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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龍記(舊版)

作者:金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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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玄冰火窟

第十四回 玄冰火窟

只聽謝遜長長嘆了口氣,說道:「你們二人文武雙全,相貌俊雅,我若殺了你二人,有如打碎一對珍異的玉器,未免可惜,可是形格勢禁,卻又不得不殺。」殷素素驚道:「為什麼?」謝遜道:「我取此刀而去,若是在這島上留下活口,不幾日天下皆知,這屠龍刀是在我姓謝的之手。這個來尋,那個來找,我姓謝的又不是無敵於天下,怎能保得住沒有閃失?旁的不說,單是那個白眉鷹王,我姓謝的就保不定能勝過了他。」張翠山冷冷的道:「原來你是要殺人滅口。」謝遜道:「不錯。」張翠山道:「那你又何必指摘海沙派、巨鯨幫、神拳門這些人的罪惡?」謝遜哈哈大笑,道:「我是叫他們死而無冤,臨死時心中舒服些。」張翠山道:「你倒很有慈悲心。」
張翠山不解,道:「願聞其詳。」謝遜道:「我對他這句話不服氣,便去發掘西漢、東漢兩朝皇帝和大臣的墳墓,一連掘了二十九個古墓,終於在蔡邕的墓中,覓到了『廣陵散』的曲譜。」說罷呵呵大笑,甚是得意。張翠山心下駭然,暗想:「此人當真無法無天,為了千餘年前古人的一句話,竟會負氣不服,甘心去做盜墓賊。若是當世有人得罪了他,更不知他要如何處心積慮的報復了。」一抬頭,只見船艙壁上掛著一幅山水,絹色甚古,畫中峰巒筆立,氣勢壯偉,卻沒署名。謝遜見他注視不休,道:「這是梁朝張僧繇之作,是我到皇宮中去取來的。據說張僧繇畫龍不點睛,一點睛,墨龍便破壁飛去。此說自是故神其事,決不可信。但你瞧他畫筆流動,不亞於你在石壁上所書的二十四字呢。」張翠山道:「晚輩亂塗亂抹,焉敢和前賢相比?」
謝遜道:「嘿嘿,我姓謝的還不是自大狂妄之輩。說到文武之學,少林派掌門人空聞大師,武當派張三丰道長,還有娥眉、崑崙兩派的長老,那一位不是身負絕學?至於聰明智慧,你白眉教的白眉鷹王殷教主,可也是百世難逢的才智之士啊。」殷素素站起,說道:「多謝謝前輩稱譽。」謝遜道:「我想得此刀,旁人自然是一般的眼紅。今日王盤山島上,無一是我敵手,這一著殷教主是失算了。他想只憑白壇主一人,對付海沙派、巨鯨幫各人已綽綽有餘,豈知半途中卻有我姓謝的殺了出來……」殷素素插口道:「並不是殷教主失算,乃是他另有要事,分身乏術。」謝遜道:「這就是了,人家說殷教主算無遺策,但今日此刀落入我的手,未免於他美譽有損。」
殷素素聽他向張翠山挑戰,眼見常金鵬、麥鯨、過三拳等一干人屍橫就地,或懸身高樹,凡是和他動手過招的,無一得以倖免,張翠山武功雖強,顯然也決不是他的敵手,說道:「謝前輩,屠龍刀已落入你手中,人人也都佩服你武功高強,學問淵博,你還待怎地?」謝遜道:「關於這把屠龍刀,故老相傳有幾句話,你總也知道吧?」殷素素道:「聽人說起過。」謝遜道:「這刀是武林至尊,持了它號令天下,莫敢不從。到底此刀之中有何祕密,能令得普天下群雄欽服?」殷素素道:「謝前輩無事不知,晚輩正想請教。」謝遜道:「我也不知道。我取此刀後,要找個清靜之地,好好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想上幾年。」殷素素道:「嗯,那妙得緊啊,謝前輩才識過人,如果你想不通,旁人是更加不能了。」
謝遜笑道:「稽康這個人,是很有點意思的,史書上說他『文辭壯麗,好言老莊而尚奇任俠』,這不是很對你的脾胃麼?鍾會當時做大官,慕名去拜訪他,稽康自顧自打鐵,不予理會。鍾會討了個沒趣,只得離去。稽康問他:『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鍾會說:『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鍾會這傢伙,也算得是個聰明才智之士了,就可惜胸襟太小,為了這件事心中發愁,向司馬昭說稽康的壞話,司馬昭便把稽康殺了。稽康臨刑時撫琴一曲,的確很有氣度,但他說『廣陵散從此絕矣』,這句話卻未免把後世之人都看得小了。他是三國的人,此曲就算在三國之後失傳,難道在三國之前也沒有了嗎?」
要知「武林至尊」以至「誰與爭鋒」這二十四個字,乃是張三丰意到神會、一夜苦思而創出全套筆意,一橫一直、一點一挑,盡是融會著最精妙的武功。就算張三丰本人到此,倘若當時無此心境,又無凝神苦思的餘裕,驀地裏在石壁上寫二十四個字,也決計達不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境地。謝遜雖然聰明,那想得到其中有此原由,只道眼前是為屠龍刀而起爭端,他就隨意寫了這幾句武林故老相傳的言語。其實除了這二十四字,要張翠山另寫幾個,其境界之高下,登時相去倍蓰了。
他左手揮出,銀鉤在握,倏地一翻,鉤住了石壁的縫隙,支住身體重量,右手跟著又寫了個「林」字。這兩個字一筆一劃,全是張三丰深夜苦思而創,其中所包含的陰陽剛柔、精神氣勢,可說是武當一派武功到了巔峰之作。雖然張翠山內力尚淺,筆劃入石不深,但這兩個字龍飛鳳舞,筆力雄健,有如快劍長戟,森然相向。兩字寫罷,跟著又寫「至」字,「尊」字,越寫越快,但見石屑紛紛而下,或如靈蛇盤騰,或如猛獸屹立,須臾間二十四字一齊寫畢,這一番石壁刻書,當真如李白詩云:「飄風驟雨驚颯颯,落花飛雪何茫茫。起來向壁不停手,一行數字大如斗。恍恍如聞鬼神驚,時時只見龍蛇走。左盤右蹙如驚雷,狀同楚漢相攻戰。」
這幾年來武當七俠縱橫江湖,事事佔盡上風,豈知今日之事,竟是縛手縛腳,命懸他人之手,絲毫沒有反抗餘地。張翠山又是氣悶,又是惱怒,當下低頭靜思,對謝遜和殷素素都不理睬。一會兒舟中的僮兒端上酒菜,在几上斟了三杯酒。謝遜道:「待我撫琴一曲,以娛嘉賓,還要請張相公和殷姑娘指教。」從艙壁上取下瑤琴,一調絃音,便彈了起來。張翠山於音韻一道,素不擅長,也不懂他彈些什麼,只是覺得琴音甚悲,充滿著蒼涼鬱抑之情,越聽越是入神,到後來忍不住淒然下淚。謝遜五指一劃,錚的一聲,琴聲斷絕,強笑道:「本欲以圖歡娛,豈知反惹起張相公的愁思,罰我一杯。」說著舉杯一飲而盡。
張翠山和殷素素對望一眼,不知他是何用意,但聽他說得鄭重,想來其中必有緣故,於是依言撕下衣襟,塞入耳中,再以雙手按耳,突見謝遜張開大口,似和圖書乎縱聲長嘯,兩人雖然聽不見聲音,但不約而同的身子一震,又似腳底下站立著的土地也跟著顫動,只見白眉教、巨鯨幫、海沙派、神拳門各人一個個張口結舌,臉現錯愕之色。跟著那錯愕的神色變成痛苦難當,宛似全身在遭受苦刑。又過片刻,一個個的倒了下去,在地下扭曲滾動。崑崙派的高蔣二人一驚之下,當即盤膝閉目而坐,運用內力和謝遜的嘯聲相抗。張翠山雖然聽不見嘯聲,但見他二人額頭上黃豆般的汗珠滾滾而下,顏面手足上的肌肉都是不住抽動,可想而知,兩人的定力實是擋不住嘯聲的強攻。兩人的雙手幾次三番想伸上去按住耳朵,但伸到離耳數寸之處,終於又放了下來。突然間張翠山身子一震,只見高則成和蔣濤同時一躍而起,飛高丈許,直挺挺的摔將下來,再也不動了。
眼見布帆升起,船頭緩緩轉過,張翠山道:「謝前輩,島上這些人呢?你將船隻盡數毀了,他們怎能回去?」謝遜道:「張相公,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婆婆媽媽的太喜多事。讓他們在島上自生自滅,去如春夢了無痕,豈不美哉?」張翠山知道此人不可理喻,只得默然。但見座船漸漸離島,心想:「島上這些人雖然大都是作惡多端之輩,但如此遭際,總是太慘,倘若無人來救,只怕十日之內,無一得活。」又想:「崑崙派的兩名弟子這般死在島上,他們師長定要找尋,看來中原武林中轉眼便是一場軒然大|波。」
張翠山嘆道:「天道難言,人事難知,咱們但求心之所安,義所當為,至於是禍是福,本也不必計較。」謝遜斜目凝視,說道:「素聞尊師張三丰先生武功冠絕當世,可惜緣慳一面。你是他及門高第,見識卻如此凡庸,想來張三丰也不過如此,這一面不見也罷。」張翠山見謝遜文武兼質,心下原甚佩服,忽聽他言語之中對恩師大有輕視之意,忍不住勃然發作,說道:「我恩師學究天人,豈是凡夫俗子所能窺測?謝前輩武功高強,非後學小子所及,但在我恩師看來,也不過是一勇之夫罷了。」殷素素聽他言語傲慢,忙拉了拉他衣角,示意他暫忍一時之辱,不可吃了眼前虧。張翠山心道:「大丈夫死則死耳,可決不能容你辱及恩師。」
船上共有十六七名水手,但掌舵的梢公發號令時,始終是指手劃腳,不出一聲,似乎人人都是啞巴。殷素素好奇心起,說道:「虧你好本事,尋了一船又聾又啞的水手。」謝遜淡淡一笑,說道:「那又有何難,我只須尋一船不識字的水手,刺聾了他們耳朵,再給他們服了啞藥,那便成了。」張翠山忍不住打個寒戰,目光中露出極度厭憎之色。殷素素拍手笑道:「妙極妙極!既聾且啞,又不識字,你便有天大的祕密,他們也不會洩漏。可惜要他們駕船,否則連他們的眼睛也可刺瞎了。」張翠山橫了她一眼,責備道:「殷姑娘,你是好好的一位姑娘,何以也如此殘忍,這是人間的大慘事,虧你笑得出?」殷素素伸了伸舌頭,想要辯駁,但一句話說到口邊,瞧瞧張翠山的面色,又縮了回去。謝遜淡淡的道:「日後回到大陸,自會將他們的眼睛刺瞎。」
張翠山道:「謝老前輩雅奏,是何曲名,要請指教。」謝和-圖-書遜望著殷素素,似欲要她代答,殷素素搖搖頭,也不知道。謝遜道:「晉朝稽康臨殺頭之時,所彈的便是這一曲了。」張翠山驚道:「這是『廣陵散』麼?」謝遜道:「正是。」張翠山道:「自來相傳,稽康死後,廣陵散從此絕響,卻不知謝前輩從可處得此曲詞?」
但想到他一嘯之中,竟有如斯雷霆萬鈞的神威,心下也是不勝駭異,倘若自己事先沒有以布塞耳,遭遇若何,真是難以想像,但見高則成、蔣濤、白龜壽等一個個昏暈在地,滿臉焦黃,神情極是悽慘。謝遜不動聲色,淡淡的道:「咱們走吧!」張翠山道:「到那兒去?」謝遜道:「回去啊!王盤山島上揚刀立威之事已了,留在這裏幹麼?」張翠山和殷素素對望一眼,心想:「還得跟這魔頭同舟一日一夜,這十二個時辰之中,不知還會有什麼變故?」
殷素素道:「你倒口氣很大,比什麼功夫都成,是不是?」她聽了謝遜的語氣,知道今日的難關看來已無法逃過。王盤山島孤懸海中,白眉教又自恃有白常兩大壇主在場,絕無差池,因此不會再有強援到來。她話中說得硬,音調卻已微微發顫。謝遜一怔,他是個機智絕倫之人,心想她若是跟我比賽縫衣刺繡,梳頭抹粉,那可糟糕,於是朗聲道:「當然以武功為限,難道還跟你比吃飯喝酒嗎?」一瞥眼見張翠山拿著一柄摺扇,說道:「要比文的也行,書畫琴棋、詩詞賦曲、猜謎對對,一切都可以比試一下,只是咱們以一場定勝負,你們輸了便當自殺。唉,這般俊雅的一對璧人,我可真捨不得下手。」
張翠山寫到「峰」字的最後一筆,銀鉤和鐵筆同時在石壁上一撐,翻身落地,輕輕巧巧的站在殷素素身旁。謝遜凝視著石壁上那三行大字,良久良久沒有作聲,終於嘆了口氣,說道:「我寫不出,是我輸了。」
張翠山道:「晚輩末學後進,僥倖差有薄技,得蒙前輩獎飾,怎敢說『吩咐』兩字?只是斗膽求一事。」謝遜道:「求我甚麼事?」張翠山道:「前輩持此屠龍刀去,可要饒了這島上一干人的性命。但可勒令人人發下重誓,不許洩露祕密。」謝遜道:「我才沒這麼傻,相信人家發甚麼誓。」殷素素道:「原來你說過的話不算話,說道比試輸了,便得聽人吩咐,怎地又反悔了?」謝遜道:「我要反悔便反悔,你又奈得我何?」轉念一想,終覺無理,說道:「你們兩個的性命我便饒了,旁人卻饒不得。」張翠山道:「崑崙派的兩位劍士是名門弟子,生平素無惡行……」謝遜截住他話頭,說道:「什麼惡行善行,在我瞧來毫無分別。你們快撕下衣襟,緊緊塞在耳中,不可透一點聲音進去,再用雙手牢牢按住耳朵。如要性命,不可自誤。」他這幾句話說得聲音極低,似乎生怕給旁人聽見了。
那知謝遜卻並不發怒,淡淡的道:「張三丰開創宗派,說不定武功上真的有獨特的造詣,武學之道,無窮無盡,就算我當真及不上他的萬一,那也不足為奇。總有一日,我要上武當山去領教一番。張五俠,你最擅長的是什麼功夫,我姓謝的今日想見識見識。」
張翠山聽著他二人口角相爭,心下暗暗盤算:「要比武功是決計敵不過的,他說琴棋書和_圖_書畫、詩詞賦曲,可惜這些我都只懂得一鱗半爪,只怕也及不上他的萬一。卻跟他比試什麼?在什麼功夫之中,我尚能僥倖跟他鬥成平局?輕功麼?新學的這套掌法麼?」突然間靈機一動,說道:「謝前輩,你既迫得我動手,不獻醜是不成的了。如果我輸於謝前輩手下,自當伏劍自盡,若是僥倖鬥成個平手,那便如何?」謝遜搖頭道:「沒有平手。第一項平手,再比第二項,總須分出勝敗為止。」張翠山道:「好,倘若晚輩勝得一招半式,自也不敢要前輩如何如何,只是晚輩要前輩答允一事。」謝遜道:「一言為定。你劃下道兒吧。」
殷素素大是關懷,低聲道:「你跟他比試什麼?有把握麼?」張翠山低聲道:「說不得,盡力而為。」殷素素低聲道:「若是不行,咱們見機逃走,總勝於束手待斃。」張翠山苦笑不答,心想:「船隻已盡數被毀,在這小小島上,卻逃到那裏去?」於是整了整衣帶,從腰間取出鑌鐵判官筆。謝遜道:「江湖上盛稱銀鉤鐵劃張翠山,今日正好讓我的兩頭狼牙棒領教領教。你的爛銀虎頭鉤呢,怎地不亮出來?」張翠山道:「我不是跟前輩比兵刃,只是比寫幾個字。」說著緩步走到左首山峰前的一堵大石壁前,吸一口氣,猛地裏雙腳一撐,提身而起。他武當派的輕功原為各門各派之冠,此時張翠山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如何敢有絲毫大意?身形縱起丈餘,跟著使出「梯雲縱」絕技,右腳在山璧一撐,一借力,又是縱起兩丈,手中判官筆看準了石面,嗤嗤嗤幾聲,已寫了一個「武」字。一個字寫完,身子便要落下。
張翠山和殷素素聽他說到「一對璧人」四字,都是臉上一紅。殷素素隨即秀眉微蹙,說道:「你輸了也自殺麼?」謝遜笑道:「我怎麼會輸?」殷素素道:「比試便有輸贏。這位張五俠是名家弟子,文才武學,都是一時之選,焉知沒一樣不能勝過你。」謝遜笑道:「憑他有多大年紀,便算招數再高,功力總是不深。」
殷素素道:「那你把我們先送回去啊。」謝遜笑道:「你們一回中原,我的行藏豈不就此洩漏?」張翠山霍地站起身來,厲聲道:「你待如何?」謝遜道:「只好委屈你們兩位,在那荒島上陪我過幾年逍遙快樂的日子,等我想通了寶刀的祕密,咱三人再一起回來。」張翠山道:「若是十年八年也想不出呢?」謝遜笑道:「那就在島上陪我十年八年,我一輩子想不出,那就陪我一輩子。你兩個郎才女貌,情投意合,便在島上成了夫妻,生兒育女,豈不美哉?」張翠山大怒,拍桌喝道:「你快別別說八道!」斜眼一睨,只見殷素素含羞低頭,暈紅雙頰。
殷素素拍掌大喜,叫道:「是你輸了,可不許賴。」謝遜向張翠山道:「張五俠寓武學於書法之中,別開蹊徑,令人大開眼界,佩服佩服。你有什麼吩咐,請快說吧。」他一生之中,只有吩咐旁人,從來沒有聽命於人過一次,這時迫於諾言,心下大是沮喪。
謝遜道:「世人孰誰無死,早死幾年和遲死幾年也無太大分別。你張五俠和殷姑娘正當妙齡,今日喪身王盤山上,似乎有些可惜。但在百年之後看來,還不是一般。當年秦檜倘若不害死岳飛,難道岳飛和*圖*書能活到今日麼?只須死的時候心安理得,並無特殊痛苦,也就是了。因此我要和兩位比一比功夫,誰輸誰死,再也公平不過。你們年紀輕些,就讓你們佔一個便宜。兵刃、拳腳、內功、暗器、輕功、水功,隨便那一樁,由你們自己挑,我都奉陪。」
謝遜引著二人走到島西的一座小山之後。只見港灣中舶著一艘三桅船,那自是他來到島上的座船了。謝遜走到船邊,欠身說道:「兩位請上船。」殷素素冷笑道:「這時候你倒客氣起來啦。」謝遜道:「兩位到了我的船上,是我嘉賓,焉能不盡禮接待?」三人上了船後,謝遜打個手勢,命水手拔錨開船。
謝遜斟了杯酒,細辨酒味,說道:「這是紹興的女貞陳酒,至少已有二十年的功力,兩位不可小視它啊。」殷素素急道:「你還不叫稍公轉舵?」謝遜道:「在王盤山島上,不早已跟你們說清楚了?我得了這柄屠龍寶刀,須當找個清淨之地,好好的思索幾年,要明白這寶刀為什麼是武林至尊,為什麼號令天下,莫敢不從。中原大陸是紛擾之地,人人知道我得了寶刀,今日這個來搶,明日那個來奪,打發那些兔崽子也夠人麻煩的了,怎能靜得下心來?倘若來的是張三丰先生、白眉教主這些高手,我姓謝的還未必穩勝。因此要到汪洋大海之中,找個人跡不到的荒僻小島,定居下來。」
他三人自到了船艙之中,謝遜說古論今,評詩述文,宛似一位宿學大儒一般,張翠山雖然折服,但每一念及他行事之殘酷,憎恨之情又油然而生。這時謝遜卻在跟殷素素談論五胡亂華胄石勒、石虎一怒之下便殺數萬人的「盛事」,張翠山無心多聽,從窗中望出去觀賞風景,只見夕陽即將沉入海心,照得海中萬道金蛇,閃爍不定,正出神間,忽地一驚:「那夕陽怎地在船後落下?」回頭問謝遜道:「掌舵的稍公迷了方向啦,咱們的船正向東行駛。」謝遜道:「是要向東,沒錯。」殷素素也吃驚起來,道:「向東是茫茫大海,卻到那裏去?」
謝遜閉口停嘯,打個手勢,令張殷二人取出耳中的布片,說道:「這些人經我一嘯,盡數暈去,性命是可以保住的,但醒過來後神經錯亂,成了瘋子,再也想不起、說不出已往之事。張五俠,你的吩咐我是做到了,王盤山島上這一干人的性命,我都饒了。」張翠山默然,心想:「你雖不殺他們,但這些人雖生猶死,只怕比殺了他們更慘酷些。」心中對謝遜的殘忍狠毒,直說不出的痛恨。
殷素素跟他東拉西扯,純是在分散他的注意,好讓他不再跟張翠山比武,於是說道:「人事難知,天意難料,外物不可必。諸葛武侯六出祁山而大功不成,不減令名。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謝前輩福澤深厚,輕輕易易的取了此刀而去,旁人千方百計的使盡心機,卻反而不能到手。」謝遜道:「此刀出世以來,不知轉過了多少主人,也不知替它主人惹下了多少殺身之禍。今日我取此刀而去,焉知日後沒有強於我的高手,將我殺了,又取此刀?」張翠山和殷素素對望一眼,覺得這幾句話之中頗有深意。張翠山更想起三哥俞岱岩只因與此刀有了干連,至今存亡未卜,而自己只不過一見寶刀,性命便操於旁人之手,死活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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