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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鵰俠侶(舊版)

作者:金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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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回 煙薰山洞

第六十二回 煙薰山洞

尼摩星在襄陽城裏混鬧一場,無功而退,在回歸軍營途中,遠遠望見法王的銀銅錫三輪在空中飛,知他正與人動手,是以瞧照了方向過來。他輕功本好,但受傷之後不敢使力,到來時楊李二人已躲入洞中。他見法王全神貫注瞧著山洞,心中一喜,問道:「郭靖逃到了洞裏麼?」法王哼一聲道:「是一隻雄兔,一雙雌兔,還有一隻小兔。」尼摩星更是喜歡,道:「啊,除了郭靖夫婦,還有楊過這小子。」法王由得他自說自話,不予理睬,四下一瞧,心中已有計較,伸手拾些枯枝枯草,堆在洞口,晃火摺點燃枯草。是時西南風正勁,一陣陣濃煙往洞中湧入。
當他堆積枯草之時,楊過已知他的毒計,再聽得尼摩星到來,又多了一個強敵,低聲道:「我瞧瞧這山洞是否另有出口。」於是向內走去,走了七八丈,山洞已到盡頭,他回過頭來,低聲道:「李師伯,他們要用煙薰,你說怎麼辦?」李莫愁心想硬衝是擺脫不了法王,躲在這裏亦非了局,當真不濟之時,只有丟下嬰兒獨自脫走,這和尚和自己無冤無仇,他只是志在嬰兒,那時自是不會苦纏,因此她心中並不驚慌,臉上微微冷笑。
楊過依言走出洞去,四下一瞧,不見法王與尼摩星的影蹤,他怕法王詭計多端,躲在隱僻之處,於是用長劍在左近樹叢長草等處試刺幾下,見無人隱藏,回洞說道:「兩人都不在啦,想是大毒之後,嚇得遠遠逃走了。」李莫愁道:「哼,中了我銀針之毒,便算逃走,那裏能逃得遠?你將洞口的針拔掉,放在我面前。」楊過聽嬰兒哭聲不止,心想也該出去找些什麼給孩子吃,於是仍用衣襟裹手,拔出銀針,還給了她。
李莫愁將嬰兒抱起,正要再送到那少婦懷中,一轉身,那少婦已不知去向,原來她乘著兩人爭執,已抱了兒子悄悄從後門溜走。李莫愁怒氣勃發,直衝出門,但見那少婦抱著嬰兒正自向前狂奔。李莫愁「哼」的一聲,縱身而起,拂塵摟頭擊下,風聲過去,那農婦母子兩人登時腦骨碎裂,屍橫當地。她怒猶未息,晃亮火摺,便在農家的茅草屋上縱火焚燒,連點了幾度火頭,這才快步出村。
這時紅日中天,密林中仍有片片陽光透射進來,楊過精神一振,一柄長劍更是使得得心應手,數招間只聽得噹的一響,銅輪被君子劍削去了一片。那法王當真了得,雖然暗暗心驚,手上招數卻愈見凌厲。楊過斗地心生一計,叫道:「李師伯,你小心這銅輪,被我削破的口子上餵有劇毒,莫被他掃上了。」李莫愁道:「為什麼?」楊過道:「我這劍上所餵的毒藥甚是厲害!」
李莫愁將針放入針囊,拔步往外便走。楊過跟了出來,道:「你將孩子抱到那裏去?」李莫愁道:「回我自己家去。」楊過急道:「你要這孩子幹麼?她又不是你生的。」李莫愁雙頰一紅,隨即沉臉道:「你胡說什麼?你送我古墓派的玉|女|心|經來,我便將孩子還你,管教不損了她一根毫毛。」說罷展開輕功,疾向北行。楊過跟在身後,叫道:「你先給她吃奶啊。」李莫愁回過身來,滿臉通紅,喝道:「你這小子怎地沒上沒下,說話討我便宜。」楊過奇道:「咦,我怎地討你便宜了?孩子沒奶吃,豈不餓死了?」李莫愁道:「我是個守身如玉的處女,那裏有奶給這小鬼吃?」楊過微微一笑,道:「李師伯,我是要你找些奶給孩子吃啊,又不是要你自己……」
尼摩星性子勇悍,小小受傷毫不在意,揮鐵蛇在地下一掃,但覺前面地下再無倒刺,正要繼續進內活捉郭靖,猛地裏兩腿麻軟,站立不穩,一交摔倒。他這才知針刺上的劇毒厲害非凡,急忙連滾帶爬,衝出洞來,但見法王除去鞋襪,捧著一隻腫脹墨黑的左腿,正在運氣阻毒氣上升,尼摩星大怒,喝道:「好賊禿,你明明中毒受傷,何以不說一句,卻讓我也去上當?」法王微微一笑,說道:「我上一當,你也上一當,這才兩不吃虧啊。」尼摩星怒氣勃發,不可遏制,大聲怒罵:「我也不要拿什麼郭靖了,今日與你拼個你死我活。」
金輪法王猛悍無比,雖然疑心身上有毒,但傷口既不麻癢,亦不腫脹,實不願此番徒勞往和-圖-書返,落得個負傷而歸,見李莫愁一逃,立即拔步急追。楊過心想如此打打追追,不知如何了局,讓這初生嬰兒在曠野中經受風寒,便算救回,只怕也難以養活,只有合二人之力先將法王擊退,再籌良策,於是大聲叫道:「李師伯,不用走啦,這賊禿身中劇毒,活不了多久了。」叫聲甫畢,只見李莫愁向前一竄,鑽進了山邊的一個洞中。
適才法王被楊過長劍刺傷,一直在擔心劍上有毒,但久戰之後,傷口上並無異感,也就放心,此時聽他一提,不由得心中一震:「那公孫止為人險詐,只怕劍上果然有毒。」想到此處,登時氣便餒了。李莫愁拂塵猛地揮出,叫道:「過兒,用毒劍刺他!」伸手一揚,似有暗器射出。法王舞輪護住胸前,李莫愁這一下卻是虛張聲勢,她雖有極厲害的冰魄銀針,但見法王如此武功,料想射他也是無功,只阻得他一阻,已脫出雙輪威力的籠罩,急步飛奔。
法王呆得一呆,不敢便即闖入。楊過不知李莫愁搶那嬰兒何用,生怕她忽下毒手,他早已將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當即長劍護胸,衝了進去,只聽叮叮叮三響,長劍已將三枚冰魄銀針打落在地,叫道:「李師伯,是我!」洞中黑漆漆一團,但他雙目能暗中見物,見李莫愁左手抱著孩子,右手又扣著幾枚銀針,他為表示並無敵意,轉身向外,說道:「咱們聯手先退賊禿。」於是仗劍守在洞口。
楊過見她出手兇狠若斯,心中暗暗嘆息,不即不離的跟在她身後。二人一聲不作,在山野間走了數十里地,那嬰兒哭得倦了,在李莫愁懷中沉沉睡去。正行之間,李莫愁突然「咦」的一聲,停住腳步,只見兩隻花斑小豹,正在陽光下互相廝打嬉戲。她踏上一步,正要將小豹踢開,突然旁邊草叢中嗚的一聲大吼,眼前一花,一隻金錢大豹撲了出來。她雖武功卓絕,卻也吃了一驚,一挫步向左躍開。這隻大豹形貌猛惡,一撲不中,立即轉身,舉掌來抓,行動之敏捷,直如武學高手一般。李莫愁舉起拂塵,刷的一聲,擊在豹子雙目之間。那豹痛得嗚嗚狂吼,更是兇性大發,露出白森森的一口利齒,蹲伏在地,兩隻明晃晃的眼睛瞧定了敵人,俟機進撲。
二人在洞中你來我往的交換十餘招,那嬰兒忽地一聲哭叫,隨即良久沒了聲息。楊過大吃一驚,顫聲道:「你傷了孩子麼?」李莫愁見他對孩子如此關懷,更認定這是他的親生孩兒,舉拂塵將他長劍一擋,說道:「現在還沒死,但你再不聽我吩咐,你道我沒膽子捏死這小鬼麼?」楊過打了個寒戰,素知她殺人不貶眼,別說弄死一個初生嬰兒,只有稍有怨毒,便能將人家殺得滿門雞犬不留,於是收回長劍,說道:「你是我師伯,只要你對我師父好,我自然聽你吩咐。」李莫愁聽她口氣軟了,心知只要嬰兒在自己手中,他便無法相抗,於是道:「好,我不罵你師父,你就聽我的話。現下你出去瞧瞧,那兩人的毒發作得怎樣了。」
過了良久,李莫愁抬起頭來,與楊過目光一接,見他臉色柔和,心中微微一怔,輕聲道:「天快黑了,今晚怎麼辦?」楊過四下一望,道:「咱們又不能帶了這位大|乳娘走路,且找個山洞住宿一宵,明日再定行止。」李莫愁點了點頭。楊過前後左右找了一遍,尋著一個勉強可容身的山洞。
法王伸出右足一鉤,尼摩星雙足早無力氣,向前一衝,兩人一齊跌翻在地。法王伸手想將他扯開,但大穴被制,手上力道已大為減弱,那裏拉得動?只得回手扣住他後頸的「大椎穴」,這是手足三陽督脈之會,也是人身的要穴,以防他下毒手制自己死命。兩人本來都是武林中的第一流高手,但中毒之後近身纏鬥,卻如第三四流手蠻打硬拼一般,已是全無身份,兩人在地下翻翻滾滾,漸漸滾近山谷邊的斷崖之旁。法王瞧得明白,大聲叫道:「快放手,你再進一步,兩個兒都跌得粉身碎骨。」
李莫愁左手一揚,兩枚銀針電射而出,分擊花豹雙目。楊過叫道:「且慢!」揮長劍將銀針打下,就在此時,那豹子也已縱身而起,高躍丈餘,從半空撲將下來。楊過身子同時竄起,叮叮兩聲hetubook.com.com,先舞長劍又砸飛了李莫愁的兩枚銀針,跟著右拳砰的一聲,擊在花豹頸後椎骨之上。那花豹一痛,大吼一聲,落地後隨即跳起,伸出前足向楊過撲來。楊過身子一側,左掌擊出,這一掌中含了五成內力,那花豹雖是猛獸,卻也禁受不起,被他擊得一個觔斗向後翻出。
這三人中法王的武功最強,李莫愁最毒,但論到詭計多端,卻推楊過。他一陣傷心過了,隨即籌思脫身之策,心想:「三國之際,曹魏最強,欲抗阿瞞,須聯孫權。」李莫愁既不肯相助自己,那只有自己去助李莫愁了,當下刷刷兩劍,擋住了法王,疾退兩步,突將嬰兒遞給李莫愁,說道:「給你!」
李莫愁怒道:「好,我今日……死在你手裏,卻教你這小賊……也活不成。」說到後來,語聲斷續,已是上氣不接下氣。
刷的一聲,楊過一劍向她當胸刺去,喝道:「你罵我不要緊,但你出言辱我師父,今日跟你拼了。」刷刷刷連環三劍。他劍法既妙,雙眼又瞧得清楚,李莫愁全賴聽風辨器之術招架,雖然不失厘毫,但數招之後,已是險象環生,總算楊過顧念著孩子,只怕劍底過於厲害,她便對孩子猛下毒手,因此並未施展殺著。
李莫愁坐在嬰兒身邊,緩緩揮動拂塵,替她驅趕林中的蚊蟲。這拂塵底下殺人無算,武林中人士見到,無不驚心動魄,此時卻是她生平第一次用來做件慈愛的善事。楊過見她凝望著嬰兒,臉上有時微笑,有時愁苦,忽爾激動,忽爾平和,想是心中正自思潮起伏,念起自己生平之事。楊過不明她的身世,只約略曾聽程英和陸無雙說過一些,但想她行事如此狠毒偏激,必是經歷過一番極大的困苦,自己一直恨她惱她,此時不由得微生憐憫之意。
一時正想不到善策,忽聽得山坡後一人怪聲叫道:「大和尚,你在這裏幹麼?」法王聽得語聲,正是那天竺矮子尼摩星。他眼睛仍是瞧定洞口。說道:「三隻兔兒鑽進了洞裏,我要趕他們出來。」
楊過向後躍開,聽了「冰魄銀針」四字,腦海中猶似閃電般一晃,想起幼時與她初次相遇,只是將銀針在手中握了片刻,即已身中劇毒,虧得義父歐陽鋒授以上乘內功,才將毒氣逼出,當下心生一計,撕一片衣襟包住右手,走到洞口拾起李莫愁適才射他的三枚銀針,針尾向下,手指微微用力,將銀針插入土中,只餘一寸針尖留在土外,再在針尖上蓋了一些沙土,掩住針尖的光亮。此時洞口堆滿了柴草,又是濃煙滿洞,他弓身插針,法王與尼摩星全未瞧見。
李莫愁守身不嫁,一生在刀劍叢中出入,這養育嬰兒之事,卻是一竅不通,沉吟道:「卻到那裏找奶去?她吃飯成不成?」楊過道:「你瞧她有沒有牙齒?」李莫愁往嬰兒口中一張,搖頭道:「半顆也沒有。」
刷的一聲,楊過伸劍架開,心想:「天下那有如此橫蠻女子?」口中卻道:「李師伯,你若將她打死了,死人可沒有奶。」李莫愁怒道:「我是為你的孩子好,你反來多管閒事!」楊過心想:「這明明不是我的孩子,你卻口口聲聲說是我的。但若真是我的,那又怎能說我多管閒事?」當下陪笑道:「這孩子餓得緊了,快讓她吃奶是正經。」說著伸手到炕上去抱嬰兒。李莫愁拂塵半空擋住,叫道:「你敢搶孩子麼?」楊過退後一步,道:「好,我不抱便是。」
楊過布置已畢,退身回來,低聲道:「我已有退敵之計,你哄著孩子別哭。」於是大聲叫道:「好了,李師伯,這山洞後面有出口,咱們快走!」聲音中充滿了歡喜之情。
這一笑之下,二人心中本來存著的相互戒備之心,登時去了大半。李莫愁臉上充滿溫柔之色,口中低聲哼著歌兒,一手輕拍,將她抱了起來。楊過找些軟草,在樹蔭下一塊大石之上,做了一個窩兒,說道:「你放她在這兒睡吧!」李莫愁忙做個手勢,命他不可大聲驚醒了孩子。楊過伸伸舌頭,做個鬼臉,眼見孩子睡得甚是寧靜,不禁喘了一口長氣。這時兩頭小豹已鑽在母親懷中吃奶,四下裏花香浮動,和風拂衣,殺氣盡消,人|獸相安,楊過在這數日中經歷了無數變故,直到此時才略感心https://m.hetubook.com.com情舒泰,但身邊一旁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一旁是隻兇惡巨獸,也可算得是奇異之極了。
楊過一生對小龍女敬若天人,那容她如此污衊,心中更是惱怒,大聲道:「我師父冰清玉潔,你這瞎婆子可莫胡言亂語。」李莫愁道:「好一個冰清玉潔,就可惜臂上的守宮砂褪了。」
那母豹愛子心切,眼見幼豹被擒,顧不得自己性命,又向楊過直撲過來。楊過將兩頭小豹往李莫愁一擲,叫道:「抓住了,可莫弄死。」身隨聲起,一竄丈餘,躍得比豹子更高,他看準了從半空中落將下來,正好騎在豹子背上,雙手抓住牠耳朵往下力掀。那豹子掙扎了半天,但全身要害受制,一張巨口沒入沙土之中。
這時洞外一片靜寂,洞內二人也是各想各的心思,默不作聲。突然之間,那嬰兒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她出世以來從未吃過一口奶,此時自是餓了。李莫愁冷笑道:「師妹呢?她連自己孩子餓死也不理麼?」楊過道:「誰說是姑姑的孩子,這是郭靖郭大俠的女兒。」李莫愁道:「哼,你用郭大俠的名兒來嚇我,我便怕了麼?若是別人的孩子,料你也不會這般搶奪,這自是你們師徒倆的孽種。」楊過大怒,喝道:「不錯,我是決意要娶姑姑的。但咱們尚未成親,何來孩子。你口裏放乾淨些。」李莫愁又是冷笑一聲,撇嘴道:「你要我口裏乾淨些,還不如自己與師父的行止乾淨些。」
楊過見計已售,不得不鬆了一口氣,他顧念嬰兒,卻不肯如李莫愁般袖手旁觀,以待二人鬥個兩敗俱傷,才出來收漁人之利,呼吸稍一調勻,立即提劍攻向法王的左側。
李莫愁一怔,還道山洞後面真有出路。楊過將口俯到她的耳畔,低聲道:「那是假的,我要叫這賊禿上當。」法王與尼摩星聽見楊過這麼一叫,一愕之下,但聽得洞中寂然無聲,嬰兒的哭喊也漸漸隱去,他們那知是楊過用袍袖蓋在嬰兒臉上,只道是真的從洞後逸出。尼摩星性子暴躁,不及細想,立即飛身便繞到山坡後面,想去阻截,法王卻心思細密,凝神一聽,那嬰兒的哭喊只是低沉細微,卻非漸漸遠去,知道又是楊過使詐,只要騙得他到山坡之後,便抱了孩子從洞口衝出,不禁暗暗冷笑:「這個小小的調虎離山之計,也想在老衲面前行使。」於是躲在洞側,提起銀銅兩輪,只待楊過出來。
楊過道:「咱們到鄉村中去找個正在給孩子餵奶的女人,讓她給這嬰兒吃個飽,豈不是好?」李莫愁喜道:「你果然是滿腹智謀。」登上山丘四下一望,遙遙瞧見西邊山坳中有炊煙升起。兩人腳程好快,片刻之間已奔近一個小小村落,襄陽附近久經烽火,大路旁的村莊市鎮,盡已被蒙古鐵蹄毀成白地,只有在這種荒谷僻壤,尚有少些山民黎居。李莫愁逐戶推門查看,找到第四間農舍,只見一個少婦抱著一個歲餘的孩子,正在餵奶。李莫愁大喜,一把將她懷中的孩子抓起,往炕上一丟,將自己抱著的嬰兒塞在她的手中,說道:「孩子餓了,你餵她吃個飽吧。」
法王在洞口聽了大喜,心想原來這二人為了爭奪嬰兒,還未出洞,卻已自相殘殺起來,看來已鬥得兩敗俱傷。他生怕嬰兒連帶送命,那便不能挾制郭靖,當即撥開柴草,搶進洞去。只走得兩步,突覺左腳底微微一痛。他武功了得,應變奇速,不待踏實,立即右足使勁,倒躍出洞,左足落地時小腿一麻,竟然險險摔倒。以他的深厚內功,即使腿上給人連砍數刀,縱躍時也不致站立不穩,心念一轉之下,已知足底心被毒物刺中,正要拉下鞋襪察看,見尼摩星從山坡後轉回,叫道:「那小子使詐,山後並無出口,郭靖他們還在洞內。」
李莫愁一想不錯,道:「嗯,他定是想騙我出去,奪我解藥。」她緩緩走向洞口,想要探首出洞窺視,楊過道:「小心地下銀針。」李莫愁一驚,急忙縮步。這時洞口煙火已熄,洞中又是黑漆一團,她不能如楊過一般暗中見物,不知那三枚銀針插在何處,若是貿然舉步,十九也要踏上。她雖自有解藥,但針上劇毒厲害異常,非但治療時不免要受一番痛苦,而且腳上一受到針刺,楊過若是乘機和圖書攻擊,那時就緩不出手來療毒,只怕這條性命要送在自己的毒器之下了,於是說道:「你快將針拔去,咱們呆在這兒幹麼?」
法王住手不再脫鞋,臉上不動聲色,說道:「你所料不錯,但久無聲息,想來他們都被煙火薰得昏過去了。」尼摩星大喜,心想這番生擒郭靖之功,終於落在自己手上,他也不想法王何以不搶此功勞,舞動鐵蛇護住身前要害,從洞口直鑽進去。楊過這三枚銀針佈在當路之處,不論來人的步子大小如何,非踏中一枚不可。尼摩星身矮步短,來很又快,右腳踏中了銀針,一痛之下未及縮步,左腳又踏上了另一枚針尖。天竺國因天氣炎熱,國人向來赤足,尼摩星也不|穿鞋,雖然腳底板練得厚如牛皮,但那冰魄銀針何等銳利,早已刺入寸些。
那少婦的孩子在炕上一摔,跌得甚痛,手足亂舞,大聲哭喊。那少婦愛惜兒子,忙伸手抱起。楊過見那少婦袒著胸膛,立即轉身向外,卻聽得李莫愁喝道:「我叫你餵我的孩子吃奶,你沒聽見麼?誰教你抱自己兒子了?」但聽得拂塵揮動,跟著砰的一響。楊過嚇了一跳,回過頭來,只見那農家孩子已被她摔在牆腳之下,滿頭鮮血,不知死活。那少婦急痛攻心,放下郭靖的女兒,撲上去抱住自己兒子,連哭帶叫。李莫愁大怒,拂塵一起,往那少婦背上擊落。
楊過道:「稍待片刻,讓他二人毒發而死,慢慢出去不遲。」李莫愁哼了一聲,她對楊過心中實在大是忌憚,與他相處在這暗洞之中,自己武功已未必能夠勝他,說到智計,更是遠遠不及,當下低頭沉思出洞之計。
又鬥一陣,楊過胸口隱隱生疼,知道自己內力不及對方,如此蠻打,實是無法持久,多時不聽到嬰兒哭泣,只怕有失,百忙中低頭向嬰兒望了一眼,只見她一張小臉眉清目秀,模樣甚是嬌美,睜著兩隻黑漆漆的眼珠,瞧著自己。這時她生下不到一日,自是什麼也不知道,但臉上安靜平和,卻不像是個初生嬰兒。楊過素來與郭芙不睦,但對懷中這個幼|女,心中忽起異樣之感:「我此刻為她死拼,若是天幸救得她的性命,七日之後我便死了,日後她長到她姊姊那般年紀,不知可會記得我否?」激|情衝動之下,也不知如何悲從中來,眼眶一紅,險險掉下淚來。
法王料想他們一時不敢衝出,於是盤膝坐在洞側,解開衣衫,檢視傷口,但見劍傷之處血色殷紅,殊無絲毫中毒之象,伸手一按,傷口微微疼痛,再潛運內功一轉,四肢百骸沒半分窒滯,心中又喜又怒,喜的是楊過劍上無毒,怒的是竟爾受了這小子之騙,白白擔心半日。他瞧那山洞,但見洞口長草掩映,入口處僅容一人,自己身軀肥大,若是貿然衝入,轉折不便,只怕受了洞內兩人的暗算。
李莫愁心中奇怪,自己兩枚銀針早已可制花豹死命,何以他既出手救豹,卻又費這麼大力氣和豹子打鬥?只見他左一掌,右一掌,打得豹子跌倒爬起,爬起跌倒,狼狽不堪,但每一掌卻又避開豹子的要害之處。只聽那猛獸吼叫之聲越來越是低沉,然身子卻未受重傷,十餘掌吃過,花豹再也抵受不住,一縱便上了山坡,楊過早已防到牠要轉身逃走,預擬扯住牠的尾巴,拉牠轉來,豈知牠威風盡失,尾巴垂下,挾在後腿之間,一拉竟爾拉了個空。他正待施展輕功追去,只見那豹子躍出數丈,回身嗚嗚而叫,招呼兩頭小豹逃走。楊過心念一動,雙手伸出,抓住兩頭小豹的頭頸,一手一隻,高高提起。
楊過叫道:「李師伯,那賊禿走了,咱們並肩往外。」忽又低聲道:「咱們同時驚呼,誘他進洞。」李莫愁還不知楊過使的是何詭計,但素知他極是狡猾,自己曾吃過他不少大虧,他既然排下妙策,諒必使得,好在嬰兒抱在自己手中,只要先驅退法王,不怕他不拿「玉|女|心|經」來換孩子,於是點了點頭,兩人齊聲大叫:「啊喲!」楊過假裝受傷甚重,大聲呻|吟,叫道:「你如何便對我下此毒手?」隨即低聲道:「你裝作性命不保。」
且說李莫愁見楊過奇計成功,暗暗佩服這小子果然了得,但聽二人在外毆鬥,知道已無危險,拔步便要出洞,猛聽得法王與尼摩星二人齊聲驚呼,聲音甚是怪異。和-圖-書這正是他二人掉下山崖之時所發,但那斷崖與山洞相隔數十丈,又被一片山石擋住,從洞中瞧不見外面情景,不知二人如此大叫為了何事。李莫愁道:「喂,小子,他們幹什麼啊?」楊過卻也料想不到二人竟會跌落山谷,呆了一呆,道:「那賊禿狡猾得緊,咱們假裝相鬥受傷,只怕他們依樣葫蘆,騙咱們出去。」
但尼摩星此時早已失了理性,他不運氣與毒氣相抗,內力比法王深厚得多,用力前推,法王竟是抵擋不住。眼見距離崖邊已不過數尺,下面便是深谷,法王情急智生,大叫道:「郭靖來了!」尼摩星一凜,問道:「在那裏?」他這三個字一說,口一張,登時放開了法王的穴道。法王氣貫左掌,呼的一聲,向前擊出。尼摩星知道上當,一低頭避開了他這一掌,彎腰向前一撞。
這一下大出李莫愁意料之外,一時不明楊過的用意,順手將嬰兒接過,楊過叫道:「李師伯,快抱了孩子逃走,讓我擋住賊禿!」劍上遞出拼命兩招,教法王欺不近身來。李莫愁心道:「原來他想我總還顧念師門之誼,不致傷了孩子,危急中遞了給我,那真是再妙不過。」她那想到這是楊過嫁禍的惡計,剛一提步要走,法王迴過手臂,銀輪砸出,竟是捨卻楊過,擊向李莫愁的後心。這一招來得好快,她身形甫動,銀輪已是如影隨形擊至。李莫愁無奈,只得回過拂塵擋架。
李莫愁在旁瞧得不忍,眼見他勢窮力竭,轉瞬間便要喪於雙輪之下,心念一動,要待上前相助,但隨即想到:「這小子武功已勝於我,若不假手和尚除他,日後便不可制。」於是仍然袖手不動。
法王這一記肘錘勁力何等霸道,尼摩星雖然筋骨堅厚,卻也給他打得劇痛攻心。尼摩星狂怒之下,再也不顧自己死活,撲上前去牢牢抱住他的身子,張口便咬。這一口正咬住他頸下的「氣舍穴」上。若在平時,以法王如此深湛的武功,如何能讓他欺近抱住?即令抱住了,又如何能給他一口咬中頸下的大穴?但此時法王知道腳底所中的毒針實是非同小可,全身內力都在與毒氣相抗,硬逼著不使毒氣衝過大腿與小腿之間的「曲泉穴」,只要嚴守此關,最多是廢去一隻小腿,還不致送了性命,是以當尼摩星撲上來之時,法王已變成內功全失,只以外功與他相抗,尼摩星卻是全力施為,一咬住對方穴道,牙齒再不放鬆。
楊過叫道:「李師伯,你快用樹皮結兩條繩索,將牠四條腿縛住。」李莫愁哼了一聲道:「我沒空陪你玩兒。」轉身欲走。楊過急道:「誰玩了?這豹子有奶啊!」李莫愁登時省悟,心中大喜,笑道:「虧你想得出。」當即撕下十餘條極堅韌的樹皮,匆匆結成繩索,先將豹子的巨口牢牢縛住,再把牠前腿後腿分別綁定。楊過拍拍身上灰塵,微笑站起。那豹子動彈不得,目光中露出恐懼之色。楊過撫摸一下牠頭頂,笑道:「咱們請你做一會兒乳娘,不會傷你性命。」李莫愁抱起嬰兒,湊到花豹的乳|房之上。那嬰兒早已餓得不堪,張開小口便吃。豹子的乳汁比人多了何止數倍,不多時嬰兒已經吃飽,閉眼睡去。李莫愁與楊過望著她吃奶睡著,眼光始終沒離開她嬌美的小臉,只見她睡熟之後,臉上微微露出笑容,兩人心中喜悅,不禁相顧一笑。
他雙足已使不出半點力氣,左手在地下一撐,和身向法王撲去,右手鐵蛇往他頭頂擊落。法王舉銅輪將鐵蛇擋開,隨即橫過手臂,一個肘錘撞出。尼摩星身在身在半空,難以閃避,法王這一招又是來勢迅捷,被他一錘打中肩頭。
過不多時,山洞中濃煙越進越多,楊李二人閉住呼吸,一時尚可無礙,那嬰兒卻又哭又咳。李莫愁冷笑道:「你心疼麼?」楊過懷抱著這女嬰一番捨生忘死的惡鬥,心中已不由得對她生了憐惜之情,聽得哭得厲害,道:「讓我抱抱!」伸出雙手,走近兩步。李莫愁拂塵刷的一下,向他的手臂上揮去,喝道:「別走近我!你不怕冰魄銀針嗎?」
法王這一掌本是要逼使尼摩星向後閃避,但他忘了尼摩星雙足中毒,早已不聽使喚,那裏還能向後退躍?但見他不後反前,一驚之下,兩人又已糾纏在一起,突覺身下一空,兩人一齊往山谷中直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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