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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劍金釵

作者:王度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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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炎天起解摯語囑良朋 驛路飛駒鋼鋒殲眾盜

第三十三回 炎天起解摯語囑良朋 驛路飛駒鋼鋒殲眾盜

史胖子笑了笑說:「好,你既不叫我幫助,那麼我就歇一會兒。」李慕白又問他現在住在什麼地方?史胖子卻笑著說:「我沒有準地方住。反正我在這北京城裡是個黑人,天黑了才能夠出來。」李慕白也不再問,就拱手說:「我要回去了,再會罷!」史胖子也拱手說:「再會,再會!」
魏鳳翔這時也拚出死命,把他那一枝畫戟向李慕白亂抖亂刺。但李慕白勢極兇猛,一劍磕開魏鳳翔的畫戟,飛身上前,寶劍揮起;那賽呂布魏鳳翔招架不及,當時右臂遭了李慕白一劍。他就慘叫一聲,立時撒手扔戟,摔倒在地,翻了一個身就死了。
祁主事卻擺手說:「你告訴德家,別送給我錢,我不要。我幫德五的忙,全都是衝著你!」李慕白曉得他表叔是嫌銀子太少,遂就趕緊跑回德家,又跟德大奶奶要了一百兩,湊足二百兩送給他表叔祁主事,祁主事方才收了。李慕白回到德家,心裡又很是難過。就想,自己的表叔幫了德嘯峰這一點忙,卻用去人家二百兩銀子,這也是自己難對德家之處。所以想著,非要報答德嘯峰對於自己的恩情不可。
還沒有進城,就見一匹棗色的馬馳來。馬上的人身高體大,頭戴一頂大草帽,身穿青布大褂,像是一個做買賣的人,鞍下可掛著一口帶鞘的鋼刀,正是那五爪鷹孫正禮。孫正禮見了李慕白,他就在馬上笑了笑,並沒說什麼。李慕白就說:「前面的車才走了不遠,孫大哥,你不必緊跟著他們,只要不離著太遠就是了!」孫正禮在馬上點點頭,他就策著馬走過去了。
當下李慕白衝著深深的暮色,步行回到德家。先到內院去見德大奶奶和俞秀蓮,就說自己明天要起身到一趟保定,見一個朋友,再託他照應德嘯峰,大約至多四五天就可以回來了。德大奶奶雖然不好意思攔阻李慕白,恐怕他走了之後,家裡又出什麼事故,所以面上帶出為難之色。倒是旁邊的俞秀蓮姑娘,他看出李慕白的情狀有些急憤,而且他所要去的又是那陶宏、張玉瑾所橫行的地方保定,就知道李慕白一定是要尋他們決鬥去。於是俞秀蓮姑娘就彷彿鼓勵李慕白似的,她就慨然說:「李大哥若有急事,就請走罷,這裡的事你放心,有我一個人就全行了!」
李慕白聽了邱廣超的話,他倒不由心裡一動。當下決定了,明天是楊健堂隨護前去,李慕白便將鐵小貝勒送給德家的那銀子,給了楊健堂二百兩,以作為路上的費用。然後李慕白又出了邱府,到前門外打磨廠泰興鏢後,見了劉起雲老鏢頭。請劉老鏢頭派人到四海鏢店,把五爪鷹孫正禮找來。
那張玉瑾提金槍,在大道當中一站,向魏鳳翔等人說:「你們都退後,讓我一個人與這李慕白較量較量,看看他到底有多大本領!」魏鳳翔也挺著他那桿畫戟,氣忿忿地說:「我今天非要報仇不可!」
李慕白拍了拍胸脯,把寶劍一舉,說:「不錯,我就是李慕白,聽說去年你被黃驥北雇得曾到了北京一趟,那時恰值我有要緊的事情,出都去了,未能跟你見面分個高低。可是你就在外面揚言,說是我李慕白怕了你們,不敢見你們。那時我雖然氣忿,可是因為我另有旁的事,就無暇與你們這群小輩去計較。現在聽說你們又受了黃驥北的唆使,要來沿途陷害德五爺,這真是小人的行為!我才趕來尋你們。不過我李慕白向來寬宏大量,你我又無多大的仇恨,你們若能趕緊悔改,不再與德五爺為難,我也可以放你們逃命。否則,我現在的性情可又與去年不同了,動起手來,我難免要殺害你們的性命!」
「現在只有黑虎陶宏,第一因為他去年被俞秀蓮姑娘砍傷,傷勢還沒有大好;第二因為有他師父金刀馮茂囑咐,不許他作這給江湖人丟臉的事情,大概到時他還許不至於出頭。可是張玉瑾、魏鳳翔那些人,恐怕楊健堂跟孫正禮二人,就對付不了他們罷!」
那史胖子依舊往下說道:「我也知道你李大爺的打算。你是故意留在北京,等德五爺走後,你再獨自出頭,去向瘦彌陀黃驥北鬥一鬥。好李大爺,你是英雄,我佩服你!可是現在還有事呢!黃驥北早就勾結好了金槍張玉瑾、黑虎陶宏、賽呂布魏鳳翔,還有我認識的那個涿洲的劉七太歲,這些人都是受了黃驥北許多銀兩。他們都商量好了,沿路撒下探子,專等著押解德嘯峰的車輛經過保定之時,他們就將車截住,殺害德嘯峰的性命。
李慕白說了這些話,本是想著自己的仇人,只有一個黃驥北。像張玉瑾這些人,並無多大深仇,很不必傷害他們的性命。但是張玉瑾卻氣得跺腳,他說:「我能叫你饒我的性命?張大太爺在河南開著鏢店,我都不回去,我就是為等著你來咱們較量較量。若沒有你,我早就殺了那俞老鵰,替我的岳父把仇報了!俞秀蓮、德嘯峰他們欺侮黃四爺,殺了我的舅父,砍傷了我的朋友劉七爺、陶大爺,他們還都不是仗著你的威風?今天,咱們既遇著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來罷!你姓李的別再逞能了!」說時,抖槍向李慕白的咽喉就刺,卻被李慕白用劍磕開。
李慕白聽了史胖子這些話,他立刻點頭說:「既然這樣,我和-圖-書得趕緊跟上他們。今天已快關城門了,大概走不了啦,只好明天一早我再走!」史胖子說:「好啦,明天一早你就去吧!你騎著馬一定能夠跟上他們,等著把張玉瑾那夥人打回去,叫德嘯峰的車平安的過了保定,那就沒事啦!然後咱們再回來,我幫助你剷除那黃驥北。」李慕白說:「謝謝你,但我不用你幫助!」
李慕白說:「有神槍楊健堂跟隨他去了,何必還用我?我還要在這裡照應他的家眷。」
李慕白給孫正禮向史胖子引見了,然後問他德嘯峰的車輛在前面有多遠。孫正禮就說:「在前面不過四五里地,一放馬就能夠趕上了。」李慕白說:「不必趕了。咱們還是分著走,以免被那些官人看見了,他們要生疑。」當下分頭投店。李慕白和史胖子在一起;那孫正禮依然是商人不像商人,鏢客不像鏢客的,一個人單住在店房裡。
李慕白一面催馬,一面揚劍大喊。馬來到臨近,李慕白又飛身下去。他一上手,就砍倒了對方的兩個人。對方的劉七太歲光著膀子,正與五爪鷹孫正禮拚鬥。楊健堂卻因要保護德嘯峰的車輛,只能在車旁抵擋劉七手下的幾個人,卻不能過去幫助孫正禮,所以孫正禮與劉七太歲廝殺,未免有些吃力。及至李慕白趕了來,孫正禮就更抖起了精神,一刀逼近一刀,去砍那劉七太歲。李慕白卻喊著:「你快閃開!」說時搶上前去,持劍向劉七太歲就刺,那劉七太歲一閃身,背上就被孫正禮砍了一刀,摔在地下。孫正禮又亂殺了一陣,砍傷了幾個人,經李慕白攔住,孫正禮方才住了手。
史胖子搖頭說:「李大爺,你這個朋友可真不容易交,到了現在你還是不對我說實話。我知道,我知道,現在有延慶的神槍楊健堂,假作是德家用的僕人,他跟著德五爺走了。不單是他,還有個姓孫的呢,也暗中跟下保護去了!」
等了半天,才見鐵府的那個侍衛急急走出來。見了邱廣超先屈腿請安,然後說:「德五爺快出來了!」正說話間,就由衙門的旁門裡,出來了二十幾個官人,少時就把德嘯峰同那個柏侍衛押出來了。德嘯峰身穿便衣,雖在監獄多日,衣履還很乾淨;面色略顯著黃瘦,但是精神卻十分飽滿;拖著輕輕的鎖鍊,邁著方步,滿面的笑色。一出門,就向邱廣超和那鐵府的侍衛作揖,說:「多謝,多謝!諸位關心兄弟就得了,大熱的天,何必還親自來送我!」
次日,鐵小貝勒派了得祿到德家來見李慕白,說是鐵小貝勒跟刑部裡面的官人說好了,允許德嘯峰可以帶兩個僕人隨行侍候。並送了四百兩銀子,作為德嘯峰的路費。李慕白跟德大奶奶和俞秀蓮一商量,就決定派壽兒跟他老爺到新疆去。壽兒也很願意去。俞秀蓮並打算叫五爪鷹孫正禮也跟去。
這裡李慕白卻連頭也不回,就一直進了城。回到家裡,先去見德大奶奶和俞秀蓮,把剛才德嘯峰被解出原時的詳細情形都說了。德大奶奶聽了很是傷心,她不住地流淚,俞秀蓮姑娘就在旁勸著她。
只見張玉瑾的金槍向上一舉,啊地叫了一聲,李慕白的劍鋒就插入張玉瑾的左脅。張玉瑾將金槍撒手,雙手掩著脅部仰身摔在地上,鮮血湧出,不住的慘叫慘滾。李慕白的寶劍舉起,本想再刺他一劍,結果了他的性命。但是轉又一想彼此並無深仇,何必非要殺死他不可!於是把持劍的那隻手放下。
李慕白驚訝地勒住馬,回想剛才隱隱看見那位老者容貌,覺得頗有些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來,暗道:「哦!剛才這老者的面貌,頗有些像俞秀蓮已故的父親俞老鏢頭,大概這也是一位江湖上的老俠客。我雖不認識他,但他卻知道我。所以在此偶然相遇,他才這樣的戲耍我。他卻並未以十分的力量用鞭抽我,可見他對我也並沒什麼惡意。我現在還要趕回京城去辦要緊的事,又何必要追他的馬匹,與一位老人惹氣呢?」因此便不再去追,也不再介意此事。他策馬順著往京城去的大道,緊緊地走。
史胖子笑著說:「今天你李大爺這話還算痛快。其實到時我也許幫不上手,不過大熱的天,我給你作個伴兒,也省得你煩惱。」李慕白慘笑了笑,說:「我現在倒是沒有什麼煩惱了!」
李慕白一手握著張玉瑾的金槍,一手揮劍,將魏鳳翔的畫戟磕開,斜著連進兩步,掄劍向魏鳳翔去砍。這時張玉瑾雙手奪槍,急得亂跺腳;李慕白卻握得很緊,休想教他奪了過去。旁邊的那兩個人全都是魏鳳翔的朋友,也一齊掄刀上前與李慕白廝殺。但是才一上手,就被李慕白用劍劈倒了一個。李慕白便將張玉瑾的槍放了手,反撲過魏鳳翔;打算先把他砍倒了,然後再專鬥張玉瑾。
李慕白此時已看見那四個人的馬鞍下都掛著兵器,且有兩個是帶著長兵器的。李慕白就看出來,其中一個人十分眼熟,似乎是曾在沙河城被自己打敗過的那個賽呂布魏鳳翔。當下他就要由鞍下抽劍,過去與他們廝殺。
當日晚間,李慕白在高碑店找了客店歇下。那史胖子就趕來了。他並帶來了消息,說是劉七太歲現在已往保定去了,聽說這回黑虎陶宏不但不幫他們,連他手下的人也不m•hetubook.com.com派一個,因此他與金槍張玉瑾幾乎爭打起來。這全都是因為聽了他師父金刀馮茂的話。
一面走著,一面還不住回首向德嘯峰這裡來望,及至看見幾輛官軍慢慢向前走了,他才放心往北而去。此時卻不曉得那史胖子騎著馬又跑往哪裡去了。李慕白也顧不得去找他,只是冒著暑熱,流著汗水,懷著一顆義憤的心,連夜往北走去,決定回到北京去剷除那瘦彌陀黃驥北,以為京城除此巨憝,而使將來德嘯峰回京之後,得以安居。至於自己在殺死黃驥北之後,是生是死,則在所不計了。
史胖子又哈哈地笑了笑,說道:「事情哪裡就這麼容易完了!你們和瘦黃四的仇恨,就能夠這麼容易解開嗎?那可敢則好了。現在我先問你李大爺,你跟德五爺,你們的交情最厚,為什麼這次他發往新疆去,你倒不跟著他去呢?」
旁邊還有那與德嘯峰同時起解的柏侍衛的幾家親友,就齊都私下談論,那個是邱小侯爺,那個是李慕白;並說因為這個李慕白,德嘯峰才與黃驥北結仇,李慕白在旁隱隱聽得別人談論,他的心裡就非常感到悲痛。邱廣超對他說的話,有時他都忘了回答。這時監獄的門前,就擺列了五輛帶棚子的走遠路的騾車,最末後一輛是邱廣超出錢雇的,特為楊健堂和德嘯峰的僕人乘坐。
「衙門裡定的起解日期,是不能更改的,除非這時候你叫嘯峰裝病。可是據我想,與其教嘯峰在監裡受那蚊叮蟲咬,悶熱得和在蒸籠裡一般,還不如叫他到外邊去。反正押解的官差他們也都是人,太熱的時候,正午他們也得找涼快的地方歇著。犯官若是在半道兒熱死了,他們也沒有好兒。」
李慕白閃身抽劍,反向張玉瑾的前胸刺去。張玉瑾趕緊又退後兩步,掄槍再刺李慕白,卻被李慕白伸手將他那桿金槍揪住。旁邊賽呂布魏鳳翔也持戟上前。
李慕白也迎過去,就說:「史胖子,你又到北京來有什麼事?」對面的正是爬山蛇史胖子,他那山西腔兒又吹進了李慕白的耳鼓。他先笑了笑說:「我早就到北京來了,要想幫助你們,只是插不上手!」李慕白說:「事情已然完了,德嘯峰今早已經走了,還用你幫助幹什麼?」
邱廣超和鐵府侍衛及得祿等人,各自回府。只有李慕白,他含著兩眼熱淚,步行著緊跟隨那五輛車出了彰儀門。這就是去年德嘯峰親送李慕白出京的那個地方。去年德嘯峰送李慕白時,是風寒天冷,大雪飄飄;今天李慕白送德嘯峰,卻是槐柳成蔭,田禾無際,中午的驕陽如火一般的炙人。李慕白一面擦著汗,一面拭著淚,在道旁太陽下站了半天;看得押解德嘯峰的那五輛車走遠了,他這才轉身往回走。
旁邊的李慕白看了這種情景,不禁感動得落下淚來;但是德嘯峰依舊談笑自若,然後他又向楊健堂抱拳,說:「三哥,累你陪著我跑這麼一趟,我真心裡不安。可是咱們兄弟,我也就不必說什麼啦!」楊健堂本來是拙於辭令,當下他只慨然說:「五哥你放心罷,在路上由什麼事都有我啦!」
李慕白一聽史胖子這樣怕那劉七太歲,他就不由冷笑,點頭說:「那麼咱們就暫時分手,你慢慢地走,我先在前邊走了!」說著,李慕白就拋下史胖子,他縱馬向前走去。少時,又眼看得追上了押解德嘯峰的車輛,他又收住了馬慢走。但既已知這涿州地面有一個也受了黃驥北的收買,正要劫害德嘯峰的劉七太歲,他就不敢離著前面車輛太遠了,並且時時的四下觀望,看有什麼形跡可疑的人沒有。可是走了一天,竟平安地走過了涿州,一點事也沒有發生。
李慕白想了一想,覺著也對。於是辭別鐵小貝勒,又到刑部監裡,打算問問德嘯峰他自己的意見。可是管獄的人就不許德嘯峰見人了。李慕白又趕緊去見他表叔祁主事。祁主事派了個人到監裡去問,派的人回來告訴了祁主事,祁主事這才對李慕白說:「剛才我派人到監裡看了德五,德五他很願想到外邊去。他並囑咐到時無論什麼親友也不要送他,只叫家裡給他預備點錢就是了。」
到了次日,一清早就起來,一面叫福子去備馬;一面囑咐僕人說:「我走後,家中諸事都要謹慎,外面如有什麼事,要都請示俞姑娘。」囑咐畢,他就拿上寶劍和大草帽,出門上馬走了。這時東方的陽光漸高,雖有微微的晨風,但是天氣依然熱。李慕白頭上戴著大草帽,身穿黃繭綢褲褂,頭上身上覺得汗出涔涔。
李慕白見這些官人,全都沒有什麼驚慌的神色,他就明白了。想著此次劉七太歲、張玉瑾等人打劫官車,意圖殺害德嘯峰,這些官人一定全都預先知道,連他們也許是被黃驥北收買好了的。遂就滿面怒容,冷笑著向眾官人說:「你們諸位放心往下走吧!準保沒有什麼事了。連那金槍張玉瑾和魏鳳翔,全都被我殺死了!」遂又拍了拍胸脯說:「現在我李慕白已然走到這個地步,我就什麼也不怕了。你們諸位可要小心一點,無論什麼人若是敢怠慢德五爺,我的寶劍是決不容情!」他這話一說出,嚇得那些個官人全都面如土色,齊都陪笑說:「我們絕不敢怠慢德五爺,李大爺請放和-圖-書心吧!」
李慕白向孫正禮說:「明天德嘯峰起解往新疆去,現在已有神槍楊健堂隨行保護。但仍恐他身單勢孤,在路上如遇了什麼事,他一個人照顧不過來,所以我想請孫大哥也隨了去。也不必跟官人們接頭見面,只在路上作一個平常做買賣人的樣子,在暗中保護他們,以便遇著事情,好幫助神槍楊健堂。」
五爪鷹孫正禮一聽,他連連答應。李慕白便又送給他二百兩銀子,以作來回的盤纏。孫正禮毫不推辭,他就收下了。那劉起雲老鏢頭並向孫正禮說:「將來你從新疆回來時,就在這裡幫助我吧!不必再在四海鏢店跟冒寶崑那些人在一起廝混了。」孫正禮說:「那是最好了。我幫助你,劉老叔你就是一個錢也不給我,我也是願意幹的。因為這泰興鏢店是我師父俞老鏢頭保鏢的地方,我若能再在這裡保鏢,也算是給我的師父爭光!」
不想才走了十幾步,後面那騎白馬的人已然趕上,只聽得吧的一聲,李慕白背後就著了一皮鞭。那老者哈哈大笑,搖著皮鞭,催馬越過了李慕白的馬頭,就像一股白煙似的飛馳而去。李慕白的背後被皮鞭抽的雖不十分疼痛,但是這個氣卻也忍受不了,遂就催馬向前去追。口中並高聲叫道:「前面的老頭子,你站住!我問你為什麼用鞭子打我!」追了不遠,那老者的白馬就沒有了蹤影;只見暮色深深,餘霞紛落。
此時張玉瑾掄槍狠狠向李慕白的後背刺去,李慕白趕緊回身,橫劍將張玉瑾的金槍架起。他又逼近兩步,擺劍向張玉瑾的前胸刺去。張玉瑾趕緊拽槍退身,緩了一口氣,再抖槍去刺李慕白。兩人又交手三四回合,李慕白的劍光擾得張玉瑾眼亂;李慕白身手的敏捷,使張玉瑾照顧不過來。張玉瑾就趕緊急喊:「你先住手,我有話說!」但是此時李慕白的寶劍已向他的前胸刺去。
正在走著,就忽聽身後得得的一陣馬蹄響聲,李慕白趕緊回身去望,只見遠處有一匹馬飛也似的趕來。李慕白心中十分驚訝,暗想:莫非是那史胖子他又找了我來?於是勒馬回頭去望。那匹馬漸漸來到了臨近,藉著天際的雲光霞影,李慕白方才看出,原來來的是一匹白馬。馬上是一個高身材的鬚髮皆白的老者,並不是那騎黑馬的史胖子。李慕白便不甚介意,依舊回過頭來往前去走。
又往下走了五六里,忽然見西面一股岔路上起了一片煙塵。少時,得得地一陣馬蹄響聲,就由那岔路跑來四匹馬,馬上的人全都身穿短汗褂,頭戴大草帽。他們先停住了馬四下張望,然後就一齊撥馬往南走去。他們一邊走著,一邊還不住地回頭觀望。大概他們也是看見後面的李慕白和史胖子這兩匹馬了。
邱廣超卻說:「大概路過之處,縱使有強人盜匪,他們也必不能打劫起解的犯人。因為他們也知道,犯人們的身邊決不會有多少錢。只怕的是黃驥北使出什麼強盜來,在路上要謀害嘯峰。」
李慕白見史胖子稱呼俞秀蓮孟二少奶奶,不由驀然想起孟思昭來,心中又是一陣傷感。
次日清晨,先後起身。走了不多路,就在一條空曠的大道上,向前望見了那押解德嘯峰的五輛騾車。此時李慕白與史胖子反倒勒住了馬,看到前面的五輛車又是出了二里多地,他們才慢慢地再往前走,又走了一天,次日就來到涿州地面。
當下,劉起雲留李慕白和孫正禮在鏢店裡用過午飯,李慕白方才回德家去。這日內宅裡的德大奶奶,就給德嘯峰預備隨身的東西及衣服,以便叫壽兒給帶了去;忙了一天。
李慕白一聽此話,便對於金刀馮茂不勝欽佩,暗想:「這才不愧是江湖好漢!去年他在北京被我打敗了,他不但不與我結仇,反倒從此絕跡江湖。如今還攔阻他的徒弟與德嘯峰作對。將來只要是我李慕白不死,我必要與他交交朋友!」
楊健堂此時身穿灰衣褲褂,頭戴草帽,隨身一隻包裹裡露出刀鞘來。邱廣超揮著扇子,站在衙門前與李慕白談話。衙門裡出來了幾個官人,特意來見邱廣超,向他請安,並請他進去歇息。邱廣超卻搖頭說:「謝謝你們了!我不進去,我在這裡等著我德五哥出來,跟他說幾句話,我就回去了。」
次日一清早,李慕白就帶著壽兒,到了刑部衙門,在門首等候著。少時,鐵小貝勒派了府中一個侍衛和得祿也來了。那侍衛一直進衙門,去見押解德嘯峰的官人,傳達鐵小貝勒吩咐的話。又等了一會兒,銀槍將軍邱廣超同著神槍楊健堂,也坐車前來。
史胖子就向李慕白說:「咱們也分著走罷!因為這涿州有一個劉七太歲,他是我的朋友。向來我由此路過時,必要在他那裡住幾天。他也對我很好。可是去年,他因與秀蓮姑娘爭鬥,被俞秀蓮砍傷了,所以他最恨俞秀蓮。現在他又因聽了黃驥北的話,把德嘯峰和你李大爺也給嫉恨上了,所以他這次也幫助張玉瑾。果然他此時若是往保定去了,那還好;他若是還在家裡,看見我跟著你一路同行,那你李大爺倒不要緊,我可就非要遭他們的殺害不可!他手下的人多,耳目眾,他本人也刀法精通;我可惹不起他!」
連行了兩天多,這天在將近黃昏時候,就來到了京畿琉璃河hetubook•com.com地面。此時滿天的雲霞,在旁人的眼中是如同碎錦一般,但在李慕白看去直似一塊一塊的鮮血。他策馬行在空曠的原野上,只見碧綠的田禾一望無邊,經夏日的晚風吹動著沙沙的響,像是水鳴,又像是劍嘯。附近沒有村落,看不見一縷炊煙,也看不見一個行人。李慕白就這樣孤獨地往下又走了一二里地,雖然天色晚了,卻因急於趕回京城,所以不想找鎮店投宿。
李慕白一聽,就不住地流淚,趕緊回去向德大奶奶說了。德大奶奶一面揮淚,一面開箱取銀子。李慕白也把德嘯峰給他的那錢摺,由錢莊裡盡數提取出來,共湊足了二千五百兩銀子。李慕白曉得犯官的身邊不能多帶些錢財,而且若帶的錢多了,在路上也容易出事。所以他又趕緊去找邱廣超,由邱廣超託了一個在新疆有聯號的大商家,開了二千兩銀子的匯票。然後李慕白又拿著這匯票和五百兩現銀,到他的表叔那裡,就求他表叔設法將匯票交給德嘯峰。並給德嘯峰三百兩現銀作為路上零用,其餘的二百兩,一百兩是打點隨解的官人,一百兩是作為德家敬送給祁主事的。
登時李慕白就催馬飛馳過去,一面大喊著說:「前面的人,趕快給我站住!」一面由鞍下抽劍。此時前面那四匹馬也全都站住了,他們彼此交談了幾句話。大概是那魏鳳翔告訴張玉瑾說,後面追來的這個人就是李慕白。於是他們四個人全都跳下馬去,各由鞍下抽出兵刃。
當下史胖子把扇子插在他那寬寬硬硬的腰帶上,就由馬鞍下摘下大草帽來,戴在頭上。遂解下馬來騎上,便與李慕白雙馬並行,在這炎夏的大道之上,直往正南走去。爬山蛇史健卻因身體肥胖,走了不多遠,他身上汗出如漿,把暑涼綢的小褂脫下來,光著肥胖紫黑的脊背,騎著馬走;但他一點也不肯歇息。走到中午,才在一座鎮市上找了一家小茶館,二人用飯。
這天正是六月中旬,天氣炎熱。忽然得了信息,說是德嘯峰和那個柏侍衛,後天就要起解發往那新疆去了。李慕白聽了,又不由氣忿,暗想:這麼熱的天氣,偏要將官犯起解,這不是故意將被解的人熱死在中途嗎?於是李慕白又去見鐵小貝勒,想要託鐵小貝勒在衙門裡疏通疏通,把德嘯峰起解的日期改在秋天。但是鐵小貝勒對李慕白說:
走出彰儀門,李慕白就放轡快走。走出約十幾里地,忽見前面道旁橋下,拴著一匹黑馬;有一個大胖子,穿著黑暑涼綢的短褲,敞胸露懷,正在那裡搧著烏金面子的摺扇乘涼。李慕白一看,就知道是史胖子。心說:「這個人也真怪,他為什麼這樣不辭辛苦地給我們幫忙呢?」因此便一面笑著,一面催馬走到史胖子的臨近。就說:「我料想你今天一定在這裡等著我了。好,你上馬罷!陪著我到一趟保定。」
李慕白因為曉得孫正禮的性情暴躁,很容易惹事,所以不敢叫他隨在德嘯峰的身邊。便想先到邱廣超家裡,同楊健堂商量去。於是出了德家門,就到邱侯府去見神槍楊健堂。那楊健堂就慨然說自己願意隨德嘯峰往新疆去。並說:「跟著官人一起走,如長槍不便攜帶,我可以帶著單刀隨行。反正路上遇著什麼強人盜匪,我是饒不了他們的。」
吃完了,李慕白見史胖子直打呵欠,便想叫他睡一個覺再往下走。並說:「反正德五爺他們的車輛,至多也就比咱們多走六七十里地。咱們的馬又快,今天趕不上他們,明天還趕不上他們嗎?不必忙。」但是史胖子卻像不服氣似的,用涼水洗了臉,非要立刻就往下去走不可。於是兩匹黑馬,又在這暑熱的天氣下,如飛似的向前走去。當日晚間就追趕上了五爪鷹孫正禮。
李慕白遂回到外院書房裡,他就坐在椅子上暗暗地盤算主意,同時睜著眼看那掛在牆上的寶劍。此時他心中的悲痛已然減少,他只有一個打算,就是等著再過兩三天,索性叫德嘯峰離遠了北京;那時他就要下手去結果了那瘦彌陀黃驥北的性命,以便將來德嘯峰回京之後,得以安居,並為京都除此一害。至於自己的生命,即使是為殺了黃驥北而受刑法,那也是不必顧慮的。
柏侍衛坐第二輛,跨車轅都坐的是官人,第一輛車和第四輛車也都是官人,楊健堂和壽兒坐最末的一輛車。德嘯峰在此車上,還探出頭來向邱廣超、李慕白等人拱手,笑著說:「諸位請回。再會!再會!」說時,五輛車一排走著往南去了。
李慕白一聽,不勝驚訝。心說,史胖子的耳風倒真快,他怎麼全都知道了?一定是小蜈蚣告訴他的吧?當然不禁也笑了笑。又聽史胖子接著往下說:「不但德五爺在路上有人保護,就是德五爺的家裡,我知道也用不著你。現在那位孟二少奶奶俞秀蓮姑娘不是在德宅住著了嗎?有她,還怕豹子能跳進牆去嗎?」
又走了有一天多的路程,就回到了北京。進了城,他不回德家,也不去見鐵小貝勒和邱廣超,卻在安定門關箱找了一家小店住下。對店家只說他姓陳,是從張家口來的。歇息了一會,他就將寶劍抽出鞘來,用一件長衣裳包裹著。身上只穿著青布短衣褲,也未戴草帽,就挾著寶劍,懷著一顆火燒著似的焦急義憤的心,直入城和圖書中,來尋仇人黃驥北。
邱廣超趕緊上前,把自己安排的事都對德嘯峰說了;並勸德嘯峰在路上要多加珍重,到了新疆也要寬心自|慰,這裡的朋友是必想辦法,至多二年,必能叫德五哥回來。說著,又將自己手中的一柄檀香骨子的摺扇和帶來的兩匣痧藥,奉送給德嘯峰。德嘯峰拜謝收了,交給壽兒拿著。然後又向那鐵府的侍衛說:「這位仁兄請回吧!煩勞代稟鐵二爺,就說等我由新疆回來時,再報他的大恩罷!」
李慕白將要收劍上馬,忽見那史胖子又出前面騎馬跑來。他向李慕白喊叫說:「李大爺你快去吧!南面現在也打起來了,是那劉七太歲!」李慕白一聽,也不暇細問,立刻飛身上馬,又往南馳去。走了不到四五里路,就見前面那押解德嘯峰的五輛官車全都停住了。神槍楊健堂和五爪鷹孫正禮,各掄鋼刀與十幾個人廝殺起來。
忽然,史胖子勒住了馬,向李慕白說:「先別往前走!」他滿面驚慌之色,又向前指著說:「快看!那個穿黑褲褂的就是金槍張玉瑾。那三個人我可不認得。噯呀!他們大概瞧見咱們了!」李慕白冷笑著說:「現在冤家路窄,遇見他們,正好乘勢把他們翦除了,也省得驚動德五爺。老史,你怎麼反倒怕起來了!」
這時,那十幾個強盜受傷的受傷,跑的跑。劉七太歲背上被砍去一塊肉,已然暈死過去。孫正禮要再砍他兩刀,卻被李慕白把孫正禮手中的刀奪了過去,硬插在他鞍下的鞘內。向他拂手說:「你先在前邊走吧!」孫正禮知道李慕白還是不叫他露出保護德嘯峰的樣子來,他就笑了一笑,上了馬,一面擦著身上的汗,一面高興地往前走了。這時德嘯峰已下了車,那些官人也都過來向李慕白道謝。
當日在高碑店歇息了一夜,次日依舊與史胖子往前去走。又走了兩天,走過了定興,來到徐水縣境,眼看著要到保定了。於是李慕白的精神更為振奮,兩匹馬更不敢離遠了前面的車輛。這股道路又是非常迂曲,因為天氣太熱,也沒有多少行人往來。地下的土是又鬆又乾,一被馬蹄踢起,就像起了煙霧似的。兩邊的田禾全都呆板板地立在那裡,像是僵死了一般,史胖子說:「今年的年成不好呀!再過幾天不下雨,麥子可就都完了!」李慕白卻似沒有聽見似的,眼睛直直地往前面瞧去。
李慕白這才點頭說:「那麼,姑娘就多分心罷!」俞秀蓮也並不說什麼,只答應了一聲。李慕白便走出內院,回到屋裡。想著黃驥北更施毒計,勾結張玉瑾、魏鳳翔那些人意圖攔路殺德嘯峰之事,就更是氣忿。恨不得立刻催馬就趕到保定,不等張玉瑾他們下手,就先結果了他們的性命,以便德嘯峰平安走過。一夜他也沒得好好睡覺。
德嘯峰說:「路上也不至於有什麼事。這算我生平頭一次出遠門,所以我也很放心。家裡我更放心!」說到這裡,他才轉頭向李慕白很懇切地說:「兄弟,哥哥也不再跟你說別的話啦!就是我盼你保重身體,無論什麼事,都應當像哥哥似的,往寬裡想,往永久將來想。我走後,頂好你也緊跟著就離開北京,千萬別在此多留。你嫂子、你侄子和你的老太太,那都有俞秀蓮姑娘照應,我都十分放心。就是你,千萬要聽我的話,快離開此地為是!一兩年後我回來時,我再叫人去請你。」說完了,他更無別話,就上了第三輛車。
這時旁邊剩下的那個魏鳳翔的朋友,他就扔下了刀,向李慕白跪下了,求李慕白饒他的性命。李慕白擺手說:「你起來!我不殺你。連殺傷他們我都非得已,我並非是那些兇狠之徒。咳!這些話我也不必和你說。不過你要記住了,人是我李慕白殺傷的。無論官方私方若是不依,都可以在十天內到北京找我去,與旁人是毫不相干!」那個人連連磕頭答應。
因為天氣熱,李慕白沒吃了多少。可是史胖子依舊吃了二斤多大餅,半斤多驢肉。
主意都已定妥,只待自己的寶劍去濡那惡人的鮮血;但是竟然又發生了變故。是在當日黃昏時,那跑小腿探消息的小蜈蚣,又到德家來找李慕白。見了李慕白,他略說了幾句話。當時李慕白連長衣也沒穿,只帶上一口寶劍,就跟著小蜈蚣走了。走到崇文門迤東的角樓下。那地方名叫泡子河,是一片曠地,連一個人家也沒有,真比鄉下還要荒涼。這時本來天氣很熱,可是這城根下曠地間卻有點涼風;天色還不算太黑暗,模糊地還能看得見人。來到城根下,就見有一個不很高的可是粗壯的影子迎面走來。
這時李慕白的馬匹已然來到臨近,只見他在馬上翻身一跳,就下了馬。把寶劍一揮,緊步走上來,先用劍指著魏鳳翔說:「你是我手下的敗將,先不要過來送死。我先問問你們,哪一個是張玉瑾?」金槍張玉瑾一抖槍說:「我就是金槍張大太爺,你是李慕白嗎?」
這時德嘯峰就過來,叫聲:「兄弟,你怎麼也來了,你不是要回家去嗎?」李慕白微微搖了搖頭,望著德嘯峰那親切的面容,他悲痛得迸下淚來。一面收了寶劍,牽馬上鞍,一面向德嘯峰抱拳說:「哥哥珍重,我走了!」又向神槍楊健堂也拱了拱手。他就撥轉馬頭,順著來時的道路往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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