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寶劍金釵

作者:王度廬
寶劍金釵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二十六回 寒夜揮刀單身驅悍賊 俠心垂死數語寄深情

第二十六回 寒夜揮刀單身驅悍賊 俠心垂死數語寄深情

此時俞秀蓮趕緊提雙刀出屋,遙見星月慘淡之下,有三個人在院中,掄刀殺在一起。俞秀蓮便喊了一聲:「德五哥快閃開,讓我殺他們!」德嘯峰此時正在手忙腳亂,一見俞秀蓮姑娘趕來,他趕緊閃在一旁,提著刀跑回他的屋裡,去看他的妻子。眼看德大奶奶是藏在桌後,桌子上被強盜砍了一刀,痕跡宛然。桌上的花瓶、茶碗全都震掉在地下摔破了。德嘯峰攙起他妻子來就問道:「沒傷著你嗎?」德大奶奶嚇得渾身打哆嗦,搖著頭說:「倒沒傷著我。」德嘯峰一面向妻子擺手,說:「你不要怕。」一面側耳聽著外面,只聞院中鋼刀磕得鏗鏘作響,又有賊人相呼之聲。
不料後來卻遇著了李慕白,李慕白能於賤役之中看出孟思昭是位英雄,孟思昭就不禁感念知己之情。而且李慕白的名聲、武藝和人品,尤為孟思昭所傾慕,所以當李慕白臥病之時,孟思昭便殷勤服侍。
德嘯峰見秀蓮姑娘把兩個賊人驅走,她自己一點也沒有吃虧,心裡就不禁佩服,又是自覺慚愧。便紅著臉嘆氣道:「本來我們還沒睡下,屋門就被人踹開,闖進來這兩個強盜。幸虧我手下也預備著兵刃,要不然非要吃虧不可!」說時指著桌子被砍的刀痕,叫俞秀蓮瞧看,又說:「那身材高一點的就是金槍張玉瑾。大概他們今天並未離京,不過造出他們已然走了的話,為是叫咱們防備疏忽,他們晚間好來下手。這個張玉瑾也真狠毒呀!」秀蓮姑娘聽了,倒覺得這是自己給他惹的禍事,因此很覺抱歉,過去又看了德大奶奶。
次日德嘯峰就通知了衙門,說昨夜自己的宅裡鬧賊。衙門裡的老爺與德嘯峰全都素有交情,就派了兩個官人到他宅裡來保護,白天官人們在門房一坐,晚上在宅子附近巡看巡看。過了兩三天,什麼事也沒有。德嘯峰夫婦雖然驚魂已定,可是秀蓮姑娘卻十分覺得急躁和煩悶,又因德嘯峰極力勸阻,她也不好意思再出門。除了因為繫念那謝家母女,派僕人去看了看,送了幾兩銀子之外,是什麼事也沒做,每日只望著雙刀感嘆。
李慕白大驚,趕緊去握他的手,只覺得他的手漸漸涼了,硬了。李慕白就哽咽著痛哭起來。旁邊史胖子也抹了抹眼淚,然後他就把李慕白拉起來,說:「李大爺,這哭哭啼啼的事兒,是謝翠纖、俞秀蓮幹的。咱們是打江湖的好漢,若有這樣兒,可叫人家笑話。現在孟二爺是死啦,趕緊就買棺材把他埋了。咱們還得趕緊回北京城,找苗振山、張玉瑾拚命去呢!」說著就叫過店家來,叫他那小夥計跟著去買棺材。這裡李慕白依舊不勝感傷,彷彿振作不起精神來。
德大奶奶這時倒緩過氣兒來,說:「多虧有俞大妹妹在這兒;不然憑他一個人,哪打得過兩個強盜呢!」俞秀蓮向德大奶奶安慰道:「嫂子你不要擔心了,我敢保那強盜不能再來了。我也暫且不離開你這兒啦。」德嘯峰聽秀蓮姑娘說是暫且不離開這裡,他也略略放心了,就到前院吩咐僕人們輪流著守夜,然後回到裡院。秀蓮姑娘跟德大奶奶又說了半天話,方才回屋安寢。當夜德嘯峰的鋼刀放在身旁,也沒睡好覺。
孟思昭聽了李慕白這話,他只是冷笑,彷彿認為李慕白說的完全不對。因為身上的鏢傷刀創甚重,他雖然心中有許多話,但是沒有力氣說出來。這高陽縣地方又沒有什麼好的外科醫生,只仗著史胖子帶著點刀創藥,給孟思昭敷治。孟思昭的傷勢反倒日益加重了。李慕白就十分著急,託史胖子到保定請來了一位醫生,給孟思昭診治,可是也不見好。
德嘯峰說:「自然不用再出城了。今天張玉瑾那般人已叫官人給趕走了,他們把苗振山的棺材也抬走了。」說到這裡,不禁笑了笑,由桌上拿起水煙袋來,點著了吸著,又說:
「張玉瑾他們都是在江湖間做過案子的人,最怕見官,所以苗振山死了,他們也不敢打官司。這次衙門裡的人把他們趕走,據我猜著也是黃驥北的主意,因為黃驥北把這些人請了來,於他自己沒有一點好處。苗振山死後,剩下張玉瑾一人更無能力,所以黃驥北耍個手腕,把這些人打發走了,以免幫他不成,再給他闖禍。不過我知道,張玉瑾走後,倒許不至再找咱們為難了,那黃驥北必然還不死心。可是,他也不過是和我作對,不能對姑娘怎樣。」
依著李慕白本是想要雇輛穩當的車子,把孟思昭拉到北京,再去延醫診治,或者還能傷勢轉好。但是史胖子卻極力攔阻,他說:「李大爺,你不仔細看看!孟二爺的傷勢重得成了什麼樣子了!要是在這兒,託老天保佑也許能夠好了。可是要想上路,不用說是到不了北京,就是抬到車上那麼一晃蕩,恐怕孟二爺也就斷了氣啦!」李慕白也怕孟思昭的傷勢禁不住路上的勞頓。但是在這裡又沒有好醫生和好藥,急得他日夜看守,不能睡眠。
這時外院住的壽兒和僕人們全都驚醒,穿上了衣裳,打著燈籠進到裡院來問。德嘯峰把刀放下,出屋來對眾僕人說:「不要緊的!一點小事。你們別大驚小怪的,留神把老太太給嚇著了。」原來德老太太因為年老耳朵背晦了,所以院外吵鬧的事她都不知道。兩位小少爺是被僕婦看著睡覺,也沒有驚醒。德嘯峰到各處看了看,幸喜家人無恙,也沒有別的損失。只是俞秀蓮姑娘追下了賊人,尚未回來,心中未免著急。一面吩咐僕人們在前後巡守著,他一面回到屋裡坐著發怔。
少時史胖子的那個夥計,同著棺材匠,抬來了一口柳木棺材,就將孟思昭的遺體盛殮了,李慕白流著淚,並將他生前帶到高陽來的那口寶劍,也就是鐵小貝勒送給李慕白的那口劍,很珍重地hetubook.com.com放在孟思昭的棺中。李慕白撫著棺哭了一場,然後向店家商量,打量借地方暫將孟思昭葬埋。
這時史胖子的夥計和店家,已把孟思昭由鐵府騎來的那匹黑馬備好。李慕白佩劍牽馬出了店門,史胖子和他的夥計送出了店門。李慕白上了馬,向史胖子抱拳,面帶著感謝的神色說:「再會吧!」
史胖子也抱拳說:「再會,再會!祝你李大爺諸事順心!」李慕白便揮動絲鞭,這匹馬迎著凜凜的北風,古道颺塵,連夜趕回北京去了。
這天孟思昭是迴光返照,忽然清醒了一些,他就說:「我的傷大概治不好了,你們也不必費事去請大夫。」又望著李慕白說:「李大哥,你來了很好!我有幾句話要跟你說……就是我死了也甘心!」於是這孟思昭就述說他以往的歷史。
德大奶奶見丈夫今天的神色似乎好了些,她也就高興地談著話。兩個小少爺也在旁邊,德嘯峰望著一個十二三歲,一個七八歲的兩個兒子,心裡感慨著,就說:「別的事情都不要緊,反正跟黃驥北,我們兩家的仇恨算是結上啦!咱們的孩子若不學點真本事,將來難免要受黃驥北之害!」德大奶奶聽了就不服氣,說:「黃驥北又怎麼樣?難道他還能把咱們這兩個孩子全都殺了嗎?」
又過了兩天,神槍楊健堂就向德嘯峰和秀蓮姑娘來辭行,他帶著手下的鏢頭出北京回延慶去了。德嘯峰送走了楊健堂,見李慕白還不回來,也覺得十分煩悶。尤其自思與黃驥北結下深仇,將來仍難免要遭他暗算。這時天氣是越發寒冷,屋中已升上了炭盆。
少時張玉瑾來到,黃驥北故意皺著眉,說:「我到提督衙門也沒見著毛大人,說是他出外拜客去了。我看大概是故意不見我。」接著又跺著腳大罵德嘯峰,說:「這都是德五使出來的手腕。他一面指使著他家裡養著的那個姑娘把苗員外給害死了;一面又在衙門託了人情,花了錢,反說你們的來歷不明,要逼你們諸位離開這裡,他好再把那李慕白架出來,在這北京城橫行。」又說:「我看他家裡養的那個姑娘才真是來歷不明呢!不定跟德五是怎麼回事呢!」
俞秀蓮點了點頭,咬著下唇,默默地坐了半天,忽然向德嘯峰說道:「德五哥,一半天我就要走了。我想先到榆樹鎮給我父親的墳上燒幾張箔去,然後我還要回鉅鹿家鄉看看去呢!」德大奶奶聽說秀蓮姑娘要走,她就有點捨不得,說道:「俞大妹妹,你走後,可還再到北京來不來啦?」
晚間,黃驥北又派了大管家牛頭郝三,給他們送來了路費。金槍張玉瑾收下了,吩咐手下的人收拾行李,說是明天一早就起身離京,並叫人去找冒寶崑說話。但那冒寶崑今天聽說苗振山死了,他早就藏躲起來了,張玉瑾等人忿恨了一夜。
黃驥北便趁勢說道:「德嘯峰是內務府旗人,他們有錢又有勢力,本來就沒有人敢惹他。何況他又養了李慕白、楊健堂和那姓俞的姑娘,給他當打手呢。張老弟你們若走了,我也不能在此安居,我也得找個地方躲一躲去,要不然我非吃德嘯峰的虧不可。」張玉瑾氣得站起身來,跺腳說:「別教他德嘯峰高興!我們雖然走了,也饒不了他。」
史胖子笑道:「我搗亂!我全是為朋友好啊!」李慕白微嘆著點頭,說道:「我曉得你都是好意,不過我李慕白的事情,卻不能像你看的那樣省事!」說著就叫那小夥計出去,把孟思昭騎來的那匹馬給他備上,遂就動手去收拾隨身的行李。
剛才德嘯峰在路上遇見的那輛車,車上坐的正是瘦彌陀黃驥北。這些日來,黃驥北不斷地在各處奔走,尤其今天更是忙得很。頭一回出城到慶雲店為苗振山探喪,後來因為聽說提督衙門要驅逐張玉瑾等人出京,他又進城來給打點。
走到午飯時,張玉瑾就囑咐何七虎、何劍娥兄妹,帶著那幾個僕人和打手們,跟著苗振山的靈柩暫往南去。他卻帶領他的內兄鐵塔何三虎和一個精悍健壯的僕人,全都騎著馬又折回北京城,繞到齊化門關裡,找了店房歇下,也沒有人注意他們。到了吃晚飯的時候,金槍張玉瑾和鐵塔何三虎,就暗藏短刀又混進了城,在東四三條徘徊了一會,便找了一個小茶館去聽書。為的是等到夜間,好下毒手殺害德嘯峰和俞秀蓮。
其實提督衙門裡辦的事,也是黃驥北給使出來的,他為的是藉此收束這個難以了結的場面。並想激怒了張玉瑾等人,叫他們沒什麼顧忌,而對德嘯峰等人使出殘忍的手段來。在大街上,他本來看見德嘯峰的車輛,便暗暗地冷笑著說:「德五,由你去想辦法吧!反正咱們的仇兒是解不開了!」車出了城,就先到春源鏢店裡,託了花槍馮隆去請張玉瑾。
原來,自從那天史胖子找著李慕白,兩匹馬就連夜趕路到了高陽縣。這時孟思昭在店房裡住著養傷,由史胖子的那個小夥計服侍著。李慕白一見孟思昭就十分悲痛感慨,他說:「兄弟,你也太任性了!無論你有什麼為難的事情,我們都可以慢慢商量。你怎可拿了我的寶劍,借了鐵二爺的馬,就出了北京,憑著你一個人要鬥苗、張眾人呢?」
只見秀蓮姑娘身穿青布短褲,臂挾雙刀,頭上的髮被風吹得微微散亂。她把刀立在牆角上,略略喘了兩口氣,便說:「我把他們追到齊化門城根,他們跑上了馬道,用磚頭往下扔打,我才沒敢再往上追。這兩個賊的刀法都不怎樣好,他們的手腳也都很笨。幸虧他們是兩個人,教我顧不過來,若是一個人,我早就把他捉住了。」
所以後來他讀了德嘯峰給李慕白的信,知道秀蓮姑娘將要來到北京,因為一時的傷心難忍,露出m.hetubook.com.com形跡來,便被李慕白識出。他當時奪門而逃,就想:「李慕白如今既知道自己是孟思昭,他縱是傷著心,也要等俞姑娘來到,促成自己婚事。到時自己又有什麼臉面去見秀蓮姑娘呢?」所以孟思昭才借馬盜劍,走出北京,迎到高陽道上,想與苗振山、張玉瑾拚死,以酬李慕白知己之情,而成全俞秀蓮終生的幸。
說畢,把黃驥北請出屋去,背著馮家兄弟又談了幾句,金槍張玉瑾就走了。回到磁器口慶雲店,只見苗振山的屍體已然入了殮。苗振山雖非他的親舅父,但也相處多年,因為彼此相助,他才有了這大的名氣。此次又是一同被冒寶崑邀請前來,如今李慕白沒有見著,苗振山反倒賠了一條性命;德嘯峰又使出衙門的人,驅逐他們離開北京,張玉瑾就暗自想出了毒計。此時何三虎、何七虎、女魔王何劍娥,以及苗振山帶來的那些人,也全都氣忿得連飯也吃不下去。
德嘯峰仰面看著屋頂,待了一會,響聲隨著過去了,又半天沒有動靜。德大奶奶才把他的丈夫放了手,德嘯峰也深深地抽了一口氣。
德嘯峰夫婦全都站起身來,就見俞秀蓮姑娘依舊穿著青布的長旗袍,嬝嬝娜娜地走進屋來。德嘯峰很怕剛才自己說的什麼李慕白娶姑娘的話被她聽見,於是藉著燈光去看姑娘,清秀的神色,卻彷彿不似往日那樣的憂鬱了。嘯峰夫婦一齊讓座,秀蓮姑娘也略略謙遜,就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僕婦給她送過茶來,秀蓮姑娘就問德嘯峰說:「德五哥,明天早晨我們到底還出城去不去呢?」
史胖子在往保定時,他就得到了消息,知道吞舟魚苗振山、金槍張玉瑾等一干人,在保定鬧了幾日,現在已往北京去了。史胖子回來告訴了李慕白,李慕白又恨不得立刻趕回北京,共與苗振山、張玉瑾等人爭鬥,並替孟思昭報仇。怎奈孟思昭此時呻|吟病榻,發著燒,傷勢一點不見起色,有時且要痛得昏迷過去。
這時德嘯峰順著廊子跑到前院客廳裡,只見李慕白正對著燈坐著;一見嘯峰,就站起身來說:「大哥,你這些日可好?」德嘯峰就上前拉住李慕白的手,很懇切又像帶著抱怨的口調說道:「兄弟,你這些日子到了一趟哪兒呀?你不知道自你走了之後,這裡就天翻地覆了嗎?」說時順著燈光去看李慕白,只見李慕白的頭上、臉上全都是塵土,面目越發削瘦,並且神情十分憂鬱,穿著一件長棉襖,衣襟和袖子全都磨破了。
到了第二日,便將孟思昭下了葬,李慕白並叫人刻了一塊短碣立在墳前。寒風蕭蕭,吹著黃土坡的塵土,李慕白望著墳又灑了幾點眼淚。旁邊史胖子就催李慕白跟他回到店中,問李慕白說:「李大爺,現在孟二爺是已經入了土內,人死不能復生,你也就不必再難過了;再那俞姑娘的事,現在也不必提。只是苗振山、張玉瑾等人,此時恐怕他們早已到了北京,他們到北京一找不著你,一定要說你是因為怕他們才逃出來的。我想這口氣你得給咱們爭爭,趕忙回去鬥一鬥他們,也替孟二爺報報仇!」史胖子把這話連說了幾番,李慕白也是悶悶地坐著,一句話也不回答。實在他是淨盤算如何應付俞秀蓮姑娘之事,並不急於去與苗、張等人爭強鬥氣。
後來他在北京遇見了舊日在口外相識的一個喇嘛僧,這個喇嘛僧也知道他在宣化闖禍的事情,便勸他說:「你把這張萬頃砍成了殘廢,他們現在已告到官中,派人往各處捉拿你了。張萬頃的叔父張太監,是宮中的大總管,極有勢力,若叫他們把你捉住時,你一定活不了。所以你得趕緊找個地方安身,過上二三年,案情一擱置起來,那時你再出頭,也就沒有什麼妨礙了。」於是就叫孟思昭改換了姓名,喇嘛僧便把他薦到鐵小貝勒的府中。
這樣想著,他便以冷笑的眼光看著李慕白。只見李慕白打好了隨身的小包裹,又過來向史胖子說:「老史,我現在就動身回北京。在北京把我的事情辦完了,我還要離京南下,回南宮縣我的家鄉。老史,你若是暫時不離開此地,可以等我幾天,我就回來,咱們再見面。」
今天,鐵掌德嘯峰,因為知道金槍張玉瑾那一干人已被衙門遂出北京,明天齊化門外比武決鬥的事,自然也不須履行了,所以心裡頗為舒服,彷彿這些日來的憂慮驚恐,至此全都解除了。只是俞秀蓮姑娘的事,還是想不出辦法來。
德嘯峰吃了一驚,趕緊隔著窗子問道:「哪個李大爺?」外面壽兒答道:「是李慕白李大爺!」德嘯峰聽了,立刻跳起身來,笑著說:「我這位大爺,怎麼這時候才回來!」說著趕緊跑出屋子去見李慕白。這裡俞秀蓮聽說李慕白回來了,她也不禁驚喜,本已站起身來,要跟著德嘯峰去見李慕白,可是又見德大奶奶望著她,面上露出笑容,秀蓮姑娘就覺得不好意思,便又坐下了。
「李慕白早先曾向秀蓮比武求婚,後來又幫助他父女殺退仇人,並為俞老鏢頭打點過官司;俞老鏢頭死在半路,也是李慕白幫助給葬理的。雖然李慕白是個光明正大的人,不能與秀蓮有什麼曖昧之事,但他們在路上相處多日,彼此必有羨慕之情,只因為我孟思昭一人,使他們不能彼此接近。秀蓮對於李慕白的恩義不能報答,內心不知要怎樣傷感;李慕白是因為在秀蓮身上失了意,所以他才志氣頹靡,才發生迷戀謝翠纖,以及坐牢得病種種事情。」
此時孟思昭的呻|吟之聲更慘,史胖子趕緊轉身進屋。只見自己那個夥計和李慕白,全都在炕頭望著孟思昭,直著眼著急,沒有一點辦法。孟思昭呻|吟了半天,忽然他睜開眼睛大罵道:「苗振山,你憑仗暗器傷人,能m.hetubook.com.com算是好漢嗎?」又斜著眼望了李慕白一下,就帶著悲慘痛苦的神色說:「慕白大哥!」李慕白趕緊扒著頭問道:「兄弟你有什麼事?」孟思昭的眼角迸出幾點眼淚,話卻說不出來;接著就是一陣痙攣,把嘴張開,頭沉下,眼睛翻起。
此時,孟思昭又閉上眼呻|吟。史胖子就一拉李慕白的胳臂,李慕白皺著眉,拭著淚,跟著史胖子到了屋外。史胖子就嚴肅地向李慕白說:「孟思昭這人我佩服他,真是個好朋友!他剛才說的那些話是有多麼痛快!」李慕白剛想把自己要分辯的話向史胖子去說,史胖子己明白他的意思,就說:「我也知道,李大爺你也有你自己的難處,可是現在你千萬別向他分辯,他沒有那麼大的力氣。只盼望他的傷勢能夠好一點,不至於死了,以後的事就都好辦!」李慕白淒楚地落著眼淚,點了點頭,又轉身進屋去了。
這裡爬山蛇史胖子在送走李慕白之後,他就望著他那個小夥計,不住地微笑,說:「徒弟,收拾著東西,咱們爺兒倆也走吧!」
德嘯峰搖頭嘆息說:「你哪裡知道?黃驥北那個人最是陰險不過,他現在不能奈何我,就許將來要坑害咱們的兒子。自然,咱們這旗人的孩子,長大了還是當差去,可是也得叫他們練點功夫,將來好不受別人的欺負。」
何三虎就向眾人說:「你們沒聽見剛才衙門裡的人說嗎?限咱們今天、明天兩日之內必得滾開北京,要不然就把咱們全都抓起來問罪。他娘的,原來這個地方更不講理!難道苗大叔就白白死在這裡,咱們就這麼栽了跟斗算了嗎?」
孟思昭如此一想,就覺得自己十分慚愧,十分傷心,暗中責問自己說:「我雖然自幼與秀蓮訂婚,但我們卻未曾見過一面。我在家中不見容於父兄,得罪了豪紳,闖下了大禍,不敢出面見人。如今做著刷馬的賤役,自身衣食都不能維持,我又哪一點配與秀蓮姑娘成為夫婦呢?反觀李慕白,不但他人才出眾,武藝高強,而且在京中又有很大名聲,認識許多好友。秀蓮若嫁了他,也不辱沒了她的才貌,我何必在其中作梗呢!」
俞秀蓮微嘆了一聲,正要答話,德嘯峰又皺著眉,勸阻秀蓮姑娘說:「姑娘你要走,我不能攔阻你。不過你得等李慕白回來,因為他與姑娘相識在先。再說他又見過孟二少爺,不論姑娘將來要往哪裡去,總是見見他的面,說一說才好。要不然姑娘由我這裡走了,再出什麼事情,我實在難對李慕白和孟二少爺。」俞秀蓮聽德嘯峰又提到李慕白和孟思昭,心中未免又是一陣痛楚,便用手帕拭了拭眼淚,也不願因此與德嘯峰爭辯,遂又談了幾句閒話,便回到自己住的屋內去了。
這許多話都憋在李慕白的心中,李慕白本要趁孟思昭神智清醒時向他說出。可是又知道孟思昭的性情最是激烈,或許他聽了自己的話,覺得不順耳,立刻能吵鬧幾句,然後氣絕身死,那樣,自己必更要終生悔恨了!想要不說吧,但心臟都像一段段的被割裂了。當下低著頭,咬著牙,兩隻手緊握著,那眼淚就像泉水似的不住地向下流。這時史胖子也在旁邊,他聽了孟思昭那些話,又見了李慕白這種情景,把他為難得也怔怔地一句話也不敢說。
說時他氣忿忿地要叫他那個小夥計收拾行李,即刻就要回北京去。不防此時李慕白一聳身起來,推了史胖子一把,史胖子的肥屁股就撞在牆上。李慕白發怒道:「簡直你們都是在愚弄我,我李慕白做事有我自己的主意,豈能隨著你們左右。」
原來孟思昭因為幼年時曾從家中逃走過一回,在口外各處流浪,學了一身好武藝。後來回到家中,他父親孟永祥雖然對他仍有父子之情,但總不如對長子那樣的疼愛。孟思昭的胞兄孟思昶為人驕傲毒狠,行為又不正,因欲父死之後獨佔家產,所以對孟思昭就處處逼迫。思昭本想要離家他往,可是又因他父親已為他訂下俞秀蓮姑娘為妻。思昭聽人說秀蓮不但貌美,而且有一身好武藝,因此孟思昭只得忍氣吞聲,想著過兩年與俞秀蓮完婚之後,再行離家到外面去闖一番事業。
德嘯峰本想再奔出去,幫助俞秀蓮姑娘,可是他的妻子揪著他的胳臂,哆嗦得十分可憐。德嘯峰橫刀望著窗外,心中正在焦急。此時前院裡也有人喊起拿賊來了,德嘯峰就隔著窗子大罵:「張玉瑾,你要是好漢子,你們住了手,我德嘯峰出去見你。有本事咱們光明正大地較量較量,何必使出這飛賊的手段呢!」德嘯峰這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屋上的瓦一陣亂響,震得窗上的紙和玻璃全都亂動。
俞秀蓮住的這間屋子,本來是一間小書房,收拾得頗為整潔。秀蓮姑娘自從延慶到北京來,就住在這間屋裡,已有半個多月了。如今想著苗振山已死,張玉瑾等人也走了,自己還在這裡住著作什麼?又想到剛才德嘯峰背著自己,說什麼盼望李慕白回來娶了自己的話,又不由臉上一陣發燒。回溯今年春天,自己住在家鄉時,那時父親正小心謹慎地防範著仇人,恰巧又有那梁百萬家的少爺,很討厭地追著自己胡纏。那天晚上他竟扒著牆到自己家裡,也不知是要作什麼?幸被自己發覺,把他踹下房去。孫正禮把他打了幾下,才放走。那天若不是父親在旁阻攔,自己也就將姓梁的殺了……一面想著,一面側對著几上的一盞油燈,眼望著紙窗。
李慕白本來聽孟思昭說了他以往的事情,心裡就像劍扎槍戳一般的難過,用自己全身的力氣都壓制不住那汪然的眼淚。本想要跟孟思昭去解說爭辯,表明自己當先與俞姑娘是毫無私情;甚至同行千里,彼此並未說過幾句話,你不應當以為我和俞姑娘就是有什麼難割和圖書難捨之處。同時又想對孟思昭表明,即使孟思昭死了,自己也不與姑娘成親。這並不是自己固執,實在是我們這多日的友情,和你因我而身受重傷之事,將使我終生痛惜,我還有什麼心腸再去娶俞姑娘呢?
那窗外的寒風呼呼地吹著,吹得窗子上的紙沙沙地亂響,燈光也昏暗得像是要滅,又一搖一搖的顯出一種悽慘的情景來。秀蓮姑娘不禁驀然想道:「那張玉瑾、何三虎和女魔王何劍娥等人,全都是飛簷走壁的大盜,難道如今他們就甘心走去,不能夠趁著黑夜來到這裡,殺死我和德嘯峰的全家嗎?」才一想到這裡,便覺得不能不謹慎提防著,遂就到床邊,把那一對雙刀抽出鞘來,拿到燈畔,又挑了挑燈,低頭細看。
眾人被何三虎這話一激,全都抄起兵刃,立刻要找德嘯峰、俞秀蓮拚命去。張玉瑾趕緊把眾人攔住,說:「咱們在京城裡絕鬥不過德嘯峰,何必要白饒上一回?我有一個辦法……」於是他把心中所想的毒辣的手段向幾個人祕密地說出。何三虎等人聽了,也都覺得這個辦法不錯,於是大家先忍耐下來。
不料在去年春天,宣化府的惡霸張萬頃竟強佔有夫之婦。孟思昭聽說了,就氣憤不平,提著寶劍找到張萬頃的家中,將那張萬頃的兩絛腿全都砍掉。然後他身邊一文不帶,就逃出了宣化,在外面飄流了些日。他雖然有一身好武藝,但不屑與江湖人為伍,更不肯做那些盜賊的勾當,所以落得十分窮困。
史胖子靠著牆,翻著眼睛瞧了李慕白,他又不禁瞇嘻地笑著,就說:「那麼李大爺,你到底回北京不回呢?」李慕白冷笑道:「我怎麼不回去?我在北京還有許多旁的事情要辦。」遂就上前拍了拍史胖子的肥肩膀說:「老史,你是好朋友,我姓李的知道,將來咱們一定要深交一交。可是,我要求你,現在我的一些事情,你不要在裡面搗亂行不行?」
德嘯峰聽了,不耐煩地問道:「到底你上哪兒去啦?找著孟思昭沒有?」李慕白先抬眼看了看窗外,彷彿惟恐被人偷聽似的。德嘯峰使眼色叫壽兒退出屋去。這裡李慕白坐在德嘯峰的對面,背著燈,他用一隻手支著頭,就很傷感的低聲說道:「今天我是由高陽縣回的,因為孟思昭在高陽為苗振山等人所傷,傷勢太重,在前兩天就死了!」德嘯峰聽了,不禁吃驚,剛要發話,就聽李慕白又詳細地往下去說。
德嘯峰心裡懷著驚疑,就問說:「你是剛進城嗎?」李慕白點了點頭,說道:「我進城時,天就就快黑了。我是騎著馬來的,將馬匹牽回到廟裡,我連臉也沒洗,就趕緊雇車來了。」說到這裡,微嘆了一聲說道:「我這些日無時不在憂慮悲傷之中。我也聽說苗振山、張玉瑾到北京找我來了,但我卻無法分身前來呀!」
如今他簡略地把內心的衷曲都向李慕白傾出,雖然話才說完,傷處就是一陣劇痛,頭部發昏,暈了半天,方才呻|吟著緩醒過來,但他的心中此時是快慰極了,便微睜開他那雙大眼,瘦臉上湧出微笑,向李慕白說:「李大哥,大英雄應當慷慨爽快;心裡覺得可以做的事,便要直接去做,不可矯揉造作,像書生秀才一般。還是那句話,俞家姑娘雖與我有婚姻之名,但我們卻一點緣分也沒有。我若活著也是無力迎娶她,何況現在我又快要死了呢!李大哥你既對她很有恩情,又有德嘯峰等朋友們給撮合著,你就不妨應允了,姑娘也可因此得個依靠。至於我,你應當認為我就是鐵府馬圈裡的小俞,不要想著我是什麼孟思昭!」
史胖子望著李慕白的背影,不禁點著頭,自己心裡說:「這麼大的英雄,正在年輕力壯,卻叫感情折磨成這個樣子。以前我還以為就是那謝翠纖纏了他,我想翦除了那胖盧三、徐侍郎,把他的情人還給他,也就完了,他也就不必再害相思病啦。沒想到他卻還有俞姑娘這麼一件事呢!現在弄得一個是受了重傷,眼看著就要一命嗚呼;一個是又害相思病。果然李慕白這樣下去,他可就完了,叫我史胖子有什麼力量去幫助朋友呢!」史胖子嘆息了半天,心裡又納悶,覺著像李慕白、孟思昭這兩個小夥子,為一個俞姑娘竟落得這樣,自己實在是不明白。同時又慶幸自己,多虧有這一身胖肉,蠢得難看,才得不到姑娘的愛憐,也就害不了相思病。迎著寒風站了半天,看著店中的夥計和客人們來來往往,都像比李慕白、孟思昭他們舒適似的,心說:「我史胖子也倒楣,怎麼單交了這麼兩個朋友呀?可是無論交情深淺,總是朋友一場,能夠看著他們害相思病不管嗎?」一想到這裡,又不禁笑了。
德大奶奶說:「既然這樣,沒事你就教教他們,你不是說學武藝非得從小時候練起嗎?」德嘯峰一聽他太太的話,不由得笑了,說道:「我這點本事哪兒行?咱們的孩子要拜師父,無論如何得拜李慕白和俞秀蓮那樣兒的,所以,我最盼望的就是李慕白娶了俞姑娘。他們小兩口兒在北京一住,就叫咱們這兩個孩子,跟著他們習武藝去。」德嘯峰很高興地,才說出他自己這個希望,就見軟簾一啟,進來一個僕婦,說是:「俞姑娘來了!」
相處多日,二人的友情日深,孟思昭就想要把真實姓名和來歷一一告訴慕白。不料這話尚未出口,李慕白就把他自己戀慕俞秀蓮的事情,無意之中向孟思昭說出來了。雖然李慕白說得明白,他與秀蓮姑娘毫無越禮的地方,而且因為事情的不可能,早已不敢有什麼希望了,可是孟思昭聽了,心中卻十分難過,他就想:
史胖子卻搖頭說:「我還不一定往哪裡去呢!咱們後會有期吧!」李慕白點頭說:「也好,反正我在一個月內外,必要回南宮家鄉去。以和_圖_書後你若有什麼事,可以到南宮去找我。」史胖子點頭微笑,說道:「好,好!以後我免不了有事要求你李大爺。」然後又說:「這裡的店錢你都不用管了,我們還得住兩天才走,到時我就一塊兒算清了。」李慕白曉得史胖子不像自己和孟思昭,他在江湖上混了這些年,手中很有幾個錢了,便點頭說:「好,謝謝你了。」
現在,她倒不盼望別的了,只盼望李慕白快些回京,把關於尋找孟思昭的事跟他談一談,並盼他能替自己想想辦法,告訴自己離開德家之後,應當往哪裡去才能得到將來的歸宿。因為心裡思索著事情,有時德大奶奶跟她說閒話,她都不甚愛理。晚間倚燈擁衾,又是無限的傷懷,既悲自身命途多難,孤零無靠;又悔父母在一年內相繼物化,遺骨一在望都榆樹鎮,一在宣化府,不知何日才能起運回鄉安葬?並且憤恨孟思昭的無情無義,懷疑李慕白的態度突變。時常這樣思慮紛紜,淚疲斑斑,一夜也不能安眠。
只見這一對雙刀十分的鋒利光芒,而且輕便合手,原是三年前自己父親特地託朋友特打的。昨天殺死了吞舟魚苗振山,彷彿那鋒刃上猶帶著那惡賊的血腥似的,於是心中又有些自矜。想著自己的武藝,真是除了李慕白之外,還沒遇見過對手。李慕白……秀蓮姑娘一想到了李慕白,心中就有一種感激和羨慕之情不禁地湧出。立刻對燈捧刀,呆了半晌,那眼淚又不知不覺地汨汨流下。
德大奶奶這時驚魂甫定,看見丈夫臉上煞白,坐在那裡發怔,又是著急憂慮,遂問道:「到底剛才闖進屋來的那兩個人是誰呀?」德嘯峰說:「頭一個闖進屋來的那個人就是金槍張玉瑾。幸虧我躲的快,手下又預備著刀,要不然此時早就沒有命了!」說時,指著紅木桌子上的深深刀痕說:「你看這個人多麼兇狠!」德大奶奶想起剛才的情景,也不禁害怕,身上又打起哆嗦來。剛要勸丈夫以後莫要再與江湖人結仇,忽聽院中的壽兒等人又喊起來說:「房上有人啦。」德嘯峰吃了一驚,趕緊隨手抄刀,要撲出屋去。
這天晚飯後,德嘯峰夫婦在屋裡逗著孩子說話。少時俞秀蓮姑娘也進屋來,坐在炭盆旁與德大奶奶閒談了幾句。她剛要再向德嘯峰提說自己要決心離京的話,忽聽窗外是壽兒的聲音,回道:「李大爺回來啦!」
那店家帶著李慕白和史胖子出去奔走了一天,結果才在城南找了一塊地——這地方名叫黃土坡,一道低低的土山,山下有塊田地,就是那店掌櫃的親戚朱姓的。經這店掌櫃說著,李慕白並送了朱姓幾兩銀子,這才允許把人寄葬在這裡。
到了次日,天色才明,張玉瑾等人就雇了車,拉著苗振山的棺材離開北京走了。他們出的是彰儀門。瘦彌陀黃驥北派了家人郝三等,在關箱中還擺了供桌,迎接苗振山的棺材祭奠了一番。張玉瑾等人心中倒都是很感謝,覺得黃驥北不愧是個好朋友,遂就幾輛車十幾匹馬,又往下走。
史胖子這時發怔,想著李慕白說的話也對。依著自己,那次就幫助他越獄出來。後來自己把胖盧三、徐侍郎翦除了,就叫李慕白接了翠纖去過日子了。自己要是李慕白,這些事早就完了,可是到了李慕白的身上就是這樣麻煩。現在又加上俞姑娘這件膩人的事,恐怕還是不能痛痛快快的依著孟思昭的遺言,就與俞姑娘成了親事。
金槍張玉瑾倒是很沉穩地,並不怎樣暴躁。聽黃驥北提俞秀蓮,他反倒搖頭說:「俞秀蓮並不是沒有來歷的,他們父女與我們是仇家,我們無論是誰見著誰,都可以拚命。所以我的舅父苗振山死了,我並不悲傷,也不怨恨俞秀蓮。只是德嘯峰這個人,真真是個小人。今天我到東四三條見著他和楊健堂,他還跟我假客氣了一陣。我提到與俞秀蓮比武之事,他立刻就替俞秀蓮答應了我,並且由他訂的地方,說是後天一早準在齊化門外三角地見面。當時我還覺著他那個人很是慷慨,哪裡想到他是在當時支吾我?一轉臉他就使出衙門裡的官人來跟我們發威!」說到這裡,他恨恨不已。
本想鐵小貝勒平日最喜歡會武藝的人,一定能對孟思昭另眼看待。可是想不到孟思昭一到鐵貝勒府,鐵小貝勒見他衣服襤褸,相貌不揚,便沒有怎樣注意他,竟派他到馬圈中去做刷馬的賤役。孟思昭本來性情孤高狂傲,他見鐵小貝勒對他不加重視,他也就不願再顯身手,以邀恩寵,所以他在這裡只想暫且耐時,將來張萬頃的案子一冷了,自己再往外省去闖蕩。倘能得些事業,便親往鉅鹿去迎娶俞秀蓮姑娘。
這時院中就有一種柔細而嚴厲的聲音說道:「是我,你們拿燈籠照什麼?」又聽是壽兒聲音說:「俞姑娘,你把賊追上了嗎?」俞秀蓮說:「你們睡去吧,沒有什麼事啦!」遂就咳嗽了一聲,進到德嘯峰夫婦的屋裡。德嘯峰此時又把刀放下,他就說:「俞姑娘回來了!」遂順著燈光,上下打量秀蓮姑娘。
史胖子在旁說了半天,見李慕白全然不理,他都有些氣了,就站起身來,捋著袖子,露出他那粗壯的胳臂,就說:「李大爺,到底你是打算怎麼樣?孟二爺可是為你鬥苗振山,他才死的。他雖死也是好漢子,也教人佩服,你現在怎麼樣?你若是打算永久在這兒住著給孟思昭看墳,那我也不管你,我可要走了。憑我史胖子,也要回到北京鬥一鬥他們去,到時給你看看。」
此時遠處的更聲已交了三下,燈裡的油都快燃燒乾了。秀蓮姑娘只得輕輕把門閉上,剛要熄燈睡去,這時忽聽德嘯峰的屋裡有婦人的聲音一聲怪喊,正是德大奶奶。接著一陣桌椅門戶亂響,又聽有鐵器鏗鏘相擊的聲音,只聽德嘯峰喊著說:「我姓德的跟你們拚了!」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