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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龍記(舊版)

作者:金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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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回 比武較量

第一百零三回 比武較量

正紛擾不決之際,峨嵋派中一個老尼姑冷冷的道:「推舉什麼公證人了?壓根兒便用不著。」她話聲並不十分響亮,但清清楚楚的鑽入各人耳中,顯然內力修為頗是了得。司馬千鍾笑道:「請教這位師太,何以不用公證人?」那老尼道:「二人相鬥,活的是贏,死的便輸,閻王爺是公證人。」一眾人聽了這句冷森森的話,背上均是感到一絲涼意。司馬千鍾道:「咱們以武會友,又無深仇大冤,何必動手便判生死?出家人慈悲為本,這位師太之言,也不怕佛祖嗔怪麼?」那老尼冷冷的道:「你跟旁人說話瘋瘋癲癲,在峨嵋弟子跟前,可得給我規矩些。」司馬千鍾拾起葫蘆酒杯,斟了一杯酒,笑道:「嘖嘖嘖!好厲害的峨嵋派。常言道好男不與女鬥,好酒鬼不與尼姑鬥!」舉起酒杯,剛放到唇邊,突然間嗖嗖兩響,破空之聲極強,兩枚小小念珠激射而至,一枚打中酒杯,一枚打中葫蘆,跟著又是一枚射至。正中他的胸中。
群雄一聽,都是慄然心驚,均想這人說話雖是瘋瘋癲癲,卻是無一而非至理。崆峒派的二老宗維俠站起身來,說道:「這位周先生言之有理。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各家各派對這把屠龍刀嗎,都是有點兒眼紅,可是人人為了它鬧個身敗名裂,甚至是全派覆滅,那可有點兒犯不著。我想大夥兒得想個計較,以武會友,點到為止,雖分勝敗,卻是不傷和氣。各位以為如何?」原來光明頂一役,張無忌以德報怨,替他治好了因練七傷拳而蓄積的內傷,宗維俠好生感激,崆峒派這次上少林寺來,原有相助明教救援謝遜之意。
司馬千鍾斜過酒葫蘆,在杯中倒了一杯酒,仰脖子喝了,一本正經的道:「不敢,不敢!要說到『酒林至尊』,我『醉不死』或許還有三分指望。這『武林至尊』四字哪,哈哈,不敢當啊,不敢當。」他對著那黃袍漢子道:「閣下既提此議,武學上自有超凡入聖的造詣,在下眼拙,卻不知閣下尊姓大名。」那黃袍漢子冷冷的道:「在下是青海派葉長青,喝酒的本事和裝丑角的玩藝,都不及閣下。」言下之意,是說武功上的修為,只怕要比閣下強得多了。司馬千鍾側頭想了半晌,說道:「青海派,沒聽見過。葉長青,嗯,嗯,沒聽見過。」眾人暗想:「這司馬老兒好大的膽子,侮辱葉長青一人,那也罷了,他言語中竟然侮辱青海一派,難道他身後有什麼強大靠山?還是跟青海派有什麼解不開的仇怨?單憑這兩句話,青海派只怕立時便要出手。」
司馬千鍾這番話一說,廣場上群雄倒有一大半轟然叫好。楊逍心想:「謝獅王怨家太多,明教縱與丐幫聯手,也不足與天下英雄相抗,不如從屠龍刀上著眼,攪成個群相角逐的局面。」於是朗聲說道:「眾位英雄今日齊集少林,一來是與謝獅王各有恩怨未了,二來嘛,嘿嘿,只怕也想見識見識這把屠龍寶刀。倘若依司馬先生所說,大夥兒一場混戰,那麼這把寶刀歸誰所有呢?」群雄一聽,倒也有理,這數千人之中,真正與謝遜有血深仇的,也不過百餘人而已,其餘眾人一想到那「武林至尊」四字,實是禁不住怦然心動。
這時楊逍已回到張無忌身旁,插口道:「我也一直在想,圓真這廝奸謀定是不小……」周顛忍不住又道:「圓真是本教的大對頭,郡主娘娘,從前你也是本教的大對頭。圓真這廝詭計百出,郡主娘娘,你也是詭計百出。你兩個兒倒有點兒差不多。」楊逍喝道:「你又在瘋瘋癲癲的瞎說了。」趙明微微一笑,道:「周先生之言甚是有理,倘若我是圓真,我該當如何圖謀呢?嗯,第一,我勸空聞方丈大撒英雄帖,請得天下英雄來到少林寺。想那空聞方丈佛法精深,原是個慈悲和平之人,自來不喜多事,但我只須提起空見和空性兩位神僧,空聞方丈念著師兄之情,自必允可。再者,少林寺若是殺了謝大俠,和明教仇深似海,以他一派之力,未必擋得住明教的進襲,但若往天下英雄頭上一推,明教總不能將與會的數千好漢一古腦兒的給宰了。」
群雄鼓噪聲中,周芷若在宋青書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宋青書點了點頭,緩步走到廣場正中,朗聲說道:「今日群雄相聚,原不是詩酒風流之會,前來調琴鼓瑟,論文作對。既然不免動到兵刃拳腳,那就保不定死傷。和_圖_書這位夏老英雄適才言道,司馬先生平生未有歹行,責備本派靜迦太濫傷無辜。眾位英雄復又群相鼓噪,似有不滿本派之意。兄弟倒要請教:咱們今日比武較量,是否先得查明各人的品行德性?大聖大賢,那才是千萬傷害不得,窮兇極惡之輩,就不妨任意屠殺?」群雄一時語塞,均覺他的話倒也並非無理。宋青書原是言辭十分便給,又道:「若說這屠龍刀是有德者居之,咱們何必再提『比武較量』四字?不如大家齊赴山東,去到曲阜大成孔夫子的文廟之中,恭請孔聖人的後代收下。但若說到這個『武』字,較量之際只顧生死勝敗,恐怕顧不得對方是『無辜』還是『有辜』了。」群雄中便有人說道:「不錯,刀槍無眼,咱們原就說過不能尋仇報復。」
她說得聲音甚低,除了竹棚中這一角之外,旁人均不能聽見,但這番話一說完,周顛伸手在自己大腿上用力一拍,叫道:「正是,正是!好大的奸謀。」他這幾句話卻是十分響亮,廣場上倒有一大半人都聽見了,各人的眼光一齊望到明教這一邊來。司馬千鍾道:「什麼奸謀了?說給老夫聽聽成不成?」周顛道:「這話是不能說的。老夫一心想挑撥離間,要天下英雄自相殘殺,拚個你死我活,這話說了出來,豈不是不靈了麼?」司馬千鍾笑道:「妙極,妙極!卻不知如何挑撥離間,願聞其詳。」周顛大聲道:「我心中有一個陰謀毒計,要假意說道:屠龍刀是在老子這裏,那一個武功最強,老子就將屠龍刀給他……」
周芷若淡淡一笑,道:「武當諸俠威震江湖,均有真才實學,宋大俠更是我的公公,本座豈敢說各位浪得虛名?至於武當、峨嵋兩派,各有所傳,各有所學,也難說誰高誰低。昔年本派郭師祖有恩於張真人,張真人後來有恩於本座,那就兩相抵過,咱們誰也不欠誰的恩情。俞二俠、殷六俠,武當弟子不得與峨嵋派動手的規矩,咱們就此免了吧。」廣場四周各處竹棚之中,群雄竊竊私議,都說:「這位年青掌門人好大的口氣,聽她言中之意,似乎峨嵋派拿得定能勝武當派。這位俞二俠內功外功俱已登峰造極,今日會中,只怕以他武功最強,有望奪得屠龍寶刀。難道峨嵋派單憑一件厲害歹毒暗器,便想獨霸江湖麼?」
群豪聽到這裏,都是臉上變色,心想這番話確不是危言聳聽,張無忌血性過人,不論多麼艱苦危難,總是非救謝遜不可,縱然送了自己性命,也是絕無反悔。圓真此計看準了無忌的性子,教他明知是刀山油鍋,也要跳將進去。趙明嘆了口氣,說道:「這麼一來,明教是毀定了,圓真再使奸計,毒死空聞,卻將罪名推在空智大師的頭上,這一著安排起來十分容易,只須證據捏得造確實,不由得少林僧眾不信。於是各黨羽一力推舉,他老人家順理成章的當上了方丈。他老人家一聲號令,群雄圍攻明教,以多勝少。聚而殲之,那時候武功天下第一的名號,除了他老人家之外,只怕旁人也爭奪不去。屠龍刀不出現便罷,若在江湖上現了蹤跡,天下英雄人人皆知,這把寶刀的正主兒,乃是少林寺方丈圓真神僧。寶刀的得主若不給他老人家送去,只怕多多不便哪。」
峨嵋派群弟子聽他提到創派祖師的名諱,一齊站起身來。靜迦一張方臉,兩條長眉斜身豎起,喝道:「本派祖師的名諱,豈是你這混蛋隨便叫得的?」夏胄道:「峨嵋弟子多行不義,沾辱祖師的名頭。別說郭女俠,便是滅絕師太當年,縱然心狠手辣,劍底卻也不誅無罪之人。似你這等濫殺無辜,你掌門人竟然縱容不管。嘿嘿,峨嵋派還想在江湖上立足麼?」靜迦道:「你再胡言半句,這酒鬼便是你的榜樣。」夏胄正氣凜然,大踏步走上三步,說道:「峨嵋掌門若不清理門戶,峨嵋派自此將為天下不齒。」群雄與峨嵋弟子數千道目光,一齊望向周芷若,卻見她向靜迦緩點了點頭。彭彭兩聲響過去,靜迦的霹靂雷火彈射出,夏胄的胸口和小腹各炸了一洞,衣衫著火,但他為人極其倔強,雖已氣絕,身子兀自直立不倒,手中仍抱著司馬千鍾的屍體。
周顛說道:「乖乖不得了!這是什麼暗器?」楊逍低聲道:「聽說西域阿拉伯國,有一種叫做『霹靂雷火彈』的暗器,中藏烈性炸藥,用強力彈簧和圖書機括發射。看來這老尼所用,便是這個傢伙了。」只見夏胄抱著司馬千鍾燒得焦黑的屍身,向著峨嵋派說道:「我這位司馬兄弟雖然口頭上尖酸刻薄,只不過生性滑稽,心地卻是仁厚,一生之中,從未做過任何傷天害理之事。今日天下英雄均在此間,可有那一位能說他幹過何等惡行?」群雄盡皆默然。夏胄指著那老尼道:「峨嵋派號稱是俠義道的名門正派,豈知竟會使用這種歹毒暗器。武林中雖說力強者勝,卻也走不過一個『理』字。請問這位師太上下?」那老尼道:「我叫靜迦。這位袋中大俠在此指手劃腳,意欲如何?」
俞蓮舟和殷利亨聽著宋青書的說話,口音越聽越像,只是他滿臉短鬚,又是口口聲聲「本派,本派」,顯是峨嵋派的男弟子,不由得大起疑竇。俞蓮舟起身道:「請教閣下尊姓大名。」宋青書見到二師叔,積威之下,不禁有些害怕,窒了一窒,才道:「無名後輩,不勞俞二俠下問。」俞蓮舟厲聲道:「閣下不住口的說『比武較量』,想必武學上有過人的造詣了。家師幼時曾受過貴派郭女俠的大恩,累有嚴訓,武當弟子不敢與峨嵋派動手。在下要問個明白,閣下是否真是峨嵋弟子,姓甚名誰?大丈夫光明磊落,有何可以隱瞞之處?」
眾人都點頭稱是。趙明又道:「英雄大會一開成,我自己也不露臉,叫人以謝大俠與屠龍刀為餌,鼓動群雄自相爭鬥殘殺。明教勢必與群雄為敵,鬥到後來,不論誰勝誰敗,明教的眾高手少說也當損折一半,元氣大傷。」張無忌道:「正是。此節我原也想到了,但義父對我恩重如山,與眾兄弟又是數十年的交情,咱們豈能坐視不救?唉,咱們上山沒幾天,外祖父已然仙逝,圓真這廝定是躲在暗中拍手稱快。」趙明道:「鬥到最後,武功第一的名號多半是張教主所得,於是少林群僧說道:『張教主技壓群雄,實乃可敬可賀,本寺謹將謝大俠交於教主,請教主到寺後山峰頂上去迎取便是。』於是大夥兒一齊來到峰頂,張教主便須獨力去破那金剛伏魔圈。若是旁人上前相助,圓真的黨羽便道:『技壓群雄的是張無忌張教主,跟旁人可不相干,閣下還是站在一旁的為妙。』張教主奪得這武功天下第一的名頭,就算身上毫不帶傷,也不知耗了多少內力神功,到那時如何是這三位老僧之敵?結果謝大俠是救不出,反而自己死在三株蒼松之間。冷月淒風,伴著一代大俠張無忌的屍首,豈不妙哉?」
只聽得彭彭三聲巨響,三枚念珠炸了開來,葫蘆酒杯登時粉碎,司馬千鍾胸口炸了個大洞。他身子被炸力一撞,向後摔出數丈,全身衣服立時著火。夏胄上前撲打,只見司馬千鍾已然氣絕,臉上兀自帶著笑意。可見那三枚念珠飛射之速,司馬千鍾直至臨死,絲毫沒想到大禍已然臨頭。這一下奇變猶如晴空打了個焦雷,群雄中不乏見多識廣之士,可是誰也沒見過如此迅厲害的暗器。
這一下,俞蓮舟也是頗出意外,倘若側身急避,那雷火彈飛將過去,勢必傷了不少丐幫弟子。他生就一副俠義心腸,心想這雷火彈是對付自己而來,要為的是殺人滅口,以免當眾暴露宋青書犯上叛父的罪行,要是自己閃身避難,不免害死許多無辜。就這麼心念如電的一閃,兩枚雷火彈上先後射到,俞蓮舟雙掌一翻,使出太極拳中一招「雲手」雙掌柔到了極處,空明若虛,將兩枚雷火彈彈射來的急勁盡數化去,輕輕的托在掌心。只見他雙掌向天,平托胸前,兩枚雷火彈在他掌心快速無倫的滴溜溜亂轉。
群雄面面相覷,都是驚得呆了,過了片刻,數百人鼓噪起來,責罵峨嵋派的不是。韋一笑和說不得對視一眼,點了點頭,兩人奔到夏胄的屍身之前,跪地拜倒。說不得道:「夏老英雄,我二人不知英雄仁義,適才多有得罪。好教我兄弟羞愧無地。」二人提起手掌,拍拍拍拍幾響,各自打了自己幾下耳光,四邊臉頰登時紅腫。二人撲熄了兩具屍身上的火燄,抱入明教的竹棚。張無忌見周芷若突然變得如此狠心,心下好生難過。
周芷若拂塵微舉,說道:「俞二俠,本座也不必瞞你。此人是本座夫君,姓宋名青書,原本系出武當,此刻卻已轉入峨嵋門下。俞二俠有何話說,只管衝著本座言講便是。」她這幾句話聲音清朗,冷冷說來m.hetubook.com.com,猶如水激寒冰風動碎玉,加之容貌清麗,出塵如仙,廣場上數千豪傑,誰都不作一聲,人人凝氣屏息的傾聽。宋青書伸手在臉上一抹,拉去黏著的短鬚,一整衣冠,登時成為一個臉如冠玉的英俊少年。群雄一看之下,心中暗暗喝采:「好一對神仙美眷!」
司馬千鍾笑道:「我瞧你好大的個兒,卻是怕死。既不帶彩,又不傷命,這場比武有什麼看頭。」崆峒派的四老常敬之性子極易暴燥,怒道:「要傷你這酒鬼,那也不用叫你帶彩。」司馬千鍾道:「我不過是句玩兒,常四先生何必這麼大的火氣?誰不知道崆峒派的七傷拳殺人不見血。少林寺的空見神僧,不也是死在七傷拳之下麼?我司馬酒鬼這幾根老骨頭,如何是空見之比?」群雄均想:「這酒鬼出口便是傷人,既得罪崆峒派,又損了少林派。他在江湖上打滾,居然給他混到這麼年紀還不死,倒也是奇事一樁。」宗維俠卻不去睬他,朗聲道:「依在下之見,每一門派,每一幫會教門,各推兩位高手出來,分別較量武藝。最後那一派武功最高,謝大俠與屠龍刀都憑他處置。」群雄轟然鼓掌,都說這法子最妙。張無忌留心看空智身後的少林群僧,大多是皺起眉頭,頗有不悅之色,知道趙明識穿圓真的奸謀,破了他挑撥群雄自相殘殺之計。
無忌心中一凜,道:「彭師傅以為如何?」彭瑩玉道:「郡主的猜測也是大為有理。只是少林寺中高手如雲,圓真竟敢公然犯上作亂,膽子忒也大了。」無忌道:「圓真佈置已久。第一次想瓦解本教,第二次意圖統制丐幫,兩次奸謀均是功敗垂成,這一我想他是要少林派的掌門方丈。」趙明道:「單是做掌門方丈,也還不夠。」無忌道:「少林派是武林中第一門派,做到掌門方丈,那已是登峰造極,不能再高了。」趙明道:「武林至尊呢?那不是比少林派的掌門方丈更高麼?」無忌一呆,道:「他想做武林至尊?」趙明道:「無忌哥哥,周姊姊嫁了旁人,你神魂不定,甚麼事也不會想了。」無忌被她說中了心事,臉上一紅,心道:「張無忌,你不可只管顧念兒女之情,將今日營救義父的大事擱在一旁。」定了定神,心想圓真深謀遠慮,今日這英雄大會,顯然也是他一力促成,其中定有奸謀,便道:「明妹,你猜圓真有何詭計?」
人叢中一個矮矮胖胖的漢子大聲說道:「這位布袋中的大俠,只怕沒資格做公證人,我推舉長白山的孫老爺子。」又有一個中年婦人說道:「浙東雙義威震江南,他兩兄弟正直無私,正好作公證人。」群雄你一言,我一語,霎時之間推舉了十餘人出來,均是江湖上頗具聲望的豪傑。
俞蓮舟想起他戕害七弟莫聲谷的罪行,不由得氣憤填膺,但他一向生性深沉,近年來年事漸高,修為日益精湛,心中雖是狂怒,臉上仍是淡淡的,只是雙目神光如電,往宋青書臉上掃去。宋青書心下慚愧,不由得低下頭去。周芷若道:「外子脫離武當,投入峨嵋,今日當著天下英雄之前,正式佈示。俞二俠,張真人顧念舊日情誼,不許武當弟子與本派為敵,那是他老人家的義氣,可也正是他人家保全武當威名的聰明處。」殷利亨再也忍不住,跳了出來,指著周芷若道:「周姑娘,你年幼之時遭遇危難,是我師父出手相救,薦你到峨嵋門下。雖然家師施恩不望報,可是你今日言語之中,顯是說我武當派浪得虛名,遠不及峨嵋派諸位女俠。……這對得住家師麼?」
殷利亨心中激動,想到七弟莫聲谷慘死,不由得流下淚來,叫道:「青書…青書!你……你何以害死你…你七叔……」說到「七叔」兩字,突然間放聲大哭。群雄面面相覷,好不奇怪:「武當殷六俠多大的聲名,竟會當眾大哭?」俞蓮舟走上前去,挽在殷利亨的右臂,朗聲說道:「天下英雄聽著,武當不幸,出了宋青書這叛逆弟子。在下七弟莫聲谷,便被這……」突然間颼颼兩響急劇的破空之聲,兩枚「霹靂雷火彈」向俞蓮舟胸口|射了過去。張無忌大叫一聲:「啊喲!」待要撲將上去搶救,但那雷火彈來得實在太快,說到便到,他事先又絲毫沒想到峨嵋派竟會如此不顧武林道義,在眾目睽睽之下驀然偷襲,他身法再快,也已不及趕到。
其實司馬千鍾孤身一人,並無靠山,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跟青海派也無什麼樑子,只是生性狂妄,喜歡口舌招尤,雖然生平因此而吃了不少苦頭,卻始終改不了這個脾氣。葉長青甚是陰沉,心中已然動了殺機,但臉上不動聲色,問道:「閣下既說比武之議不妥,比灌黃湯嘛,閣下又是喝遍天下無敵手,那便如何是好,倒要請教。」司馬千鍾道:「要說喝遍天下無敵手,此事談何容易。想當年我在濟南府……」他正要勞勞叨叨的說下去,人叢中有人喝道:「醉不死,別在這兒發酒瘋啦,大夥兒沒空聽你胡說八道。」又有人道:「到底謝遜的事怎樣?屠龍刀的事怎樣?」另有人道:「空智禪師,你是今日英雄大會的主人,叫咱們乾耗著,算是怎麼一會子事?」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都是催著司馬千鍾快些走開,要空智拿一句言語出來。
只見空智身後一名達摩堂僧人站了起來,說道:「少林派忝為主人,不幸空聞方丈突患重病,盛會主持無人,倒讓各位見笑了。謝遜和屠龍刀二事,其實一而二,二而一,儘可合併辦理。以老衲之見,適才青海派這位葉施主說得甚是有理。與會群雄,英才濟濟,只須各人露上一手,最後那一位藝壓當場,謝遜歸他處置,屠龍刀也由他執掌,群雄歸心,豈不是好?」張無忌低聲詢問彭瑩玉,說這話的僧人是誰。彭瑩玉搖頭道:「屬下不知。這僧人未參與圍攻光明頂之役,也沒被郡主娘娘擒入萬法寺中,可是他一再搶在空智大師的前頭說話,似乎在寺中位份甚是不低。」趙明低聲道:「這人十九是圓真一黨。我猜想空聞方丈已落在圓真手中,空智大師受了這群叛徒挾制,以致萎靡氣沮。」
趙明道:「圓真此極工心計,智謀百出……」周顛一直在旁聽著他二人低聲說話,這時忍不住插口道:「郡主娘娘,你的智謀也不輸於圓真。」趙明笑道:「過獎了。」周顛道:「不是過獎……」彭瑩玉道:「顛兄,你別打斷郡主娘娘的話。」周顛怒道:「你先別打斷我的話!」彭瑩玉笑了笑,不再說話,知道若是跟他糾纏下去爭上一兩個時辰也是弄不清楚,還是乘早收口的乾淨。周顛道:「你怎麼不說話了?」彭瑩玉道:「你叫我別打斷你的話,我就不打斷你的話。」周顛道:「可是你已經打斷過了。」彭瑩玉道:「那你再接下去說就是。」周顛道:「我忘了,說不下去啦。」
這些人在人叢中紛紛議論,或遠或近,聲音來自四面八方。司馬千鍾道:「江陵府黑風寨的史老大,你不用性急,你的黑沙掌雖然厲害,未必便打遍天下無敵手,鄱陽湖的水底金鰲侯兄弟,那謝遜獅王的武功水陸俱能,你別欺他不會水底功夫,何況人家還有一位紫衫龍王沒出面,嘿嘿,鰲魚豈是龍王之比?青陽山的吳三郎,你是用劍的,便是奪到屠龍刀,你又不會使,瞎起個什麼勁?……」這司馬千鍾說話瘋瘋癲癲,卻當真有過人之長,相識既廣,耳音又是絕佳,從一片嘈雜的人聲之中,居然將一個說話之人指名道姓的叫了出來,無一有誤。群雄見他顯了這手功夫,卻也忍不住喝采。
歐陽牧之笑道:「若是跟你聯手組派,我這副身家可不夠你喝酒。各位,說到比武較藝,咱們可得推舉幾位年高德劭,眾望所歸的前輩出來作個公證才是。以免你說你贏,我說我贏,爭執個不休。」司馬千鍾笑道:「輸贏自己不知道麼?誰似你這般胡賴不要臉。」宗維俠道:「還是推舉幾個公證人的好,少林派是主人,空智僧人自然是一位了。」司馬千鍾指著說不得布袋道:「我推舉這布袋兒裏的川東大俠夏胄夏老英雄。」
夏胄慘然道:「姓夏的學藝不精,慘受明教魔頭的凌|辱,那是姓夏的本領不濟,卻不損在下一生俠義之名。靜迦師太,你如此狠毒,對得起貴派祖師郭襄女俠麼?」
司馬千鍾叫道:「好計策!好計策!那便如何?」趙明與張無忌對望了一眼,心想:「這酒鬼跟咱們無親無故,倒要幫忙得緊。」周顛大聲說道:「你想這屠龍刀號稱『武林至尊』,那一個不想出全力爭奪?於是瘋子給酒鬼殺了,酒鬼給和尚殺了,和尚給道士殺了,道士給姑娘殺了……殺了個天翻地覆,血流成河,嗚呼,屍橫遍野,不亦樂乎。」
趙明笑了笑,道:「我想圓真若是單想做少林寺方丈,不必請天下英雄來此。謝大俠既已落入他的手m.hetubook.com.com中,何必又要叫群雄比武爭奪?無忌哥哥,說到武功之強,只怕當今之世,無人及得上你,此節圓真不會不知。決不能這般好心,安排下群雄大會,讓你技勝群雄,成為武林至尊,然後將謝大俠和屠龍刀獻上給你。」張無忌、彭瑩玉、周顛三人一齊點頭,問道:「你猜他有何詭計?」
說不得提起布袋,向司馬千鍾擲了過去,笑道:「公證人來啦!」司馬千鍾拋下葫蘆酒杯,便去解布袋上的繩子,不料說不得打繩結的本事另有一功,那綑縛袋口的繩子又是金絲混和魚瞟所纏成,司馬千鍾用盡力氣,竟是解之不開。說不得哈哈大笑,縱身而前,左手提起布袋,拿到自己背後,右手接著,十根手指扭了幾扭,又提到身前,就是這麼在身前身後兜了一個圈子,布袋上的繩結已然鬆開。他倒轉袋裏一抖,夏胄滾了出來。司馬千鍾忙伸手解了他的穴道。夏胄在黑漆一團的袋中悶了半天,突然間陽光耀眼,又見廣場上成千對眼睛一齊望著自己,不由得羞愧欲死,翻手拔出身邊短劍,便往自己胸口插了下去。司馬千鍾夾手奪過,笑道:「夏兄何必如此心拙?」
只見一個白面微鬚的中年漢子站起身來,手搖描金摺扇,神情甚是瀟灑,說道:「在下覺得宗二俠此議甚是。咱們比武較量之時,雖說是點到為止,但兵刃拳腳上不生眼睛,若有失手,那也是各安天命。同門同派的師友,可不許出來挑戰報復,否則又是糾纏不清,鬥了個沒有了局。」群雄都道:「不錯,正該如此。」司馬千鍾尖著嗓子,說道:「這一位兄台好英俊的人物,說話又是哈聲哈氣的,想必是湘南衡陽府的歐陽兄台了?」那人摺扇搖了兩搖,笑道:「不敢,正是區區,你捧我一句,損我一句,剛好抵過。」司馬千鍾道:「歐陽兄和我好像都是孤魂野鬼,不屬什麼幫會門派。我好酒,你好色,咱哥兒倆創一個『酒色派』,咱們酒色派兩大高手併肩子齊上,會一會天下眾高手如何?」群雄哈哈大笑,覺得這司馬千鍾不住的插科打諢,逗人樂子,使會場平添不少笑聲,減少了許多暗中潛伏的煞氣。原來這白臉漢子名叫歐陽牧之,一共娶了十二名姬妾,武功雖強,卻是極少闖蕩江湖,整日價倚紅偎翠,享這溫柔鄉之樂。
竹棚中群雄一齊站起身來,數千道目光齊集於他兩隻手心,每個人的心似乎都停了跳動,生怕這兩枚活物一般的雷火彈隨時都會炸將開來。原來這太極拳中的柔勁乃是天下武功中至柔的功夫,正如太極拳中所謂「一羽不能加,蠅蟲不能落」,由粘而虛,隨曲就伸,以「耄耋御眾之形」,而致「英雄所向無敵」。俞蓮舟近年來勤修苦練,已深得張三丰的真傳,適才見到司馬千鍾和夏胄先後在此彈下喪命,知道此彈遇物即炸,厲害無比,無可奈何之中,冒險以生平絕學一擋,果然柔能克剛,兩枚雷火彈被他掌心的柔勁制住,就似鑽入了一片黏稠之物中間一般,只是急速旋轉,卻不爆炸。但聽得颼颼兩聲,峨嵋派中人又有兩枚雷火彈向他擲了過來。
只見一個黑鬚老者站了起來,說道:「那屠龍刀現下是在何人手中,還請楊左使示下。」楊逍道:「此節敝人不明,正要請教空智禪師。」空智搖了搖頭,默然不語。群雄心下均是暗暗不滿,心想:「少林派是英雄大會的主人,但空聞方丈臨時裝病不出,這個名滿天下的空智神僧,卻又是一副不死不活的神氣,不知在弄什麼玄虛。」一個身穿高葛長袍的中年漢子站起來說道:「空智禪師既說不知,那麼謝獅王必是知道的了。咱們請他出來,問他一問。然後各憑手底玩藝見真章,誰的武功天下第一,那麼名副其實,自然而然的是『武林至尊』,不管這把刀是在誰的手中,都該交與這位武林至尊。依我說啊,大夥兒先議定了這節,免得事後爭執。若有不服的,天下英雄群起而攻之。眾位意下如何?」無忌認得這說話之人,正是那晚圍攻少林僧金剛伏魔圈的青海派三大高手之一。司馬千鍾道:「那不是打擂台麼?我看有點大大兒的一妥。」那黃袍漢子冷然道:「有何不妥?依閣下之見,不比武功,是要比酒量了?那一個千鍾不醉,那一個醉而不死,便是武林至尊了?」眾人一聽,都轟然大笑起來。人叢中有人怪聲說道:「這還比什麼,這武林至尊,自是『醉不死』司馬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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