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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鵰俠侶(舊版)

作者:金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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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白衣少女

第二十一回 白衣少女

其中兩人就是曾在客店中見過的姬清虛與皮清玄,另一個約摸五十歲年紀,身材極矮,想來就是那個甚麼「趙師叔」。
走了一陣,聽得背後一聲牛鳴,回頭一望,但見楊過牽了牯牛,遙遙跟在後面,與她相距約有三四十步。那少女站定腳步等他過來,可是楊過見她不走,也就立定不動,她若行前,當即跟隨若是返身追來動武,他轉頭就逃。這樣追追停停,天色已晚,那少女始終擺脫不了楊過的瞎纏。她見這小牧童雖然傻裡傻氣,腳步卻是異常迅捷,想是在山地中奔跑慣了,要待追上去點他穴道,或是砍傷他兩腿,每次總是被他連滾帶爬,狼狽異常的溜脫。其實楊過的武功高出那少女甚遠,他有意在千鈞一髮之際逃脫,好教那少女不起疑心。
那少女又好氣又好笑,舉刀喝道:「你再不放手,我一刀砍死你。」楊過抱得更加緊了,假意哭了起來,說道:「你砍死我算啦,反正我回家去也活不成。」那少女道:「你要怎地?」楊過道:「我不知道,我跟著你去。」那少女心想:「沒來由惹得這傻瓜跟我胡纏。」提起刀來,一刀砍了下去。楊過料想她不會真砍,仍是抱住她的腳不放,那知少女心狠手辣,這一刀當真是砍向他的頭頂,雖然不想取他性命,卻要在他頭頂砍上一刀,好叫他吃點苦頭,不敢再來歪纏。楊過見刀鋒距頭不過數寸,一個打滾,避了開去,大叫:「救命,救命!」
那少女惱了,秀眉一揚,臉一沉,罵道:「沒啦,傻瓜!」轉身便走。楊過見了她發怒的神情,胸口一盪,眼睛發酸,想起小龍女平日責罵自己的模樣,心意已決:「一時之間若是尋不著姑姑,我就儘瞧姑娘惱怒的樣兒。」當下伸手抱住了她的右腳,說道:「你不能走!」那少女用力一掙,但被他牢牢抱著,掙之不脫,更是發怒,叫道:「放開!你抱著我幹麼?」楊過見她怒氣勃勃,心中愈是樂意,道:「我回不了家啦,你救我。」
他初時見五個大男人圍攻一個女子,心中自是不憤,但見到她武功家數後,想起多半是李莫愁的弟子,對她登時起了反感,心想不論誰勝誰敗,我都不理。於是曲臂枕腦,仰天而臥,冷眼觀鬥。
那女子冷然一笑,道:「自然是因你那兩個牛鼻子無禮,我才教訓他們。不然,天下雜毛甚多,何必定要削他們兩個鼻子耳朵?」趙不凡愈是見她托大,愈是驚疑不定,陳老拳師年紀雖大,火氣卻是不小,搶上一步,喝道:「小娃娃,跟前輩說話,還不下驢?」說著身形一晃,已欺到黑驢跟前,伸手去抓她右臂。這一下出手迅速之極,那女子不及閃躲,立時被他一把抓住,因她右手握刀,左臂被抓,已不能揮刀擋架。
那少女見瘋牛穩穩立定,定了定神,提刀往山坡上奔去。楊過暗想:「不好,那五人定要遭她的毒手。」從地下拾起幾粒石子,揚手往五人一一擲去。他年紀雖小,武功實已練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他與五人距離甚遠,但每一顆小石都打中各人穴道。趙不凡等突覺身上一痛,麻軟登失,只道那少女暗中伏下了極厲害的幫手,點穴解穴始終是那高手所為,此人既網開一面,那裏還敢戀戰?一骨爬起身來,翻身而逃。皮清玄慌慌張張,不辨東西,反而向那少女奔去?姬清虛大叫:「皮師弟,到這裏來!」皮清玄待要轉身,那少女搶上一步,彎刀斫了下來,皮清玄大驚,手中又無兵刃,急忙偏身閃避,豈知那少女這柄刀斫出時方向極難推定,似東實西,如上卻下,冷光閃處,已砍到了他的面門。皮清玄危急中舉手一格,擦的一聲,彎刀已將他手掌削了下來。
轉瞬間行了二十餘里,豺狼谷已不在遠,一看天色,尚只辰初。楊過心道:「我且躲在一旁,瞧姑姑怎生發付那些歹人。最好別讓姑姑先認出我來。」他隨即想起當日假扮莊稼人,將洪凌波騙過之事,心下甚是得意,決意依樣葫蘆,再來一次,當下走到一家農舍後院,探頭一張,只見牛欄中一條大牯牛正在發威,低頭挺角,向牛欄的木柵猛撞,只撞得登登發聲。楊過心念一動:「我就扮成一個牧和-圖-書童,姑姑乍見之下,一定認我不出。」
姬清虛送到門口,壓低了語聲說道:「此處離重陽宮不遠,咱們比武的事,千萬不能讓宮中馬、丘、王諸位知曉,否則怪責起來甚是不便。」韓寨主哈哈一笑,道:「你們怕馬鈺、丘處機這些老道,咱們可不受老道的管。」陳老拳師笑道:「你放心,咱們不洩漏風聲就是。」楊過心想:「原來他們聯手欺我姑姑,宮中掌教祖師。丘祖師等並不知情。」他對全真教雖無好感,但馬鈺與丘處機對他尚無虧待之處,因之他對馬丘也不記恨,但郝大通打死孫婆婆,他卻立意日後定要報復。
楊過左掌在牛頭上一按,已飛身上了牛背。這牯牛身材高大,足足有六百來斤重,毛長角利,極是雄偉,一轉眼已衝到了大路之上。牠正當發|情,性兒暴躁異常,拼命跳躍顛盪,要將楊過震下背來。楊過穩穩坐著,極是得意,笑叱道:「你再不聽話,可有苦頭吃了。」提起手掌,用掌緣在牛肩上輕輕一斬。這一下他只使了二成內力,可是那牯牛已痛得抵受不住,四腿一軟,險險跪倒,正要躍起發威,楊過又是一掌斬了下去。
他不住望著頭頂太陽,只見紅日漸漸移到中天,心中越來越是慌亂,四下裏一片寂靜,只有那牯牛不時發出幾下鳴聲。突然山谷口傳進幾下擊掌之聲,接著南邊山後也傳來幾下掌聲。楊過躺在坡上,蹺起一隻泥腿,擱在膝上,將斗笠遮住了大半邊臉,只露出右腿在外,過了一會,只見谷口進來三個道人。
只聽那四人又低聲商量了幾句,韓陳二人越牆而出,姬清虛和皮清玄送出牆去。楊過心中一動,立即輕輕推開窗門,閃身走進姬皮二道房中。但見炕上放著兩個包裹。他拿起一個包裹一掂,裏面有二十幾兩銀子,心想:「正好用作盤纏。」當下揣在懷裏。另一個包裹五六尺長,原來包著兩柄長劍。楊過一一拔出,使重手法將兩柄劍都折斷了,重行還歸入鞘,再將包裹包好,正要出房,轉念一想,拉開褲子,在二道睡的被窩中拉了一大泡尿。
姬清虛叫道:「姓陸的,你果然有膽來踐約,把幫手一齊叫出來吧。」那女子冷笑一聲道:「哼!」刷的一聲,也不知從甚麼地方拔出一柄又細又薄的彎刀來,宛似一彎眉月,青光耀眼,寒氣逼人。姬清虛道:「咱們這裏就只五個,你的幫手幾時到來,咱們可不耐煩久等。」那女子左手握刀,將刀一揚道:「那就是我的幫手。」只聽那刀在空中劃過,發出一片清冷的嗡嗡之聲。
此言一出,六個人一齊大驚。
原來那少女左足微跛,縱躍之間,顯得不甚方便,她所以不肯下驢,自是為了這個緣故。楊過一見,俠義之心頓起,待要插手相助,轉念想道:「我和姑姑好端端在古墓中長相廝守,都是那惡女子李莫愁到來,才鬧到這步田地。」當下轉過了頭,不去瞧她。
那五人驚的是她孤身一個女子,竟如此大膽,也不約一個幫手。竟來與武林中的五個高手比武決勝。楊過卻又是失望又是驚駭,他滿心以為在此能候到小龍女,那知所謂「白衣美貌女子」竟然另有其人。他氣惱萬分,胸口逆氣上湧,情感克制不住,哇的一聲,放聲大哭起來。
那少女心中得意,「呸」了一聲道:「瞧你還敢不敢胡纏?」彎刀一揚,指著山坡上皮清玄那隻割下來的手掌說道:「人家這般兇神惡煞,我也砍下他的爪子來。」說著伸出彎刀,在楊過的髒衣服上擦了幾擦,拭去刀上的血跡。楊過暗暗好笑:「你當我是什麼人,竟敢如此無禮?」但臉上裝出惶恐畏懼模樣,不住退縮。那少女還刀入鞘,右足挑起那錠大銀,笑道:「接住了。」
楊過拾起銀子,揣在懷裡,牽住牛繩跟在她後面,叫道:「姑姑,你帶我去。」那少女理也不理,加快腳步,轉眼間將他拋得影蹤不見。那知剛歇得一歇,只見他牽著牯牛,遠遠奔來,叫道:「帶我去啊,帶我去啊。」那少女秀眉緊蹙,展開輕功,一口氣奔出數里,只道他定然再也追趕不上,不料過不多時,又隱隱聽到「帶我去啊」的叫聲。那少女怒從心起和_圖_書,反身奔去,刷的一聲,拔出彎刀。楊過叫聲:「啊喲!」轉身便逃。那少女只要他不再跟隨,也就罷了,將彎刀插入刀鞘,轉身再行。
那少女道:「喂,牧童兒,你叫什麼苦?」楊過道:「這牛兒發瘋,身上撞爛了這許多毛皮,回去主人家定要打死我。」那少女看牯牛,見牠毛色光鮮,也沒撞損什麼,說道:「好吧,總算你這牛兒幫了我一個忙,給你一錠銀子。」說著從懷中掏出一錠五兩銀子的元寶,擲在地下。她想楊過定要大喜稱謝,那知他仍是愁眉苦臉,搖著頭不拾銀子。那少女道:「你怎麼啦?傻瓜,這是銀子啊。」楊過道:「一錠不夠。」那少女一摸懷中,還有一錠大銀,當下取出來又擲在地下。楊過有意逗他,仍是搖頭。
趙不凡道:「你既只一人來此,咱們也不能跟你動手。給你十日限期,十日之後,你再約四個幫手,到這裏相會。」那女子道:「我說過已有幫手,對付你們這批酒囊飯袋,還約甚麼人?」趙不凡怒道:「你這女娃娃當真狂得可以……」他待要破口還罵,突然強忍怒氣說道:「你到底是不是古墓派的?」那女子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牛鼻子老道,你敢跟姑娘動手呢還是不敢?」
五個人相互行近,只是默默無言的一拱手,各人均不說話,排成一列,面朝西方,那趙師叔仰頭望了望太陽,日光射到他的臉上。楊過從遠方望去,但見他面容金黃,神色極是鎮定,恭謹鄭重,殊無半點輕敵之意。
這樣連斬十餘下,那牯牛終於不敢再行倔強。楊過又試出只要用手指戳牠左頸,牠就轉右,戳牠右頸,立即轉左,戳後則進,戳前即退,居然指揮如意。楊過大喜,猛力在牛臀上用手指一點,那牯牛向前狂奔,竟然不輸駿馬,過不多時,穿過一座密林,來到一個四周群山壁立的山谷。但見樹木蒼翠,風物甚是優雅,心道:「如此美景,卻稱為豺狼谷,未免有點委屈了它。」當下將牯牛趕到山坡上吃草,手中牽了繩子,躺在地下假裝睡覺,心中卻在怦怦亂跳,不知小龍女何時到來。
耳聽得有人上牆之聲,知道這兩個道士的輕身功夫也祇尋常,不能一躍過牆,卻要先跳上牆頭,再縱身下地,當下一閃回房,悄悄掩上房門,兩個道人竟然全無知覺。楊過俯耳於牆,傾聽隔房動靜。
起初十餘招,那少女居然與三人鬥得勢均力敵,她騎在驢背,居高臨下,彎刀揮處,五人不得不跳躍閃避。又鬥十餘招,姬清虛見自己拿著一柄斷劍,不能相助,心念一動,叫道:「皮師弟,跟我來。」躍出戰團,奔向旁邊的樹叢,揀了一株細細長長的小樹,用勁齊根折斷了,撕去枝葉,儼然是一根桿棒。皮清玄大喜,依樣折了一株小樹。姬清虛道:「打驢不打人!」兩根桿棒,左右夾攻,向黑驢刺去。
楊過此時心神略定,方細看那女子容貌,只見她一張瓜子臉,極是俏麗,年紀似尚比自己小著一兩歲,無怪那店伴不信那「白衣美貌女子」是他姊姊。她眉目秀美,皮色微黑,與小龍女的皎白勝雪截然不同。這女子使的兵刃,極是怪異,刀法輕盈流動,雖然是單刀,大半卻是劍的路子,刺削多而砍斫少。只看了數招,楊過心道:「她使的果然是我派武功,難道又是李莫愁的弟子?」
楊過見她揚眉動唇的怒色,心中劇烈一震:「姑姑惱我之時,也是這般神色。」只因那少女這一發怒,楊過立時決心助她,但見她左支右絀,神情已十分狼狽。趙不凡叫道:「你與赤練仙子李莫愁到底怎生稱呼?再不詳說,莫怪無禮!」那少女彎刀橫迴,從他後腦鉤了過來。趙不凡料不到她有如此怪異的招數,未曾防備,陳老拳師急叫:「留神!」姬清虛猛力舉桿棒向彎刀砍去,這才救了趙不凡性命。
楊過扭轉牛頭,又向那少女疾衝過去。那少女見趙不凡等五個高手盡被瘋牛撞倒,雖自驚疑不定,但想區區一頭牯牛,究竟不會有多大神通,眼見那牛口吐白沫,奔到跟前,當即身形縱起,一刀向牛頸砍了下去。楊過大叫:「不好,別殺我牛兒。」伸指在牯牛肩頭一戳hetubook.com.com,那牛將頭一偏,剛好避了這一刀。楊過一個打滾,摔下牛背,大叫:「救命,救命!」那牯牛站著喘氣,卻不再走動。
不料冷光閃動,那女子手臂一扭,一柄彎刀竟出其不意的劈了下來。陳老拳師大駭,急忙撒手,總算他見機奇快,變招迅捷,但兩根手指已被刀鋒劃破。他急忙躍後,拔出單刀,哇哇大叫:「賊賤人,你當真活得不耐煩啦。」韓寨主從腰間取出一對鏈子錘,趙不凡亮出長劍。姬清虛與皮清玄也抓住劍鞘,拔劍出鞘,斗覺手上重量有異,兩人不約而同「咦」的一聲,吃了一驚,原來手中抓住的各是半截斷劍。他們那知昨晚楊過暗中使了手腳,此時大敵當前,竟然沒了兵刃。
那女子清嘯一聲,左手一提韁繩,胯|下黑驢猛地縱出數丈。陳老拳師等急忙圍上。韓寨主人未奔近,鐵錘已先擊到。那女子見他兵刃沉猛,招數險惡,心中微感驚訝:「此人武功好生了得。」當下不敢輕忽,身形一偏,避開了他一錘。這韓寨主號稱「威震秦晉」,這一對鏈子錘使發出來,果然是威不可當。陳老拳師的武功刀不如拳,加之手指受了傷,一柄單刀還不如何了得,但趙不凡的劍法,可果真不凡,既準且狠,劍劍刺向敵人要害。
這些人毛手毛腳,那裏是在二道眼中,只見他二人指南打北,將掌櫃的,站堂的,燒火的一一都打了出來。楊過在旁看得好笑,在房中放頭便睡,任他們鬧得天翻地覆,只是不聞不問。
那女子見二人狼狽尷尬的神態,不禁噗哧一笑。楊過正自悲傷,聽到那女子笑聲,一眼見到二道的古怪模樣,也不自禁的破涕為笑。只見那女子一彎腰,刷的一刀,往皮清玄耳上一削去。皮清玄急忙縮頭,那知他一刀削來,意勢不盡,手腕微抖,在半空中轉了個彎,終於將皮清玄的右耳削去。其餘四人大驚,不料她刀法精奇若斯,再也顧不得以多敵少,當下團團把她黑驢圍住。姬皮二人退在後面,手裏執著半截斷劍,拋去是不捨,拿著可又沒用,不知如何是好。
楊過見不是趙志敬,心中微有異樣之感,也不知是失望,還是但願如此。跟著山後也奔來兩人,一個身材粗壯。想必是韓寨主,另一個面目蒼老,滿頭白髮,當是陳老拳師了。
那少女與趙不凡見到瘋牛古怪若斯,不由得面面相覷。二人適才捨生忘死的惡鬥,此時卻不禁有了一點「同舟共濟」之感,但見那瘋牛轉頭又至,牛背上的牧童叫得聲音也啞了,顯是危急萬狀。趙不凡待瘋牛衝到他離身半丈之處,長劍一挺,避開瘋牛正面的衝勢,斜身急刺,眼見這一劍要在瘋牛肚上刺個窟窿。豈知劍尖剛要觸到牛皮,那牧童手舞短笛,亂舞亂揮,笛身正好與劍尖一碰,那劍準頭登時歪了。趙不凡一驚,急忙躍起,想要飛越牛身而過,那知人在半空,腿上突然一麻,身子跌了下來,正好掛在牛角,被那瘋牛挑著,奔上山坡,拋在地下。
那少女更加惱怒,搶上一步,又是一刀砍去。楊過橫臥地下,雙腳亂踢,大叫:「我死啦,我死啦!」他一雙泥足瞎伸瞎撐,似乎全無章法,但那少女幾次險些被他踢中手腕,竟然砍之不中。楊過見她一臉怒色,正是要瞧這副嗔態,不由得痴痴的凝望,那少女也是個絕頂聰明之人,見他神色古怪,喝道:「你起來!」楊過道:「那你殺我不殺?」那少女道:「好,我不殺你就是。」楊過慢慢爬起,呼呼喘息,暗中運氣閉血,一張臉登時慘白,全無血色,就似嚇得魂不附體一般。
他這一哭,那六個人卻也吃了一驚,但抬頭見是山坡上一個牽牛放草的牧童,當下均未注意,料他是鄉下一個小小孩童,受了甚麼委屈,因而在此哭泣。姬清虛指著韓寨主道:「這位是人稱威鎮秦晉韓寨主。」指著陳老拳師道:「這位是河朔三雄之首的陳老拳師。」又指著「趙師叔」道:「這位就是龍吟劍趙不凡趙道長。」他只道那女子聽了這三人的名頭,定要驚駭害怕,豈知那女子似乎聽而不聞,理也不理,將冷冷的眼光在五人臉上掃來掃去,竟把他們視若無物。
趙不凡為人極https://m.hetubook.com.com是持重,見她雖然孤身一人,卻是有恃無恐,只怕她預伏好手在旁,於是說道:「姑娘我倒要請問,你平白無辜的傷了我派門人,到底是甚麼原因?倘若錯在我方,小道登門向你師父謝罪。若是姑娘說不出一個緣由,那可休怪無禮。」
耳聽得兵刃相交之聲,叮噹不絕,好奇心終於按捺不住,又迴過頭來,但見相鬥情勢已變,那少女東奔西竄,已是遮攔多還手少。突然間,韓寨主一錘飛去,那少女將頭一偏,正好趙不凡一劍削到,叮的一聲輕響,竟將少女束髮的銀環削斷了一根,她半邊鬢髮披了下來。那少女秀眉微揚,嘴唇動了一動,臉上登如罩了一層嚴霜,刷的還了一刀。
那少女輕輕叱了一聲:「不要臉!」揮刀擋開雙棒,就這麼微一分心,韓寨主的鏈子錘與趙不凡的長劍前後齊到。那少女急使險招,低頭橫身,鐵錘夾著一股勁風,從她臉上掠過。只聽噹的一聲,彎刀與長劍相交,就在此時,黑驢負痛長嘶,前足提了起來,原來被姬清虛刺了一棒。陳老拳師就地打個滾,展開地堂刀法,又用刀背在驢腿上重重一擊。這麼一來,那少女再也不能乘驢而戰。眼見劍錘齊至,當即飛身而起,左手已抓住皮清玄的桿棒,微微用力,那桿棒斷成兩截。她雙足著地,回刀橫削,解了陳老拳師砍來的一刀。楊過一驚:「怎麼?原來她已受了傷?」
楊過心想此女危在頃刻,再也延緩不得,翻身上了牛背,伸指在牛臂上一戳,那牯牛放開四蹄,向六人直衝過去。楊過大叫:「啊喲!救人啊,我的牯牛發瘋啦!」叫聲甫畢,一人一牛已衝進當場。那六人惡鬥正酣,突然見到一隻瘋牛,都吃了一驚,待要縱開避讓,那牯牛已奔到姬清虛皮清玄二人身後。楊過伏在牛背之上,雙手雙腳亂舞,似乎嚇壞了一般,兩手向前一探,已抓住了姬皮二人背心的「鳳眼穴」。這是人身的大穴之一,姬皮二人被拿,登時全身麻軟,動彈不得,楊過雙臂輕輕一抬,將二人掛在牛角之上,口中仍在大叫:「救命,救命。」左足尖在牛臀上一踢,那牯牛又衝上山坡。但見牠背上伏著一人,每隻角上都掛著一個道人。
那少女與趙不凡等見奇變生於俄頃,一時住手罷鬥。楊過的武功比這六人均高出甚多,他這手法竟無一人識破。他雙手輕輕一送,將姬皮二人拋在山坡,驅牛回下坡來,向韓寨主與陳老拳師二人衝去。韓寨主自負勇力,將鏈子錘繞回腰間,隻足牢牢擺定馬步,兩手一探,已抓住牛角,要硬生生的制服瘋牛。楊過大叫大嚷,雙手雙腳仍是亂動,他一手點中了韓寨主胸口「將台穴」,一足踢中陳老拳師腰間「精促穴」,不待二人倒地,已抓住他們掛上牛角,運到山坡上拋下。
又纏了幾次,那少女左足跛了,行得久後,甚感疲累,於是心生一計,高聲叫道:「好吧,我帶你走便是,你可要聽我的話。」楊過喜道:「你當真帶我去?」那少女道:「是啊,幹麼要騙你?我走得累了,你騎上牛背,也讓我騎著。」楊過牽了牯牛快步走近,暮靄蒼茫中見她眼光閃爍,知她不懷好意,當下笨手笨腳的爬上了牛背。那少女右足一點,輕輕巧巧的躍上,坐在楊過前頭,心想:「我黑驢逃走了,騎這牯牛倒也不壞。」用足尖在牛脅上踢了一下。牯牛受痛,發蹄狂奔。那少女微微冷笑,手肘用力向後一撞,正中楊過胸口乳下的「期門穴」。楊過叫聲「啊喲!」一個觔斗翻下了牛背。
但見白光閃動,那錠銀子往楊過面門飛來。這一飛之勢並不甚急,常人都能順手接住,楊過卻故意裝得毛手毛腳,伸手在空中亂抓,砰的一下,那銀子撞到他的額角。楊過按住額頭,大叫:「啊喲!」那銀子落將下來,拍的一下,又撞正他右腳腳背。他右手按頭左手撫腳,左足單足而跳,大叫:「你打我,你打我。」嗚嗚的哭了起來。那少女見他蠢得不可救藥,輕輕啐了聲:「傻瓜!」轉身找尋黑驢,但那驢子早已在她與趙不凡等激鬥時逃得不知去向,只得徒步而行。
他悄悄躍進農舍,屋中只有兩個娃娃坐在地下玩土,一見楊過和圖書,嚇得不敢作聲。楊過四下張望,找了一套農家衣服,腳上換了草鞋,抓一把土搓勻了抹在臉上,他走近牛欄,只見壁上掛著一個斗笠、一枝短笛,正是牧童常用之物,楊過甚喜,心想這樣一來,扮得更加像了,當下摘下斗笠戴起,拿一條草繩縛在腰間,將短笛插在繩裏,然後開了欄門。那牯牛見楊過走近,已在荷荷發怒,一見欄門大開,登時發足急衝出來,猛往楊過身上撞去。
兩人叫嚷了幾聲,那店伴睡眼惺忪的起來詢問。皮清玄一把抓住他胸口,說這客店是黑店,那店伴叫起撞天屈來,驚動了客店中掌櫃的、燒火的、站堂的都紛紛起來,接著住店的客人也擠過來看熱鬧。楊過混在人叢之中,只見那店伴大逞雄辯,口齒便給,滔滔不絕,只駁得姬皮二道啞口無言。那店伴生性最愛與人鬥口,平素沒事尚要撩撥旁人,何況此時旁人惹上頭來,更何況他是全然的理直氣壯?只見他說得口沫橫飛,皮清玄反手就是一個耳光子,那店伴大怒,衝上去要和他拼命。皮清玄飛起一腳,將他踢了個觔斗,店中夥伴大叫:「反了反了。」或執棍棒,或舉鉗叉,欲恃多取勝,擁進來與二道廝打。
那嗓音尖銳的人道:「這女子的武功到底是甚麼路數?」姬清虛道:「趙師叔說她是古墓派的傳人,所以年紀雖小,身手實是了得。」楊過聽到「古墓派」三字,不自禁輕輕「哼」了一聲。那嗓音尖銳的人道:「甚麼古墓派?」姬清虛道:「聽趙師叔說,這一家一派的人向來極少涉足江湖,是以武林中沒甚麼聲名,怪不得韓寨主不知了。」那韓寨主道:「喂,既然如此,料來也沒甚麼大來頭。明兒在那裏相會?對方有多少人?」姬清虛道:「趙師叔和那女子約定,明兒正午,在此去西南四十里的豺狼谷相會,雙方比武決勝。對方有多少人現在還不知道。咱們既有韓寨主與陳老拳師助拳也不怕他們人多。」另一個聲音蒼老的人道:「好,咱哥兒倆明午準到,韓老弟,咱們走吧。」
祇聽兩個道人低聲談論,對明日比武之約似乎勝算在握,一面解衣上炕,突然皮清玄叫了起來:「啊,被窩中濕漉漉的是甚麼?啊,好臭,姬師兄,你怎麼賴了尿也不作聲?」姬清虛啐道:「甚麼賴尿?」接著也大叫了起來:「那裏來的臭貓子到這兒賴尿。」皮清玄道:「貓兒賴尿那有這樣多?」姬清虛道:「咦,奇怪……哎,咱們的銀子呢。」房中霎時一陣大亂,兩人到處找尋放銀兩的包裹。楊過暗暗好笑,只聽得皮清玄大聲叫道:「店伴兒,店伴兒,你這裏是黑店是不是?半夜三更偷客人銀子?」
此時他尚未覺得疼痛,回頭急逃。趙不凡回過身來,橫劍護住。那少女知他了得,不敢逼近,眼見姬清虛扶住皮清玄,翻出去了。她冷笑幾聲,心中大是狐疑:「難道另外有人伏在左近?」她急步在四下樹林一搜,靜悄悄的沒半個人影,又回到谷底,但見楊過哭喪著臉坐在地下,只是叫苦。
五人見那少女的招數如此毒辣,各人下手再不容情。霎時之間,那少女連還險招。趙不凡心知這少女與李莫愁必有淵源,若是留下活口,被李莫愁那魔頭得知訊息,他日可禍患無窮,是以劍劍指向她的要害。
次日清晨,楊過起來吃了兩碗麵條,但見那多嘴店伴滿臉青腫,過來招呼,口中喃喃不絕的還在罵人。楊過笑道:「那兩個賊道怎麼啦?」店伴怒氣勃勃,說道:「直娘賊的臭道士,打了人,還吃白食住白店,房飯錢也不給,拍拍屁股就溜,我今兒定要到重陽宮告去,這終南山的道人個個都守清規,那裏鑽出來這樣的賊道士撒野……」楊過也不理他,給了房飯錢,問明去豺狼谷的路徑,邁步便行。
就在此時,谷口外隱隱傳來一陣得得蹄聲,那五個人相互望了一眼,一齊注視谷口,只聽得蹄聲細碎,越行越近,谷口白影一晃,一匹黑驢馱著一位白衣女子,疾馳而來。楊過一瞥之下,心中一凜:「不是姑姑!難道又是他們的幫手?」只見那女子馳到距五人七八丈處,勒定黑驢,冷冷的向各人掃了一眼,臉上一副鄙夷之色,似乎根本不屑與他們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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