溢於言表,自己再事推辭,便顯得太小氣派,當下一抖長袖道:「恭敬不如從命,就請諸位先行。」
莊玲聽他和自己相左,心中一惱,白了天心一眼,正想頂撞兩句,忽然心念一動忖道:「我總歸要做個討人喜歡的姑娘。」
莊玲一怔,秀目帶媚睨視著齊天心,好久好久才低聲道:「大哥,你如果真愛吃我燒的菜,我是很願意長期地替你燒。」
那白臉漢子皺眉道:「大哥,中原是禮儀之幫,咱們可不能像在關外做野人一般,這公眾場所……」
那「大哥」默然飲酒,似乎心事重重,白臉漢不時講些路上趣事,東問西問,有時間的極是稚氣,和他這長大身形,真是大大不符合,其心和唐瞎子相視一笑。
當下臉色一轉笑道:「大哥,你說他好漢子那就差不到那兒去,我聽你的,下次撞上了也不尋他晦氣了。」
莊玲眼圈一紅,道:「我嗎,杜公公死了以後,我壓根兒沒住過這宅子中,還不是東飄西蕩,倦了就在野廟裏一睡,餓了就胡亂啃個饅頭,或是挖兩個山薯烤烤吃,錢花光了把身上值錢的東西往當舖一送不就成了?」
他雖說得嚴厲,可是掩不住臉上歡欣之色。那黑髯漢子道:「大哥,你老了不少,三弟,你倒是長大了。」
天心忽道:「小玲,我想起一事。」
到了正午,她端出六菜一湯,端的香溢滿堂,天心此時矜持盡除,放量大吃,他雖富不可匹,但自幼隨父隱居少林寺中,行走江湖各地名廚也吃得不少,可是此時心情暢快,莊玲烹飪手段又確高明,只吃得不亦樂乎;莊玲陪著他吃,待他吃完了一碗,又替他盛上一碗,天心也很自然讓她服侍。
那大哥默然不語。其心只覺手中一緊,唐瞎子已握住自己右手,臉上欣喜點頭,手也微微發顫。
齊天心明白了大半,忍笑道:「你一氣之下把他關起了?」
其心道:「唐大哥中氣充沛,看來解毒大王已將所中之毒解了。」
那獐頭鼠目的老者睜大眼睛,也不過只有常人一半大,他盯著莊玲看,口中不住地道:「原來大爺是個小姐!是個小姐!」
他說到後來竟是語帶哽咽,那黑髯漢子長嘆一聲,英風盡喪,半晌緩緩走了過來道:「大哥,你這是何苦?」
那白臉漢子又道:「咱真希望能見到這少年英雄好漢,也不枉走到中原一遭。」
齊天心正色道:「小玲,你這不是真心話,我知道你出身大家,令尊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她數月之前隨安大人征西班師歸來。回到蘭州後,那安夫人對人親切是有名的,安明兒也和她如一雙姊妹一般,莊玲再是心狠,終究是個女子,一直不忍對安明兒下毒手,住了一個多月,告辭東來;那安明兒長田間盼望其心蒞臨,情思慵慵,昔日的活潑稚氣性兒大改,竟是多愁善感起來。
那老者囁嚅道:「小姐長得真好看!」
齊天心哈哈大笑,笑聲中,又恢復了前無古人的氣概。無論如何,此刻齊天心急是天地間最有福的人了。
莊玲點點頭道:「以後千萬不准這樣不用腦筋信口開河,我怎麼籌錢?我是要賣掉這座大宅呀!」
其心走著走著,心中只是沉吟,那些人執禮愈恭,其心愈是不安,不知人家是何用意。
莊玲定定神道:「董大哥,啊不,齊大哥,你你……」
她神色突然激動,竟是不能說話。齊天心忖道:「齊和董又有什麼不同,她怎麼如此不安?」
眾人問明情由,紛紛說那挑夫不對,那挑夫乘個機會忽地放下重擔,奪路而逃,連擔子也不要了,才走了幾步,忽然呼地一聲,面前落一塊銀子,唐瞎子道:「好好回家買藥給老太太醫病吧!」
齊天心拍拍馬臀,便欲和馬並肩而行,莊玲揮手示意天心上馬,天心略一沉吟,莊玲不樂道:「我騎馬你跑路像個什麼樣子?好啦,你不騎,我也陪你走路好了!」
齊天心聽得有趣,再也忍不住哈哈笑出聲來,莊玲一擺螓首道:「這人也算得上一個狠角色,又打又餓,還是不肯答應我要求之數,現在房子不必賣了,這種小人看到就叫人討厭,明兒該趕他滾了。」
這時紫房中不斷傳出那老漢叫聲。莊玲道:「這人為富不仁,是個死要錢不要命的傢伙,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那大哥怒氣勃生,忍不住粗言又罵道:「他媽的老二,你回是不回?」
齊天心縱身上馬,那青驄確是世間異種,奔跑起來,絲毫不見負重減速。齊天心端身坐在馬上,他功力深厚,那馬跑得又穩,月光下他身子挺立,就若一尊石像。
其心心中奇怪,連忙拱手道:「小可一介武夫,怎敢勞閣下貴步,實在擔當不起。」
那白臉漢子見兩人愈說愈僵,連忙道:「有話好說,有話好說,何必動氣。」後來想想這話等於白話,實在無聊,不倫不類,便住口不說。
那被稱為大哥的年紀四旬五六,臉上風塵僕僕,聞言嘆口氣道:「以二弟的脾氣,這十幾年在中原怎會默默無聞,他好打不平伸手管閒事的性兒難道改了?不然幾次出手,不就露了底嗎?可是咱們找了十幾年,連他點消息也沒有。」
其心低聲道:「是天池顏家兄弟嗎?」
其心不解,他天性不愛多問,想了想道:「唐大哥,我瞧你武功已經恢復了,五毒病姑下的毒藥已解了吧和*圖*書!」
那大哥柔聲勸道:「老二,我替你服了一十四年務,你也該負負責任了,再說……再說……」
那白臉漢子道:「好啊!咱在關外成天看高粱田、高山上的雪峰,實在太乏味了,能夠遍遊天下,固所願也。」
唐瞎子上樓才一坐定,其心輕步走近道:「唐大哥,你毒治好啦!」
莊玲起先聽得忍不住要笑了出來,心想你爹爹自然姓董,何必再三多說,待得聽了後半句,心中大驚,半晌說不出話來。
那黑髯中年漢子一見這兩個大漢,真是如見鬼魅,呆在梯旁。那白臉漢子一聲歡呼道:「二哥,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不全不費功夫,你……你可……可找苦咱們了。」
白臉漢子道:「聽別人說那姓董的不過二十來歲,怎樣會闖下這大萬兒,大哥,一路上武林中人只要提起董其心,入人都是崇敬有加,彷彿是萬家生佛,大哥你不見上次那幾個鏢師吹牛,好像沾上和董其心有點關係,便是沾光耀祖之事,這樣的人物,咱好歹要結識結識。」
莊玲道:「首飾算什麼?錢算什麼?都是身外之物,不過啊!大哥,你送給我,我還是很喜歡的。」
莊玲不語,心中暗想道:「人長得這樣秀氣,怎麼性子如此粗心大意,比起董其心,他是多麼需要人照料。」
莊玲抿嘴輕笑,心中高興無比道:「我這個窮小女子傾盡所有,也不過只能盡到五千兩銀子,顏鬍子心也忒狠了,非一萬兩銀子不賣,這不要人命嗎?其實我身上才不過十幾兩碎銀,就是答應五千兩成交,我也要大費周章,大哥,你猜猜看,我用什麼方法籌足?」
河南大豪道:「大俠何必太謙,大河上下億萬生民對大俠感激涕零,圖報思恩。」
他話尚未說完,那大哥橫了他一眼,自顧揮拭汗水,望著樓後一彎流水,良久喟然吟道:「功名富貴若長在,漢水亦應西北流,三弟,酒醉飯飽,咱們也該走了。」
河南大豪身後一人道:「飲黃河水的好漢,沒有不知好歹的人,大俠對咱們的恩惠,也如山高水長,永遠不會忘記。」
齊天心啊了一聲附和道:「對了,我怎麼沒想到這點,這宅子又大又寬,總值上幾千兩銀子,可是你賣掉宅了,你住在哪兒?」
當下竟怕不合天心口味,調味配料更加小心,燒著燒著,臉又紅了起來。
莊玲道:「我今天看你一個人獨自在我住的大宅停留,不知怎的,心中亂得緊,就漫步亂走,想不到在市場中看到你從前騎的馬,便想買下還你,給你一個意想不到的驚喜。」
莊玲黯然道:「杜公公年前被幾個西域少年所殺。」
莊玲燒著菜,看到天心那種手腳不安欣喜之態,心中忖道:「我像不像一個小媳婦,第一次洗手替夫婿做羹湯?」
他臉上一熱,不禁又感到這樣想法實在大大不該,抬起頭來,只見莊玲秋波一轉,含情脈脈,臉上也是嬌羞不勝,不知她此刻在想些什麼?
那老者道:「小可文一平,人稱河南大豪便是。」
齊天心戀戀不捨,和莊玲雙雙站起,那青驄馬跑了過來,四腿一曲,莊玲坐了下去。
齊天心盡瞧著莊玲秀麗的容顏,四周寂靜一片,只有波波水聲,夜風輕拂,景色悅人,他心中一陣輕鬆,忽然變得流利起來,笑著道:「如果像你這樣可愛的小人,我情願疏遠賢良,和小人為伍也罷。」
莊玲回頭一瞧,見齊天心正襟危坐,英風颯颯,不由一陣沉醉。
齊天心道:「你真聰明,無論一件平常之事,到你手中都大有道理,我平日也喜飲茶,但哪裡知道這許多。」
齊天心點頭道:「我爹爹姓董,江湖上人稱他為……」
他正說到此,忽然背後一聲陰森森的冷笑,齊天心右手一掌,從大石上倒竄起來,身子在空中打了一個轉,腳尖一點地,已撲向河畔柳樹叢中,只見前面灰影一閃,便消失了蹤跡,他自忖追趕不上,沉吟一會,忽然心念一動,急忙奔出林外,莊玲縱身進來。
三人魚貫而去。唐瞎子道:「想不到今日他兄弟三人相會,真是一大快事,我瞎子心中好歡喜也。」
齊天心奇道:「怎麼?」
他吃驚忘形之下,聲音太大,看看酒樓上客人都注視於他,當下乾咳兩聲,很感不好意思。
齊天心道:「只要能見到你,那馬兒又算得了什麼?」
天心道:「我們明天就去尋爹爹去,讓他老人家也高興高興。」
唐瞎子道:「格老子有什麼好不好,半死不活混日子,倒是老弟,我要恭喜。」
其心道:「我真糊塗了,前半年被人罵成畜牲不如,現在聽你們口氣,好像成了大英雄似的。」
其心點頭道:「這幾位兄弟手足情深,真的叫人羨慕,那老二這下只怕再難逃避了。」
唐瞎子搖搖頭道:「我服了多種藥物,總算將毒提住,逼到左臂上,再不濟也只要犧牲一條臂膀罷了,小兄弟,你真不知道還是裝腔來著?」
莊玲道:「這廝看我急於脫手,怎麼也不肯出足價錢,任我說乾嘴唇,一再讓步,最後簡直向他央求了,我開價從八千降到七千,七千降到六千再降到五千,他只是閉緊鼠眼,一手比一個一,一手比一個五,你說氣人不氣人?我忍無可忍,心想軟的不成來硬的,便把他綑豬一般綑起來了。」
齊天心點頭笑道:「他只肯出一千五百兩,那你下午要籌足五千兩也非易事。」
那大哥又是一拍,怒道:「老二,他媽的你一和*圖*書走了之,算是哪一門子好漢?你問老三看看,我這十幾年是怎麼過的?你以為一走便了,哼!哼!簡直狗屁不通。」
其心暗忖:「這河南大豪在大河以南也是一個能喊動紅黑之人,他資財之富,和山西英風牧場場主孟賢梓並稱中原二豪,我卻不認識他,怎的如此多禮?」
其實她境遇並不如所說這般淒慘,東飄西蕩是有的,可是她是大小姐脾氣,行走江湖吃的睡的都是最好的地方,是以錢花得很快,此時在齊天心面前添油加醬,說得楚楚可憐,大動天心心弦。
莊玲道:「不知道這人是好意還是惡意,咱們回去吧!」
那黑髯漢子堅決道:「我意已決,你隨便說什麼也是枉然。」
她伸手握著齊天心雙雙並肩而行,那老者急得直嚷道:「小姐且慢,咱們生意人講究童叟無欺,既是小姐要出售,小人可以再加六十兩。」
另一個漢子道:「大哥說得有理,難怪二哥十多年不回去一趟,此間樂,不思老家了。」
莊玲得意道:「我知道跟他說好話沒用,每天用柳枝抽他幾頓,每打一頓他加百把兩銀子,我心想再過幾夫,便可以加到我想要的數目了,如果下午顏鬍子答應賣馬,我還得趕回來連夜打幾頓才成。」
那挑夫一怔,翻身拜倒地下,眼淚雙流,原來他一向為人正直,實在是因為老母久病無錢供醫,這才起了欺盜之心。
他回到客舍洗浴一番倒頭正要去睡,忽然篤篤有人敲門,其心翻身起床,著了外衣,體內真氣暗佈,緩緩走去開門。
莊玲忽道:「你的武功是夠好的了,可是不夠小心,唉!我真不放心你一個人行走江湖。」
齊天心想了想道:「我想,總不外乎向為富不仁土豪劣商借來用啦!」
莊玲笑吟吟地道:「大哥,咱們瞧瞧去。」
齊天心正恐她翻臉取鬧,想不到她竟然溫柔順從自己所說,一時之間,真是受寵若驚,也沒經過腦子,口中只反來覆去地道:「小小的晦氣還是要給他受的,小小的苦頭也是該給他吃的。」
那黑髯漢子凝視兄長,好半天才道:「大哥,我是塊什麼料,你最明白,何必一定要強我所難。能挑動五十斤的肩膀,你偏要他挑百斤,那算什麼?」
齊天心柔聲道:「我真是傻子,我答應過要照顧你,豈能再離開你,我永遠不離開你,豈不是天天嘗到你做的菜了嗎?」
其心聽那聲音蒼勁無比,又是道地川音,心中便樂了,轉身向街心瞧去,只見一個年老瞽者持杖而立,他身前站著一個中年挑夫,肩上挑著重擔,滿臉羞慚,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白臉漢子道:「大哥,那叫什麼董其心的人到底是何來路?咱們一路上來盡聽到江湖上人講他。」
莊玲無奈嗔道:「好好的老爺不做,你再不聽話,可別想我理你。」
忽然那柴房中漢子又在叫嚷「小姐」,莊玲心境極好,她嫣然一笑起身道:「這廝苦頭吃了不少,我去放了他。」
齊天心見她那模樣就如侍候的小婢,雖知她是在開玩笑,不過也覺略略不安,連忙起身來接,莊玲笑道:「哪有公子爺起身迎接婢子的,快坐下!」
莊玲柔聲道:「好,好,算我不對,使你不開心。我下午買馬就是想使你高興,想不到你也趕來了。可惡顏鬍子,哼!他知道我手頭不便,竟故意和我為難!他欺侮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窮得像個花子,偏偏抬高價錢叫我出醜,大哥,下回碰著他,好歹幫我狠狠打他一頓消氣。」
莊玲低頭聽著,又是羞澀又是喜歡,雖是這幾句普通話,莊玲恍若在漆黑夜中忽睹明燈,昔日的情絲糾纏、矛盾交戰,一時之間都梳理清了,只剩下一根又粗又結實的絲鏤,牢牢繫著她和天心,天下再也沒有什麼力道能將兩人分開了。是的,一個少女當第一次聽到心愛的人對她傾訴愛慕比翼之辭,天下再沒有什麼比這更令她感動的了。
齊天心連聲叫好,像孩子般幾乎雀躍起來。莊玲心道:「你為討我喜歡,我就是燒得難以下嚥,你只怕也會讚口不絕。」想到齊天心對自己之厚,心中大感快慰。
齊天心也甚激動,他口舌不甜,只是愛憐地看著莊玲,一遍又一遍,四周靜靜地,兩人只聞對方心跳如小鹿般亂撞。
唐瞎子道:「怎麼不是?他們家那本經我可知道得頂清楚,唉!別門別派為爭繼承掌門,往往師兄弟火拚,鬥得不可開交,這兩個人卻是一個要讓大哥,一個不肯違背父命,後來顏雲波乾脆一走了之,這樣的兄弟倒真少見。」
天心大為憐惜,不自覺握著莊玲雙手柔聲道:「小玲,我……我一定送給你天下最貴重最美麗的首飾,不管你要多少件都成。」
其心不解,唐瞎子叫了吃的大吃大嚼起來。正在此時,忽然門外腳步聲起,走近兩個大漢,身材又粗又壯,就如兩座鐵塔一般。
莊玲笑罵道:「去,去,再囉嗦我又不客氣了。」
莊玲點點頭道:「我起先只道你少爺脾氣一發,又不知要如何揮金若沙,想不到你還安排得很是恰當,我便先替你訂下了五十桌上好酒席,啊,不好,只顧和你說話,水只怕都燒乾啦!」
且說董其心被藍老大留著幫忙重整丐幫,數月之間,軟硬並施,鎮服大河上下群豪,他不願大露鋒芒,都在暗中下手,藍老大感激之下,傳了其心七竹指,當年神州三奇神拳葉公橋的看家本領。
莊玲問道:「什麼?」
莊玲抬頭一瞟,那青驄馬就在不遠樹下吃草,一雙赤眼閃閃放光,昂著馬首似和圖書乎在注意聽兩人談話。莊玲微微一笑道:「大哥,你還在怨我早上不肯現身見你,唉!你不會明白我當時心情的,你瞧那馬對你的話不以為然哩!」
當下遜謝道:「承蒙抬愛,實有厚愧,閣下能否教我?」
唐瞎子又道:「今日連逢二大喜事,我瞎子歡喜得緊,要不是瞎子所配解毒丹還差一味主藥,真想陪小兄弟到處逛逛,分享一點小兄弟光榮。」
其心大感迷惑,他這兩月整日在丐幫總舶策劃,並未行走江湖,怎會闖下如此大名?看樣子唐大哥也知道了。
莊玲匆匆走向廚房,砌了兩杯上好菜茗出來,一手托了一杯,恭身道:「齊公子飲茶。」
那「大哥」沉吟一刻,舉目毅然道:「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將二弟尋到。」
那大哥一咬牙道:「你如不回天池,咱兄弟之情一刀兩斷!」
那黑髯漢子急不可待,又問道:「大哥,你此語當真?」
那大哥臉一沉道:「老二,你還活著呀?」
黑髯漢子低聲道:「我身在外,心在遼陽,大哥的事我很知道,這些年來,大哥把天池派整理得好生興旺。」
那大哥一言不發,只聽見樓梯蹬蹬,走上一個滿臉黑髯中年漢子。
唐瞎子哈哈大笑道:「行情看漲,身價不同了。泰山崩而面不改,兵刃加而色不變,哈哈!小兄弟!我唐瞎子服你了。他日再見,只怕已領袖武林吧!」
莊玲羞澀柔聲道:「什麼高興?」
唐瞎子雖說得簡單,其心聽得十分感動,那顏老二以為犧牲可以解決一切,可是人的情感又豈可勉強,事情並不如他所理想,顏老二隱身販馬,這十幾年也虧他能隱能藏,連脾氣也給改變了。上次齊天心所遇顏鬍子正是此人。
那大哥道:「咱們回客店再說個仔細。」
其心道:「難怪顏老大一提一個女人名字,老二便垂頭不語跟他去了。」
齊天心道:「你一定也聽說過天劍的傳說,別人對爹爹的事添油添醬,說成神話一般,其實他老人家很是和善,頂喜歡年輕人。」
齊天心一個人在大廳中發癡,過了一刻,莊玲姍姍走出,天心見她臉上一塊黑灰,髮鬢沾著草枝,心想她平日一定是嬌生慣養,這生火打掃之事,只怕是從未做過,此時如此款待自己,心中十分感激,其實莊玲自幼對烹飪之術喜愛,只是昔日生火洗剝之事都是使喚別人,她高起興來,偶而掌掌鍋而已。
其心忙道:「久仰!久仰!」
莊玲哽咽道:「大哥,我……我再也不怕了,我……這世上還有關心我的人。」兩滴清淚再也忍不住直掉下來。
正在此刻,忽然一個沉厚的聲音道:「酒家,餵馬來!」
莊玲低聲道:「你準保你爹爹同意你的看法嗎?」
齊天心道:「像你這樣做生意倒還少見,其實何必……何必……」
他大哥道:「只怕是昔年天劍地煞的後人也未可知。」
那大哥一聽這聲音,登時臉色大變,雙手發顫,砰地一聲撞落桌上酒碗,神色激動之極。
齊天心聽他讚自己是好男兒,心中受用之極,他喜臉上立刻表現出來,後面的話根本就沒有聽清楚,又不好意思接口,只道:「好茶,好條,小玲你真好本事。」
齊天心脫口道:「那顏鬍子是好漢子,他也不是有意氣你。」
兩人又坐在石上。齊天心道:「我爹爹姓董,人稱天劍便是。」
那黑臉漢子只是搖頭,這時酒保又送上一副筷子餐具,等候吩咐。那大哥好勸不聽,大發脾氣,一拍桌子,只震得盤跳老高,酒保也嚇走了。
齊天心道:「笑話,我在江湖行走已經四五年了,對江湖上陰謀詭計豈有不知之理。」
莊玲幽幽道:「有些事情卻想不到,就像咱們已算……算是很要好的朋友……的朋友,可是我卻只知道你是一擲千金武功絕頂的青年高手,其他什麼也不知道,你呢?只怕對我知道得更少,說穿了也許咱們是仇人也未可知,唉!世事無常,人生難得糊塗,便將就些罷了。」
他見莊玲神色怪異,只道是不相信自己所說,當下著急道:「我說的全是真話,你將來看他老人家便知道了。」
那大漢嘆口氣道:「唉!老二,這些年來,你還不清楚大哥的心,你知道不?麗珠還沒有出嫁,她等的是什麼?」
唐瞎子捲起行李,便往酒肆中走去,眾閒漢見無熱鬧可瞧,便各自散了。
莊玲哼了聲道:「小姐又怎樣?」
那黑髯漢子臉色一變叫道:「什麼?大哥你沒有和麗珠結婚?」
齊天心搖搖頭。莊玲又道:「他只肯出價一千五百兩銀子,我記得上次杜公公買的時候花了八千兩白花花紋銀,和這廝再一談,原來他就是賣給我們房子的人。」
那瞽目者正是唐瞎子,他僱一個挑夫挑行李,只因那挑夫欺他眼瞎,一挑上肩轉身便往小巷中鑽,不料轉了幾圈,一抬頭,唐瞎子赫然就在眼前,正待奪路而逃,可是身子被唐瞎子抓住,再也掙將不脫,像抓小雞般,拖到大街之上,分明要他好看。
那天地派兄弟遜謙之事已傳遍武林,是武林中一段佳話,許多門派師兄弟不合,做長輩的人卻拿此事為訓勉的例子。
唐瞎子道:「其實顏老二不當掌門,他硬要尊重兄長別人也無話說,也用不著一逃十幾年不敢回家,這中間還插一段兒女之情,是以更是難能可貴了。」
那老漢揉著四肢,見這兇神惡煞忽然變得如此溫和,還以為在夢中,只是心中仍念念不忘圖利,當下結結巴巴地道:「小姐,三千八百兩怎樣?」
那大哥哼聲道:「我內外交逼和*圖*書,焉得不老,那能像你逍遙自在,鬍子也留上了,你以為我就認不出你了,瞧你這副德性就不順眼,乖乖跟大哥回去吧!」
莊玲連連點頭,心中卻喃喃地道:「原來他是天劍董無奇的兒子,那……那他豈不是董其心的堂兄弟?我怎麼和董家的人有緣似的?董其心,董其心,我永遠不要見你。」
莊玲心中喜歡,口中卻道:「喲!別盡是討好人家,你齊公子在江湖上俠名四播,如果跟我這種小女子為伍,只怕大大辱沒了身分。」
齊天心正色道:「我要讓爹爹知道,我遇到一個世上最好的女孩子,又能幹又好看,還有……還有好心眼兒。」
莊玲嬌笑道:「我怎能跟你媽媽比?你又有什麼的手段,準保人家會理你嗎?真是……真是厚臉皮。」
齊天心忽然想起一件事問道:「杜公公是怎麼死的?」
莊玲高高興興地道:「這個我省得,就算把李家全店珍寶搬空,你也是舉手之勞,咱們先別談這個,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去,還有件趣事給你瞧。」
齊天心忙道:「小玲別生氣,我是以小人之心忖度君子。」
齊天心見她喜上眉梢,容顏正如盛開鮮花,自己每見她一次,就覺她更加美麗,世上竟有如此佳人,自己又有幸相伴於她,真是天大之福了。他迷迷糊糊捧起茶就是一口,也忘了那茶是開水剛沖的,只燙得全口發癌,好在他內功深,運氣逼住熱氣,慢慢咽下,口雖燙得麻木了,可是一股芬芳充滿口頰之間,這當兒齊天心還不忘讚道:「茶是上品,煮茶火候也自恰到好處。」
齊天心睜大眼睛道:「當舖?你進過當舖?」
其中一個漢子道:「咱們十多年不到中原,中原不但錦繡繁華,便是武林也豪傑並出,新人輩起。」
齊天心道:「洛陽李家數代經營珠寶珍玩,明兒咱們去瞧瞧,不過小玲,咱們先約定,你不用替我省錢。」
眾人再怎樣也不肯先行,其心只得和河南大豪並肩而行,而那河南大豪有意無意間落後半步。
兩人沉默了半晌,齊天心胡思亂想道:「是了!是了!將來總有一天我的姓氏對她很重要,豈可隨便叫錯了?」
門一打開,只見門外高高矮矮站了十幾個人,為首一人年約五旬老,雙眉斜飛入鬢,生得十分不凡,向著其心躬身一拜道:「不知董大俠蒞臨敝境,有失遠迎,萬祈見諒。」
大哥怒聲道:「老二,你這是什麼意思,爹爹臨終時怎麼說著?」
莊玲見他不懂自己意思,心中一陣委屈幽幽道:「你胸開志闊,原是好男兒本色,你不拘小節,這是天性也怪不得你,可是如果……如果……有個人能細心替你管點小事,提防一些詭詐伎倆,那豈不是更好嗎?」
齊天心不捨離開這溫馨美景,當下道:「管他安的什麼心,咱們小心點得了。」
齊天心搶著幫忙打掃,他運掃如飛,掃的速度是夠快了,可是激起漫天灰塵,剛擦好的桌子上又落得髒了,莊玲笑著阻止道:「你大少爺做慣了,懂得什麼打掃整潔?好好替我坐在一旁,莫要越幫越忙,惹人不耐。」
齊天心忽道:「啊,不好,小玲你烹飪手段一定是天下無雙,我吃過你燒的菜,以後吃別人的菜都味同嚼蠟了。」
莊玲喚了一聲低聲道:「真的嗎?」
莊玲眼簾低垂地聽著。天心又道:「這樣便能堵住爹爹的口啦!」
齊天心見她忽又黯然,只道她對自己隱瞞身世之事不滿,當下忙道:「我本姓董,上次已跟你說過,我父親雖再三告誡我不要輕易露了身分,可是小玲,在你面前我也不必隱瞞……」
齊天心忽地勃然大怒道:「又是西域來的少年,如果撞在我齊天心手中,一定替杜公公報仇。」
他緩步下樓,不一會消失在人叢之中。其心想了一會,也付賬去了。
那大哥只顧喝酒,一碗碗往口中倒,兩斤高粱酒,他總吃了十之八、九,只覺身上發熱,敞開胸前衣襟,黑茸茸全是胸毛。
莊玲道:「前幾天我想賣房子,便找到這人,這人是洛陽經營地產的大賈,你猜他出價多少?」
莊玲板著俏臉道:「我一個女子怎麼好意思做這沒本錢生意。」
只覺氣又不是,惱也不是,半晌才道:「這茶叫毛兒尖,是武夷山巔名產,沖起來可有一番名堂,須以白帛包住茶葉,懸入壺間,受熱氣浸蝕,那茶中芬芳全被熱氣帶走,凝結成水,而且時間也恰到好處,照說這烹茶之水也須講究,不然雖是芬芳,茶味便差了數品。」
那黑髯漢子搖頭道:「我懶散已慣,回去也是終日遊手好閒,辦不了大事,千事萬事都可依了大哥,此事卻也休提。」
他看看丐幫理得差不多,便別了丐幫。他盤算昔日曾經答應要對少林、武當兩派有所交代,上次碰到不死和尚,那時安大人西征未返,自己也不便解釋,好在不死和尚並不認識他,省卻不少口舌。
其心道:「唐大哥別來可好?」
那馬奔得迅速,不一會便到了城西大宅,莊玲開了大門,兩人下馬而入,才走了兩步,忽然一個沉悶的聲音道:「莊大爺!莊大爺!小人答應出三千五百四十兩,這是最高價錢了,再多一分我也不加。」
齊天心訕訕道:「這茶實在煮得太香,我忘了是剛開的。」
莊玲暗嘆口氣忖道:「我真好像對牛彈琴,唉,這麼聰明的腦筋,怎不多用用猜猜別人的心理?」
那老漢口中咕噥一大堆,無奈走了,莊玲看看天色不早,便和天心分房睡了。凌晨,挽了一個竹籃,乘個大早到市場精選了幾樣菜餚,回www.hetubook.com.com到家中,齊天心還高臥未起,她下廚煮了兩個荷包蛋,輕輕扣門,齊天心整衣而出,她便強著天心吃了,看到天心吃得津津有味,心中有說不出的高興。
齊天心搖搖頭道:「這人輕功駭人,追也追不上,他潛身咱們身後,咱們談得高興,竟然沒有發覺。」
她雖輕描淡寫地說著,可是臉上卻掩不住關切欲知之色。齊天心再也忍不住衝口道:「你該知道我的身世,只有你……你……有資格瞭解我的一切。」
那老者道:「今日有幸得睹大俠風采,實是生平快事,寒舍略備小酌,有勞大俠貴步。」
莊玲白了他一眼道:「這又有什麼了不得,誰能和你比喲!一揮手就是幾萬兩白銀,哪知老百姓疾苦?」
莊玲插口搶著道:「你是說我這樣跟強盜一樣,何必多此一舉是不是,哼哼!你以為我真不敢用強搶嗎?今天如果不是你來了,你瞧我敢不敢搶顏鬍子的青驄馬!」
另一個漢子只有三旬左右,人雖長得壯大,卻是白臉清秀,舉起酒保送上的高粱酒倒了一杯,伸頸一飲而盡,緩緩道:「現在咱們關外橫豎無事,大哥我們就在中原多找些時候,也好見識一下中原武林新近高手。」
其心算算路程,決定先上少林,這日才出丐幫總舵,行了半日,走到一處大鎮打尖,找好客舍安放行李,便漫步到鎮中一家酒樓,這家酒樓臨水而建,倒是潔淨雅緻,點了幾樣菜,正想好好吃一頓飯,忽然街上人聲嘈雜,一個極熟的聲音道:「格老子,你欺侮我外鄉人,也不打聽打聽老子的招牌,好,好,好,大家來得正好,倒來評理看看!」
唐瞎子道:「那大哥的心上人其實是愛老二,老大癡心多年,後來發覺了,自是傷心,顏老二心裏有數,便借題發揮,避開那女子,想要成全大哥一段姻緣。」
兩人很是融洽,莊玲看看天色將近中午,便又進廚去了,齊天心跟著進了廚房,東摸西拉幫忙,莊玲見他手腳失措,一副施展不開的樣子,忍著笑央言將他請了出去,可是只要半刻,天心嗅到菜餚之香,又溜進廚房問東問西。
莊玲這話已說得很明顯,天心再粗心也能理會其中之意,驚喜之下,握住莊玲的雙手,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那白臉漢道:「大哥,你怎麼啦?」
那白臉漢子點點頭,黑髯漢子一言不發,眼角上閃爍著淚光。
莊玲接口道:「我可不是這個意思,你別誤會。」
齊天心道:「這個當然!爹爹從前向我吹噓他年輕時如何瀟灑,人家女子對他如何傾心,他都不屑一顧,後來遇到母親,這才發現天下再無別的女子值得愛慕。小玲,母親的音容在我腦中根本連一個影子也沒有,但我想起來一定是個最了不起的人,可是我敢保證爹爹見到你,一定也要佩服我的手段了。」
她和天心東拉西扯聊了半個上午,兩人將別來情形說了,莊玲不厭其煩問天心上次遇險經過,聽到天心說起那好心小尼姑,更是聚精會神,天心稍為說得含糊,便要催問不休。
莊玲說罷飛奔而去,用小刀挑開綁那漢子粗繩道:「快回去罷,你妻的妻,子的子,只怕以為你已經死了。」
她領先引著齊天心走到前院一排房子,天心只見那數間房子堆滿柴薪,當中一間柴堆旁綑著一個五旬老者,臉如黃蠟,生得獐頭鼠目,一臉奸相。
莊玲脫口叫出董大哥,想起這是昔日喚那忘恩負義的小情人董其心的稱呼,心中不由怦然而跳,只覺又是自責又是慚愧。
齊天心道:「那時我失望之深,你也不會知道。」
莊玲走近冷冷道:「大爺說五千兩便是五千兩,你如不肯,等下再和你算賬。」
莊玲見他愁眉苦臉咽下一大口熱茶,對他冒冒失失又是好笑又是憐惜,嬌嗔道:「你是怎麼啦!剛開過的水也好暴飲的嗎?有沒有燙傷口舌?」
她越來越發覺齊天心優點,那坦白誠摯是不用說的了,就是身世儀表比起其心來也是頗有過之,她努力驅出其心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但這畢竟是一場艱苦的戰鬥,想到委屈之處,心下只是發酸。
莊玲淡淡道:「這也算不了什麼,我倒有幾樣拿手好菜,明兒做來請你品評品評。」
其心、唐瞎子聽得一驚。其心萬想不到會說到自己身上,當下更是凝神而聽。
唐瞎子小聲道:「步起輕靈而穩,這兩人是關外來的。」
莊玲不理,和天心走進大廳,那大廳久無人打掃,塵埃四佈,莊玲歉然向天心笑笑,她飛奔到井邊打了盆水,又拿了一支掃帚打掃。
莊玲呸了一聲,回頭一瞧天心滿臉茫然站在那裏,當下輕笑一聲道:「此事說來話長,咱們進大廳去休息去。」
其心打量兩人一眼,只見那兩人靠牆坐下,要了三斤鹵牛肉,兩斤高粱酒,十來個饅頭。
她斜眼瞧了天心一眼,目光中充滿了溫柔愛情,她心中不住喃喃道:「我偏偏喜歡他這種粗枝大葉的脾氣,董其心那種陰陽怪氣,一天到晚打人主意佔人先機,有什麼了不起,總有一天自食其果。」
莊玲溫柔靠在他懷中,只覺愁苦盡去,心中踏實得很。
齊天心不好意思,訕訕站在一旁,不一會莊玲將大廳打掃乾淨,又匆匆忙忙去井旁打了一壺水,跑來廚房生火煮茶去了。
黑髯漢子道:「這事還請大哥原諒則個!」
唐瞎子伸手抓住其心道:「小老弟,又碰上你,你輕功又長進啦,我瞎子耳靈,也沒有聽到你走來。」
天心來往廚房客廳,和莊玲搭訕幾句,見莊玲說得認真,便又溜到園中去看花,竟覺生平未得之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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