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倚天屠龍記(舊版)

作者:金庸
倚天屠龍記(舊版)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八十五回 鴻飛冥冥

第八十五回 鴻飛冥冥

無忌心中突然間充滿了幸福之感,說道:「芷若,你才真正是我永遠永遠的親人。你一直待我很好。日後咱們倘若得能回歸中原,你會幫我提防著許多奸滑的小人。有了你這個賢內助,我會少上很多當了。」周芷若搖頭道:「我是個最不中用的女子,懦弱無能,人又生得蠢。別說和絕頂聰明的趙姑娘天差地遠,便是小昭,這等深刻的心機,我那又及得上她的萬一?你的周姑娘是個老老實實的笨丫頭,難道到今天你還不知道麼?」無忌道:「只有你這等忠厚賢慧的姑娘,才不會騙我。」周芷若轉過身來,將臉伏在他的懷裏,柔聲道:「無忌哥哥,我能和你結為夫婦,心裏是快樂得了不得,只盼你別因我愚笨無用,將來瞧我不起、欺侮我。我……我會盡我所能,好好的服侍你。」
張無忌在山崗上掘了一個墓穴,將殷離葬好,拆下一段樹幹,剝去樹皮,用殷離的匕首在樹幹上刻道:「張無忌謹立。」一切定當,這才拜伏在地,痛哭失聲。周芷若勸道:「古人言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她對你一往情深,你待她也是仁至義盡。只須你不負了今日之言,殺了趙明為她報仇,殷家妹子縱在九泉,也是含笑的了。」
謝遜咬牙道:「趙明這小賤人害得咱們如此慘法,無忌豈能執迷不悟。無忌,你自己倒說說看。」張無忌心中一片迷惘,想起趙明盈盈笑語,種種動人之處,只覺若能娶趙明為妻,長自和她相伴,那才是生平至福,但一轉念間,立時想起殷離臉上橫七豎八、血淋淋的劍傷來,忙道:「那趙姑娘是我大仇,我要殺了她為表妹雪恨。」謝遜道:「照啊,周姑娘,那你還有什麼疑忌?」周芷若低聲道:「我不放心。除非……除非你要他……立下一個誓來。否則我寧可毒發身死,不要他助我驅毒。」謝遜道:「無忌,快立誓!」無忌雙膝跪地,說道:「我張無忌若是忘了表妹血仇,天地不容。」周芷若道:「我要你說得清楚些,對那位趙姑娘怎樣?」謝遜心中暗笑:「這位周姑娘的醋勁好大,還沒過門,便要將丈夫管得服服貼貼。站穩了地步,不讓他日後有翻覆的餘地。」說道:「無忌,你就說得清楚些。」
張無忌朗聲道:「妖女趙明為其韃子皇室出力,若我百姓,傷我武林義士,復又盜我義父寶刀,害我表妹殷離。張無忌有生之日,不敢忘此大仇,如有違者,天厭之,地厭之。」周芷若嫣然一笑,道:「只怕到了那時候,你又手下容情呢。」謝遜道:「我說呢,揀日不如撞日,咱們江湖豪傑,還管他什麼婆婆媽媽,繁文褥節,你小兩口子不如今日便拜堂成親吧。這十香軟筋散早一日驅出好一日。」無忌道:「不!義父,芷若,你們聽我一言。殷姑娘待我情意深重,她自幼便以我為夫,我心中也已以她為妻,雖無婚姻之事,卻有夫婦之義,她屍骨未寒,我何忍即行另結新歡?」
張無忌運神功替謝遜驅去了體內十香軟筋散的毒性後,本該替周芷若驅毒,但想到這驅毒法門,須以一掌於貼對方後腰,一掌貼於臍上小腹,青年男女,怎能如此肌膚相親?但若非這般運功,又不能將自身的九陽真氣輸入她的體內,一連數日,心下好生躊躇,難以決斷。這日晚間,謝遜忽道:「無忌,咱們在此島上,你想要過多少日子?」無忌一怔,道:「那就難說得很,只盼能有船隻經過,救了咱們回歸中土。」謝遜道:「這一個多月來,遠遠也曾見到船帆的影子麼?」無忌道:「沒有。」謝遜道:「是了!說不定明天便有船隻來到,但說不定再過一百年也沒船經過。」
無忌體內的毒素一天少於一天,殷離的傷勢卻是越來越重。荒島上藥草寥寥,無忌空自醫術通神,卻是無法救治,他明知殷離的傷是可救治的,然而手邊就是沒藥。倘若小島上生有大樹,他早已紮成木筏,冒險內航,偏生島上樹木都是又矮又小,僅夠作柴薪之用。無忌若是不明醫術,那也不過是焦慮而已,此時卻如萬把尖刀,日夜在他心頭剜扎。這一晚無忌嚼了些退熱的草藥,餵在殷離口中,眼見她難以下嚥,心中一酸,淚水一滴滴的滴在她的臉上。
無忌將她屍身抱在懷裏,心想她直到一瞑不視,仍是不知自己便是張無忌,這些日來,她www.hetubook.com.com總是昏昏沉沉,無法跟她說知真相。在她迴光返照的片刻神智清明,卻又是什麼也來不及了說了。其實,到了這個地步,說與不說,也沒什麼分別。無忌心頭痛楚,竟是哭不出聲來,心中只想:「若不是趙明損她臉頰,她的傷未必無救。若不是趙明棄了咱們在這荒島之上,只要數日間趕回中原,我定有法子救得她性命。」恨恨的衝口而出:「趙明啊趙明,你如此心如蛇蠍,有朝一日落在我手中,張無忌決不饒你性命。」
他呆了一呆,掛念殷離的傷勢,忙又到殷周二女身旁,推了推周芷若,她仍是沉睡不醒。他心想:「我內力最深,是以醒得最早,義父其次。周姑娘內力跟咱二人差得遠了,看來一時難醒。」當下撕了一塊衣襟,替殷離抹去臉上血漬,只見她臉蛋上橫七豎八,都是細細條傷痕。從這傷痕看來,顯然是用倚天劍所劃,殷離自被紫衫龍王金花所傷之後,流血甚多,體內蘊積的千蛛毒液隨血而散,臉上浮腫已退了一大半,幼時俏麗的容顏,這個數日來已略復舊觀,但臉上多了這十幾道劍傷,又變得猙獰可怖。無忌又是心痛,又是惱怒,切齒道:「趙明啊趙明,但教你撞在我手裏,我不在你臉上也這麼劃下十七八道傷痕,我張無忌枉自為人了。」定了定神,忙到山邊去採了些止血的草藥,嚼爛了替殷離敷在臉上,又去敷在周芷若的頭皮和耳上。
無忌向謝遜道:「義父,那麼咱們便上船去吧?」謝遜道:「咱們到那邊山洞中取了隨身物品,便可上船,長官請在此稍候。」拔速台道:「讓小人和水手們替三位搬行李吧。」謝遜笑道:「咱們有什麼行李?不敢勞動。」攜了無忌和周芷若的手,走到山後,站定腳步,道:「趙明忽然派船來接咱們回去,其中必有陰謀,你們想該當如何應付?」
無忌聽他所說的那些蒙古將軍的名字均不相識,料想那些將軍也是轉輾奉了趙明之命,問道:「你可知為何前來接我?」拔速台道:「勃爾都思將軍吩咐,張公子是大大的貴人,乃是當世的英雄豪傑,命小人找到之後,用心侍候。至於何以迎接公子,小人職位低微,未蒙將軍示知。」周芷若插口問道:「可是明明郡主之意麼?」拔速台一怔,道:「明明郡主?小人沒福見過。」周芷若冷冷的道:「甚麼福不福的?」拔速台一怔,道:「明明郡主乃是我蒙古第一美人,不,乃是天下第一美人,文武全才,是汝陽王爺的愛女。小人怎有福氣一見郡主的金面?」周芷若哼了一聲,不再言語了。
無忌道:「不!我沒騙你。你是一位情深的意真的好姑娘,如果得能娶你為妻,實是我生平之幸。等你身子大好了,咱們諸事料預定當,便即成婚,好不好?」殷離伸出手來,輕輕撫了撫他的面頰,搖頭道:「阿牛哥哥,我是不能嫁你的。我的心,早就許給了那個狠心的,兇惡的張無忌了……阿牛哥哥,我有點兒害怕,到了陰世,能遇到他麼?他仍舊會對我這樣狠霸霸的麼?」無忌見她說話神智清楚,臉頰潮|紅,心下暗驚:「這是他迴光返照之象,難道她便要畢命於今日嗎?」一時呆呆出神,沒聽見她的話,殷離抓住了他手腕,又問了一遍。無忌柔聲道:「他永遠會待你很好的,當你心肝寶貝兒一般。」殷離道:「能有你待我一半兒好麼?」無忌道:「老天爺在上,張無忌誠心疼你愛你,他早就懊悔小時候待你這般兇狠了。他……他跟我一般無異,沒半點分別。」殷離嘆了口氣,嘴角上帶著一絲微笑,道:「那……那我就放心了……」握著他的手漸漸鬆開,雙目閉目,再也沒氣了。
無忌見她輕顰薄怒,楚楚動人,抱著她嬌柔的身子,低聲道:「芷若,咱倆幼時在漢水中一見,不意終能如我所願。在光明頂我獨鬥崑崙、華山兩派四老之時,多謝你指點救命。」周芷若倚在他的懷裏,說道:「那日我刺你一劍,你也恨我麼?」張無忌道:「你沒刺正我的心口,我便知你對我暗有情意了。」周芷若呸了一聲,臉頰暈紅,說道:「早知如此,當日我一劍刺正你的心口,多少乾淨。也免得以後無窮歲月之中,給你欺侮,受你的氣。」無忌抱著她的雙臂緊了一緊,說道:「我此後只有加hetubook.com.com倍疼你愛你。不知咱倆是否能回歸中土,我二人夫婦一體,我怎會給你氣受?」周芷若側過身子,望著他臉,說道:「要是我做錯了什麼,得罪了你,你會打我、罵我、殺我麼?」無忌和她臉蛋相距不過數寸,只覺她吹氣如蘭,忍不住在她左頰上輕輕一吻,說道:「似你這等溫文斯文、端莊貞淑的賢妻,那裏會做錯什麼事?」周芷若輕輕撫摸他的後頸,說道:「便是聖人,也有做錯事的時候。我從小沒爹娘教導,難保不會一時胡塗。」無忌道:「當真你做錯什麼,我自會好好勸你。」周芷若道:「你對我決不變心麼?決不會殺我麼?」無忌在她額上又輕吻一下,柔聲道:「你別胡思亂想了。那有此事?」周芷若顫聲道:「我要你親口答應我。」無忌笑道:「好吧!我對你決不變心,決不會殺你。」
這時一人昏迷不醒,三人中毒乏力,處身荒島之上,饒是謝遜和張無忌一世英雄,也不由得徬徨失措。無忌盤膝坐下,試一運功,覺得中毒著實不淺。本來中了「十香軟筋散」的毒後,非趙明的獨門解藥不能消解,但他想,與其在此束手待斃,不如以己身超凡入聖的深厚功力,與這「十香軟筋散」的劇毒試相抗衡,當下運起內息,將散在四肢百骸上的毒藥慢慢搬到丹田之中,強行凝聚。這是九陽神功中最為深奧的逼毒消蟲法,縱然中了最厲害的腐體蝕骨之毒、摧心傷肝之蟲,也能逐步驅出。他用了一個多時辰功,心下略慰,只是此法須以九陽神功為根基,無法傳授謝遜和周芷若昭行,惟有待自己驅毒淨盡之後,再以神功助謝周二人驅毒。
周芷若本來一旁聽著他父子二人說話,忽聽得說到自己身上來了,羞得滿臉通紅,站起身來便走。謝遜躍起身來,張開雙手,攔在她的身前,笑道:「別走,別走!這樣媒人,我今日是做定的了。」周芷若道:「謝老爺子,你為老不尊!咱們只盼想個法兒回中土去,這當兒怎地說起這些不三不四的話來?」謝遜哈哈大笑,說道:「男女好合,乃是終身大事,怎麼是不三不四了?無忌,你父母也是在荒島上自拜天地成婚。他們當日若非破除了這些世俗的禮法,世上那裏有你這個小子?何況今日有你義父為你作主婚。難道你不喜歡周姑娘麼?不想替她驅除體內的劇毒麼?」周芷若掩了面只是要走,謝遜拉住了她的衣袖,笑道:「你走到那裏去,明日咱們不見面了麼?啊,我知道了,你是不肯叫我這老瞎子做公公?」周芷若道:「不,不,不是的。」謝遜道:「那你是答應?」周芷若只說:「不,不!」謝遜道:「你是嫌我這義兒太過不成材麼?」
無忌縱身欲上山崗眺望,只跨出一步,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只覺雙腳虛軟無力。那是他從所未有之事,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叫道:「義父,你安好嗎?」卻不聽得謝遜回答。無忌心中第一掛懷的是義父的安危,忙奔到謝遜睡臥之處,只見他好端端的睡得正沉,先放了一大半心。趙明、周芷若、殷離三人以男女有別,睡在遠處一塊大石之後。張無忌再奔過去看時,只見周芷若和殷離相對而臥,趙明卻已不在該處。一瞥間瞬,只見殷離滿臉是血。無忌俯身一看,見她臉上被利刃劃了十來條傷痕,人已昏迷不醒,忙伸手一搭她脈搏,幸好尚在微微跳動。再看周芷若時,只見她滿頭秀髮被削去了一大片,左耳也被削去半隻,鮮血未曾全凝,可是她臉含微笑,兀自做著好夢。晨曦射下如海棠春夢,嬌麗無限。
謝遜沉吟道:「這話倒也說得是,依你說那便如何?」張無忌道:「依孩兒之見,孩兒今日先和周姑娘訂立婚姻之約,助她療毒驅毒,這就方便得多,天幸咱們得回中土,待孩兒手刃趙明,奪回屠龍寶刀,交回義父手中,那時再和周姑娘完婚,可說兩全其美。」謝遜笑道:「你倒想得挺美。要是十年八年,咱們也回不了中土呢?」張無忌道:「三年之後,不論咱們是否能離此島,就請義父主持孩兒的婚事便是。」謝遜點了點頭問周芷若道:「周姑娘,你說怎樣?」周芷若垂頭不答,隔了半晌,才道:「我是個孤伶仃的女孩兒家,自己能有什麼主意?一切全憑老爺子作主。」謝遜哈哈笑道:「很好,很好。和-圖-書咱們三人一言為定。你小兩口是未婚夫婦,不必再有什麼顧忌。無忌,你給我的小媳婦驅毒吧。」說著大踏步走向山後。
這等功夫說來簡捷,做起來卻是十分繁複,無忌到得第七日上,也只驅除體內三成的毒素。須知十香軟筋散實是非同小可,當日少林神僧空聞、空智,武當派宋遠橋、俞蓮舟,峨峨嵋派滅絕師太等那一個不是內力通神,中毒後竟是半點勁力也使不出來。無忌在七天之中驅得三成毒素,回復一二成功力,當今之世,已是再無第二人了。好在這毒藥只是令人使不出內勁,於身子卻是無害。周芷若起初幾日極是著惱,後來倒也漸漸慣了。陪著謝遜搏魚射鳥,燒火煮餐。她晚間在島東一個山洞中獨居,和無忌等離得遠遠地。謝遜雙眼雖盲,卻早知她對無忌頗有情意,然她如此儼然守禮,連笑話也不跟無忌多說一句,心中對她好生敬重。無忌卻是暗自慚愧,心想趙明之禍,全是由自己而起,這個趙姑娘明明是蒙古的郡主,是明教的對頭死敵,武林中不知有多少高人折在她的手裏,自己對她居然不加防範,當真是愚不可及了。謝遜和周芷若對他並無一言責備,然他二人越是一句不提,他越是心中難過,有時見到周芷若的眼色,隱隱似說:「你為趙明的美色所迷,釀成了這等大禍。」
無忌看到這般情景,心中連珠價只是叫苦,叫道:「周姑娘,醒來!周姑娘,醒來!」周芷若只是不醒。無忌伸手去搖她肩頭,周芷若打了個呵欠,吹氣如蘭,側了頭仍是沉睡。無忌知她必是中了迷|葯,昨晚出了這許多怪事,自己渾然不覺,此刻又是全身乏力,自己也是中毒無疑。一時叫周芷若不醒,當下又奔到謝遜身旁,叫道:「義父,義父!」謝遜迷迷糊糊的坐了起來,道:「怎麼啦?」無忌道:「糟糕!咱們中了小人之計。」將波斯船隻駛走殷離及周芷若受傷之事簡略一說。謝遜驚道:「趙姑娘呢?」無忌默然道:「不見她啊。」吸一口氣,略運內息,只覺四肢虛浮,使不出勁來,衝口便道:「義父,咱們被人下了『十香軟筋散』之毒。」六派高手被趙明以「十香軟筋散」困倒,一齊擄到大都萬法寺中之事,謝遜早已聽到無忌說過,他站起身來,腳下也是虛飄飄的全無力道。他定了定神,說道:「那屠龍刀和倚天劍,是否都被她帶走了?」無忌一看身周,刀劍早已不知所終,心下氣惱無比,幾乎要哭出聲來。他倒不是可惜刀劍被盜,只是沒料到趙明竟會乘著自己遭逢極大危難之際,忽來落井下石,使出這樣的奸計。
兩人坐在海濱,情話綿綿,不知夜之漸深。
張無忌一番傷心,本已凝聚在丹田之中的毒素復又散開,再多費了七八日之功,才漸行凝聚,待得盡數驅出體外,已是月餘之後了。這小島可和冰火島、靈蛇島不同,島上樹木稀疏,絕無野獸,三人的日子過得萬分艱難。幸而周芷若知無忌心傷殷離之死,惱恨趙明之詐,復又憐惜小昭之去,待他加意的溫柔體貼。
無忌嘆了口氣道:「這荒島孤懸海中,非海船航道所經,咱們重回中土的盼望,原是十分渺茫。」謝遜道:「時候不長,那也沒多大害處,但這種劇毒侵肌蝕骨,日子久了,自然五臟六腑都受損傷。」謝遜道:「是啊。那你怎能不儘早設法給周姑娘驅毒?周姑娘的父母是本教中人,她本人又是峨嵋派一派的掌門,這等溫柔有德的淑女,到那裏求去?難道你嫌她相貌不美麼?」無忌道:「不,不,周姑娘倘若不美!天下那裏還有美人?」謝遜道:「那我替你作主,娶了她為妻室。這男女授受不親的腐禮,就不必顧忌了。」
周芷若頓了一頓,說道:「張公武功卓絕,名揚江湖。得……得婿如此,更有何求!只是……只是……」謝遜道:「怎麼?」周芷若向無忌微掠了一眼,道:「他……他心中實在是喜歡趙姑娘,我是知道的。」
次日無忌即以九陽神功,助周芷若驅除體內毒素。運功之下,初時竟是出於意料之外的方便,想是她飲食不多,中毒不如他與謝遜之深。但驅到第七日上,忽覺周芷若體內有一極陰寒的阻力,和他的九陽真氣相激相抗,周芷若雖盡力克制,亦是不易引導九陽真氣入體。無忌驚異之下,請教義父。謝遜沉吟半晌,說道:「這和圖書道理我也說不上來,多半是她峨嵋派歷代師父都是女子,所習內功偏於陰柔一路。」無忌點頭稱是。好在周芷若內功修為和無忌相差極遠,當無忌催動神功之時,她體內陰功終被壓制了下去,但如此運功,卻又比替謝遜驅毒時費力得多。無忌隱隱覺得她體內陰勁蘊積未成,但日後成就,竟是非同小可,不禁讚道:「芷若,尊師滅絕師太實是一代人傑。她傳給你的內功,法門高深之至,此刻我已覺得出來。你遵此用功,日後成就可和我的九陽神功並駕齊驅,各擅勝場。」周芷若笑道:「你騙我呢!峨嵋派武功!怎能和張大教主的九陽神功、乾坤大挪移法相比?」無忌道:「芷若,你天性淳厚,武功的招數上雖然所學不多,但內功的根基已紮得極佳。我太師父言道,武學鑽研到最高深時,往往和每人資質有關,而且未必聰明穎悟的便一定能學到最高的境界。據說貴派創派祖師部女俠的父親郭靖大俠,資質便十分魯鈍,可是他武功修為震古鑠今,太師父說他自己,或者尚未達到郭大俠當年的功力。你峨嵋派內功的法門似尚在武當派之上,依我瞧啊,你將來的成就,當可凌駕滅絕師太之上。」
周芷若呆了半晌,摸著半邊耳朵,痛哭起來。張無忌慰道:「周姑娘,幸好你所傷不重,耳朵上受了些損傷,將頭髮披將下來蓋過了,無礙觀瞻。」周芷若道:「你還說頭髮呢?我頭髮也沒有了。」無忌道:「頂心上少了一片頭皮,兩旁的頭髮可以攏過來掩住。要不然,戴一些假髮……」周芷若嗔道:「我為什麼要戴假髮?到這時候,你還在出力迴護你的趙姑娘。」無忌碰了個莫名其妙的釘子,訕訕的道:「我才不迴護她呢?她如此狠心辣手,將殷姑娘傷成這般,我……我才不饒她呢。」眼見殷離臉上的模樣,不禁怔怔的掉下淚來。
忽聽得背後一個冷冷的聲音說道:「待得你見到她如花似玉的容貌,那時又下不了手啦。」無忌霍地轉過身來,只見周芷若俏立風中,臉上滿是鄙夷之色。無忌又是傷心,又是慚愧,說道:「我對著表妹的屍骨發誓,若不手誅妖女,張無忌無顏立於天地之間。」周芷若道:「那才是有志氣的男兒。」搶上幾步,撫著殷離的屍身,痛哭起來。謝遜聽到哭聲,尋聲而至,得知殷離身亡,也是不禁傷感。
謝遜和周芷若聽到叫聲,先後奔到無忌身旁。周芷若顫聲道:「無忌哥哥,怎麼會有船隻到這荒島上來?」無忌道:「那也真奇怪得緊,難道是海盜船麼?」不到半個時辰,那帆船已在島外下錨停泊,一艘小船划向島來。無忌等三人迎到海灘,只見小船中的水手都是穿著蒙古水師的軍裝。無忌心中一動:「難道趙姑娘良心發現,又回到島上來?」斜向周芷若一瞥,只見她秀眉微蹙,胸口起伏,顯是也擔著極大的心事。片刻間小船划到,五名水手上得海漢灘,為首的一名水師軍官躬身向無忌道:「這位是張無忌張公子?」無忌道:「正是。長官何人?」那人聽到無忌自承,神色間極是欣慰,說道:「小人賤名拔速台,今日找到了公子,當真幸運之至。小人奉命前來,迎接張公子、謝大俠回歸中土。」他只說張謝二人,卻不提周芷若的名字。張無忌還了一揖,說道:「長官遠來辛苦,卻不知是奉何人所遣?」那拔速台道:「小人是駐防福建的達花魯水師提督麾下,奉勃爾都思將軍之命,前來迎接。勃爾都思將軍一共派出海船八艘,在這一帶閩浙粵三省海尋找公子和謝大俠。想不到倒是小人立下首功。」他言下之意,顯是他的上司許下諾言,誰能找到張無忌的便有升賞。
張無忌道:「對,你說得不錯。大上明月,是咱倆證人。」他仍是將周芷若摟在懷裏,望著天邊明月,說道:「芷若,我一生受過很多很多人的欺騙,從小為了太過輕信,不知吃過多少苦頭,到底有多少次,這時候記也記不起來了。只有冰火島上,和爹爹、媽媽、義父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候,那才沒有人世的奸詐機巧。我第一次回中原,一個叫化子弄蛇,騙我探頭到布袋中瞧瞧裏面的蛇。不料他把布袋套在我頭上,將我擒了去。我又那料得到,咱們同生死、共患難的來到這個小島之上,趙姑娘竟會在第一晚的食物之中,便下了十香軟筋散的劇毒?」周芷https://m•hetubook.com•com若笑道:「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到得黃河悔已遲。」
周芷若橫了他一眼,嬌嗔道:「你要討好我,也不用說我武功好。我能學到先師十分之一的本事,也就心滿意足了。你幾時把你的九陽神功,挪移乾坤功夫教我一兩手,我才多謝你呢。」無忌沉吟未答。周芷若道:「你說我不配做張大教主的徒弟嗎?」無忌道:「不!我察覺你的內功和我學的截然不同,那是壓根兒相反的路子。要是我來教你,那是世上艱險無比之事。」
無忌道:「芷若,我這番苦衷,你能見諒麼?」周芷若微笑道:「只因是我這個醜樣的,你才推三阻四,要是換了趙姑娘啊,只怕今晚就……」說到這裏,轉過了頭,不好意思再說。無忌怦然心動,尋思:「當大夥兒同在小船中飄浮之時,我曾痴心妄想,同娶四美。其實我心中真正所愛,竟是個無惡不作、陰毒狡猾的小妖女。我枉稱英雄豪傑,心中卻如此不分善惡,迷戀美色。」周芷若回過頭來,見他兀自怔怔的出神,站起身來,便要走開。無忌伸手握住她手一拉,不料周芷若功力未復,腳下無力,身子一晃,便倒在他的懷裏,嗔道:「我是一世受定你的欺侮啦。」
殷離忽然睜開眼來,微微一笑,說道:「阿牛哥哥,你別難過,我要到陰世去見那個狠心短命的小鬼張無忌去了。我要跟他說,世上有一位阿牛哥哥,待我是這樣好,可比張無忌好上千倍萬倍。」無忌喉頭哽咽,一時打不定主意,是否要向她吐露,自己實在就是張無忌。殷離握住了他手,說道:「阿牛哥,我始終沒答應嫁給你,你恨我麼?我猜你是為了討我喜歡,說著騙騙我的。我相貌醜陋,脾氣乖僻,你怎會要我?」
周芷若凝視他雙眼,說道:「我不許你嘻嘻哈哈,要你正正經地說。」無忌笑道:「你這個小小腦袋之中,不知在想些什麼。」心想:「總是我對趙明、對小昭、對表妹到處留情,令她難以放心。可是自今而後,那裏便有此事?」於是收起笑容,莊言道:「芷若,你是我的愛妻。從前三心兩意,只望你既往不咎。我今後對你決不變心。就算你做錯了甚麼,我是重話也不會捨得責備你一句。」周芷若道:「無忌哥哥,你是男子漢大丈夫,可要記得今晚跟我說過的話。」指著初升的一勾明月,說道:「天上的月亮,是咱倆的證人。」
如此情意纏綿,不覺時日之逝。匆匆過了數月,冬去春來,周芷若說自覺體力已然全復,想來毒性已然驅盡。這一日春光明媚,島東幾株桃花開得甚美,無忌折了幾枝桃花,去插在殷離的墓前,想起這位表妹一生困苦,恐怕連一天福也沒享過,正自傷神,必聽得海中鷗鳥大聲咕噪。無忌一抬頭,忽見遠處海上一艘帆船,正鼓浪向島上駛來,這一下喜出望外,忙縱聲叫道:「義父,芷若,有船來啦!」
周芷若嘆道:「你不肯教,也就是了。學武功最多是學不成,還能有甚麼危險?」張無忌正色道:「不,不!我這九陽神功是純粹陽剛的內功,你現下所習的峨嵋派內功,卻純是走的陰柔路子。如果你再練我的功夫,陰陽匯於一體,除非是如我太師父這等武學奇才,或許能使之水火相濟,剛柔相調,只要差得一步,那便是走火入魔之禍。嗯,等你日後內功大成之時,我那挪移乾坤的心法,你倒是可以學的。」周芷若笑道:「我是跟你說著玩呢。以後我時時刻刻都跟你在一起,你的武功和我的武功有什麼分別?我生來懶懶散散,你的九陽神功一定難練得緊,你便是逼著我練,我也怕難呢。」無忌聽她如此說,心中甚是甜蜜。
周芷若打了個呵欠,睜開眼來,忽見無忌伸手在她頭上摸索,羞得滿臉通紅,伸手推開了他的手臂,嗔道:「你……你怎麼啦……」一句話沒說完,想是覺得耳上痛楚,伸手一摸,「啊」的一聲,驚呼了出來,跳起身來,道:「為什麼?」突然雙膝一軟,撲在無忌的懷中。無忌忙扶住了她,慰道:「周姑娘,你別怕。」周芷若一眼看到殷離臉上可怖的模樣,忙伸手撫摸自己的臉,道:「我…我也是這樣麼?」無忌道:「不!你只受了些輕傷。」周芷若驚道:「是那些波斯惡徒幹的麼?我…我怎地一些兒也不知道?」無忌嘆了口氣道:「只怕是趙姑娘幹的。昨晚的飲食之中,她下了毒。」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