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七步干戈

作者:上官鼎
七步干戈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六十 力擲五象

六十 力擲五象

那天山老人鐵公謹雖氣得七竅冒煙,可是此人也是個厲害角色,心中猶自盤算,今日之戰,只怕絕難討好,一有機會立刻脫身。
董其心輕聲道:「來了四個高手!」
他領著三人前走,才走了十幾步,忽然瞧見路旁董無公所立之石牌,當下臉色大變,半晌回頭對董無公說道:「好!好!原來閣下擲咱們陛下五大王,青山不改,綠水常流,我代咱們陛下向閣下致意。」
其心忍不住笑了起來,道:「爹,您說您自己忠厚老實嗎?」
寂靜之中,時間緩緩地過去,董無公已進入了天人交會的境界,這時候,只要有任何一個武林人走過,要想謀害地煞之命,那真是易如反掌了。
其心憨笑道:「地煞董無公之名,武林中嬰兒聞之不敢夜啼,這是平白混來的嗎?」
無公無法回答他這句話,只是轉變話題道:「孩子,你感覺怎麼樣?」
那白袍漢子心中一驚忖道:「這老兒好厲害的眼色,咱們空明內功最高境界便是動靜合一,乍動之間,又憑一意所至,這老兒不知是何路數,我且用言語探他一探。」當下客客氣氣地道:「在下是無名小卒,名字說出來閣下也必不知,謝教閣下是否姓董?」
其心道:「武當周道長也一直替爹爹辯護。」
其心心知其中定有安明兒在內,他雖一千個想問問安明兒是否無恙,可是畢竟忍住了。地煞又道:「那兩個女子武功也還過得去,可是都是嫩手,對於戰陣毫無經驗,倒是忠心耿耿,為了護衛安大人雙雙力戰受傷,那日如果我慢到一步,後果真難以設想。」
無公伸出大拇指讚道:「我已知道了,其心,那隻老狐狸在你手上栽了這個大觔斗,怕不要氣得嘔血三斗,說也奇怪,你媽是個賢淑誠信的奇女子,我老兒也是個忠厚老實之人,怎會生出你這麼鬼靈精來的?哈哈。」
地煞董無公是何等人物,敵人愈強他精神愈長,待到真力施到九分,那為首漢子雙腳浮動,臉上由紅變白,哇地吐出一口鮮血,全身萎頓倒地,另外三個漢子也是面色慘白,倒在地下。
另外三個白袍漢子,漫不經意地右手搭在那漢子肩上,董無公目中神光暴發,又走前一步,右掌輕輕前推,那為首漢子催動右掌,平胸迎了上來。
他雖說得聲音不高,可是充滿豪氣。其心應口道:「對!找這兩個賊子去!」轉念忽道:「爹爹,咱們還是先去找天劍伯伯!你和他的誤會也該解開了。」
無公望著他,沒有回答。其心叫道:「爹,您不能的,那神功您還沒有練成……要走火火魔……」
地煞董無公點點頭道:「其心,百數十年前終南老人在華山絕頂,以震天三式擊斷十九位武林一流高手心脈,三掌發出,相傳風雲變色,華山山巔終年雲霧蔽頂,雲氣竟吃掌勁蕩開,爹爹昔日雖曾練就此失傳絕學,威力之強,但要到達這種驚天動地的境界卻是不能,你道是為什麼?」
他的聲音雖小,但是愈說到後來那聲音愈是鏗鏘可聞,到了最後一句,宛若平地突起焦雷,無公拂袖道:「雖則我還未達化境,如今只得勉力一試了。」
其心忽道:「爹爹,又是西域來的嗎?」
董無公道:「周道長是忠厚長者,他容人之量天下無雙,其心,你有機會向道長多多討教,對你為人大有助益。」
其心當下將所見所聞關於天劍、地煞的事,都源源本本說了出來,地煞直聽得雙目睜圓,數十年的恩怨都一塊浮了起來,幼年時與兄弟董無極同學藝,在父親的教誨下,共同憧憬著輝煌的前程,可是驀地生變,首陽一戰,他瞧到哥哥痛恨而絕情的眼色,就是那眼色,使他放棄了原想使用出同歸於盡的手法「震天三式」。
董無公道:「南方有個白象王國,在雲南之南,國王是大理段氏一族,三十年前便和神州三奇齊名,只是此人極少涉足中原,適才那三人定是此人座下,看來此人或已被凌月國主說動,起了爭強奪勝之心。」
只聽得又是一聲大喝,混亂之中董無公的青袍一揮,又是一隻巨象被擲上了天空,這隻巨象方落,第三隻巨象又被擲起,霎時之間,滿天都是風沙塵影,一共五聲慘嚎,五隻巨象都被活活擲斃當地,地上出現一個駭人的巨坑!
其心哦了一聲,再也忍不住問道:「那……那待衛……受傷受得重嗎?」
那四人都吃了一驚,那為首漢子道:「原來是董老前輩,失敬!失敬!」一施眼色,他身後三人各站一個方向,隱約間有合圍之勢。
他們父子有時嚴厲若師徒,有時親熱如兄弟。無公哈哈笑道:「咱們再說下去要變成父子互相標榜了,說實在話,爹爹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絕對沒有你這般掌力的……」
他一把扶住了父親,無公揩了揩口角的血跡,插手道:「不妨事的,不妨事的。」
董無公笑道:「好個大和尚,又奏功了,天山冰雪老人一生稱霸西北,中了大和尚一招,就是不死,功力也是全失了。」
其心臉一紅道:「那長得高高個子的,就是安大人的獨生女兒。」
董無公笑嘻嘻地道:「你是當然哪,誰能有咱們民族英雄董其心的能耐,哈哈!其心,如果你媽今天還活https://m•hetubook.com.com著,對你這種乖巧兒子不知有多疼,我做爹爹的只怕要受盡你娘兒倆的氣了。」
其心道:「爹,我把凌月國主騙了……」
那五隻巨象已經衝到不及十丈之處,董無公竟然沉得住氣仍不看牠一眼,只伸手一掌拍在其心的肩胛穴上,一推一掌,其心也是一躍而起,他才一清醒,立刻意識恢復,大叫道:「爹爹,您的內力……」
無公從其心那一絲苦笑中察覺到這孩子內心深處理藏著隱秘的惆悵,他微微吃了一驚,繼而也有一絲欣然,他喃喃對自己道:「孩子畢竟長大了,已到了有秘密心思的年紀啦!」
董無公道:「對,兵來將擋,咱們目前之務更重要還是尋你大伯去,他既留書不死方丈西行,咱們向西碰去,但教董家神劍合璧,唉!就是千軍萬馬又有何懼。」
他心中沉思,手上催了兩次力道,其心只見父親臉色漸漸紅潤,對方仍無敗態,心中更是吃驚,這時又幫不上手,只有凜神觀變。
董無公道:「這禿驢是爹爹生平知己,昔年天下人冤我,只有大和尚死也不信。」
董無公含笑道:「和尚,你此去何方化緣?」
其心道:「飛天如來,爹爹您是說崑崙的大和尚嗎?我在少林寺見過他,他好像對我很是親切。」
董無公道:「我自信那『震天三式』無論運氣及招式都無錯誤,但總不能如先賢一般威勢,上次,我得到那張地圖,尋到三件寶物,服食了萬年石乳,功力盡復,這一年來靜中求悟,終於想通了此中關鍵,震天三式所以不能發揮最高效用,乃是因為我內功不能至極之故,於是爹爹再從內功上下功夫,哈哈其心,終於讓我練成了震古鑠今的太陽神功。」
這時候,那沉重的聲音已可辨清確是腳步之聲,而且正是朝著這方向疾奔而近,但是董無公卻是完全聽不見了,他所能聽見的,只是對面其心那不規律的心跳聲。
見過那麼多大場面的其心也驚震得呆住了,他目瞪口呆地注視著神威不可一世的父親,董無公擲出了第五隻巨象後,忽然一個踉蹌吐出五口鮮血。
無公這樣地判斷著,但是他沒有閒暇去想一想,什麼腳步聲會發出如此如雷般的沉重巨響?因為他立刻又得猛提真氣,支持著那太陽神功的運行。
飛天如來道:「找凌月國主伍鴻勳去。」
其心是出名的深沉機智,但任他豪氣干雲,在親情的前面依然是英雄氣短了……
忽然,大地微微地震了一下,緊接著又重重地震了幾下,像是有什麼千斤之物在向這邊移動過來——
董無公道:「其心,以你功力,就是剛才那兩人合擊也不是你對手,以你機智,怎會著了道兒?」
地煞董無公想起上次在軍中說明尋找其心,那其中一個侍衛眼中放出異采,對自己全是崇敬之色,只道是看見自己施展武功佩服,原來是和其心認識,他心中一鬆,笑瞇瞇地道:「啊!原來是總督千金,那很不錯的呀!其心,我瞧她對你倒很是關心,哈哈!」
從這一個掌故,武林人才又注意到「太陽神功」四個字,只是空談一陣,又冷了下去,如果有人知道此時地煞董無公所使的就是「太陽神功」,那真不知道會驚奇到什麼地步了。
他扶著其心站直了身軀,前面是五象巨坑的壯觀奇景,武林中傳說昔日達摩祖師修成金剛不壞之身,在天竺國獨足立在崖邊力擲十象,雖是傳聞,但是武林中一直被認為的陸地神仙的境界功力,此時地煞董無公力擲五象,那氣概真可直追達摩祖師了。
天山老人一言不發,驀然一掌擊向飛天如來,飛天如來口中嘻嘻叫道:「好厲害的山豬?這樣綑不成,大和尚得學學張三爺張飛綑豬,這麼給豬一下,不就成了?」
那天山冰雪老人,功力極深,崑崙掌教飛天如來雖不見敗態,可是一時之間要想取勝卻也極難,大和尚以罡氣護身,施展崑崙「九宮十八式」雙掌上下翻飛,在冰雪老人兇猛攻擊中,不時加以還擊。
董無公望著其心的憨態,他那歷盡滄桑的破碎之心,在點點地流血,他挨著蓋世無雙的神功叱吒風雲,結果一生就只落得這麼一個孩子,只有從孩子的身上,他可以依稀找到昔年黃金年代中的自我,在他的眼中,其心依然還是那童髮垂髫的孩兒,他老淚昏花之中,彷彿又看到了那年離家時,其心倚門默默的情景,他默默地在心裏道:「孩子,真苦了你,孩子,真苦了你……」
董無公喃喃道:「白象王國!白象王國,如果凌月國主請動那人也來了中原,那可不易對付。」
緊接著,又是一聲巨吼,董無公抓著巨象的軟鼻,竟把一隻巨象舉了起來,武林中人提到把濕軟衣裳抖成棍狀的「濕束成棍」功夫,都譽為內家上乘功夫,若是有人看到此時的地煞董無公,不知會作何感想了!
董無公一怔,想不到這異服漢子竟操一口純正漢語,當下還了一揖道:「閣下內功已達動中制靜的地步,請教尊姓大名。」
「是腳步聲!」
董無公嘆息道:「其心,中原之地,哪曾有過野象群,適才那五頭巨象是人家養的。」
其心黯然。董無公暗罵自己道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真糊塗了,這孩子自幼喪母,我豈可挑起孩兒之痛?」當下拉著其心手道:「其心,你大功告成,咱爹兒倆走!」
董無公道:「其心,你真可謂足智多謀,好,就依你。」
其心悄聲道:「好快的輕功。」
董無公聽若未聞,忽然仰起頭來,口中喃喃自語起來,那聲音小得只有他自己聽得見:「……生元之氣本為靜,則由靜而至乎中,若為動,則由動可達,靜則適反,故急湍之下必有深潭,高山之下必有峻谷,凡事順乎性而已矣……」
董其心歡叫道:「爹爹,太陽神功,這就是您從前常說的太陽神功?」
其心心中早有數,聞言並不吃驚,當下道:「爹爹,這個卻不見得。我絕不相信世間還有人能一口氣力擲五頭巨象的人,伯伯雖是厲害,也不見得有此功力。」
無公更是焦急萬倍地大吼一聲:「先聽我說,你胸腹痛否?」
董無公一怔。其心叫道:「那要看你怎樣宰法,如果綑住笨豬,只消一手一刀,便能宰掉,如果……」
睡在中夜,忽然一陣清嘯,深夜傳得老遠,其心翻身坐起,只見父親盤膝而坐,嘴角露出笑容,再聽那聲音一刻之間已到了不遠之處。
其心道:「爹,您不用騙我了,那毒藥厲害得緊,我自己知道得最清楚,爹,一個人總是要死一次的,那有什麼值得牽掛的,能再看到您這一面,我就滿足了。」
其心道:「世上什麼怪事都有,爹爹,如是我碰到這種事,倒不致像伯伯那麼魯莽。」
董無公瞋目一言不發,那為首的漢子掙扎起來道:「地煞果然名不虛傳,兄弟們咱們認栽了。」
他聲音發顫,顯然為這神功所震,說完便大踏步而去。其心悄悄問道:「爹爹,這是什麼人?」
董無公沉吟道:「那也不見得,這太陽神功共分九級,我自忖只臻第七級而已,這世上還有一人,他從前功夫便在爹爹之上,我功力喪失多年,他的進境豈會慢了?其心,你知道昔日爹爹便受此人一擊,全身功力喪失,唉!此人天資天賦,都勝爹爹一籌,多年不見,也不知他練就些什麼厲害功夫。」
其心知天山老人從前功力和自己只有伯仲之間,自己近來大有進展,根本不用怕他,當他正待反唇相譏,忽然眼前一花,一個高大人影如鬼魅踱了進來,口中急聲大叫道:「這賊子留給我大和尚。」
地煞董無公笑道:「哈哈!沒有!」
董無公點點頭,沉吟半晌道:「來人又是外國武士,其心你聽,這聲音如焦雷,可是四周飛禽不驚,分明是一種極高內功,中原絕無此門。」
其心奇道:「難道就是剛才那四個人養的嗎?」
無公點了點頭。他心中明白,其心的毒已經深入膏肓了。郭庭君下的毒不知其名,但分明是劇烈無比的奇毒,其心此時看似平靜,其實已在生死的邊緣了。
其心道:「我覺得全身都在發熱,火燒一般。」
地煞董無公此時已是天神交會之中,十丈方圓之內便是落葉之徽也能察覺,他立刻感到那震動。
他「下」字尚未說完,五隻瘋象已經衝到了眼前,無公舉目一望,知道逃避已經無望,他左手抓起其心,猛然向後一丟,其心的身軀如一隻大鳥一般飛了出去,他自己卻如閃電一般向地上一滾,正好從一頭衝上來的巨象的前後肢之間滾了過去。
董無公點頭道:「我到現在才明白,為什麼敵人能那麼熟悉我們家中,和你祖父坐功的時刻,原來是秦管家,原來是出了內奸,誰知你伯伯不由分說,只是疑心於我,這是天意,別說我和你伯伯當年年輕氣盛,便是如今遇上這事,也不會想到原來其中有此關鍵。」
地煞哈哈笑道:「閣下好厲害的眼色,老夫正是董無公。」他口中說得輕鬆,心中卻暗自一驚忖道:「這四人多半是沖著咱們董家人來的。」
董無公沉聲道:「找天魁、天禽這兩個賊子去!」
其心瞧得心震目眩,大和尚落到地上對董無公道:「這廝功力不凡,上次崑崙之變,除了凌月國主高手外,那蒙面漢便是天山冰雪老人,我大和尚那夜雖然不見面孔,可不會忘記他那笑聲。」
其心咬了咬嘴唇,眼淚潸然而下,他伸手抓緊了父親的手臂,不斷地抽泣著,像個孩子一般,有誰能相信這個只出道三年就隻身大戰天魁、天禽,智取凌月國主的風雲人物會在這時如同孩童一般地大哭?
其心覺得異常地平靜,繼續道:「爹,有一件事我必須先告訴您……」
射入其心眼中的第一影像,就是老父那一雙慈藹的脖子,其心睜大了眼,張開了嘴,他不知道是在夢中還是在另一個世界,以致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呆呆地望著,急促地呼吸著。
天山老人鐵公謹在西北何等成名,他也是一派宗主,只因地煞昔年成名實在太大,是以他言語極是恭謹,這時見董無公正眼也不瞧他一眼,當下如何能忍下這口氣,冷冷一哼道:「地煞殺人父母,淫人|妻子都是稀鬆平常之事,在下早該記得對人才講人話。」
其心道:「爹爹,走哪裡?」
大地又震了一下,接著連接地震動起來,董無公對太陽神功真氣的控制一點把握hetubook.com•com都沒有,他冒著險把真力緩緩穩住,然後分開一線心神來窺聽一下。
轟轟然,古怪的腳步聲愈來愈近,只見那林叢中嘩啦啦一聲暴響,駭然衝出五隻龐然大象來,這五隻大象也不知是受了什麼驚駭,一隻隻沒命地向前猛奔,所過之地,樹枝紛紛折斷,叢草變為平地,那聲勢真比得上千軍萬馬。
戰了一百餘招,天山冰雪老人漸漸不耐,他掌力放盡,施出天山派鎮門之寶「無敵神拳」,一時之間攻擊大盛,威猛無比;大和尚腳踏八卦方位,身形上下搖擺,就如風吹荷花,雨打浮萍,教人根本摸不著他身形何處。董無公暗暗讚道:「這潔摩步法,昔年隨達摩祖師東傳,所習之人甚多,但能真正得其精髓,如大和尚這般精神的,只怕再無第二人了。」
他尚未說完,飛天如來接口道:「小施主你說得對,我和尚便會綑豬。」
清風在徐徐吹著,蟲鳴聲輕輕地響著,這時,其心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父子倆並肩站起,地煞董無公一瞥地下死去的郭、羅兩人歪歪斜斜的心脈全斷,縱聲大笑道:「其心,如果是碰上天禽、天魁,絕對奈何不了咱爹兒倆,想不到你功力精進若此!」
他呆呆瞧著父親,心中只是琢磨那句話,忽然轉念一想忖道:「我近來怎麼總是沉緬回憶,什麼事老往壞的方面去想?爹爹的意思,只不過……不過……以為我有……有心上人了,唉!爹爹!爹爹!您誤會了,我雖是您最親愛的孩子,可是這種心事,您還是不知的好。」
其心道:「誰也想不到死人會再復活,所以爹爹和伯伯自然結下了誤會!」
董無公暗暗冷笑,沉凜地道:「閣下既不肯告示萬兒,老夫尚有急事,咱們就此別過。」
直到董無公撫著他的額角,溫和地道:「孩子,你畢竟醒過來了……」
他刻完後,單掌一拍,那一方厚石立時入上半尺,他拍了拍其心肩膊,仰天縱聲長笑起來。
他再望了望四周,這地方尚算隱秘,於是他猛吸一口氣,開始動用那普天之下僅此一家的太陽神功。
他們兩人藏身在一個大草叢之後,只是半盞茶時分,忽然那草叢上方的空間緩緩升起一種淺紅色的煙霧,漸漸那紅霧變濃起來,成了一種紅色發亮的氣團,上古先傳的「太陽神功」終於重現人間了。
飛天如來道:「我大和尚說他是條豬,真是一點不錯,他替凌月國主作倀,豈不知兔盡狗烹,鳥盡弓藏,那凌月國主事成之後,豈會容他?」
其心是個極端深沉的人,回首前塵,只覺滿目愴然,又變得沉默了,他爹爹熟知他性格,也不以為奇,這口行到途中,父子倆夜宿荒廟之中,地煞談起上次仗義救助甘青總督安大人之事道:「安大人身旁有兩位貼身侍衛,卻都是女子,說來也真好笑。」
其心得意道:「爹爹,我說故事給你聽!」
兩人正談話間,忽然廟門砰然打開,走進一個夜行人來,其心迎著火光一瞧,大吃一驚叫道:「天山老人!」
無公再一伸指,真心啞然癱在地上,董無公伸掌在其心全身拍了一遍,盤膝坐了下來。他把雙掌伸出,一抵其心前胸,一抵後背,心中暗暗禱道:「一個時辰之內,求天保佑千萬不要有敵人來此。」
「那是什麼?」
董無公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他數十年的內家修為到這時發揮到了極致,真所謂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他心平氣和地把那緊要關頭的最後一股真陽之氣渡了過去,然後一躍而起。
董無公忽見其心臉上喜氣洋洋,那種開心的樣子,彷彿一個孩子得到大人稱讚,不好意思得意,又掩不住內心高興。地煞從小親自養育其心長大,除了在其心幼年時,從未見其心如此暢快,自覺這孩子變得小了,伸手挽在其心肩膀,老懷大開。
大凡內功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便能聚無形之氣為有形之物,但是如董無公此時這般運功之間蒸氣凝而歷久不散,實是武林中罕見的奇觀了。
董無公舉起了巨象,猛一揮臂,霹靂猶如雷震,竟把一隻巨象活生生地擲到數丈高空,這抓舉擲之間端如閃電,正是地煞的平生絕學「震天三式」的式子,昔年天劍、地煞兄弟不和之時,董無公仗著這震天三式從劣勢中把天劍董無奇震傷當地,造成兩敗俱傷的慘局,這時董無公一擲,當真是他畢生功力所聚,巨象在空中轉了兩個觔斗才一聲怪嘶,跌落地上——
其心想著想著,爹爹的話沒聽見一句,董無公見兒子臉上如癡如醉,心道這精靈的兒子,也會有動真情的一天,那安大人對其心讚譽有加,此事自己也樂得順水推舟,他日碰到安大人,向他說去。
其心也緩緩睜開了眼睛,低聲道:「爹,沒有救了。」
其心一怔從沉思中回到現實,他茫然問道:「爹爹!你說什麼?」
董無公心中在落淚,暗底裏對自己說:「天啊,難道真要教我白頭人送黑頭人的終嗎?」
兩掌一交,董無公只覺對方掌力無半點力道,地煞一振真氣,運了三分力道,對方仍若無覺,那股力道竟是被化解得無影無蹤。
董無公以右手小拇指略一點地,身軀已經立了起來,第二第三隻巨象已經衝到,第一隻象和*圖*書又轉過身來回衝而下,那巨象一衝之力何只千斤,巨腿粗如木桶,合抱的樹幹都被他一衝而折,何況血肉之軀?
其心低頭不語,心中只是想到和安明兒相識、共遊、共度新年的情景來,安明兒天真灑脫,天生麗質,最難得的是不慕虛榮,和她在一塊兒,只有歡樂、歡樂,什麼心事都會被她幾句笑語沖淡。
冰雪老人一定神,立刻向右撲去,大和尚哈哈大笑,大袍一抖,身子硬生生在空中轉了一個方向,迎頭往冰雪老人飛來,大和尚劈手凌空一掌,冰雪老人腳下一陣踉蹌,身形一起,隱沒林間。
董無公正待說話,忽然神色一凜,其心凜神一聽,遠遠處隆隆聲起,彷彿大軍過境,可是那聲音單純,又不像人多踐踏。
董無公噓了一口氣道:「其心,你可好了?」
父子兩人當下結伴西行,一路上其心經過昔日莊人儀的大莊院,雖已是一片焦土,碎瓦頹垣,可是其心想到童年寄居於此,不覺留念了一會,想到莊玲小時候撒嬌放賴,使大小姐性兒,其實都是由於自己冷淡,那時候自己也不知安的什麼心思,總以為是大人了,對於莊玲愛理不理嫌她幼稚,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早就偷偷喜歡上莊玲,人為什麼都是這樣?當他自以為什麼都懂時,其實什麼也不懂,當他真正懂得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董無公長笑一聲道:「從來就無人叫過老夫大俠,不是魔頭,便是殺胚,哈哈,這稱呼倒是新鮮,你為虎作倀,我也懶得來管你,自有大和尚來收拾你。」
無公盡量壓抑著滿腹的心酸和焦急,表面上裝出無比的平靜,拍著其心笑道:「孩兒,你的掌力真行啊,看來爹爹都不是你的對手啦。」
其心一個箭步縱躍過去,大叫道:「爹,您怎麼啦?」
地煞看了其心一眼道:「都是劍刺外傷,其心,你認識那兩個侍衛?」
無公沒有表情,心中在慘然地下沉,口中卻道:「沒有救?哪有這種事?地煞董無公的萬兒是白混來的嗎?」
他左腳微微前踏一步,站在巽位,其心心中大驚,難道這四人功力如此之強?爹爹一上來便擺好平日練功最上乘的內家步法。
董無公道:「其心,你能耐真大,什麼都知道了,你大伯天資敏悟,一些別人苦思不能其解的道理,他都能一思便通,所以一些武學至理,別人窮畢生之力不得其門而入,你大伯卻是一看便懂,而且視為當然。」
董無公小心翼翼地把那太陽神功一絲一絲地施展開,他抱著十萬分的小心緩緩施為,只要有一個閃失,立刻就是兩條人命。
其心心念一動,正待開口。毒無公又道:「這人便是天座三星之一,天劍董大先生。」
其心道:「爹爹,那麼目下已是武林中第一高手了。」
只見董無公的頭頂上冒出陣陣蒸氣,一種奇勁無比的真氣在其心體內運行起來,那真氣愈引愈快,漸漸蒸氣聚成了柱形,歷久不散,蔚為奇觀。
隨手一揚,一包紅色粉藥擲給其心,叫道:「東海大還丹,快快服下……」
他這一吼,動用了內家真力,四周五丈方圓之外,但聞沙沙落葉之聲,聲勢好不駭人,其心全身重重一震,急一提氣,大叫道:「腳痛腹不痛!」
董無公輕輕從樹後走出,那四人吃驚,為首白袍漢子一揖道:「閣下有何見教?」
驀然冰雪老人一掌擊出,隱隱間風雷之聲大起,飛天如來腳下一踏虛步,側身閃開;天山冰雪老人身形一起,往廟後撲去,幾個起落,已越過廟頂。
飛天如來咧嘴朝董無公一笑:「老董,宰一頭豬要幾個人。」
其心道:「爹爹,他有幾頭象,咱們便擲他幾頭,天劍、地煞合手,還怕他什麼的。」
無公輕撫著他,說不出話來;其心望著老父的鬚髮在輕風中飄拂,只是比上次見面時更白了,他喃喃地道:「爹,我們不再分離吧!」
那夜行人正是天山老人鐵公謹,他陡然見到其心,心中也是一驚,再看其心身旁,站著一個老者,臉上陰暗分明,挺鼻突額,雖是兩鬚灰白,可是輪廓顯著,色彩極是生動。
其心點首道:「全好了,爹爹,您好威猛的內力。」
董無公扶著愛子的肩臂,望著那巨坑,任他是修養入化境的武林宗師,到這時也免不了心浮得意,他右腳腳尖一挑,一塊三尺厚石飛了起來,正好落在他腳前,他力貫食指,就在厚石上龍蛇飛舞地刻道:「甲午之後,立秋後一日,河南董無公在此力擲五象。」
董無公含笑道:「飛天如來老禿驢又在尋人晦氣了!咱們出去瞧瞧熱鬧去。」
其心神秘地道:「天劍、地煞不論誰強於誰,如果要能聯手,那總可以稱雄天下了吧!」
他口中說著,手下卻絲毫不敢怠慢,兩人戰到分際,天山冰雪老人掌力暴發,大和尚神色凜重,凝神接招,口中嘻笑怒罵也少得多了。
其心默默想到傳他金沙神掌的凌月公主,那艷光照人的容貌又浮在眼前,那時日一舉一動勾心鬥角智機應變的緊張生活,在忽然之間好像變成很久遠的往事了,他不自覺地淒然苦笑了一下。
就在這同時,大和尚一摸光頭,僧袍一抖,也自凌空飛起,冰雪老人才一落地,只見一個身形迎面飛來,他雙手迎空一掌,只見大hetubook.com•com和尚兩腿一屈,身如斷線之鳶,藉著自己掌力又前進了數丈。
其心臉一紅,半晌道:「我這幾天心神不能安寧,竟被這種小計所傷,如果爹爹不來,我內傷中毒交迸而發,只怕難以活命。」
那為首漢子見董無公往前走,他手一伸微笑道:「閣下請慢!」
天山老人再一細瞧,當下臉色大變道:「董大俠別來無恙?在下好喜歡。」
雄壯的笑聲,挾著沖天的英雄豪氣,在山野之間迴蕩著,直驚得滿天是宿鳥起飛,蔽掩天日。
他話尚未說完,無公猛一伸手指,一股罡氣隨指而發,直向其心氣海大穴,其心正在大笑之間,那股真氣倒轉回來,聚於腎上。
地煞董無公心中吃驚不已,暗忖道:「這四人空明拳已臻化境,空明拳原是雲南滇池獨門武功,可是滇池一脈近年人才凋零,空明拳精義早失,只剩下一個架子,這四人已得其精髓,難道是新出道滇池派高手?」
廟外風聲呼呼,其心只聽到耳畔一個慈祥無比的聲音道:「其心,一切都有爹爹作主,你媽媽將你交給爹爹,爹爹管你快廿年了,哈哈,這擔兒也該交給別人啦!」
其心道:「我學會了真正的金沙功!」
其心道:「什麼?」
其心看了父親一眼,只見他神色又是高興又是悲傷,其心心中忽然一凜,忖道:「爹爹說要將擔兒交給別人,那是什麼意思?」
他在心中盤算了一下,立刻他感到一股逆氣反沖上來,於是他連忙排除雜念,猛吸一口真氣,又把真氣渡了過去。
其心抑住了泣聲,他低聲道:「爹,我們好像十年不見了。」
過了一盞茶時間,董無公的額上全見了汗,頭頂上那柱形的蒸氣忽而接連猛沖起三次,接著董無公一躍而起,收手廢然長嘆。
董無公道:「孩子,你不要胡思亂想……」
其心道:「不,您先聽我說,這是最重要的事,我的時間不會有多少……」
董無公搖搖頭道:「和尚,我知你仇心最重,本來最不宜做和尚,可是這事卻要三思,崑崙之事,姓董的豈會袖手?」
其心應了聲是,倒在松枝鋪好的軟榻,這時候,威震天下、惡名也滿天下的地煞董無公,就像一個慈母一般,輕輕替其心蓋上了一件長襟,連嚴父也不像了。
其心一聽這話,駭然一躍坐起,大叫道:「父親,您……您……您是要用那太陽神功?」
廟門外火堆不住發出輕輕的爆聲,空中盡是松枝的清香,董無公柔聲道:「其心,你快去睡吧!明天還要趕一天路哩!」
董無公一怔,逕嘆一口氣道:「但願有一天天劍、地煞能夠同時在江湖上再現面,唉!世事悠悠,人事自難逆料。」
董無公道:「和尚好主意,咱們就此別過。」
其心道:「爹爹剛才力擲五象,端的是天地變色,只怕已勝先賢,而絕後世學者了。」
董無公沉吟不語。其心又道:「天魁、天禽再加上凌月國主,如果爹爹和我兩人去找他們,實是人孤勢薄,如果加上天劍大伯伯和我堂哥齊天心,我方可操勝券。」
又過了片刻,無公摧動的太陽神功已經到了緊要關頭,他對這項神功尚未練到爐火純青之境,在這最緊要關頭,收發之間只要稍有過多或者不及,其心的性命就有危險,這時他提貫了全神,當真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一絲一絲地把氣道加重。
其心定眼一看,來人正是崑崙飛天如來,兩眼瞪住天山老人鐵公謹。
往事一幕幕又重新在地煞的面前上演,這名滿天下的地煞,一時之間,心中又是辛酸,又是激動,雙手抓緊其心,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董無公搖頭不語,那聲音愈來愈近,忽然樹葉一響,從林中閃出四個漢子,身形極高,全身白袍白冠,裝束怪異,向地煞立身之處走來。
鐵公謹冷冷地道:「大爺有事,不願和你這和尚無理相纏,你道大爺是真怕你不成,來來來,你們最好一塊兒上。」
無公一聞這五個字,立時喜形於色,他大叫道:「成了!」
董無公知道事情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只見他驀然大喝一聲,全身的衣袍呼地一聲鼓漲起來,雙臂揮動之間發出一種尖銳異響,接著猛一伸手,如同電光火石一般,已經正正抓住了當頭一象的長鼻——
飛天如來摸摸光頭道:「我和尚也無把握能勝凌月國主,老董,和尚就依你,我和尚廟被人燒了,身上一文不名,看來只有厚臉到不死方丈那裏白吃一段時間了。哈哈!老董,你有事快去快回,你們董家的事,又是天劍又是地煞,和尚可插不上手。」
在一般武林中對於「太陽神功」之名已經逐漸生疏了,一則因為這是上古時代的內家吐納之法,久已無人傳授,二則這只是一種練氣之法,一般武林中,不知其究竟,不會有人花時間來研究這種吐納之術,但是在數十年前,當打遍天下無敵手的九州神掌葉公橋一指擊敗當時的綠林霸主紅衣朱公時,有人問葉神拳這「七指竹」神功何以能如此無堅不摧,當時葉公橋哈哈大笑道:「無堅不摧嗎?我這七指竹與諸位所練的鐵指功也沒有多大差別,也許老夫的功力老到一點罷了,若是世上有人具有上古的『太陽神功』,配以老夫這一指之功,那才真叫做無堅不摧,無敵天下哩!」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