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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龍記(舊版)

作者:金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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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回 祕道練功

第五十五回 祕道練功

殷天正嘆了口氣,臉上閃過一陣黯然之色,緩緩的道:「老夫自小女死後,不願再動刀劍。但若和武當諸俠空手過招,卻又未免托大不敬。」指著一個手執鐵棍的教徒道:「借你的鐵棍一用。」那明教徒雙手橫捧齊眉鑌鐵棍,恭恭敬敬的走到殷天正身前,躬身呈上。殷天正接過鐵棍,雙手一拗,拍的一聲,那鐵棍登時斷為兩截。旁觀眾人「哦」的一聲,沒想到這老兒在久戰之後,仍具如此驚人神力。
原來這乾坤大挪移神功,實則是運用力的一種極巧妙法門,根本的道理,在於發揮每個人本身所蓄有的潛力。須知每個人體內潛力原極龐大,只是平時使不出來,每逢火災等等緊急關頭,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者往往能負千斤。張無忌練就九陽神功後,本身所蓄的力量,已是當世無人能及,只是他未得高人指點,用不出來,這時一看到乾坤大挪移心法,體內潛力便如山洪突發,沛然莫之能禦。這乾坤大挪移神功所以難成,所以稍一不慎便致走火入魔,完全由於運勁的法門複雜巧妙無比,而練功者卻無雄渾的內力與之相副。正好比要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去舞百斤重的大鐵錐,錐法越是精微奧妙,越是會將他自己打得頭破血流,腦漿迸裂,但若舞錐者是個大力士,那便得其所哉了。以往練這神功之人,只因內力有限,勉強修習,變成心有餘而力不足。每個得到這聖火心法的武林健者,又有誰肯知難而退?
小昭坐在他的身邊,唱了起來:「依山洞,結把茅,清風兩袖長舒嘯。問江邊老樵,訪山中故友,伴雲外孤鶴,他得志,笑閒人;他失志,閒人笑。」無忌起初兩句並無留意,待得聽到「他得志,笑閒人;他失志,閒人笑」那幾句時,心中驀地一驚,又聽她歌聲嬌柔清亮,圓轉自如,滿腹煩憂,不禁為之一消,又聽她繼續唱道:「詩情放,劍氣豪,英雄不把窮通較。江中斬蛟,雲間射鵰,塞外揮刀。他得志,笑閒人;他失志,閒人笑!」悠閒的曲聲之中,又充滿著豪邁之氣,便問:「小昭,你唱得真好聽,這曲兒是誰做的。」小昭笑道:「你騙我呢,有什麼好聽?我聽人唱,便把曲兒記下了,也不知是誰做的。」無忌想著「英雄不把窮通較」這一句,順著小昭的調兒哼了起來。小昭道:「你是真的愛聽呢,還是假的愛聽?」無忌笑道:「怎麼愛聽不愛聽還有真假之分嗎?自然是真的。」小昭道:「好,我再唱一段。要是有琵琶配著,唱起來便順口些。」左手的五根手指在石上輕輕按捺,唱了起來:
小昭道:「公子說得是。」接過羊皮,請無忌指出那未練的一十三句,暗暗念誦幾遍,記在心中。無忌笑道:「你記著幹什麼?」小昭臉上一紅,道:「不幹什麼?我想連公子也練不會,倒要瞧瞧那是怎樣的難法。」其實小昭記誦這一十三句,卻是另有深意,她知張無忌坦誠無私,出洞之後,定要將羊皮交給楊逍,他這七層神功中少了一十三句,總是美中不足。因此她暗中記著,將來張無忌若要再練,即使羊皮已屬他人,她也可以背給他聽。
當下兩人搬過沙石,葬了楊破天夫婦的遺骸,走到石門之前。
豈知殷天正實是當代武林中一位不世出的奇人,年紀雖大,精力絲毫不遜於少年,內力如潮,一個浪頭又是一浪頭般,從雙掌上向張松溪撞擊過去。
他跳過了第一句,再練下去時,又覺順利,但三句一過,重遇阻難,自此而下,阻難越來越多,直到篇末,共有一十三句未能照練。張無忌沉思半晌,將那羊皮供在石上,恭恭敬敬的躬身下拜,磕了幾個頭,祝道:「弟子張無忌,無意中得窺明教神功心法,旨在脫困求生,並非存心窺竊貴教祕籍。弟子得脫險境之後,自當以此神功為貴教盡力,不敢有負列代教主栽培救命之恩。」
張無忌初見張松溪和殷天正時,心中一喜,但立即喜去憂來,一個是自己外公,和他有骨肉之親,一個是父親的師兄,待他有如親子,當年他身中玄冥神掌後,武當諸俠個個不惜損耗內功,盡心竭力的為他療傷,倘若兩人之中有一人或傷或死,在他都是畢生大恨。張無忌微一沉吟,正想搶上去設法拆解,忽聽得殷天正和張松溪https://www.hetubook.com•com同時大喝一聲,四掌發力,一齊向後退出了六七步。
他走到崖邊,瞧了四下的地勢,原來是在一座山峰的中腰。他上光明頂時,是說不得將他藏在布袋中負上山來的,沿途地勢如何,一概不知,此時也不知身在何處。他極目眺望,只見西北方山坡上有幾個人躺著,一動不動,似已死去,忙道:「我去瞧瞧。」攜著小昭的手,一縱身,向那山坡疾馳而去。這時他體內九陽真氣流轉如意,乾坤大挪移心法練到了第七層,一舉手,一抬足,在旁人看來,都非人力所能,雖然帶著小昭,仍是身輕如燕,有如兩頭大鳥般向山邊撲了上去。
小昭取出手拍帕,伸到他頭上去替他抹汗,手帕剛碰到他額角,突然間手臂一震,身子一仰,險些兒摔倒。無忌站起身來,伸衣袖抹去汗水,一時之間不明其理,卻不知自己已然將這第五層神功練成了。
他站起身來,又去推那石門,只覺體內真氣流動,似乎積蓄著無窮無盡的力氣,可是偏偏使不出來,就像有一條長堤攔住了滔滔洪水,水力被阻,無法宣洩。他試了三次,頹然而廢,只見小昭又已割破了手指,用血塗在那張羊皮之上,說道:「張公子,你來練一練乾坤大挪移的神功,好不好?說不定你聰明過人,一下子便練會了。」張無忌笑道:「明教的前任教主們窮終身之功,也沒幾個練成的,他們既然當得教主,自是個個才智卓絕。我在旦夕之間,怎能勝越前賢?」小昭低聲道:「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便練一朝,也是好的。」無忌微微一笑,將羊皮接了過來,輕輕念誦,只見羊皮上所書,都是運氣導行、移宮使勁的法門,試一照行,竟是毫不費力的便做到了。那羊皮上寫道:「此第一層神功,悟性特高者七年可成,其次者十四年可成。」無忌大奇:「這有什麼難處?何以要練七年才成?」
昔日的明教各位教主,大都也明白這其中的關鍵所在,但既得身任教主,個個是堅毅不拔,不肯服輸之人。大凡武學高手,都服膺「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話,於是孜孜兀兀,竭力修習,殊不知人力有時而窮,一心想要「人定勝天」,結果往往是飲恨而終。張無忌所以能在半日之間練成,而許多聰明才智武學修為遠勝於他之人,竭數十年苦修而不能練成者,其間的分別,便在於一則內力有餘,一則內力不足而已。
張無忌大是焦急,說道:「不知楊逍先生、不悔妹子等怎樣了?」他越走越快,幾乎是將小昭的身子提著飛行,轉了一個彎,只見五名明教徒的屍首,都是頭下腳上的倒懸在樹上,每個人臉上血肉模糊,似被什麼利爪抓過。小昭道:「是華山派的虎爪手抓的。」無忌奇道:「小昭,你年紀輕輕,見識卻博,是誰教你的?」他這句話雖然問出了口,但記掛著光明頂上各人的安危,不等小昭回答,便即飛步上峰。一路上但見死屍狼藉,大多數是明教的教徒,但六大派的弟子也不在少數。想是張無忌在山腹中的一日一夜之間,六大派發動猛攻。明教因楊逍、韋一笑等重要首領盡數重傷,無人指揮,以致失利,但眾教徒雖在劣勢之下,兀自困鬥不屈,是以雙方死傷均重。
張無忌練到第五層後,只覺全身說不出的力氣無不指揮如意,欲發即發,欲收即收,一切全憑心意所之,週身百骸,當真是說不出的舒服受用。這時他已忘了去推那石門,跟著便練第六層的心法,一個多時辰後,已練到第七層。那第七層神功奧妙之處,又比第六層加深了數倍,一時之間不能盡解。好在他精通醫理穴道,遇到難明之處,拿來和醫理一加印證,便即豁然貫通。練到一大半之處,突然間見到一行文字,與張無忌依照試行,猛地裏氣血翻湧,心跳加劇。他定了定神,再從頭做起,仍是如此。他自練第一層神功以來,從未遇上過這等情形。
張無忌瞧著兩堆骷髏,頗生感慨,說道:「把他們好好葬了吧。」兩人去搜了些炸下來的泥沙石塊,堆在一旁,再將楊破天夫婦的骸骨搬在一起。小昭忽在楊破天的骸骨中撿起一物,說道:「張公子,這裏有封信。」無忌接過來一看,見封皮上寫和*圖*書著「夫人親啟」四個字。年深日久,封皮已頗霉爛,那四個字也已腐蝕得筆劃殘缺,但依稀仍可看得出筆致中的英挺之氣,那信牢牢封固,火漆印仍然完好。無忌道:「楊夫人未及拆信,便已自殺。」將那信恭恭敬敬的放在骸骨之中,正要堆上沙石,小昭道:「拆開來瞧瞧好不好?說不定楊教主有什麼遺命。」
再接下去看第二層神功的法門,依法施為,也是片刻間真氣貫通,只覺十根手指之中,似乎有絲絲冷氣射出。但見心法中特別註明:第二層神功悟性高者七年可成,次焉者十四年可成,如練至二十一年而無進展,則不可再練第三層,以防走火入魔,無可解救。
到得近處,只見四個人死在雪地之中,白雪中濺著鮮血,四個人身上都有刀劍之傷。其中三人穿著明教徒的服色,另一人是個僧人,似是少林派子弟。無忌驚道:「不好!咱們在山腹中耽了這許多時候,六大派的人攻了上去啦!」一摸四人心口,都已冰冷,顯已死去多時。急忙拉著小昭,跟著雪地裏的足跡向山上跟去。沒走出數十丈,又見到有七個人死在地下,情形慘厲可怖。
無忌道:「祇怕不敬。」小昭道:「倘若楊教主有何未了心願,公子去轉告老爺小姐,也是好的。」無忌一想不錯,便輕輕拆開封皮,抽出一幅極薄的白綾來,祇見綾上寫道:
「富貴那能長富貴?日盈昃,月滿虧蝕。地下東南,天高西北,天地尚無完體。」
張無忌手持地道祕圖,循圖而行,地道中岔路雖多,但毫不費力的便走出了山洞。一出山洞來,強光閃耀,兩人一霎時間竟然睜不開眼來,過了一會,才慢慢睜眼,只見遍地冰雪,太陽光照在冰雪之上,反射過來,倍覺光亮。小昭吹熄手中的木條,在雪地裏挖了一個小洞,將木條埋在洞裏,說道:「木條啊木條,多謝你照亮張公子和我出洞,倘若沒有你,咱們可就不籌莫展了。」張無忌哈哈大笑,胸襟為之一爽,轉念又想:「世人忘恩負義者多,這小姑娘對一根木條尚且如此,想來當是厚道重義之人。」側頭向她一笑,冰雪上反射過來的強光照在她的臉上,更顯得她膚色潔淨,柔美如玉,不禁讚嘆:「小昭,你好看得很啊。」小昭喜道:「張公子,你不騙我麼?」張無忌道:「你別裝駝背跛腳的怪樣了,現在這樣子才好看。」小昭道:「你叫我不裝,我就不裝。小姐便是殺我,我也不裝。」張無忌道:「瞎說!好端端的,她幹麼殺你?」
在書信之後,是一幅祕道全圖,註明各處岔道和門戶,無忌大喜,說道:「楊教主本想將成崑關入祕道,兩人同歸於盡,那知他支持不到,死得早了,讓那成崑逍遙至今。幸好有此全圖,咱們能出去了。」當下細看全圖,找到了自己置身的所在,再一查察,登如一桶冰水從頭上淋將下來,原來唯一的脫困道路,正是被圓真用大石塞阻了的那一條,雖得祕道全圖,卻和不得一般無異。小昭道:「公子且別心焦,說不定另有通路。」接過圖去,低頭細細查閱。
莫聲谷知他不會先行發招,長劍一起,發一招「百鳥朝鳳」,但見到劍尖亂顫,霎時間便如化為數十個劍尖,罩在敵人中盤,這一招雖然厲害,但仍是彬彬有禮的君子劍法。殷天正左手斷棍一封,說道:「莫七俠不必客氣。」右手斷棍便斜砸下來。數招一過,旁觀眾人群聳動,但見莫聲谷劍走輕靈,光閃如虹,吞吐開闔之際,又飄逸,又凝重,的是名家風範。殷天正的兩根斷棍本已笨重,招數更是呆滯,東打棍,西砸一棍,當真不成章法,但有識之士一看之下,便知他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實已臻武學中的極高的境界。他腳步移動也極緩慢,莫聲谷卻縱高伏低、東奔西閃,只在一盞茶時分,已接連攻出六十餘招凌厲無倫的殺手。
小昭勸道:「張公子,不用試了,我去把剩下來的火藥拿來。」無忌道:「好!我倒火藥忘了。」兩人將半桶火藥盡數裝在石門之中,點燃藥引,一炸之後,那石門雖然被炸得凹進七八尺去,甬道卻不出現,看來這石門的厚度比寬度還大得多。無忌心中頗為歉咎,拉著小昭的手,柔聲道:「小昭,都是我不好,害得你不能出去。」小和*圖*書昭一雙明淨的眼珠望著無忌,說道:「張公子,你該當怪我才是,倘若不帶你來……那便不會……不會……」說到這裏,伸袖拭了拭眼淚,過了一會,忽然破涕為笑,說道:「咱們既然走不出去了,發愁也是沒用。我唱個小曲兒給你聽,好不好?」無忌實在沒心緒聽什麼小曲,但也不忍拂她之意,微笑道:「好啊!」
無忌又驚又喜,接著第三層練法。這時字跡已然隱晦,他正要取過匕首割自己手指,小昭在一旁瞧著,搶先用指血塗抹羊皮,無忌邊讀邊練,第三層、第四層神功勢如破竹般便練成了。小昭見他半邊臉孔脹得血紅,半邊臉頰卻發鐵青,心中微覺害怕,但見他神完氣足,雙眼精光炯炯,料知無疑。待見他讀罷第五層神功心法續練時,臉上忽青忽紅,臉上青時身子微顫,如墮寒冰,臉上紅時額頭汗如雨下。
小昭也跪下磕了幾個頭,低聲禱祝道:「列代教宗在上,請你們保佑張公重整我教,光大列祖列宗的威名。」無忌站起身來,說道:「我非明教教徒,奉我太師父的教訓,將來也絕不敢身屬明教。但我展讀楊教主的遺書後,知道明教的宗旨光明正大,自當竭盡所能,向各大門派解釋誤會,請雙方息爭。」小昭道:「張公子,你說有一十三句句子尚未練成,何不休息一會,養足精神,把它都練成了?」張無忌道:「我今日練成乾坤大挪移第七層神功,雖有一十三句跳過,未免略有缺陷,但正如你曲中所說:『日盈昃,月滿虧蝕。天地尚無完體。』我何可人心不足,貪多務得?想我張無忌有何福澤功德,該受明教的神功心法?能留下一十三句練之不成,那才是道理啊。」
張無忌將到山頂,已聽見兵刃相交之聲,乒乒乓乓的打得極是激烈,他心下稍寬,暗想:「戰鬥既然未息,六大派或許尚未攻入大廳。」快步往相鬥處奔去,突然間呼呼風響,兩枚鋼鏢向他擲來,跟著有人喝道:「是誰?停步!」無忌腳下毫不停留,回手輕輕一揮,兩枚鋼鏢倒飛去,只聽得「啊」的一聲慘呼,跟著砰的一聲,有人摔倒在地。張無忌一怔,回過頭來,只見地下倒著一名灰袍僧人,兩枚鋼鏢穿過他肩頭,釘在地上。無忌更是一呆,他適才這麼回手一揮,只不過想掠斜鋼鏢來勢,不致打到自己身上而已。那料到這輕輕一揮之勢,竟是如此大得異乎尋常。他急忙搶上前去,歉然道:「在下誤傷大師,抱歉之至。」伸指一提,挾起鋼鏢。
這次張無忌單伸右手,按在石門邊上,依照適才所練的乾坤大挪移神功心法,微一運勁,那石門便軋軋聲響,再加上一層力,石門緩緩的開了。小昭大喜,跳起身來,拍手叫好,只聽得她手足上鐵鍊相擊,叮叮噹噹的亂響。張無忌道:「我再拉一拉你的鐵鍊。」小昭笑道:「這一次定然成啦!」
那知張無忌拉住她雙手之間的鐵鍊,運勁向外拉動,那鐵鍊漸漸延長,卻是不斷,小昭道:「啊喲,不好!你越拉越長,我可更加不便啦。」無忌搖頭道:「這鍊子當真邪門,只怕便拉成十幾丈長,它還是不斷。」原來這鐵鍊乃是明教上代教主以一塊殞石鑄成,那殞石不知從那一個星星中落下,其中所含金屬的質地,與世間任何金鐵均是不同,當時適有巧匠,以烈火鑄成此鍊。無忌能將之拉得伸長,已是當世任何旁人力所不及,她見小昭垂頭喪氣,安慰她道:「你放心,包在我身上,給你打開這鐵鍊。咱們困在這山腹之中,尚能出去,難道還奈何不了這兩根小小鐵鍊嗎?」小昭轉頭一笑,道:「張公子,你答應我的,將來可不許賴。」無忌道:「我去求不悔妹妹給你打開鐵鎖,她不會不肯。」張無忌要找圓真報仇,返身再去推那塊萬斤巨石,可是他雖練成神功,究非無所不能,兩塊巨石被他推得微微撼動,卻是決計不能掀開。他搖搖頭,便和小昭從另一邊的石門中走了出去。他回身推攏石門,見那石門那裏是門了,其實是一塊天然生成的大巖石,當年明教建造這地道之時,不知動用了多少人力,窮年累月,不知花了多少功夫,多少心血。
「世情推物理,人生貴適意。想人間造物搬興廢。吉藏凶,凶藏吉。」
那知道張無忌事事不為已甚和*圖*書,適可而止,正是應了「知足不辱」這一句話。原來當年創制乾坤大挪移心法的那位高人,內力雖強,卻也未到九陽神功的地步,他所寫的第七層神功心法,自己也已無法練成,只不過是憑著聰明智慧,縱其想像,力求變化而已。張無忌練不通的那一十三句,正是那位高人單憑空想而想錯了的,似是而非,已然誤入歧途。要是張無忌存著求全之心,非練到盡善盡美不肯罷手,那麼到最後關頭便會走火入魔,不是瘋癲痴呆,便致全身癱瘓。
「展放著愁眉,休爭閒氣。今日容顏。老於今日。古往今來,盡須如此,管他賢的愚的,貧的和富的。」
「到頭這一身,難逃那一日。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一朝便宜。百歲光陰,七十者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曲中辭意豁達,顯是個飽經憂患、看破了世情之人的胸懷,和小昭的如花年華殊不相稱,自也是她聽旁人唱過,因而記下了,張無忌年紀雖然不大,十年來卻是艱苦備嘗,今日困處山腹,眼見已無生理,咀嚼曲中「到頭這一身,難逃那一日」那兩句,不禁魂為之消。所謂「那一日」,自是身死命喪的「那一日」,無忌以前面臨生死關頭,已不知凡幾,但從前或生或死,都不牽累旁人,這一次不但拉了一個小昭陪葬,而且明教的存毀、楊逍、楊不悔諸人的安危、義父謝遜和圓真之間的深仇,都和他有關,實在是不想就此便死。
「周教主神勇蓋世,智謀過人,仍不幸命喪丐幫四長老之手,石教主遺物不獲歸,本教聖火令始終未得下落。今余命在旦夕,有負周教主重託,實為本教罪人。盼夫人持余此親筆遺書,召聚左右光明使者、四大護教法王、五行旗使、五散人,頒余遺命日:『不論何人迎歸石教主遺物,重獲聖火令者,為本教第三十四代教主。不服者殺無赦!令謝遜暫攝副教主之位,處分本教重務。』」張無忌心中一震,暗想:「原來楊教主命我義父暫攝副教主之位。我義父文武全才,原是明教中的第一位人物。祇可惜楊夫人沒看到這信,否則明教之中也不致如此自相殘殺,鬧得天翻地覆。」他想到楊破天對他義父如此看重,很是喜歡,卻又不禁傷感,出神半晌,接讀下去:
張松溪道:「殷老前輩神功卓絕,佩服佩服!」殷天正聲若洪鐘,說道:「張兄的內家修為超凡入聖,老夫自愧不如。閣下是小婿同門師兄,難道今日定然非分勝負不可麼?」張無忌聽他言語中提到父親,眼眶登時紅了,心中不住叫著:「別打了,別打了!」張松溪道:「晚輩適才多退一步,已輸半招。」兜頭一揖,神定氣閒的退了下去。突然武當派中搶出一個漢子,指著殷天正怒道:「殷老兒,你不提我張五哥,那也罷了!今日提起,叫人好生惱恨。我俞三哥、張五哥兩人,全是傷折在你白眉教手中,此仇不報,我莫聲谷枉居『武當七俠』之名。」嗆啷啷一聲,長劍出鞘,太陽照耀下劍光閃閃,擺了一招「萬嶽朝宗」的姿式。這是武當子弟和長輩動手過招時的起手式,莫聲谷雖然怒氣勃勃,但他此時早已是武林中極有身份的高手,在眾目睽睽之下,一舉一動,自不能失了禮數。
「……乾坤大挪移心法,暫由謝遜接掌,日後轉奉新教主。光大我教,驅除胡虜,行善去惡,持正除奸,新教主其勉之。」無忌心想:「照楊教主的遺命看來,明教的宗旨實在正大得緊啊,各大門派限於門戶之見,不斷和明教為難,倒是不該了。」見那遺書上續道:「余將以僅餘神功,掩石門而和成師弟共處,地老天荒,再不分離。夫人可依祕道全圖脫困。當世無第二人負乾坤挪移之功,即無第二人能推動此『無妄』位石門,待後世豪傑練成,余師兄弟骸骨杇矣。破天謹白。年月日。」
但見白眉鷹王殷天正和張松溪頭頂都冒出絲絲熱氣,兩人便在這片刻之間,竟已各出生平苦練的內家真力,一決生死。一個是白眉教教主,明教的四大護教法王之一,一個是張三丰的得意弟子,身屬威震天下的武當七俠,眼看這一場比拚,不但是白眉教和武當派雙方威名所繫,而且高手以真力決勝,敗的一方多半有性命之憂。只見兩個人猶似兩尊石像,連頭髮和衣角也無和*圖*書絲毫飄拂。殷天正神威凜凜,雙目炯炯,如電閃動,張松溪卻是謹守武當心法中「以逸待勞、以靜制動」的要旨,嚴密守衛。他知殷天正比自己大了二十多歲,內力修為是深了二十餘年,但自己正當壯年,長力充沛,對方年已衰邁,時間一久,便有取勝之機。
但那圖上寫得分明,除此之外,更無別處出路,張無忌見小昭臉上露出失望神色,苦笑道:「楊教主的遺書上說道,倘若練成乾坤大挪移的神功,便可推動石門而出。當世似乎祇有楊逍先生練過一些,可是功力甚淺,就算他在這裏,也未必管用。再說,又不知『無妄位』在什麼地方,圖上也沒註明,卻到那裏找去?」小昭道:「『無妄位』嗎?那是伏羲六十四卦的六位之一,乾盡午中,坤盡子中,其陽在南,其陰在北。『無妄』位在『明夷』位和『隨』位之間。」說著在石室中踏了踏方位,走到西北角上,道:「該在此處了。」張無忌精神為之一振,道:「真的麼?」奔到藏兵器的甬道之中,取過一柄大斧,將石壁上積附的沙土刮去,果然露出一道門戶的痕跡來。他心想:「我雖不會乾坤大挪移之法,但九陽神功已成,這威力未必便遜於此法。」當下氣凝丹田,勁運雙臂,兩足擺成弓箭步,緩緩推將出去,那石門絕無動靜。不論他雙手如何移動方位,如何催運真氣,直累得雙臂酸痛,全身骨骼格格作響,那石門仍是宛如生在石壁上般,連一分之微也沒移動。
那少林僧雙肩上登時血如泉湧,豈知這僧人極是驃悍,飛起一腳,砰的一聲,踢在張無忌小腹之上。無忌和他站得極近,沒料到他竟會突施襲擊,一呆之下,那僧人已然倒飛去去,背脊撞在一棵樹上,右足折斷,口中狂噴鮮血。原來張無忌此時體內真氣流轉,一遇外力,自然而然而生反擊。他見那僧人重傷,心下更是不安,上前扶起,連連道歉,那僧人惡狠狠的瞪著他,驚駭之心更甚於憤怒,雖然仍想出招擊敵,卻已無能為力了。忽聽得圍牆之內傳出接連三聲悶哼,張無忌無法再顧那僧人,拉著小昭,便從大門中搶了進去,穿過兩處廳堂,眼前是好大一片廣場。場上黑壓壓的站滿了人,西首人數較少,衣衫上鮮血淋漓,十之八九已然負傷,或坐或臥,是明教的一方。東首的人數一瞥之下,見楊逍、楊不悔、韋一笑、說不得諸人都坐在明教人眾之內,看情形仍是動彈不得。廣場之中,有兩個人正在拚鬥,各人凝神觀戰,無忌和小昭進來,誰也沒加留心。張無忌慢慢走近,定神一看,只見相鬥的雙方都是空手,但掌風呼呼,威力遠不及數丈之外,顯然二個都是絕頂的高手。那兩人身形轉動,打得快極,突然間四掌相交,立時膠住不動,這般自奇速的躍動轉為全然靜止,只在一瞬之間,旁觀眾人忍不住轟天價叫了一聲:「好!」無忌看清楚兩人的面貌時。心下一震,原來那身材矮小、滿臉精悍之色的中年漢子,正是武當派的四俠張松溪。他的對手是個身材魁偉的禿頂老者,長眉勝雪,垂下眼角,鼻子鉤曲,有若鷹嘴。無忌心想:「明教中還有這等高手,那是誰啊?」忽聽得華山派中有人叫道:「白眉老兒,快認輸吧,你那裏是武當派張四俠的對手。」張無忌聽到「白眉老兒」四個字,心念一動:「啊,原來他是我外公白眉鷹王!」胸中立時生出一股孺慕之意,便想撲上前去相認。
「夫人粧次:自歸楊門,夫人日夕鬱鬱,余粗鄙寡德,無足為歡,甚可歉咎,茲當永別,唯夫人諒之。三十二代周教主遺命,令余練成乾坤大挪移神功後,前赴丐幫總舵,迎歸第三十一代石教主遺物。今余神功第五層初成,即悉成師弟之事,血氣翻湧,不克自制,真力將散,行當大歸。命也天也,復何如耶?」張無忌讀到此處,輕輕嘆了口氣,道:「原來楊教主在寫這信之前,便已知道他夫人和成崑在祕道私會的事了。」見小昭想問又不敢問,於是將楊破天夫婦及成崑間的事簡略說了。小昭道:「我說都是楊夫不好。她若是心中一直有著成崑這個人,原不該嫁楊教主。既是嫁了楊教主,便不該再和成崑私會。」無忌點了點頭,心想:「她小小年紀,倒是頗有見識。」繼續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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