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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鵰俠侶(舊版)

作者:金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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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回 兄弟鬩牆

第六十四回 兄弟鬩牆

楊過向右一躍,叫道:「兄弟同心,其利斷金。你們兩人聯守,果然厲害。」武敦儒提劍又上,楊過舉著木棒,只是東閃西避,並不還手,說道:「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破,尚可縫,手足斷,不可續!這首詩你們聽見過麼?」武修文喝道:「你囉唆些什麼?師母私下授你的功夫,怎地不施展出來?」武敦儒一聲不響,只是催動劍力。楊過道:「好,小心著,我岳母親手所授的精妙功夫來了!」說著木棒一翻一絆,使個打狗棒法中的「絆」字訣,左手手指伸出,虛點武敦儒的穴道,武敦儒向後一閃,拍的一聲,武修文已被木棒絆了一交。
楊過道:「咱們此刻比武,不為往時舊怨,也不為今日新恨,乃是為芙妹而鬥。若是我輸了,我只要再看她一眼,再跟她說一句話,我便是豬狗不如的無恥之徒,但若你們輸了呢?」
這木棒若是換作利刃,兩人喉頭早已割斷,就算是這根木棒,只要他手上勁力稍大,兩人也非受重傷不可。二武臉如死灰,黯然不語。楊過抬起左腳,向後退開三步,見兩兄弟神情狼狽,想起幼時受他們毆打折辱,今日始得揚眉吐氣,臉上不自禁現出得意的神色。二武萬料不到他果然得了黃蓉的絕技,但自幼痴戀郭芙,若如此一戰,即使永遠不再與她相見,終是心有不甘,又覺適才鬥劍之時,一上手即被他搶了先著,此後一路手忙腳亂的招架,郭靖所授的武藝連一成也沒使上,新練的一陽指更無施展之機。武敦儒長嘆一聲,待要擲劍而去,武修文突然喝道:「大哥,咱們如此罷手,活在世上還有什麼味兒?不如跟他拼了!」武敦儒心中一凜,叫道:「是!」兩人提起雙劍,向前搶攻。此時不再守禦自己要害,招招均是攻勢。
武三通旁觀三人動手,一時盼望楊過得勝,好讓兩個兒子息了對郭芙之心,但見二武兄弟迭遇險招,又不免盼他二人打敗楊過,心情起伏,動盪無已,猛聽得楊過一聲清嘯,錚錚兩聲,伸指各在二人劍上一彈。兩人手臂酸麻,虎口劇痛,只覺半邊身子一震,兩柄長劍一齊脫手飛出。楊過縱身而起,雙手伸出,一手一柄,將雙劍抄在手中,笑道:「這是桃花島的彈指神通功夫,你們見過麼?」
楊過低聲道:「只是得罪了兩位武兄,老伯可莫見怪。」武三通緊緊抓住他的雙手,心意激動,說不出話來。他自少年以至壯年,始終為情孽牽纏,但自喪妻之後,感念妻子捨身救命的深恩,對舊日戀人何沅君的痴情已漸淡漠,老來愛子彌切,只要兩個兒子平安和睦,縱然送了自己性命,也所甘願。他於絕境之中突然聽到楊過這幾句話,真如忽見救苦救難的菩薩一般。
楊過瞧了一陣,心想:「郭伯伯武功之強,冠絕當時,但他傳授徒兒,似乎未得其法,武氏兄弟又資質平平,郭伯伯武功的三四成也未學到。」突然縱聲長笑,緩步而出。
武敦儒雖然不擅言辭,但心思之機靈,卻絕不亞於乃弟,朝父親望了一眼,轉向兄弟,點了點頭。武三通見事情要糟,忙道:「別錯會了意,我可沒叫楊家兄弟來勸你們。」武氏兄弟本來不過心中起疑,聽了父親這幾句欲蓋彌彰的話,登時想起楊過素來與郭芙不睦,他與小龍女又情意深篤,此事多半不確。武修文道:「大哥,咱們一齊回襄陽去,親口向芙妹問個明白。」武敦儒道:「好!旁人花言巧語,咱們須不能上當。」武修文道:「爹爹,你也到襄陽去吧。師父師母是你舊交,你見見他們去。」武三通說道:「我……我……」滿臉脹得通紅,不知如何是好,要待擺出為父的尊嚴,向兩個兒子呵斥責罵,又怕他們當面唯唯答應,背著自己卻又去拼個你死我活。
武氏兄弟神色沮喪,各自伸手,互相握住,武修文慘然道:「好,楊大哥,祝你和郭芙妹妹福壽無疆,我兄弟倆遠走天涯,世上算是沒咱們兩兄弟了。」說著兩人一齊轉身。楊過暗暗喜歡,心想他二人雖然恨我,又恨郭芙,但兩兄弟自後必定友愛深摯,終如武三通所願。
如此一變招,果然威力大盛,二人只攻不守,拼著性命喪在楊過棒下,也要與他鬥個同歸於www.hetubook.com.com盡,三敗俱傷。楊過木棒指向二人要害,二武竟是全然不理,右手使劍,左手將一陽指的手法使將出來,正是各以平生絕學,要取敵人性命,楊過笑道:「好,如此相鬥,才有點味兒!」索性拋去手中木棒,在二人劍鋒之間穿來插去。二武越打越狠,始終刺他不著。
武敦儒見兄弟失利,長劍疾刺,勢夾勁風的襲到。楊過道:「不錯。唯弟有難,其兄救之!」木棒一晃,不知怎樣,竟已轉到他的身後,拍的一聲,在他臀上抽了一下。他這棒似是慢吞吞的轉動,但所出之處,全是旁人意料所不及的部位,打狗棒法之神妙,主要便在於此。武敦儒吃了這一棒雖不疼痛,但顯是輸了一招,心中暗生懼意,武修文已一躍而起,叫道:「這是打狗棒法,那裏是師母暗中傳授?明明是師母傳授魯長老之時,咱們一起在旁瞧見的,你偷學幾招,那算得什麼?」楊過大棒一伸,拍的一下,又絆了他一交,這一次卻是教他向前直撲。武敦儒長劍橫削,又解了兄弟之厄。
就在此時,武三通也已躍了出來,一手一把,揪住二人的後頸,厲聲喝道:「你二人為了一個女子,便要自殘性命,真是枉為男子漢了。」武修文抬起頭來,道:「爹,你也不是為了一個女子而傷心一輩子麼?我……」他話未說完,星光下只見父親臉上淚痕斑斑,心中傷痛已極,猛想起兄弟互鬥,實是大傷老父之情,哇的一聲,竟哭了出來。
武修文停住腳步,四下一望,道:「大哥,此處地勢空曠,便在這兒吧。」武敦儒道:「好!」他不喜多言,刷的一聲,抽出了長劍。武修文卻不即抽劍,說道:「大哥,今日相鬥,我若不敵,你便不殺我,做兄弟的也不能再活在世上。那手報母仇,奉養老父,愛護芙妹,三件大事,大哥你便得一肩挑了。」武三通聽到此處,心中一酸,落了兩滴眼淚。武敦儒道:「彼此心知,何必多言?你如勝我,也是一樣。」說著舉劍立個門戶。武修文仍不拔劍,忽地走上幾步,說道:「大哥,你我自幼喪母,老父遠離,哥兒倆相依為命,從未爭吵半句,今日到這地步,大哥你不怪兄弟吧?」武敦儒說道:「兄弟,這是天數使然,你我都做不了主。」武修文道:「不論誰死誰活,終身絕不能洩漏半點風聲,以免爹爹和芙妹難過。」武敦儒點點頭,握住了武修文的左手,兄弟倆黯然相對,良久無言語。
武修文見他大笑不止,只不說話,怒道:「你笑什麼?難道我的話錯了?」楊過笑道:「錯了,錯了。郭伯伯固是喜歡我,郭伯母卻更加喜歡我,你兩兄弟那能與我相比?」武修文道:「哼,事實俱在,這豈是胡說得來的?」楊過道:「哈哈,我何必胡說?郭伯母私下早就許了我啦,否則我怎肯如此出力的救我岳父岳母?這都是瞧在我那芙妹份上啊。你說,你師母親口答應過你們沒有?」二武惶然相顧,心想師母當真從未有過確切言,連言外之意也未露過,莫非真的許了這小子?
楊過冷笑道:「武二哥,『芙妹』兩字,豈是你叫得的?從今而後,這兩字非但不許你出口,連心也不許想。」武修文怒道:「好啊,天下竟有如此蠻不講理之人?『芙妹』兩字,我已叫了七八年,不但今天要,日後也要叫。芙妹,芙妹,我的芙妹……」突然拍的一下,左頰上給楊過結結實實打了一記耳光。
楊過好生過意不去,忙還劍入鞘,抱拳道:「老伯若非好意搶劍,欲救小侄性命,這第三指眉心的一點,小侄焉能逃過?」武三通聽他自己叫破,心中略感舒暢,嘆道:「昔年黃蓉以智計勝我,今日我又如此敗於你手,咱們這種老粗,原不是聰明伶俐的娃兒之敵……」他話未說完,忽聽遠處足步聲響,有兩人並肩而來。楊過一拉武三通的袖子,隱身在一片樹叢之後。只聽腳步聲行近,來的果然是武敦儒、武修文兩兄弟。
二武聽到父親呼喝,一怔之下,回過身來,齊聲叫道:「爹爹。」武三通向楊過一揖,說道:「楊兄弟,老夫終身感念你這番恩情厚意。」楊過眉頭一皺,心想這話怎能在他二人和_圖_書之前吐露,待要亂以他語,武修文已然起了疑心,說道:「大哥,這小子所說,未必是真。」
他這幾句話,乃是逼得他兄弟倆非跟著說不可,武修文道:「咱兄弟倆輸了,也永不再見芙妹之面。」楊過向武敦儒道:「你呢?」武敦儒怒道:「咱二人一心一意,豈有異言?」楊過笑道:「好,你們今日輸了,倘是不守信約,那便是豬狗不如的無恥之徒,是也不是?」武修文道:「不錯。姓楊的,看招吧!」說著長劍一挺,往楊過腿上刺來,武敦儒長劍同時伸出,卻擋在楊過左側,只要他閃避武修文這一劍,那便剛好撞在武敦儒的劍上。
楊過拔出紫薇劍,寒光揮動,嗤嗤兩聲輕響,在身旁一塊千餘斤的大石上劃了一個十字,跟著左腿橫掃,那大石登時分成四塊,碎裂在地,切口之處,平整光滑無比。武氏兄弟見他寶劍如此鋒銳,不禁相顧失色,心想他有此利器在手,如何能與之比劍。楊過還劍入鞘,笑道:「此劍豈為對付兩位而用?」順手折了一條樹條,拉去枝葉,成為一根三尺來長的木棒,說道:「我說岳母對我偏心,你們兩位定不肯信。這樣吧,我只用這木棒,你們兩位用劍齊上。你們既可用我岳父岳母所傳的各種武功,也可用朱子柳伯父所傳的一陽指,我卻只用岳母所授的武功,只要我用錯了一招別門別派的功夫,便算是我輸了。」
這時武氏兄弟越打越是激烈,兩人使的都是越女劍法,乃當年江南七怪中韓小瑩一脈相傳,自幼至大,也不知一同練過幾千百次,但這次以命相搏,不能有半招差錯,與平時拆招大不相同。武修文矯捷輕靈,縱前躍後,不住的找隙進擊,武敦儒嚴守門戶,突然間還刺一劍,卻是勁力沉雄。
武三通躲在樹叢之後,聽楊過一番言語,將兩個愛兒說得不再相鬥,心中大喜,眼見兩子攜手遠去,忍不住叫道:「文兒,儒兒,咱們一塊兒走。」
二武本來忌憚他武功了得,當日見他兩次惡鬥金輪法王,招數怪異,自己識都不識,但此時聽他口口聲聲「岳父岳母」,似乎郭芙已當真嫁了他一般,心中如何不氣?何況他自己托大,既說以一敵二,用木棒對寶劍,還說限使黃蓉私下傳授的武藝,兩兄弟心想自己連佔三項便宜,若再不勝,也是沒臉再活在世上了。武敦儒覺得如此勝之不武,搖了搖頭,剛想說話,武修文已搶著道:「好,這是你自己說的,可不是咱們要叨你的光。若你錯用了一招全真劍法或是玉女劍法,那便如何?」他想楊過武功雖強,也不過是強在從全真派與古墓派學得了上乘功夫,當在桃花島之際,他給我兄弟倆打得亡命而逃,那有什麼了不起,是以用這兩句話擠兌於他。
兩人本要拼個你死我活,此時斗然插入一個強敵,兄弟倆敵愾同仇,不禁互相靠近了一步。楊過曾偷聽到郭芙和他兄弟倆的說話,有意要激他二人妒意勃發,於是笑哈哈的道:「芙妹曾對我言道,兩位武家哥哥纏得她好緊,她無可推託,只好說兩個都喜歡。哈哈,世上那有一個好女子會同時愛上兩個男人?我那芙妹端莊貞淑,絕無此理。我跟你們實說了吧,兩個都喜歡,便是一個都不喜歡。」於是他學著郭芙那晚的語氣,嬌聲嬌氣的道:「小武哥哥,你儘纏著我幹麼?難道你不知我心中有多為難麼?大武哥哥,唉,還不如讓我死了的好。」
武氏兄弟聽到「我的芙妹」四字,心中震動,不由自主的都是長劍一顫。武修文厲聲道:「你胡說八道什麼?」楊過道:「郭芙是郭伯伯、郭伯母的親生女兒不是?婚姻大事須憑父母之命不是?郭伯伯早將芙妹的終身許配於我,你們又非不知,卻私自在這裏鬥劍爭我未過門的妻子,你哥兒倆當我楊過是人不是?」
這番話說得聲色俱厲,武氏兄弟登時語塞,他們確知郭靖素來有意招楊過為婿,只是黃蓉與郭芙卻對他並不喜歡,突然間給他說中心事,兄弟倆相顧了一眼,不知如何對答。還是武修文有急智之才,冷笑道:「哼,未過門的妻子?虧你說得出口!這婚事有媒妁之言沒有?你行過聘沒有?下過文定沒有?」
楊過哈哈大笑,木棒虛晃https://m•hetubook.com.com,拍拍兩聲,在二人背上抽了兩記。武氏兄弟急忙後躍,滿臉脹得通紅。楊過笑道:「此刻既無對證,我雖用打狗棒法勝了,你們仍是心服口不服。好吧,我再用另一種岳母暗中傳授的功夫,給你們瞧瞧。」他向大武望望,又向小武望望,問道:「我岳母的武功,是何人所授?」武修文怒道:「你再不要臉,岳母長岳母短的,咱們不跟你說話啦。」楊過一笑,道:「又何必這樣小氣?好,那我問你,你師母的武功傳自何人?」武修文道:「我師母乃桃花島黃島主之女,武功是黃島主嫡傳,天下誰不知聞。」楊過道:「不錯。你們在桃花島居住多年,可知黃島主的絕技是什麼功夫?」
武氏兄弟吃了一驚,同時向後躍開,按劍而視,齊聲喝道:「你來這兒幹麼?」楊過笑道:「你們在這兒幹麼?」武修文哈哈一笑,道:「咱兄弟倆中夜無事,練練劍法。」楊過心道:「究竟小武機警,這當兒隨口說謊,居然行若無事。」冷笑一聲,說道:「練劍而練到不顧性命,嘿嘿,用功啊用功。」武敦儒怒道:「你走開些,咱兄弟的事不用你管。」楊過冷笑道:「倘若當真是練劍用功,我自然管不著,但你們出招之際,心中儘想著我的芙妹,我不管誰管?」
楊過幼時與二武兄弟有隙,成長後會見,相互仍是頗存芥蒂。他生性偏激,器量殊非寬宏,見二武相鬥,初時頗存幸災樂禍之念,但見武三通哭得傷心,想起自己命不久長,善念登起:「我一生沒做過什麼於人有益之事,死了之後,姑姑自然傷心,但此外念著我的,也不過是程英、陸無雙、公孫綠萼等寥寥幾個紅顏知己而已。今日何不做樁好事,教這位老伯終身記著我的好處?」心念既決,將口俯到武三通耳邊,低聲說道:「武伯伯,小侄已有一計,可令兩位武兄罷鬥。」武三通心中一震,回過頭來,臉上老淚縱橫,眼中卻滿是感激之色,但兀自將信將疑,實不知他有何妙法能夠解開這個死結。
其實二武所學的越女劍,本來也是武林中一項極厲害的劍法,只是二人火候未到,郭靖又是口齒拙劣,不善將劍法中精微奧妙之處詳加指點,而使二人領悟。因此他兄弟倆若與一般江湖好手動手,取勝固已綽綽有餘,突與楊過遭逢,卻是破綻百出,不知其可,要知楊過的武功,此時已達武學第一流高手之境,當世能與比肩爭雄的已只寥寥數人。武三通的一陽指雖比他厲害,但其餘各門功夫卻遠為不及,二人若是真鬥,不出數十招,武三通非敗不可。武氏兄弟天資悟性與乃父相若,功力則無可比擬,楊過即使不用玉簫劍法,二武也絕不能與之抗衡,此時二人心中一急,手上更亂。楊過故意不使殺著,卻將內力慢慢在棒上施展出來,二武鬥了一陣,只覺平平常常的一根樹幹之中,竟有一股極強的吸力,牽引得雙劍歪歪斜斜。
數招之間,二武已是手忙腳亂,拼命守禦還有不及,那能想到用劍去削斷他的木棒?只見楊過口講棒刺,瀟灑自如,著著都是攻勢,一招不待二武化解開去,第二招第三招已連綿而至。他東刺一棒,西削一招,迫得二武並肩力抗,竟爾不敢相離半步。
武氏兄弟勃然變色,這幾句話乃是郭芙分別向兩人所說,當時並無第三人在,若非她自己轉述,楊過焉能得知?二人心中痛如刀絞,想起郭芙始終不肯許婚,原來竟是為此。楊過見了二人神色,知道計已得售,正色說道:「總而言之,芙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日後我和她百年好合,白頭偕老,鸞鳳和鳴,子孫綿綿……」說到這裏,忽聽得身後發出幽幽一聲長嘆,竟似小龍女的聲音。楊過吃了一驚,險險一聲「姑姑」叫了出口,但隨即省悟,那是山洞中的李莫愁所發,此人絕不可與武氏父子照面,於是大聲說道:「你哥兒倆自作多情,枉費心機。瞧在我岳父岳母的臉上,此事我也不來計較,你們好好回到襄陽,去助我岳父岳母守城,方是正經。」他口口聲聲,竟將郭靖夫婦稱作了岳父岳母。
武氏兄弟相顧一眼,心中均是不信,想那玉簫劍法複雜奧妙,郭芙雖是黃蓉的獨生愛女,迄和圖書今亦未傳授。楊過自終南山歸來後,每次與黃蓉相見,均是匆匆數面即便分手,就算黃蓉有心傳他劍法,也未必有此餘暇。楊過將木棒一擺,叫道:「瞧著,這是簫史乘龍!」以棒作劍,倏地伸出,噗的一聲輕響,武敦儒右胸已被棒端刺中。木棒若是換作利劍,這一劍穿胸而過,武敦儒早已性命不保了。
楊過冷笑道:「好啊,那麼你哥兒倆倒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要知宋時最重禮法,婚姻大事,非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武氏兄弟本擬兩人決了勝敗之後,敗者自盡,勝者向郭芙求婚,那時她無所選擇,自必允可,然後再一同向郭靖夫婦求懇,此刻聽楊過如此質問,甚感難以對答。武修文微一沉吟,道:「師父有意將芙妹許配於你,那是不錯。可是師母卻有意許配我兄弟之中一人。眼下咱們三人均是一般,誰都沒什麼名份,日後鹿死誰手,卻難說得很呢。」楊過仰頭向天,哈哈大笑。
這一招真是險極,武三通「啊喲」一聲也來不及呼出,急忙右掌下沉,想去搶住劍柄,救他性命,那知楊過這一招乃是使詐,當劍尖刺到胸口衣服,已伸食中兩指挾在劍柄,向下一拉,隨即挽個劍花,已將全身護住。武三通出手雖快,還是慢了霎息之間,險些兒五根手指一齊被紫薇劍削斷,這時楊過使開劍法,武三通只覺涼氣透骨,寒不可當,一陽指雖然厲害,卻不能撥開這柄寶劍,攻敵要害。他一怔之下,垂手退開,慘然道:「嘿嘿,當真英雄出在少年,老頭兒不中用啦。」
武修文見機得快,長劍疾出,攻向楊過右脅,但還是慢了一步,楊過木棒回轉,忽地刺向他的右股。這一招後發而先至,武修文劍尖未及對方身體,手腕先得被棒端刺中,長劍便非脫手不可。他急忙收劍變招,縮腕迴劍,左腿踢出一腳,楊過的木棒卻已刺向武敦儒的肩頭,身隨棒去,寓守於攻,對武修文這一腿竟是不避而避,毫不理會。武修文一腿踢空,武敦儒卻已情勢緊迫,疾揮長劍嚴門戶,才不令木棒刺中了身子。
眼見二人出劍招招狠辣,即令是對付強仇,亦不過如是,鬥將下去,二人中必有一傷。此時武三通只要現身喝止,二人自必立時罷手,但今日不鬥,明日仍將拼個你死我活,總不能時時刻刻跟在二人身邊,寸步不離的防範。武三通越瞧越是痛心,想起自己身世之慘,不由得淚如雨下。
武修文雙眉一揚,道:「黃島主博大精深,文才武略,無所不通,無所謂絕技不絕技。」楊過道:「這話也說得不錯,但以劍而論,你可知黃島主使的是什麼劍法?」武修文道:「你何必明知故問?黃島主的玉簫劍法獨步武林威震天下,江湖上無人不知。」
兩柄長劍被一根木棒壓在地下,武氏兄弟奮力回抽,剛有一點鬆動,楊過左腳踏上一步,木棒倏起,兩柄劍被他踏在腳下,棒端在二武咽喉中各自輕輕一點,笑道:「服了麼?」
二武當時看黃蓉使這劍法,只是瞧過便算,那想到這些俊雅花俏的招數,竟有如許妙用。二人劍上受制,極是窘迫,心中卻更是難過,只道這玉簫劍法真是黃蓉親傳。他們那想得到楊過與黃藥師曾相聚多日,得他親自指點玉簫劍法與彈指神通兩大神技?
一劍明明是向正前方刺出,但劍尖所指,不是偏左,便是刺到了右邊,只覺楊過這木棒上的牽引之力越來越強。到得後來,兩兄弟幾乎成了互鬥之局,武敦儒刺向楊過的一招,往往是險些刺中了兄弟,而武修文向旁削去的一劍,也令兄長竭盡全力,方能化解。楊過長笑一聲,叫道:「玉簫劍法精妙之處,尚不止此,小心了!」篤的一響,木棒與大武長劍相交,只是碰到的恰是扁平的劍身,木棒絲毫無損。武敦儒立感有一股極大的黐力向外拉扯,長劍幾欲脫手,急忙用力回奪。楊過的木棒順勢一推,連武修文的長劍也已黏住,跟著向下一壓,雙劍之劍頭一齊著地。
到此地步,武氏兄弟知道若再與他相鬥,徒然自取其辱。楊過將雙劍輕輕擲了過去,拱手道:「多有得罪。」武修文接過長劍,慘然道:「是了,我永遠不再見芙妹便是。」說著橫過長劍,便往頸中刎去。武m•hetubook.com•com敦儒與兄弟的心意一模一樣,同時橫劍自刎。楊過一驚,飛縱而至,錚錚兩響,又是伸指在雙劍上一彈。兩柄長劍向外翻出,劍刃相交,噹的一聲,兩劍一齊斷折。
紫薇劍身寬不過寸餘,但寒氣逼人,劍刃柔軟,微微顫動,散出一片劍花。武三通的手指伸到距劍刃五六尺處,登覺隱隱生疼,急忙縮回。他一驚之下,第三指又出。這一指卻是迅如閃電,直指楊過眉心,料想他寶劍再利,也絕不及抽回相護。楊過見這一指鬼神莫測,當真是舉世無一記招數能夠化解,心念如電光石火般一閃,手指在紫薇劍的劍柄上一彈,劍尖迴對自己胸口,直刺了進去。
楊過道:「你們見過黃島主沒有?」武修文道:「沒有。黃島主雲遊天下,神龍見首不見尾,連師父、師母也找他老人家不著,咱們做小輩,焉能有緣拜見。」楊過道:「好!那他老人家的玉簫劍法,你們是沒有見過的了?」武修文冷笑道:「那一年黃島主生日,師母設宴遙祝,宴後曾使過一次,咱兄弟倆與芙妹倒是親眼得見的。那時楊兄已到全真教去另投明師去了。」楊過拍掌笑道:「不錯。後來我岳母……好好,後來你師母暗中把這玉簫劍法傳於我了。」
武三通見兩人言語之間友愛深篤,正要躍將出去,喝斥絕不可做這種胡塗蠢事,忽聽兩兄弟同時叫道:「好,來吧!」各自向後躍開。武修文一伸手,長劍亮出,刷刷刷連刺三劍,星光下白刃如飛,出手迅捷異常。武敦儒一一架開,第三招一擋一挑,跟著還了兩劍,每一招都刺向武敦儒的要害。武三通心中突的一跳,卻見武修文一閃一躍,輕輕易易的避了開去。荒谷之中,只聽得雙劍撞擊,連綿不絕,兩兄弟竟是性命相撲,下手毫不容情。只將躲在樹叢後的武三通瞧得又是擔心,又是難過,兩個都是他愛若性命的親兒,自幼來他便無半點偏袒。
楊過待武修文爬起身來,笑道:「既是咱們一齊瞧見,何以我會使,你卻不會?我岳母跟魯長老說的,只是口訣,招數如何,她是暗中傳我的了。連芙妹也不會,你們如何懂得?」武修文不知他曾有異遇,當洪七公與歐陽鋒比拼之時,曾將招數說給他聽,心想他這話多半不假,否則何以他一聞口訣即能使棒,自己卻半點不解,但口中仍是強辯:「這是因為各人人品不同了。這棒法唯丐幫幫主可使,咱們無意之中聽見,未有師母之命,豈能偷學?只有卑鄙小人,才牢牢記住了,你不知羞恥,徒惹旁人恥笑。」
楊過見二人神色慘然,心中微有不忍,但想好事做到底,送佛送上天,今日若不將他二人打得服服帖帖,永不敢再見郭芙之面,那麼兩兄弟日後還定要為她惡鬥,直至二人中有一個送命為止。有言道是藥不瞑眩,厥疾不瘳。既要奏刀治病,非讓病人吃些苦頭不可,當下催動劍法,著著進迫,竟是一招也不放鬆。二武愈鬥愈驚,但見棒影晃動,自己周身要害似已全在他木棒棒端的籠罩之下,只得咬緊牙關,拼命抵禦。
武修文長劍一挺,低沉著嗓子道:「好,姓楊的,咱們有多年沒有打架了。」武三通喝道:「文兒,好端端的打什麼架?」楊過轉過頭去,正色道:「武老伯,你到底幫誰?」按著常理,武三通自是自幫兒子,但楊過這番出頭,明明是為了阻止他兄弟倆自相殘殺,不由得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楊過道:「這樣吧,你安安穩穩的坐在這石頭上。我不會傷他的性命,料他們也傷不了我,你只管瞧熱鬧便是。」楊過的年紀比武三通小得多,但聰明智慧,遠勝於他,說出話來,武三通不由自主的聽從,於是依言坐在石上。
楊過見了他的神色,心中不禁一酸:「我爹爹若是尚在人世,他亦必如此愛我。」於是低聲道:「你千萬不可給他們發覺,否則我的計策不靈。」
這一指所蓋罩的要穴更廣,肚腹間衝脈十二大穴,自幽門、通谷,下至中注、四滿,直抵橫骨、會陰,盡處於這一指的威力之下。楊過見他來勢甚疾,如再以「彈指神通」功夫抵擋,只怕不但手指斷折,還得如他所云內臟也得震傷,當下急使一招「琴心暗通」,嗤的一聲輕響,紫薇劍出招,護在肚腹之前二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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