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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龍記(舊版)

作者:金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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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奇人怪事

第五十一回 奇人怪事

張無忌急速轉過身來,這一次看到了身後那人留在地下的一點影子,才知那是個身法快的無與倫比之人,躲在自己背後。他叫道:「你跟著我幹麼?」那人道:「我跟著你幹麼?」張無忌笑道:「我怎麼知道?所以要問你啊。」那人道:「我怎麼知道?所以要問你啊。」張無忌見這人似乎並無多大惡意,否則他在自己身後跟了這麼久,隨便什麼時候一出手,都能致自己死命,便道:「你叫什麼名字?」那人道:「說不得。」張無忌道:「為什麼說不得?」那人道:「說不得就是說不得,還有什麼道理好講。你叫什麼名字?」張無忌道:「我……我叫曾阿牛。」
滅絕師太臉上無光,卻又如何能向眾人分辯,自己這一掌決非手下留情?各人明明見到她輕輕兩掌,便將張無忌打得重傷,但給殷野王一嚇之後,第三掌竟是徒具威勢,一點力道也沒使上。她便是竭力申辯,各人也不會相信,何況她向來高傲慣了的,豈敢去求人相信?當下狠狠的向張無忌瞪了一眼,朗聲道:「殷野王,你要領教我掌力,這就請過來。」殷野王道:「今日承師太之情,不敢再行得罪,咱們後會有期。」滅絕師太左手一揮,不再言語,領了眾弟子向西奔去,崑崙、華山、崆峒各派人眾,及殷利亨、宋青書等跟隨而去。蛛兒雙足尚自行走不得,急道:「阿牛哥,快帶我走。」
他滿腹疑團,拔足又跑,身後的足步聲又再響起。張無忌叫道:「是誰?」身後一個聲音道:「是誰?」張無忌大吃一驚,喝道:「你是人是鬼?」那聲音也道:「你是人是鬼?」
蛛兒叫道:「阿牛哥,你別理我,我永遠記得你的好心。你快走開,你打不過我爹爹的。」便在此時,黃沙中突然間鑽出一個青袍人來,雙手一長,已抓住殷無福、殷無壽兩人的後領,跟著雙手一合,兩人額頭對額頭猛撞一下,登時暈去,那人抱起蛛兒,疾馳而去。殷野王怒喝:「青翼蝠王,你也來多管閒事?」
說不得叫道:「周顛休慌,我們來助你了。」周顛笑道:「慌你媽的屁,我慌什麼?吸血蝙蝠的老命要歸天!」說不得驚道:「韋兄怎麼啦,受了什麼傷?」說著加快腳步。張無忌身在袋中,更如騰雲駕霧一般,忍不住低聲道:「前輩,你暫且放下我,下去救人要緊。」說不得突然提起袋子,在空中轉了三個圈子,張無忌大吃一驚,倘若他一脫手,將布袋擲了出去,那後果當真是不堪設想。祇聽說不得沉著嗓子道:「小子,我跟你說,我是『布袋和尚說不得』,後面那人是鐵冠道人張中,下面說話的是周顛,咱們三個人,再加上冷面先生冷謙,彭瑩玉和尚,是魔教中的五散人。你知道魔教麼?」張無忌道:「知道。原來大師也是魔教中人。」說不得道:「我和周顛不大愛殺人,鐵冠道人、冷面先生、彭和尚他們,卻是素來殺人不眨眼的。他們若是知道你藏在我這乾坤袋中,隨隨便便的給你一下子,你就筋碎骨裂,變成一團肉泥。」張無忌道:「我又沒有得罪貴教,為什麼……」說不得道:「鐵冠道人他們殺人,還要問得罪不得罪麼?從此之後,你若想活命,不得再在我袋中說出一個字來,知道麼?」張無忌點了點頭。說不得道:「你怎麼不回答?」張無忌道:「你不許我說出一個字來啊。」說不得微微一笑,道:「你知道就好……啊,韋兄怎麼了?」
張無忌越想越怕,捨命狂奔,那人忽道:「咦,你後面是什麼?」張無忌回過頭來一看,突然間眼前一黑,全身已被一隻極大套子套住,跟著身子懸空,似乎是處身在一隻布袋之中,被那人揹在肩頭。張無忌伸手去撕那布袋,豈知那袋子非綢非革,堅韌異常,摸上去布紋宛然,顯是粗布所製,但撕上去紋絲不動。那人拍的一下,隔著袋子在無忌屁股上打了一記,笑道:「小子,乖乖的在我乾坤袋中不要動,我帶你到一個好地方去。你開口說一句話,被人知覺了,我可救不得你。」張無忌道:「你帶我到那裏去?」那人笑道:「你已落入我乾坤袋中,我要取你小命,你逃得了麼?你只要不動不作聲,總有你的好處。」張無忌一想這話倒也不錯,當下便不掙扎。
祇聽那說不得道:「鐵冠道兒,咱們去找找韋兄去,我怕他出了什麼亂子。」那鐵和-圖-書冠道人道:「青翼蝠王精警聰明,武功卓絕,那會有什麼亂子?」說不得道:「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忽聽得一個聲音從底下山谷中傳了上來,叫道:「說不得臭和尚,鐵冠老雜毛,快來幫忙,糟糕之極了。」說不得和鐵冠道人一齊驚道:「是周顛,他什事情糟糕。」說不得又道:「他好像受了傷,怎地說話時中氣如此衰弱?」他不等鐵冠道人答話,揹了張無忌便往下面躍去。鐵冠道人跟在後面,忽道:「啊!周顛負著什麼人,是韋一笑!」
張無忌身在布袋之中,聽得韋一笑沒吸飲蛛兒的血,真是一喜非同小可。說不得反手在布袋外一拍,問道:「那少女是誰?到那裏去了?」周顛道:「我也這般問吸血蝙蝠,他說這是白眉老兒的孫女,名叫殷離,吸血蝙蝠已收他為徒,萬萬不能吸她的血。」說不得和鐵冠道人一齊鼓掌,說道:「韋兄一念之善,或許便是我教中興的轉機,青蝠和白鷹兩王攜手,明教便聲勢大振了。」說不得說著。將韋一笑身子接了過來,驚道:「他全身冰冷,那怎麼辦?」周顛道:「所以我說你們快活得太早了些,吸血蝙蝠這條老命十成中已去了九成,一隻死蝙蝠和白眉鷹王攜手,於明教有什麼好處?」鐵冠道人道:「你們在這兒等一會,我下山去找個活人來,讓韋兄飽飲一頓人血。」說罷縱身便欲下山。周顛叫道:「且慢!鐵冠雜毛,這兒如此荒涼,等你找到了人,只怕韋一笑早就變成了韋不笑。說不得,你布袋中那個小子,拿出來給韋兄吃了罷。」張無忌一驚:「原來他們早瞧出我藏身布袋之中。」說不得道:「不成,這個人於本教有恩,韋兄若是吃了他,五行旗非跟韋兄拚命不可。」於是將張無忌如何身受滅絕師太三掌重擊,救活銳金旗下數十名好手的事簡略說了,又道:「當時我混在白眉教的隊伍之中,瞧得清清楚楚。這麼一來,五行旗還不死心塌地的服了這小子麼?」鐵冠道人問道:「你把他裝在袋中,奇貨可居,想收服五行旗麼?」說不得道:「說不得,說不得!總而言之,本教四分五裂,眼前大難臨頭,白眉教偏又跟五行旗打了個落花流水,咱們總得攜手一致,才免覆滅。袋中這人有利於本教諸路人馬攜手,那是決然無疑的。」
張無忌道:「我本領低微,怎打得過他?你們有什麼敵人來攻?」殷野王側耳聽了一下號角,道:「果然是魔教的洪水、烈火、厚土三旗都到了。」張無忌道:「大家都是魔教一派,又何必自相殘殺?」殷野王臉一沉,道:「小孩子懂得什麼?」轉身向來路奔回。
張無忌一呆之下,大叫一聲:「糟糕!」發足便奔。那人仍是緊緊的跟在他背後。張無忌一面奔跑,一面問道:「你怎麼又跟著我?」那人道:「我好奇心起,要瞧瞧熱鬧。你還追韋一笑幹麼?」張無忌怒道:「蛛兒已經有些邪氣,我決不許她再拜韋一笑為師。倘若也學成一個吸飲人血的惡魔,那怎生是好?」那人道:「你很喜歡蛛兒麼?為什麼這般關心?」張無忌嘆了口氣,道:「我不喜歡她,不過她……她有點兒像我媽媽。」那人道:「嗯,原來你媽媽也是個醜八怪,想來你也好看不了。」張無忌急道:「我媽媽很是好看的,你別胡說八道。」那人道:「可惜,可惜!」張無忌道:「可惜什麼?」那人道:「你這少年周身血性,著實不錯,可惜轉眼便是一具吸乾了血的僵屍。」
最後一句話,卻是跟周顛說的,只聽周顛那啞嗓子說道:「他……他……糟之透頂,糟之透頂。」說不得道:「嗯,韋兄心口還有一絲暖氣,周顛,是你救他來的?」周顛道:「廢話,難道是他救我來的?」鐵冠道人張中道:「周顛,你受了什麼傷?」周顛道:「我見吸血蝙蝠僵在路旁,凍得氣都快沒有了,不合強盜發善心,運氣助他,那知吸血蝙蝠身上的陰毒當真厲害,就是這麼一回事。」
那人提起袋子往地下一擲,哈哈大笑,說道:「你能鑽出我的布袋,算你本事。」張無忌運起內力,雙手往外猛推,但那袋子軟軟的決不受力。他提起右腳,用力一腳踢出,波的一聲悶響,那袋子微微向外一凸,不論他如何拉推扯撕,翻滾頂撞,這隻布袋總是死樣活氣的不受力道。那人笑道:「你服了麼?」hetubook•com•com張無忌道:「服了!」那人道:「你能鑽進我的布袋,是你的福緣。」提起布袋往肩頭上一掮,拔足便奔。
說不得道:「周顛,你這一次當真是做了好事。」周顛道:「什麼好事壞事,吸血蝙蝠此人又陰又古怪,我平素瞧著最不順眼,不過這一次他做的事很合周顛胃口,周顛便救他一會。想不到沒救到吸血蝙蝠,陰寒入體,反而賠上周顛的老命。」鐵冠道人驚道:「你傷得這般厲害?」周顛道:「報應,報應。吸血蝙蝠和周顛生平不做好事,那知道一做好事便橫禍臨頭。」說不得問道:「韋兄做了什麼好事?」周顛道:「他激引內毒,陰寒發作,本來只須吸飲人血,便能抑制。可是他身旁明明有一個少女,他寧願自己送命,也不吸她的血,周顛一見之下,說道:『啊喲不對,吸血蝙蝠倒行逆施,周顛也得胡作胡為一下,周顛要救他一救。』」
張無忌道:「蛛兒怎麼辦啊?」那人道:「我怎麼知道?你再囉唆一聲,我把你從布袋裏抖了出來。」張無忌心想:「你把我抖了出來,正是求之不得。」嘴裏卻不敢答話,只覺那人腳下迅速之極,自己身子不輕,但他掮了自己,竟和空身走路無甚分別。
張無忌在這一瞬之間,只是記著「他自狠來他自惡,我只一口真氣足」這兩句經文,決不想去如何出招抵禦,但把一股真氣,匯聚胸腹。猛聽得砰然一聲大響,滅絕師太一掌已打在他胸口。旁觀眾人都是一聲驚呼,只道無忌定然全身骨骼粉碎,說不定竟被這排山倒海般的一擊將身子打成了兩截。那知一掌過去,張無忌臉露訝色,好端端的站著,滅絕師太卻是臉如死灰,手掌微微發抖。
張無忌心念一動:「他的話確也不錯,我就算追上了韋一笑,又怎能救得蛛兒,也不過是白白饒上自己性命而已。」說道:「前輩,你幫幫我,成不成?」那人道:「不成。一來韋一笑是我好朋友,二來我也未必打得過他。」張無忌道:「韋一笑既是你好朋友,你怎地不勸勸他?」那人長嘆一聲,道:「勸有什麼用?韋一笑自己又不想吸飲人血,他是迫不得已,實是痛苦難當。」張無忌奇道:「迫不得已?那有此事?」那人道:「韋一笑練內功時走火,自此每次激引內力,必須飲一次人血,否則全身寒戰,立時凍死。」張無忌沉吟道:「那是三陰脈絡受損麼?」
那人哼了一聲道:「你是個傻瓜,不會用腦子,殷野王是殷天正的什麼人?」張無忌道:「他們兩位是父子之親。」那人道:「白眉鷹王和青翼蝠王的武功誰高?」張無忌道:「我不知道。請問前輩,是誰高啊?」那人道:「我也不知道。兩個人誰的勢力大些?」張無忌道:「鷹王是白眉教教主,想必勢力大些。」那人道:「不錯。因此韋一笑捉了殷天正的孫女,那是奇貨可居,不肯就還的,他想要挾殷天正就範。」張無忌搖頭道:「只怕做不到,殷野王前輩一心一意想殺了他自己女兒。」那人奇道:「為甚麼啊?」張無忌於是將蛛兒毒死父親愛妾、累死親母之事簡略說了。
那人走了幾個時辰,張無忌在布袋中覺得漸漸熱了起來,知道已是白天,太陽曬在袋上,過了一會,只覺那人越走越高,似在上山。這一上山,又是上了兩個多時辰,張無忌這時身上已頗有寒意,心想:「多半是到了極高的山上,峰頂積雪,所以這麼冷。」突然之間,身子飛了起來,他大吃一驚,忍不住叫出聲來。
這中間的道理,當時卻無一人能夠理會得,要知武林人士,人人知道九陽真經乃武學總訣,當南宋末葉,已經失傳,但九陽真經卻無一人見過。唯一見過的覺遠大師卻又是個不會絲毫武功之人,至於一掌之交,內力便被對方吸去,更是誰都沒聽見過。張無忌固然茫然無知,滅絕師太縱然見識廣博,也只道張無忌武功深湛,自己傷他不得而已。她內力渾厚,便是連擊百掌,掌力也不會耗竭,失了一掌之力,一時之間也未察覺。是以圈子內外的數百人,除了滅絕師太自己之外,個個均以為她手下留情,有的以為她愛惜張無忌的骨氣,有的以為她顧全大體,不願五派在白眉教的毒箭下傷亡太重,更有的以為她膽小害怕,屈服於殷野王的威嚇之下。
忽聽得東面山峰上飄下錚錚https://www.hetubook•com.com錚的幾下琴聲,中間挾著一聲清嘯。周顛道:「冷面先生和彭和尚尋過來啦。」提高聲音叫道:「冷面先生,彭和尚,有人受了傷,還是你們滾過來吧!」那邊琴聲錚的一響,示意已經聽到,彭和尚卻問道:「誰…受…了…傷…啦……」那聲音遠遠傳來,山谷鳴響。周顛低聲罵道:「性急鬼,一會兒也等不得。」
張無忌躬身一揖,說道:「多謝前輩掌底留情。」滅絕師太哼了一聲,大是尷尬,若說上前再打,自己明明說過只擊他三掌,倘若就此作罷,那更是向白眉教屈服的奇恥大辱。便在這微一遲疑之間,殷野王哈哈大笑,說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滅絕師太不愧為當世高人。」喝令:「撤去弓箭!」眾教徒聽了他的號令,陡然間翻翻滾滾,退了開去,一排盾牌,一排弓箭,排列得極是整齊,看來這殷野王以兵法部勒教眾,進退攻拒之際,頗具陣法。
那人奇道:「咦,你怎麼知道?」張無忌道:「我只是猜測,不知對不對。」那人道:「我曾三入長白山,想替他找一頭火蟾眼目,治療此病,但三次都是徒勞無功。第一次還見了火蟾,差著兩丈沒捉到,第二次第三次連火蟾的影子也沒見到。待眼前的難關過了之後,我總還得再去一次。」張無忌道:「我同你一起去,好不好?」那人道:「嗯!你內力倒夠,就是輕功太差,那時再說吧。喂,我問你,幹麼你要去幫忙捉火蟾?」張無忌道:「倘若捉到了,不但治好韋一笑的病,也救了很多人,那時候他不用再吸人血了。啊,前輩,他奔跑了這麼久,激引內力,是不是迫不得已,只好吸蛛兒的血呢?」那人一呆,道:「這倒說不定。他雖想收蛛兒為徒,但要是打起寒戰來,自己血液要凝結成冰,那時候啊,只怕便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只聽殷野王冷笑道:「你還知道叫我一聲爹,哼,我只道你跟了金花婆婆,便將白眉教不瞧在眼裏了。沒出息的東西,跟你媽一模一樣,練什麼『千蛛絕戶手』,哼,你找面鏡子自己瞧瞧,成什麼樣子,我姓殷的家中有你這樣的醜八怪?」蛛兒本來嚇得全身發顫,突然間抬起頭來,凝視著父親的臉,朗聲道:「爹,你不提從前的事,我也不提,你既要說,我倒要問你,媽好好的嫁了你,為什麼又要另娶二娘?」殷野王道:「這……這……死丫頭,男子漢大丈夫那一個不有三妻四妾?你作逆不道,今日狡辯也是無用。什麼金花婆婆、銀葉先生,白眉教也沒放在眼裏。」回手一揮,對殷無福、殷無壽兩人說道:「帶了這丫頭走。」
過了一頓飯時分,韋一笑低低呻|吟一聲,醒了過來,但牙關仍是不住相擊,顯然冷得厲害,顫聲道:「周顛,鐵冠兄,多謝你兩位相救。」他對說不得卻不言謝,須知兩人是過命的交情,口頭的道謝反而顯得多餘了。鐵冠道人功力深湛,但被韋一笑體內的陰毒逼了過來,奮力相抗,一時卻說不出話來。說不得也是如此。
奔到半夜,眼見月在中天,張無忌忽地恐懼起來,只怕突然之間,蛛兒被吸乾了血的屍體在眼前出現。就在這時,隱隱聽得身後似有足步之聲,張無忌回頭一看,卻沒有人。他不敢耽擱,發足又跑,但背後的腳步聲立時跟著出現。張無忌大奇,回頭再看,仍是無人,仔細一看,沙漠中明明有三道足跡,一道是韋一笑的,一道是自己的,另一道卻是誰的?再回過頭來時,身前只一道足跡。那麼有人在跟縱自己,定然無疑的了,怎麼總是瞧不見他,難道這人有隱身術不成?
殷野王吃了一驚,立時停步,自忖:「我施展如此輕功,已是竭盡平生之力,別說開口說話,便是換錯了一口氣也是不成。這小子隨口說話,居然足下絲毫不慢,那是什麼邪門?」他陡然間停步,張無忌一竄已在十餘丈外,忙轉身回頭,退回到殷野王身旁,聽他示下。殷野王道:「曾兄弟,你師父是誰?」張無忌忙道:「不,不!你千萬不能叫我兄弟,叫我『阿牛』好了。我沒有師父。」殷野王心念一動:「這小子的武功如此怪異,留著大是禍胎,不如出其不意,一掌打死了他。」便在此時,忽聽得幾下極尖銳的海螺之聲,傳了過來,正是白眉教有警的訊號。殷野王眉頭一皺,心想:「定是洪水、烈火各旗怪我m.hetubook.com.com不救銳金旗,又起了亂子。倘若一掌打不死這小子,這時候卻沒功夫與他纏鬥。不如借刀殺人,讓他去送命在韋一笑手裏。」便道:「白眉教遇上了敵人,我須得趕回應付,你去找韋一笑吧。這人兇惡陰險,待得遇上了,你須先下手為強。」
張無忌心想:「蛛兒落入了大惡魔韋一笑手中,倘若給他在咽喉上咬了一口,吸起血來,那裏還有性命在?」想到此處,更是著急,當即吸一口氣,發足便奔。好在韋一笑輕功雖佳,手上抱了一個人後。總不能踏沙無痕,沙漠之中還是留下了淡淡的一條足跡。張無忌打定了主意:「他休息,我不休息,他睡覺我不睡覺,奔跑三日三夜,好丁也追上了他。」
青翼蝠王韋一笑縱聲長笑,抱著蛛兒向前急馳,他名叫「一笑」,這笑聲卻是連綿綿不絕,何止百笑千笑?殷野王和張無忌一齊發足急追。這一次韋一笑不再大兜圈子,一逕向東南飄行。這人身法之快,實是匪夷所思,殷野王內力深厚,輕功了得,張無忌體內真氣流動,更是越奔越快,但韋一笑快得更加厲害。眼見初時和他相距數丈,到後來變成十餘丈、二十餘丈、三十餘丈……終於人影不見。殷野王怒極而笑,見張無忌始終和自己並肩而馳,半步也沒落後,心下暗自驚異,這時明知已無法追上韋一笑,卻要考一考張無忌的腳力,足底加勁,身子如箭離弦,激射而出。但見張無忌不即不離,仍是和他並肩而行,忽聽張無忌道:「殷前輩,這青翼蝠王奔跑雖快,未必長力也夠,咱們跟他死纏到底。」
張無忌知道蛛兒,落入她父親手中,性命多半無倖,情急之下,衝了上去便要搶人。殷野王眉頭一皺,左手陡地伸出,抓住張無忌的胸口,輕輕往外一揮。張無忌身不由主,便如騰雲駕霧般的直摔出去,砰的一聲,重重摔在黃沙之中。他有九陽神功護體,自是不致受傷,但陷身沙內,眼耳口鼻之中塞滿了沙子,難受之極。張無忌不肯干休,爬起來又搶上去。殷野王冷笑道:「小子,第一下我手下留情,再一下可不客氣了。」張無忌懇求道:「她……她是你親生女兒啊,她小的時候你抱過她,親過她,你饒了她吧。」殷野王心念一動,瞧了蛛兒一眼,但見到她浮腫的臉,不由得厭惡之情大增,喝道:「走開!」張無忌反而走上一步,便想搶人。
他叫聲未絕,只覺身子一頓,那人已然著地,張無忌這才明白,原來那人是帶了自己,正在縱躍,心想身處之地多半是極高的山峰上的危崖絕壁,那人揹負自己,如此跳躍,山岩積雪,甚是滑溜,倘若一個失足,豈不是兩人都一齊粉身碎骨?心中剛想到此處,那人又已躍起。
張無忌雙手一攔,道:「且慢!殷……殷前輩,你要拿她怎樣?」殷野王道:「這丫頭是我的親生逆女,她毒死庶母,累死親母,如此禽獸不如之人,怎能留於世間?」張無忌道:「那時殷姑娘年幼,見母親受人欺辱,一時不忿,做錯了事,還望前輩念在父女之情,從輕責罰。」殷野王仰天大笑,說道:「好小子,你究竟是那一號的人物,連我殷家的事也要插手管了起來?你是『武林至尊』不是?」張無忌一時衝動,真想便說:「我是你外甥,可不是外人。」但話到口邊,還是忍住了。殷野王笑道:「小子,你今天的性命是撿來的,再這般多管江湖上的閒事,再有十條小命,也不夠賠。」說著左手一擺,殷無福、殷無壽二人上前架起蛛兒,拉到殷野王身後。
這個「爹」字一出口,張無忌大吃一驚,但隨即明白了許多事情:「原來蛛兒是舅舅的女兒,那便是我的表妹了。她殺了二娘,累死了自己母親,又說她爹爹一見到她便要殺她……哦,她用『千蛛絕戶手』戳死殷無祿,大概這三個家人跟著主人,也對她母女不好。殷無福、殷無壽雖然恨她,卻不能跟她動手,是以說了一句『原來是小姐』,便抱了殷無祿的屍身而去。」他回頭瞧著蛛兒時,忽又想到:「怪不得我總是覺得她舉動像我媽媽,那知道她和我有血肉之親,我媽是她嫡親的姑母。」
可是在烈日之下,黃沙之中,奔跑三日三夜當真是談何容易,他奔到傍晚,已是口乾唇燥,全身汗如雨下。但說也奇怪,腳下卻毫不疲累,積蓄了數年的九陽神功一點一滴的發揮出來,越是使力,越是精神www.hetubook.com.com奕奕。他在一處泉水中飽飽的喝了一肚水,足不停步的奔跑。
這人不斷的跳躍,忽高忽低,忽近忽遠,張無忌藏身在布袋之中,但也猜想得到當地的地勢險峻異常。當張無忌被那人帶著又一次高高躍起時,忽聽得遠處一個聲音叫道:「說不得,怎麼到這時候才來?」負著張無忌的那人道:「路上遇到了一點兒小事,韋一笑到了麼?」遠處那人道:「沒見啊,真奇怪,連他也會遲到。說不得,你見到他沒有?」遠處那人一面問,一面走近。張無忌暗自奇怪:「原來這個人就叫『說不得』,無怪我問他叫什麼名字,他說是『說不得』,再問他為什麼說不得,他說道『說不得就是說不得,那有什麼道理好講。』怎麼一個人會取這樣一個怪名?」又想:「原來他和韋一笑是約好了在地相會的?卻不知蛛兒是否無恙?我落入了他的布袋之中,他又是韋一笑的好朋友,不知要如何對付我?」
他說到這裏,伸出右手,貼在韋一笑後心的「靈台穴」上,運起真氣,助他抵禦寒毒。周顛嘆道:「說不得,你為朋友賣命,那是沒得說的,可是你小心自己的老命。」鐵冠道人道:「我來助你一臂之力。」伸右掌和說不得的左掌相接,兩股真力,同時衝入韋一笑的體內。
張無忌卻很想和殷野王說幾句話,道:「等一會兒。」迎著殷野王走了過去,說道:「前輩救援的大德,晚輩決不敢忘。」殷野王拉著他的手,向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會,道:「你是姓曾?」張無忌真想撲在他懷裏,叫出聲來:「舅舅,舅舅!」但終於強行忍住,兩眼卻不自禁的紅了。
原來適才滅絕師太這一招「佛光普照」,純以峨嵋九陽功為基,偏生張無忌練的正是九陽神功。那峨嵋九陽功乃當年郭襄聽覺遠和尚背誦九陽真經後,記憶得若干片段而化成,和原本九陽神功的威力相較,自是不可同日而語。但兩種內功威力有大有小之分,性質卻是一致,那峨嵋九陽功一遇到九陽神功,猶如江河入海,又如水乳|交融,登時無影無蹤。張無忌胸口輕輕一震,突然間全身舒適無比,精神大振,原來滅絕師太這一掌掌力中所含的內功修為竟在不知不覺之間,已被張無忌的九陽神功吸去。這並非張無忌有意如此,乃是兩種內功本質相同,相互生出強烈感應,弱者投在強者之中,強者自然容納。滅絕師太擊他的第一掌乃是「飄雪穿雲掌」,第二掌是「截手九式」,均非九陽功所屬,是以擊在張無忌的身上,卻能使他受傷嘔血。
有言道是:「見舅如見娘」,張無忌父母雙亡,殷野王是他十年來第一次所見到的親人,如何不教他心情激動?殷野王見他眼色之中,顯得對自己十分親近,還道他感激自己救他性命,也不放在心下,眼光轉到躺在地下的蛛兒時,淡淡的一笑,說道:「阿離,不認得我了麼?」蛛兒臉色大變,顫聲叫道:「爹!」
那人聽完後,嘖嘖讚道:「了不起,了不起,當真是美質良材。」張無忌奇道:「什麼美質良材?」那人道:「小小年紀,就會毒死庶母、害死親母,再加上靈蛇島金花婆婆的一番調|教,當真是我見猶憐。韋一笑要收她作個徒兒。」張無忌吃了一驚,問道:「你怎麼知道?」那人道:「韋一笑是我好朋友,我自然知道他的心性。」
那人道:「假的。」張無忌吃了一驚,心想:「他怎麼知道?」問道:「為什麼是假的?」那人道:「假的就是假的,真真假假,還不是一般。我問你,你半夜三更的狂奔亂跑,在幹什麼?」張無忌知道這是一位身懷絕技的異人,便道:「我一個朋友給青翼蝠王捉了去,我要去救回來。」那人道:「你救不回來的。」張無忌道:「為什麼?」那人道:「青翼蝠王的武功比你強,你打他不過。」張無忌道:「打他不過也要打。」那人道:「很好,有志氣。你朋友是姑娘麼?」張無忌道:「是的,你怎麼知道?」那人道:「要不是姑娘,少年人怎會甘心拚命。很美吧?」張無忌道:「醜得很?」那人道:「你自己呢,醜不醜?」張無忌道:「你到我面前,就看到了。」那人道:「我不要看,那姑娘會武功麼?」張無忌道:「會的,是白眉教殷野王前輩的女兒,曾跟靈蛇島金花婆婆學武。」那人道:「不用追了,韋一笑捉到了她,一定不肯放。」張無忌道:「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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