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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龍記(舊版)

作者:金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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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指名挑戰

第二十六回 指名挑戰

這一來,眾人臉色均是大變。西華子大聲道:「不錯,張五俠若是不肯見示謝遜的下落,那麼掄刀動劍,也說不得了。」張松溪正要大聲驚呼:「啊喲」為號,先發制人。忽然門外傳進來一聲:「阿彌陀佛!」這一聲佛號清清楚楚的送入眾人耳鼓,又清又亮,似是從遠處傳來,但聽來又像是發自身旁。張三丰笑道:「原來是少林派空智禪師到了,快快迎接。」門外那聲音接口道:「少林寺方丈空聞,率師弟空智、空性暨門下弟子,恭祝張真人千秋長樂。」那空聞、空智、空性三人,是少林四大神僧中的人物,除了空見大師已死,三位神僧竟是盡數來到山上。張松溪一驚之下,那一驚「啊喲」已然叫不出來,他心知少林高手既是大舉來到武當,那麼六人便是以「龍爪絕戶手」制住了崑崙、崆峒等派中的人物,還是無用。
當下七弟子拜領教誨,俞蓮舟便將這路武功傳了六位同門。七人學會以來,果然恪遵師訓,一次也沒有用過。今日到了緊急關頭,張松溪提了出來,俞蓮舟卻仍是頗有躊躇。
空智搖頭道:「不妥,不妥。」但何以不妥,他卻又難以明言。張松溪道:「三位向家師叫陣,說是要以三對一,待得咱們要以六人對少林派十二位高僧,空智大師卻又要單打獨鬥。咱們便答應單打獨鬥,大師又說不妥。這樣吧,便由晚輩一人鬥一鬥少林三大神僧,這樣總是妥當了吧?三位將晚輩一舉擊斃,便算是少林派勝了,豈不乾脆爽快?」空智勃然變色,空性突然間哈哈大笑,空聞口誦佛號:「善哉,善哉!」空性自上武當後從未開口說過一句話,這時忽然說道:「兩位師哥,這位張小俠獨力鬥三僧,咱們便上啊。」原來他武功雖高,但自幼出家為僧,不通世務,聽不懂張松溪的譏刺之言。空聞道:「師弟不可多言。」轉頭向宋遠橋道:「這樣吧,咱們少林六僧,合鬥武當六俠,一陣定輸贏。」宋遠橋道:「不是武當六俠,是武當七俠。」空智吃了一驚,道:「尊師張真人也下場麼?」
眾人心想:「你話倒說得好聽,卻原來是要以三敵一。張三丰武功雖高,但百齡老人,精力已衰,未必能抵擋少林三大神僧的聯手合力。」
圓音、圓業等指證張翠山,不過憑著口中言語,張松溪卻取了物證出來,顯心徒託空言,又更加有力了。空聞道:「善哉,善哉!本派僧人之中練成金剛指力的,除了咱師兄弟三人之外,另有達摩堂的五位長老。可是這五位長老是不出少林寺門,均已有三四十年之久,怎能傷得了俞三俠?」莫聲谷突然插口道:「大師不信我五師哥之言,說他是一面之辭,難道大師所說,便不是一面之辭麼?」
崑崙派掌門人鐵琴先生何太沖說道:「久仰少林四大神僧的清名,今日有幸得見,也算是不虛此行了。」門外又一個較為蒼老的聲音說道:「這一位想是崑崙掌門何先生了。幸會幸會!張真人,老衲等拜壽來遲,實是不恭。」張三丰道:「今日武當山上嘉賓雲集,老道只不過虛活了一百歲,敢勞三位神僧玉趾?」一邊說,一邊帶同弟子迎了出去。
當下見禮已罷,張三丰迎著空聞等進入大殿,何太沖、靜玄師太等上前相見,互道仰慕,又是一番客套。偏生那少林方丈空聞大師極是謙抑,對每一派每一幫的後輩子弟都要合什為禮,招呼幾句,亂了好一陣,數百人才一一引見完畢。
張三丰這七套武功因是由真武大帝座下龜蛇二將而觸機創制,是以名之為「真武七截陣」,七名弟子聯手,那定然是天下無敵,便是舉世高手一齊來攻,也是必勝無疑。張三丰當時苦思難解者,是如何將這套博大異常的武功施展出來,總覺得顧得東邊,西邊便有漏洞,同時南邊北邊,均予敵人以可乘之機,後來想到可命七弟子齊施,才破解了這個難題。只是覺得這「真武七截陣」不能由一人施展,總是未免遺憾,但轉念想到:「這路武功如果一人能使,豈非單是一人,便足敵六十四位當世第一流的高手,這念項頭也未免過於荒誕狂妄了。」這麼一想,自己也不禁啞然失笑。
張松溪道:「這『龍爪絕戶手』擒拿了對腰眼之後hetubook.com.com,使他永遠不能生育。小弟卻有個計較在此,咱們只找和尚、道士作對手,要不便是七八十歲的老頭兒。」俞蓮舟微微一笑,說道:「四弟果然心思靈巧,和尚道士便是不能生兒子,那也無妨。」
武當七俠出手向來光明正大,武林中眾所週知,因此若說張翠山以毒針傷人,上山來的那些武林人物確是不易相信。圓音怒道:「事到今日,你還在狡辯?那日針斃慧風,我和圓業師弟瞧得明明白白,倘若不是你,那麼是誰?」張翠山道:「此人我倒是知曉,可便不願跟你說。我武當子弟是受你逼供之人麼?」
空聞大師甚有涵養,雖聽他出言挺撞,也不生氣,只道:「莫七俠若是不信老衲之言,那也無法。」莫聲谷快道:「晚輩怎敢不信大師之言?只是世事變幻莫測,是非之際,往往出人意外,各位只道那幾位少林高僧是傷於敝師哥之手,咱們又認定敝三師兄是傷於少林高手的指下,說不定其間另有隱祕。是以晚輩之見,此事不妨從長計議,免傷少林武當兩派的和氣。倘若魯莽從事,將來真相大白,徒貽後悔。」
俞蓮舟見師父不置一詞,知道招數之中必是還存著極大毛病,於是潛心苦思,更求精進。數月之後,再演給師父看時,張三丰嘆了口氣,道:「蓮舟,這一十二招龍爪手,比我教給你的是厲害得多了。不過你招招拿人腰眼,不論是誰受了一招,都有損陰絕嗣之虞。難道我教你的正大光明武功還不夠,定要一出便使人動彈不得麼?」俞蓮舟聽了師父這番教訓,雖在嚴冬,也不禁汗流浹背,心中慄然。
張松溪接口道:「圓音師兄,到底那幾位少林僧人傷在何人手下,一時也辯不明白,可是敝師兄俞岱岩,卻明明是為才林派的金剛指力所傷。各位來得正好,咱們正要請問,用金剛指力傷我俞二哥的是誰?」圓音張口結舌,道:「不是我。」張松溪冷笑道:「我也知道不是你,諒你也未必已練到這等功夫。」他頓了一頓,道:「若是我三哥身子健好,跟貴派的高手動起手來,傷在他的金剛指力之下,那也怨他學藝不精,既然動手過招,總有死傷,那有什麼話說?難道動手之前,還能立下保單,保證毛髮不傷麼?可是我三師哥是在大病之中,身子動彈不得,那位少林弟子卻用金剛指力,逼問他屠龍寶刀的下落。」他說到這裏,聲音提高,道:「想少林派武功冠於天下,早已是武林至尊,又何必非得到這柄屠龍寶刀不可?何況那屠龍寶刀我三哥也只見過一眼,如此下手逼問,手段也未免太毒辣了。俞岱岩在江湖上也算薄有微名,生平行俠仗義,也總是替天下武林中作過不少好事,如今被少林弟子害得終身殘廢,十年來臥床不起,咱們也正要三位神僧作個交代。」為了俞岱岩受傷、龍門鏢局滿局被殺之事,少林武當兩派,十年來早已費了不少唇舌,只因張翠山失蹤,始終難作了斷。張松溪見空智、圓音等聲勢洶洶,便又提了這件公案出來。空聞大師道:「此事老衲早已說過,老衲曾詳查本派弟子,並無一人加害俞三俠。」張松溪伸手懷下,摸了一隻金元寶出來,但見金錠上指痕宛然,大聲道:「天下英雄共見,害我俞三哥之人,便是在這金元寶上捏出指痕的少林弟子。除了金剛指力,還有那一家那一派的武功能捏金生印麼?」
張松溪提出這個六人對陣之法,可說已立於不敗之地,他料知大師哥、二師哥的武功大致和三大神僧相若,至於其餘的少林僧,卻是勢必連輸三陣。
張三丰和空聞等雖然均是武林中的大宗師,但從未見過面。論起年紀,張三丰比他們大上三四十歲,他出身少林,若從他師父覺遠大師行輩敘班,那麼他比空聞等也要高上兩輩。但他既未在少林受戒為僧,又沒正式跟少林僧人學過武藝,大家以平輩之禮相見,宋遠橋等反而矮了一輩。
在那兩名僧人之後,又有一名僧人,只是他身材矮小,給兩人遮住了身。那三個僧人各眇右目,正是在臨安西子湖邊,被殷素素用金針打瞎的少林僧圓心、圓音、圓業。他三人隨著空聞大師等上山,張翠山早已瞧見,心和*圖*書知定要對質西湖邊上的鬥殺之事,果然空智大師沒說幾句話,便將三人叫了出來。張翠山心中為難之極,西湖之畔行兇殺人,確實不是他下的手,可是真正下手之人,這時也成了他的妻子。他夫妻情義深重,如何不加庇護?然而當此情勢之下,卻又如何庇護?
他這番話侃侃而言,滿臉正氣。空聞唸了聲:「阿彌陀佛!」心想:「聽他言來,倒似不假,這便如何處置?」便在此時,窗外忽然有個孩子聲音,叫道:「爹爹!」
大廳上眾賓客用罷便飯,火工道人收拾了碗筷,張松溪朗聲說道:「各位前輩、眾位朋友,今日家師百齡壽誕,承眾位光降武當,敝派上下,盡感榮寵,只是招待簡慢之極,還請原諒,家師原要邀請各位同赴黃鶴樓,共謀一醉,今日不恭之處,那時再行補謝。敝師弟張翠山遠離十載,近日方歸,他這十年來的遭遇經歷,未及詳加稟明師長,再說今日是家師大喜的日子,倘若談論武林中的恩怨鬥殺之事,未免不祥,各位遠道前來拜壽的一番好意,也變成尋事生非的惡意了。各位難得前來武當,便由在下陪同,赴山前山後賞玩風景如何?」
這七套武功分別行使,固是各有精微奧妙之處,但若二人合力,則師兄弟相輔相成,攻守兼備,威力便即大增。若是三人同使,則比兩人同使的威力又強一倍,相當於四位一流高手的勁力。自此每增一人,這套武功威力便增一倍,四人相當於八位高手,五人相當於十六位,六人相當於三十二位。到得七人齊施,那是等於六十四位當世第一流高手共同進擊。須知當世之間,算得上第一流高手的,也不過是寥寥二三十人,又那有這等機緣,將這許多高手集合在一起?便是集合在一起,這許多高手有正有邪,或善或惡,又怎能齊心合力。
他四人隔著數道山門,各運內力互相對答,便如對面唔談一般。峨嵋派的靜玄師太功力不逮,便插不下口去,其餘各幫各派的人物更是心下駭然,自愧不如。
空聞點頭道:「莫七俠之言不錯。」空智突然厲聲道:「難道我師兄空見大師的血海沉冤,就此不理麼?張五俠,龍門鏢局之事,咱們暫且不問,但那惡賊謝遜的下落,你今日說固然要你說,不說也要你說。」
空智大怒,拍的一掌,擊在身前的朱桌之上,喀喇一響,朱桌四腿齊斷,桌面木片紛飛,登時粉碎,這一掌實是威力驚人。他大聲喝道:「久聞張真人武功源出少林,武林中言道,張真人的功夫青出於藍,咱們仰慕已久,卻不知此說是否言過其實。今日咱們便在天下英雄之前,斗膽請張真人不吝賜教。」
只是那龜蛇二山大氣滂薄,從山勢中演化出來的武功,森然萬有,包羅極廣,決非一人之力所能同時施為。張三丰悄立大江之濱,不飲不食凡三晝夜之久,潛心苦思,終是想不通這個難題。到第四天早晨,旭日東升,照得江面上金蛇萬道,閃爍不定。張三丰猛地省悟,哈哈大笑,就此回到武當山上,將七名弟子叫來,每人傳了一套武功。
空智大師如何不知這中間的關連,哼了一聲,說道:「既是張真人不肯賜教,那麼咱們師兄弟三人,逐一向武當六俠中的三位請教,三陣分勝敗,三陣中勝得兩陣者為贏。」張松溪道:「空智大師定要單打獨鬥,那也無不可。只是咱們師兄弟七人,除了三哥俞岱岩因遭少林弟子毒手,無法起床之外,餘下六人卻是誰也不敢退後。咱們二陣分勝敗,武當六弟子分別迎戰少林派六位高僧,六陣中勝得四陣者為贏。」莫聲谷大聲道:「便是這樣。倘若武當派輸了,張五師哥便將金毛獅王的下落,告知少林方丈。若是少林派承讓,便請三位高僧帶同這許多拜壽為名、尋事是真的朋友,一齊下山去吧!」
他這一番話甚是厲害,先將眾人的口都堵住了,那是聲明在先,今日乃壽誕吉期,倘若有人提起謝遜和龍門鏢局的事,便是存心和武當為敵。
張翠山又叫:「無忌,無忌!」仍是無人答應。殷素素這時身子已大至康復,在後堂聽見丈夫大叫無忌,急忙奔出,又驚又喜,叫道:「無忌回來了?」張翠山道:「我剛才好像聽m•hetubook.com.com見他的聲音,追出來時卻又不見。」殷素素好生失望,低聲道:「想是你念著孩子,聽錯了。」張翠山呆了片刻,搖頭道:「我明明聽見的。」他怕妻子出來,和眾賓客會見後多生波折,忙道:「你進去吧!」
莫聲谷第一個開言,道:「大哥,咱們今日用一下『真武七截陣』,教少林僧見一見武當弟子的本事。只是誰來接替三哥啊?」宋遠橋道:「此事須由大夥公決。咱們且別說,各自在掌心中寫一個名字,且看眾意如何。」莫聲谷道:「好!」取過筆來,遞給了大師兄。宋遠橋在掌心中寫了一個名字,握住手掌,將筆遞給俞蓮舟。各人挨次寫了,一齊推開手來。只見宋遠橋、俞蓮舟、張松溪三人手掌中寫的是「五弟妹」三字。張翠山寫的是「拙荊素素」四字。莫聲谷掌心寫的是「五師嫂」三字。只有殷利亨卻握住了拳頭,滿臉通紅,不肯伸手。莫聲谷道:「咦,奇了,有什麼古怪?」硬是扳開他的手掌,只見他掌心中寫著「紀姑娘」三字。
眾人了聽了他這話,又是轟的一聲,紛紛議論起來。原來空聞、空智、空性三僧,各帶三名弟子上山,一共是十二名少林僧。眾人均知俞岱岩全身殘廢,武當七俠只剩下六俠,以六人對十二人,那是以一敵二之局,宋遠橋如此叫陣,可說是自高武當的身份上了。宋遠橋這一下看似險著,實則也是迫不得已,他深知少林三大神僧功力極高,武學的修養比自己師兄弟要深湛得多。若是單打獨鬥,自己當可和其中一人戰成平手。俞蓮舟傷後初愈,就未必能擋得住一位神僧。至於餘下的一位,不論張松溪或是莫聲谷,都非輸不可。他叫陣是師兄弟二人鬥他十二名少林僧,其實那九名少林弟子並不足畏,表面上武當派是以小敵多,實質卻是武當六弟子合鬥少林三神僧。
空聞向兩位師弟望了一眼,空智和空性都點了點頭。空聞向張三丰道:「張真人,今日之事如何了斷,還須請張真人示下。」張三丰道:「我這小徒雖無他長,卻還不敢欺師。諒他也不敢欺誑三位少林高僧。龍門鏢師的人命和貴派弟子,不是他傷的。謝遜的下落,他是不肯說的。」空智冷笑道:「但有人親眼瞧見張五俠殺害我門下弟子,難道武當門人不會打誑,少林門人便會打誑麼?」他左手一揮,從他身後走了兩名中年僧人出來。
眾人的目光一齊集在張三丰臉上,瞧他是否允諾,只見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空聞說道:「張真人神功蓋世,天下無敵,咱少林三僧自非真人對手。但實逼處此,貴我兩派的糾葛,若不是各憑武功一判強弱,總是難解。咱師兄弟三人不自量力,要聯手請張真人賜教。張真人高著咱們兩輩,倘若以一對一,那是對張真人太過不敬了。」
他回進大廳,向空聞大師行了一禮,道:「晚輩思念犬子,致有失儀,請大師見諒。」空智大師道:「善哉,善哉,張五俠思念愛子,如痴如狂,難道謝遜所害的那許許多多人,便無父母妻兒麼?」他身子瘦瘦小小,出言卻是聲若洪鐘,只震得滿廳眾人耳嗡嗡作響,張翠山心亂如麻,無言可答。
宋遠橋站起身來,說道:「今日是家師百歲壽誕,豈能和嘉賓動手過招……」眾人聽到這裏,都想:「武當派果是不敢應戰。」那知聽宋遠橋接下去說道:「何況正如空聞大師言道,家師和三位神僧班輩不合,若真動手,豈不落得個以大欺小之名?但少林高僧既然叫陣,武當七弟子,便討教少林派十二位高僧的精妙武學。」
張翠山口齒伶俐,能言善辯,圓音狂怒之下,說話越來越是不成章法,倒將一件本來自己大為有利之事,說成了強辭奪理一般。
過了幾日,張三丰將七個弟子都叫到跟前,將此事說給各人聽了,最後道:「蓮舟所創的這一十二下招數,苦心孤詣,算得上是一門絕學,若憑我一言就此廢棄,也是可惜。大家便跟蓮舟學一學,只是若非遇上生死關頭,決計不可輕用。我在『龍爪』兩字之下,再加上『絕戶』兩字,要大家記得,這路武功是教人斷子絕孫、毀滅門戶的殺手。」
莫聲谷彆了半天氣,這時聽了西華子之言,再也無法忍耐,和_圖_書冷笑道:「好啊,原來如此,怪不得,怪不得。」西華子睜大雙目,道:「什麼怪不得?」莫聲谷道:「我先前聽說各位來到武當,是來給家師拜壽,但見各位身上暗藏兵刃,心下好生奇怪,難道大家帶了寶刀寶劍,來送給家師作壽禮麼?這時方才明白,送的竟是這樣一份壽禮。」西華子拍一拍身上,跟著解開道袍,大聲道:「莫七俠瞧清楚些,小小年紀,莫要血口噴人,咱們身上誰暗藏兵刃來著。」
張翠山站起身來,朗聲說道:「空聞大師,龍門鏢局和少林僧人七十七口性命,絕非晚輩所傷。張翠山一生受恩師訓誨,雖然愚魯,卻不敢打誑。至於傷這七十七口性命之人是誰,晚輩倒也知曉,可是不願明言。這是第一件。那第二件呢,空見大師圓寂西去,天下無不痛悼,只是那金毛獅王謝遜和晚輩有八拜之交,義結金蘭。謝遜身在何處,實不相瞞,晚輩原也知悉,但我武林中人,最重一個『義』字,我張翠山頭可斷,血可濺,我義兄的下落,決計不能吐露。此事跟我恩師無關,跟我眾同門亦無干連,由張翠山一人擔當。各位是以死相逼,要殺要剮,便請下手。姓張的生平沒做半件貼羞師門之事,沒妄殺過一個好人,各位今日定要逼我不義,有死而已。」
眾人連袂上山,便是不惜一戰,以求逼問出金毛獅王謝遜的下落來,但武當派威名赫赫,無人敢單獨與其結下樑子。倘若數百人一湧而上,那自是無所顧忌,可是要誰挺身而出,先行發難,卻是誰都不想作這冤大頭。眾人面面相覷,僵持了片刻。崑崙派的西華子站起身來,大聲道:「張四俠,你不用把話說在頭裏。咱們明人不作暗事,打開天窗說亮話,此番上山,一來是跟張真人拜壽,二來正是要打聽一下謝遜那惡賊的下落。」
宋遠橋道:「大師此言錯矣。與家師動手過招之人,俱已仙逝。家師怎能再行出手?我俞三弟雖然重傷,難以動彈,他又未傳下弟子,但想我師兄弟七人,自來同生共死,今日是本派生死榮辱的關頭,他又如何能袖手不顧?我叫他臨時找個人來,點撥幾下,算是他的替身。武當七弟子會鬥少林高僧,你們七位出手也好,十二位出手也好,均無不可。」空聞微一沉吟,心想:「武當派除了張三丰和七弟子之外,並沒聽說有何高手,他臨時找個人來,濟得甚事?若是請了別派的好手助戰,那便不是武當對少林派的會戰了。諒他不過要保存『武當七俠』的威名,致有此言。」於是點頭道:「好,我少林派七名僧人,會鬥武當七俠。」
此時宋遠橋眼見大敵當前,那少林三大神僧,究竟功力如何,當真可說得上「深不可測」四字,自己雖想或能和其中一人打成平手,但這只是自忖之見,說不定一接上手便即一敗塗地,亦未可知,因此才想到那套武當鎮山之寶、從未一用的「真武七截陣」上去。
俞蓮舟、張松溪等,卻都知道宋遠橋這番話的用意。原來張三丰有一套極得意的功功,叫做「真武七截陣」。武當山供奉的真武大帝。張三丰有一日見到真武神像座前的龜蛇二將,想起長江和漢水之會蛇山和龜山兩山的山勢,心想長蛇靈動,烏龜凝重,真武大帝左右一龜一蛇,正是兼收至靈至重的兩件物性,當下連夜趕到漢陽,凝望龜蛇二山,從蛇蜿蜒之勢,龜山莊固之形中間,創想出了一套精妙無方的武功出來。
宋遠橋一直默不作聲,此時眼見僵局已成,朗聲道:「倘若那屠龍寶刀,不在謝遜手中,大師還是這般急於尋訪他的下落麼?」他說話不多,但這兩句卻極是厲害,竟是直斥空智覬覦寶物,心懷貪念。
莫聲谷冷笑道:「很好,果然沒有。」伸出手指,輕輕在身旁兩人的腰帶上一扯。他出手快極,這麼一扯,已將兩人的衣帶拉斷,但聽得嗆啷啷嗆啷接連兩聲響過,兩柄短刀掉在地下,青光閃閃,耀眼生花。原來那兩人在長袍之內暗掛短刀,莫聲谷早已瞧出,拉斷衣帶,短刀隨即落下。
宋遠橋聽空聞大師答允以少林七僧鬥武當七俠,便道:「請各位稍待,在下須去請三師弟臨時尋個傳人,以補足武當七弟子之數。」向俞蓮舟等使個眼色,六人向張三丰躬身告和_圖_書退,一齊走進內堂。
張翠山心中大是感激,握住他手,道:「六弟!」眾均知殷利亨是一片好心,顧念張翠山病體初愈,不宜劇鬥,想去邀請他未過門的妻子紀曉芙出馬。莫聲谷想要取笑,張翠山忙向他使個眼色制止。宋遠橋道:「既是眾意相同,五弟,你去請弟妹出來吧。」張翠山回進臥室,邀了殷素素出來,將大廳上的情勢簡略跟她說了。
宋遠橋心下暗暗奇怪,他頗精於風鑑相人之學,心道:「若是常人生了空見大師這副容貌,不是短命,便是早遭橫禍,何以他非但得享高壽,還成為武林中人所共仰的宗師?看來我這相人之學,所知實在大是有限。」
兩人計議已定,分頭去告知宋遠橋和三個師弟,每人認定一名對手,全待張松溪大叫一聲「啊喲!」六個人便各使「龍爪絕戶手」扣住對手。俞蓮舟選的是崆峒五老中年事最高的一老,張翠山則選了崑崙派中的西華子。
空聞、空智、空性三位高僧坐定,喝了一杯清茶,空聞大師說道:「張真人,老衲依年紀班輩說,都是你的後輩,你我武當、少林,在武林中各有聲譽,但老衲忝為少林派掌門,有幾句話要向前輩坦率相陳,還請張真人勿予見怪。」張三丰性子向來豪爽,道:「三位高僧,可是為了我這第五弟子張翠山而來麼?」空聞道:「正是。咱們有兩件事,要請教張五俠。第一件,張五俠殺了我少林派的龍門鏢局滿局七十一口,又擊斃少林僧人六人,這七十七人的性命,該當如何了結?第二件事,敝師兄空見大師,一生慈悲有德,與人無爭,卻慘被金毛獅王謝遜害死,聽說張五俠知曉那姓謝的下落,還請張五俠賜示,少林全寺僧人,盡感大德。」
他此言一出,大廳上群相聳動,要知張三丰成名垂七十年,當年跟他動過手之人,已死得乾乾淨淨,世上再無一人。他武功到底如何了得,武林中只是流傳各種各樣神奇的傳說而已,除了他嫡傳的七名弟子之外,誰也沒有親眼見過。但宋遠橋等武當七俠威震天下,其徒已是如此,師父的本領不言可喻。這時眾人聽空智竟然向張三丰挑戰,無不大為興奮,心想今日可目睹當世第一高手顯示武功,實是不虛此行。
原來「龍爪手」是武當派中一種極其厲害的擒拿手法,俞蓮舟學會之後,總嫌其一拿之下,對方若是武功有了相當高的造詣,仍能掙脫,於是他自加變化,創出了十二招從「龍爪手」中脫胎的招數出來。要知張三丰收徒之先,曾對每個人的品德行為資質悟性,都詳加考查,因此七弟子入門之後,無一不成大器,不但各傳師門之學,並能分別依自己天性所近,另創新招,俞蓮舟變化「龍爪手」的招數,原本不是奇事。但張三丰見他試演之後,只點了點頭,不加可否。
「圓」字輩三僧之中,圓音的脾氣最是暴燥,依他心性,一見張翠山便要動手拼命,礙於師伯師叔在前,這才強自壓抑,這時師父將他叫了出來,當下大聲說道:「張翠山,你在臨安西湖之旁,用毒針自慧風口中射入,傷他性命是我親眼目睹,難道冤枉你了?咱三人的右眼被你用毒針射瞎,難道你還想混賴麼?」張翠山此時只好辯得一分便是一分,說道:「我武當門下,所學暗器雖說不少,但均是鋼鏢袖箭之類大件暗器。我同門七人,江湖上行走已久,可有人見過武當子弟使過金針銀針之類麼?至於金針上餵毒,那更加不必提起。」
張翠山心頭一震,這聲音正是無忌,叫道:「無忌,你來了?」搶步出廳,巫山派和神拳門各有一人站在大廳門口,只道張翠山要逃走,齊聲叫道:「往那裏逃?」伸手要去抓他。張翠山思子心切,雙臂一振,將兩人摔得分向左右跌出丈餘,奔到窗外,只見空空蕩蕩,那裏有半個人影?他大聲叫道:「無忌,無忌!」並無回音。廳中十餘人追了出來,見他並未逃走,也就不上前捉拿,站在一旁監視。
其時空聞等人離山門尚遠,張三丰率領弟子迎出,才見三位老僧,率領著九名中年、老年的僧人,慢慢走到門前。那空聞大師白眉下垂,直覆到眼上,便似長眉羅漢一般,空性大師身軀雄偉,貌相威武;空智大師卻是一臉的苦相,嘴角下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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